

關鍵詞:社會工作;社會企業;融入;發展戰略
一、引言
近年來,社會企業無論是在理論層面,還是在實踐層面都有了長足發展。但關于其概念和定義,學界一直眾說紛紜。安東尼·吉登斯在《第三條道路》中提出以社會企業來解決社會問題的建議。[1]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認為,社會企業是同時利用市場和非市場資源讓低技術工人重返工作崗位的組織。[2]狄茲將社會企業看作是純慈善與純營利之間的連續體。[3]總體來說,學者們都認為社會企業兼具企業和社會服務組織的雙重身份,以經營性收入來實現其社會公益目標和自身發展。[4]但其中也存在一定的爭議,如社會企業的投資收益必須鎖定,還是可以有限分紅?投資人是否有權處置自己的投資及其權限大小?經營所得和社會籌資等收入是否應當遵循一個明確的比例?等等。[5]毋庸置疑的是,社會企業與社會發展、社區治理等具有天然的緊密聯系,因此在創新社會治理的背景下,社會企業逐漸在國內受到廣泛關注。以成都市為例,許多社會組織和企業2010年就開始嘗試向社會企業轉型,而當地政府自2018年便開始大力推動社會企業的培育和管理工作。不少社會工作者敏銳地發現,社會企業模式可幫助社會工作機構減少對單一資助渠道的依賴,增強自身的自主性和靈活性,拓寬發展道路,因而開始探索如何將社會工作機構和社會企業這兩種不同的組織形態結合在一起。[6]對這些探索和實踐過程進行研究,提煉和總結其中的寶貴經驗,解決其中存在的困惑和挑戰,無疑對進一步擴大社會工作專業影響力,推動社會工作融入社會企業運營發展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在梳理文獻時,筆者發現相關研究還較為匱乏。誠然,專門研究社會企業的文章比比皆是,研究非營利組織和社會企業間相互關系的文章也屢見不鮮。但不管是國內還是國外,作為非營利組織之一的社會工作機構卻甚少見于社會企業的關聯研究中。2023年6月,筆者以“社會工作”和“社會企業”作為檢索詞在中國知網數據庫檢索篇名時,僅發現6篇相關論文,發表時間從2014年直至2021年。而且在這6篇論文中,除了馬鳳芝提出引用社會企業模式來補充社會工作介入策略[7]之外,其余5篇關注的都是社會工作機構向社會企業轉型的問題。總的來說,研究重點還是放在社會工作機構的“社會企業化”這一角度上。但實際上,除了社會工作機構“社會企業化”外,也同樣存在社會企業的“社會工作化”。這兩種現象其實都體現了社會工作和社會企業融合發展的實踐。而這種融合不僅可以表現為兩者組織性質的互相轉變,還可以表現為社會工作自身所獨有的專業理念與倫理及價值觀、專業方法、組織結構、社會工作者、專業相關資源等一系列因素在社會企業運營中的融入。因此,僅僅從組織身份層面進行研究是不夠的。同時,從主體角度來講,無論是“社會企業化”,還是“社會工作化”,組織都是以社會企業的身份作為運營或轉型的外在主要體現形式,而社會工作則更多體現為專業理念與倫理及價值觀、專業方法等在社會企業中的應用。這兩種現象實際上都反映了社會工作以系統化的專業形式融入社會企業運營的嘗試。
社會企業本身就存在一定程度的二元價值對立。它除了與社會工作近似的 “社會服務”屬性外,還具有“市場”和“營利”等企業屬性。在社會企業的實踐中,社會服務屬性和企業屬性本身就會產生一定沖突。而當社會工作和社會企業融合發展時,往往又進一步增強了組織的社會服務屬性,從而產生了新的不平衡。要實現社會工作融入社會企業運營的目標,就必須將社會工作自身的專業理念與倫理及價值觀、專業方法、組織結構、社會工作者、專業相關資源等因素在運營中與社會企業形成有機協調的統一整體,實現二者功能上的互補與平衡,將矛盾和沖突降低到最小狀態,有效推動組織發展。否則,該實踐過程就會表現為社會工作和社會企業各自特點和功能的簡單疊加,只能被視為一種嵌入甚至是嵌合狀態,而使社會工作自身的專業主體性發生異化,不能有效發揮出社會工作的價值和功能。
因此,本文擬以成都市社會工作融入社會企業運營的實踐為例,在分析其現狀和影響因素的基礎上提出對策建議,促進社會工作融入社會企業運營的發展。
二、研究對象與研究方法
成都市政府2018年便開始大力推動社會企業的培育和管理工作,在社會工作融入社會企業運營方面,許多社會組織和企業已經進行了不少有益的嘗試。因此,關于研究對象的界定和選取,本文以成都市政府的政策性文件作為主要參考標準。2018年,成都市出臺了《成都市人民政府辦公廳關于培育社會企業促進社區發展治理的意見》。[8]2021年,又在該文件的基礎上制定通過了《成都市社會企業培育發展管理辦法》。該辦法將社會企業定義為“經企業登記機關登記注冊,以協助解決社會問題、改善社會治理、服務特定群體或社區利益為宗旨和首要目標,以創新商業模式、市場化運作為主要手段,所得部分盈利按照其社會目標再投入自身業務、所在社區或公益事業,且社會目標持續穩定的特定法人主體”,試圖認證為社會企業的組織需通過“成都市社會企業綜合服務平臺”提交申請并經由第三方組織進行評估,該平臺由成都市市場監督管理局建立。[9]從認定實踐來看,該平臺對社會企業的界定強調的是社會目標明確和自身造血能力的可持續性,在分紅、資產鎖定、財務等方面并沒有嚴格限制和明確規定,僅強調社會企業的信息公開要高于一般企業的透明度。2022年6月,本文的研究項目啟動時,該平臺已認定的社會企業為39家。①筆者另外又找到6家未參與認證,但其運營模式總體遵循《成都市社會企業培育發展管理辦法》相關規定的社會企業,再從這45家社會企業中選擇出12家與社會工作有關的企業進行研究,其基本情況如表1所示。
根據研究的便利性和現實條件,筆者從這12家中挑選出4家社會企業F、G、J、K作為主要研究對象,以案例研究法進行深入研究。作為社會科學研究的方法之一,案例研究法主要適用于三種情況:第一,主要問題為“為什么”或“怎么樣”;第二,研究對象較為復雜,存在較多的變量,且作為正在發生的事件不斷產生變化;第三,研究者需要盡可能深入了解研究對象,以探尋其內部規律。案例研究不同于單純的民族志或扎根理論等質性方法,它需要根據實際情況綜合使用訪談、觀察、文獻分析等各種質性乃至量化研究手段,并以“三角檢驗法”(triangulation)對所獲取的資料進行交叉檢驗。因此,在本文的研究設計中,筆者通過參與研究對象的項目開發和執行工作、提供督導咨詢等方式了解其日常運營情況;通過調閱研究對象相關管理文件、會議記錄等文本資料進行文獻分析;同時,在這4家社會企業中,按高層管理者、中層管理者、一線員工3個層級分別選取了1—2位工作人員,共16位訪談對象進行結構式訪談。經訪談對象同意后對訪談過程進行錄音,并在5位受過培訓的社會工作專業學生的協助下,將訪談錄音轉換為文本信息。根據觀察記錄和文獻資料對比檢驗訪談材料的內在一致性之后,筆者按照專業理念與倫理及價值觀、專業方法、組織結構、社會工作者、專業相關資源等5個不同維度的主題,對觀察記錄、文獻資料和訪談材料進行編碼處理。隨后,按照相應的主題對4家社會企業進行對比分析。在得出初步結論后,通過對剩余8家社會企業的公開資料進行文獻分析,有針對性地選取其中4家社會企業作為補充研究對象,并聯系其中2家社會企業B、C的高層或中層管理者進行結構式訪談,對初步結論進行驗證。訪談對象的基本情況如表2所示。
三、社會工作融入社會企業的現狀分析
在具體討論12家作為主要研究對象的社會企業之前,筆者將先對由成都市社會企業綜合服務平臺認定的39家社會企業及非平臺認定的6家社會企業,共計45家社會企業的經營范圍進行總體性描述。公開資料顯示,這45家社會企業的經營范圍分布于養老、環保、文旅、家政物業服務、醫療、農業商貿、教育、餐飲等多個領域,而養老、家政物業服務、教育、環保和農商是社會企業的主要從業方向。②實際上,部分領域存在業務交叉,比如養老和醫療業務、家政物業和養老業務等,但在本文中皆根據其主營業務進行單獨歸類。從開展服務的地域空間上來看,除了2家社會企業的經營活動與社區無甚關聯外,其余43家社會企業都主要針對城市社區或農村社區開展服務或提供產品。這一特點凸顯了社會企業與社區的緊密關系,同時也在多方面形塑著社會企業的發展戰略和路徑。[10]在這45家社會企業中,有12家企業的業務與社會工作相關,其業務主要分布在養老、教育、家政物業和環保四大領域。筆者前期所研究的4家社會企業均以兒童教育作為主營業務,后期補充研究的2家社會企業主營業務為養老及環保科技、資源回收。從社會企業與社會工作的淵源來看,本文的研究對象大致分為三種情況。第一,強關聯,即社會企業由社會工作機構轉型而來,同時企業創始人具有社會工作專業背景或從業經驗。第二,中等關聯,即企業創始人具有社會工作專業背景或從業經驗,同時組織最初以企業而非社會工作機構的形式創立。第三,弱關聯,即企業創始人不具備社會工作專業背景或從業經驗,僅僅對社會工作有一定程度的了解與認識,同時組織最初以企業而非社會工作機構的模式創立。
在此基礎上,筆者提出本文的研究假設:強關聯背景更有利于社會工作融入社會企業運營,有效推動組織發展;而關聯度越弱,社會工作越難以與社會企業形成有機系統,只能以嵌入或嵌合的形式發揮部分功能,這甚至可能會加劇組織內部的緊張和沖突狀態;社會工作融入社會企業運營具體表現在專業理念與倫理及價值觀、專業方法、組織結構、社會工作者、專業相關資源等方面的融入上。
(一) 社會工作理念、倫理和價值觀的融入現狀
社會工作具有關于自身、服務對象、從業者和社會的獨特價值體系。而社會企業也有服務社會需求、解決社會問題、推動社會發展的公益屬性。因此從廣義上說,二者的理念和價值觀天然存在某種程度的共鳴[11],但這種界定過于寬泛。因此,本文所指涉的理念、價值觀融入意為:社會企業既能在組織的章程、理念、愿景描述、戰略規劃、對外傳播中,明確提及社會工作的概念及相關專業價值體系,又能在產品或服務設計、日常運營以及內部行政管理中,表現出對社會工作專業價值的理解和貫徹。例如,社會工作的價值觀強調尊重與參與,而要在企業運營和管理中體現此類價值,就需要更多地傾聽客戶或員工的意見,重新設計服務及管理流程。因此,社會工作理念和價值觀的融入有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增加組織的管理成本,降低運營效率。但也可能通過增加內部認同感和凝聚力來減少管理成本,以及通過獲得客戶群體的認同和美譽度來提升運營效率。在實踐中,其作用難以確定,對社會企業決策者和管理者的能力提出了較高要求。
社會工作具有一套專業倫理體系,如誠實、案主自決、保密、知情同意、個別化等原則。專業倫理的融入體現在社會企業的業務運作模式是否與其協調一致上,以及員工是否了解并能真正踐行管理層明確要求的與社會工作相關的倫理準則。在市場化企業的行銷環節,常出現銷售人員誘導客戶做出決定、為節約成本而私自降低服務標準等現象。如果在社會企業中出現這些行為,都是背離社會工作專業倫理體系的表現。
本文發現,在價值觀層面與社會工作中等關聯或弱關聯的組織,對社會工作價值觀的理解并不深入,常常處于“口頭提倡,但并未身體力行”的狀態,而與社會工作專業價值觀相比,其對專業倫理的了解更少。而即便有一定程度的了解,也有可能迫于市場壓力而將專業倫理置于次要位置。
我們對外宣傳和對內倡導的都是基于社會工作的價值觀來設計項目。比如,在策劃和開展兒童活動的時候,要沉下心來給孩子們更多獨立參與和表達的機會,這也是我們項目的核心理念。但實際上這很難實現,因為時間有限,人手有限,要真正按設想來開展活動根本不現實。如果這樣做,每個月能帶幾場活動?
覆蓋多少人?本來活動收費就不高,這樣做的營收狀況跟原來做公益組織所能獲得的項目資助沒什么區別,那我們變成社會企業的意義又在哪里呢?(訪談對象S1,來源于案例企業J)我以前學工程造價,后來在這個公司主要做項目管理。當老板提出做社會企業的想法后,內部培訓過社會工作的專業價值及倫理,跟社區打交道的時候也需要使用一些社會工作的專業話語,不然我們跟別的純商業性質的公司就沒區別了。但總的來說,具體做的事情還是跟原來純商業性質的公司差不多。(訪談對象S16,來源于案例企業C)
與社會工作的淵源為強關聯的,比如社會企業G,社會工作專業價值觀和倫理的融入狀況較好,但同為強關聯的社會企業F卻沒有表現出同樣的狀態。和社會企業G一樣,社會企業F的決策者及半數以上的骨干員工都具有社會工作專業背景或從業經驗。與其他社會企業員工對專業價值觀和倫理了解有限的情況不同,社會企業F的員工了解且有意愿在工作中踐行專業價值和倫理,但卻時常面臨其與工作任務和績效要求的沖突。
(二) 社會工作方法的融入現狀
社會工作方法包括直接服務方法和間接服務方法兩大類。這里所討論的主要為直接服務方法,也就是個案工作、小組工作和社區工作方法在社會企業中的融入狀態。理想的融入狀態是多數員工都能了解或掌握一種或幾種社會工作方法,并能運用其來開展工作,實現組織目標。
筆者研究發現,以特定人群為服務對象如兒童教育類型的社會企業對社會工作個案、小組等方法有較多需求。這些方法可以直接應用于社會企業的具體項目,以提升產品和服務的品質,或提供差異化的產品和服務而與競爭者區別開來。但如果組織決策者對社會工作的理解和認同度有限,則更多是從工具理性的角度出發,將社會工作方法機械地嵌入一線業務。
市場上同類型的親子教育產品有很多,要做出特色,就要真正體現出產品的差異化,建立起品牌區隔度。如果借鑒社會工作個案、小組工作的理論和操作模式,就能夠獲得家長群體認同并直擊用戶痛點。可以把這種做法理解為某種能夠創造溢價的跨界。(訪談對象S12,來源于案例企業K)
項目如果要真正體現戰略上的要求,就得找合適的人來執行。我們過去主要做賽事和體育項目,雖然我也了解一些社會工作和公益服務知識,但落實到具體實踐層面,我的能力還是很不夠。所以我們要找的執行者必須具備相當的社會工作專業知識和管理能力,不然項目運營就難以體現出社會工作的特點。(訪談對象S4,來源于案例企業J)
在上述情況下,社會工作方法談不上真正融入到組織之中。決策者對社會工作方法的評估主要依據其是否有助于創造經濟價值,而并非提升服務能力。一旦發現有更好的替代性選擇,他們也可能放棄使用社會工作方法。而對社會工作理解和認同度較高的組織決策者,如社會企業G和F則更傾向于努力將社會工作方法和主營業務方向協調起來,只不過社會企業F因為其他種種因素的影響而沒有真正實現這一點。
在后期對社會企業B和C的訪談中,筆者注意到當社會企業的業務需要與社區發生聯系時,組織則更看重社會工作社區工作方法的技巧和能力。比如社會企業C的負責人就直言不諱地講,他之所以通過成立獨立的社會工作機構來參與社區事務、進行社會倡導、減少進入社區時的障礙,是因為其企業戰略植根于社區居民的參與合作,而企業和外來者的身份會招致懷疑。許多社會企業的業務場景都植根于社區,因此類似的現實困境是部分社會企業引入社會工作的主要動力之一。[12]但如果僅停留于“進入社區,為社區所接納”的層面,則社會企業更看重的是社會工作的“招牌”和社會動員、策劃、倡導等一系列社區工作方法,而較少對社會工作方法的全面應用產生強烈的需求。
由此可見,社會企業與社會工作關聯度強弱對社會工作方法的融入情況有較為明顯的影響,而該影響主要是受到決策者認識和態度的左右。此外,社會企業業務形態也會在一定程度上影響社會工作方法的使用和融入。
(三) 組織結構上的融入現狀
組織結構決定或影響其財務預算和審批、業務安排、命令傳達和信息輸送、指揮和監督的層級和鏈條、績效評估及考核、人事調動任免等多方面工作。[13]社會工作融入社會企業在組織結構上大體分為5種模式,其作用和影響也有明顯的區別。第一,員工直聘模式,即社會企業直接聘請個別社會工作者在企業內部工作。第二,職能部門模式,即社會企業在內部組建專門的社會工作部門,或某職能部門的工作人員以社會工作者為主。第三,名義事業部模式,即社會企業和社會工作機構表面上各自獨立注冊,但實際上是“一套班子、兩塊牌子”,組織內的員工隨時根據情景和業務的需要而轉換自己的身份。第四,戰略事業單位模式,即社會企業和社會工作機構各自分開設立,成為內部結構完整的獨立部門。社會工作機構享有較高的財務權和人事權,與社會企業互相購買服務,但都服從集團統一的戰略安排,并在日常運營中緊密配合、互相協作。第五,混合多元化模式,即采取和戰略事業單位模式類似的組織架構,但社會企業和社會機構的日常業務缺乏統一的戰略安排和協作,各自根據自身的愿景和需要獨立發展,僅在歷史淵源、創始人紐帶和部分業務領域存在某些關聯。
以上5種組織結構模式體現了管理學中權變理論的特點,即通過靈活調整組織的內部結構來適應外界環境,并盡可能獲取資源與合法性,提高組織效率和靈活性。[6]
首先,在各種模式中,員工直聘模式和職能部門模式較為相似。通過對社會企業J和K的研究發現,社會企業的決策者選擇該類模式的主要原因有三點。一是認可社會工作的專業價值和實務能力,但又對其缺乏系統深入的理解。二是因財力和精力有限,不能建立獨立的社會工作機構。三是對社會工作持工具理性態度,將社會工作的參與作為解決具體業務問題的方法。在這兩類模式下,社會工作的專業性更容易受到來自商業目標考核的壓力影響。
其次,組織采取名義事業部模式往往是因為組織資源有限,無法負擔運營兩個獨立組織的成本,或者是領導者認為組織的商業和社會服務活動都相對簡單,可以用同一套班子來開展工作。該模式的優點是靈活高效,節約資源,而缺點是員工的工作壓力較大,且更容易受到組織定位和自身價值觀沖突帶來的困擾。
我們同時注冊了企業和社會工作機構,但都是同一批員工,相當于“一套班子、兩塊牌子”。對社區主要強調社會工作機構的身份,對服務對象和員工則更強調企業身份。畢竟如果我們打算不依靠項目經費的話,就要靠營利性的服務收費來維持運營和發展。所以我們會告訴服務對象,機構需要靠收費來生存,只不過費用標準是中低收入家庭可以接受的水平,而且在這樣的費用標準下,我們還能比純商業機構提供更多的價值。(訪談對象S5,來源于案例企業F)
最開始我也認同機構同時以社會工作機構和社會企業的身份運營,但時間一長,我也說不清自己從事的到底是不是社會工作。因為除了掛著社會工作機構的招牌外,我們完全按照企業的模式運營。名義上我們有社會工作機構的組織架構,但實際上并沒有按照這個架構運營,我們日常考慮更多的是銷售收入、復購率、銷課情況等。目前工作的機構與我以前所在的社會工作機構相比很不一樣,其實就是企業……我不太能接受這種氛圍,可能會考慮離職。(訪談對象S6,來源于案例企業F)
再次,在12家社會企業中,有6家均采用了戰略事業單位模式,社會企業G是其中的代表。該模式的特點是“形分實合”,社會工作機構負責人另行開設社會企業,或社會企業負責人另行開設社會工作機構。二者各自具有獨立法人身份,但在業務、人事和財務上密切相關,并服務于組織的整體戰略安排。這類社會企業一般實力較強,能負擔兩套平行組織的運營成本。如社會企業B,其自身作為社會企業存在,但創始人又開辦了獨立的社會工作機構和私立醫院。社會企業向社會工作機構和私立醫院購買服務,并互相配合開展關聯性較高的各種養老服務項目,形成了三位一體的格局。不僅如此,該社會企業還發起成立了基金會,并利用基金會將更多的社會資源整合到組織的戰略布局和日常運營中來。
我們可以在公益性的養老院里提供營利性的醫療服務,但全由一個公司來做不太好,所以還是考慮分開運營。養老院專門做養老,社會工作機構專門為老年人提供社會工作服務,畢竟除了養老之外,老年人還有精神、心理、社交等各方面的需求。而醫院專門負責醫療、健康和體檢,基金會專門負責募集資金。開展這些工作都是為了老年人服務能正常運轉,需要互相配合的時候,養老院、醫院、社會工作機構之間也好協調。(訪談對象S15,來源于案例企業B)
由此可見,戰略事業單位模式中的社會工作機構單元和社會企業單元既保有較高的獨立性,又需要在戰略層面和業務層面保持密切的合作關系。領導者希望通過這種方式使社會企業和社會工作機構互補互惠,達到“魚和熊掌兼得”的效果。如社會企業E,成立物業公司在前,成立社會工作機構在后。其成立社會工作機構的主要目的便是希望依托社會工作服務來化解居民與物業的矛盾,形成物業商業運營的緩沖機制。此后,該企業逐漸形成獨特的物業服務模式,并打造出自身的品牌,在一定程度上增強了市場競爭力。是否采取該模式與社會企業和社會工作的淵源關聯度關系不大,更多是出于組織戰略安排和自身實力狀況的考量。
最后,組織采用混合多元化模式往往是因為領導者對社會企業和社會工作的理解較為有限,缺乏清晰的戰略指導,資源也相對匱乏,其更偏向于機會主義。一方面,組織領導者意識到可以通過該模式發揮二者所長,避開二者之短。但另一方面,又沒有明確的發展方向指引,所開辦社會工作機構無法和社會企業形成有效合力,而是各自為政。從某種意義上講,混合多元化模式可視為一種不成功的戰略事業單位模式。社會企業D是12家社會企業中唯一采取該模式的組織,其主營項目是養老服務。但其下相關社會工作機構卻承接了大量與養老關聯不大的社區服務項目,看似在努力拓寬業務范圍,實際上各類資源卻并沒有形成有效鏈接。
綜上所述,采用何種組織結構與社會企業和社會工作的關聯度有一定關系,但更多受到組織實力、運營狀況和決策者戰略的影響。在戰略事業單位模式下,社會工作擁有更多的權限和空間,但其與組織整體的融入情況則受到決策者戰略定位的影響。
(四) 社會工作者的融入現狀
專業社會工作者在組織中所處的層級有三種情況:一是高層級,如社會企業的創始人、決策者或高層管理者具備社會工作背景;二是中層級,也就是具備社會工作專業背景的員工身為社會企業的中層管理者,或身為戰略事業單位模式組織下屬的獨立社會工作機構負責人;三是低層級,即僅有一線員工具備社會工作專業背景。
筆者研究發現,一般來說,社會工作者在組織中的層級越高,越有利于社會工作在發展戰略、理念和價值觀等宏觀層面融入到社會企業當中,而創始人、決策人層級的影響尤為重要。這是因為其身份認同和角色定位直接影響組織戰略,并經由戰略形塑組織與社會工作在各方面的融合程度。[14]
我從事社會工作多年,還是希望能把社會工作的模式和特點真正帶進企業中。賺錢并不是我們的根本目的,把事情做好了,錢自然就有了。但怎么才能把事情做好?我認為作為一個社會工作者的初心是很重要的。怎么在企業的愿景、戰略、人力資源管理、產品開發等各個方面把社會工作融入進去,這是我一直在思考、研究和實踐的事情。(訪談對象S9,來源于案例企業G)
我覺得這個機構(G社會企業)和我以前待過的其他機構還是有很大區別的。我們機構創始人是真的用心在做社會工作,這也體現在對團隊氛圍的影響上。其實以我現在的能力,完全可以在企業里找到薪酬更高的工作,但相較于企業里常見的辦公室氛圍,還是這里的氛圍更好。……關于具體項目的選擇,不符合社會工作價值觀和倫理的項目,我們是不會推進的,機構創始人會親自過問這些事情。 (訪談對象S10,來源于案例企業G)
而中層級的社會工作者則對組織的相關決策具有一定影響力,同時可以在自己所負責的業務范圍內發揮社會工作的專業影響力,在一定程度上也能對其他部門乃至組織整體產生溢出影響。但其影響力的大小取決于決策者層級對社會工作的認識、對組織的戰略安排、對下授權程度以及中層級社會工作者自身的能力和專業性。其中,決策者的認識和戰略安排起主要作用。
至于低層級的社會工作者,更多是被動地根據組織需要完成各種工作任務,其專業性的自主發揮空間相當有限,基本談不上有助于社會工作融入社會企業運營的實踐。這一點從其他研究中也能得到證實。[15]
(五) 社會工作相關資源的融入現狀
企業的存續需要一系列人力、物力和財力資源的持續投入,而這些資源都需要從市場中購買,并經重新組合和加工后產生增值。社會企業與一般企業相比具有特殊性,即其運營所需資源并非全部來自于市場交易,而是來自于多方主體的贈與或非現金交易形式的服務互換(以下簡稱“非市場資源”)。這與社會企業服務于公益和社會的定位是分不開的。因此,大多數社會企業會以強調自身公益屬性的方式去主動開發非市場資源,增強自身的經營能力。不過,其企業身份對獲得這些非市場資源來說,又是一個巨大的障礙。這使得社會企業的經營出現了大量模糊地帶,也遭遇了不少沖突和爭議。[16]為解決該問題,可供社會企業選擇的策略包括:財務信息透明化并承諾投資人不獲利原則;向少數已建立信任關系的合作伙伴尋求非市場資源;以社會組織身份尋求非市場資源,模糊或淡化企業身份。從實踐來看,基金會、社會服務組織,特別是社會服務組織中的社會工作機構都是社會企業可能的嘗試方向。這也是許多社會企業注冊社會工作機構的重要原因之一。
社會工作機構身份可帶來的非市場資源非常廣泛,具體包括七類。第一,貨幣資源,其中包括以爭取政府項目和專項資金招投標的方式獲得貨幣資源,或以基金會的方式鏈接貨幣資源。社會企業E所開設的社會工作機構在2020— 2022年不到2年的時間內,累積中標的社區服務項目資金達60萬元以上。社會企業B發起成立了基金會,再通過基金會資助旗下社會工作機構的方式來獲得貨幣資源。社會企業L通過基金會資助方式解決了大部分的日常運營成本。實際上,已經有學者提出“政府支持+企業化經營+公益目標”可能是最適于社會工作機構轉型為社會企業的運作模式。[17]第二,物力資源,如以社會工作機構身份獲得社區、企業、社會組織、個人捐贈或低成本授予的各類實物物資。第三,場地資源,如無償或低償使用活動場地。社會企業G的戰略便是利用各社區的閑置場地開展托育服務,同時承諾以費用減免、利潤回饋等方式反哺社區,以交換場地的無償使用權。第四,專家智力資源,如邀請高校或行業內的社會工作專家為組織提供咨詢或建議服務。第五,人力資源,如以社會工作機構身份招募志愿者、高校實習生,特別是以社會工作專業實習生等方式來獲得低廉甚至免費的人力資源,以降低組織的人力成本。第六,媒體傳播資源,如邀請媒體,特別是官方媒體對組織活動進行免費宣傳和報道。而如果宣傳對象為社會企業的商業性行為,相關媒體的態度一般都非常謹慎,會盡量避免與營利性組織發生關系,從而造成不必要的麻煩。第七,公共關系資源,相較于前面所提到的各種資源,該類型資源表現得無形而又無處不在,它體現在當組織開展活動時,公眾對組織的信任和接納程度上。
在以上各種資源中,貨幣資源、物力資源等似乎不一定非要以社會工作機構的身份來獲取,但對組織來說,注冊社會工作機構是效率最高的資源獲取方式。以貨幣資源中的社區保障資金為例,雖然有部分地方政府允許社會企業直接參加申報,但總體上還是以社會工作機構作為申報主體。因此,組織會基于理性選擇來注冊成社會工作機構,以最大限度地減少限制。
那么,何謂社會工作資源的融入?筆者認為,這取決于組織所獲取的社會工作資源是否主要用于開展其所承諾的相關社會服務,是否有助于社會工作在組織內部的融入實踐,以及是否對組織整體的發展產生了推動作用。若能至少滿足其中兩點,則可視為有效地實現了社會工作資源的融入。如果僅僅是借社會工作之名獲取資源,最終將資源主要用于非社會工作實踐領域,或者組織中的社會工作部門和其他部門各行其是,互不相干,那也就談不上有效融入了。
我們按照專業課程的要求去社會工作機構實習,但來了這家機構之后,他們安排我們去的項目點卻是商業性質的。如果項目是請外面的教官來負責,教官每天的酬勞差不多是100元,但我們實習生沒有任何報酬,只給報銷幾十元的交通補助。另外,我們還需要完成策劃書,相當于機構的免費勞動力。(訪談對象S14,來源于案例企業K)
筆者研究發現,戰略事業單位或名義事業部型的社會企業如G和F,所獲取的社會工作相關資源主要集中于貨幣資源和人力資源,以項目申報及招募專業實習生的方式獲取,同時也涉及場地和公共關系資源。而職能部門型、員工直聘型的社會企業如J和K,則傾向于獲取人力資源和公共關系資源,并不涉及貨幣資源。這是因為申報項目需要有獨立的社會工作機構作為主體,且組織決策者認為開展專門的社會服務項目對組織整體戰略意義有限。從資源的融入情況看,除了社會企業G以外,其余三家社會企業并未實現社會工作資源的有效融入。在對社會企業B和C的補充訪談中,筆者發現社會工作的各種相關資源并未在社會企業中得到理想的運用。
(六) 對社會工作融入社會企業運營現狀的總結
從F、G、J、K4家社會企業來看,社會工作融入社會企業運營的整體狀況不太理想。只有社會企業G較好地實現了社會工作各相關因素與社會企業的有機協調,且整體運營態勢良好,而其余3家社會企業在社會工作融入過程中都存在比較明顯的問題。如對社會工作理念、倫理、價值觀體現較少,社會工作者影響力有限,未能有效運用專業方法,決策者和管理者對該戰略實踐評價較低等。筆者此前提出假設,認為強關聯型的社會企業更有可能表現出較為理想的融入狀態,但實際上,與社會企業G同為強關聯型的社會企業F卻并非如此。
筆者研究發現,主要有三個因素影響了社會企業F的社會工作融入狀況。第一,組織創始人雖然具有社會工作實務經歷,但創始人強烈希望在市場中一展抱負,以獲取較為豐厚的利潤回報,因此,對社會工作持工具理性的態度。第二,其主營業務始終未取得理想的成績,運營壓力較大,迫使管理者更重視短期目標。由于在運營和管理中經常出現市場屬性和社會服務屬性的沖突,進一步導致各層級員工對組織的社會工作定位持懷疑態度,從而嚴重影響了融入的實現。第三,組織結構為名義事業部型,即“一套班子、兩塊牌子”,工作人員同時扮演公益服務提供者和市場活動參與者的角色,對組織、組織目標及自身角色的認同方面更有可能隨時處于沖突之中。[18]
據此,筆者認為,真正影響社會工作融入社會企業運營狀況的實質性因素首先在于組織決策者等高層管理者對社會工作的理解程度和戰略傾向,而社會企業和社會工作的淵源強度并不能起到決定性的影響。決策者等高層管理者對社會工作的理解越深刻,在戰略規劃上越傾向于強調社會企業的社會服務屬性而非市場屬性,就越有利于社會工作融入社會企業運營的實踐。其次,社會企業自身的運營狀況也在其中發揮重要影響。運營狀況較為良好的社會企業,具有相對充裕的空間去探索社會工作與企業運營互相結合的各種可能性。否則,就會像社會企業F一樣,陷入進退失據的困境。如果組織決策者缺乏足夠的社會工作專業背景和強烈的專業認同,可能只是將社會工作嵌入到組織整體的運營當中,把社會工作和組織的其他部分區隔開來,而談不上真正的整體融入。
以上結論,在筆者針對其余8家社會企業所做的文獻研究,以及后續對社會企業B和C所進行的補充訪談中得到了證實。
四、社會工作融入社會企業運營的發展建議
(一) 推進社會工作融入社會企業運營的因素
成都社會工作融入社會企業的嘗試從2010年開始,在2016年之后一度出現了較快增長。但其社會影響仍較為有限,涉及的服務范圍也相對狹窄,主要集中在養老、兒童教育、環保、社區服務等方面。那么,社會工作融入社會企業運營的實踐在未來會如何發展?筆者認為這取決于以下因素。
1. 政策規章及輿論氛圍
成都市出臺的相關政策規章為鼓勵社會企業發展提供了靈活且寬松的制度環境。而輿論對社會企業了解較少,更多地將其視為“投身公益的企業”,表現出寬容支持的態度。這激勵了社會工作機構通過嘗試轉型為社會企業模式,或社會企業嘗試引入社會工作等多種方式來優化經營管理。因此,從相當一段時期來看,政策規章及輿論氛圍對社會工作進一步融入社會企業具有間接的推動作用。
2. 社會企業的商業活動成效及社會工作在社會企業價值鏈中的位置
社會企業運營必須服從商業規律,即在現期或遠期創造利潤。[19]而多數時候,社會工作的理念、倫理及價值觀或工作方法并不能直接轉換為產品或服務,而是起到間接的支持作用,比如在企業的戰略理念、產品戰略、市場拓展、市場維護、公共關系、組織和人力資源優化等方面發揮作用。從價值鏈層面來講,社會工作更多是作為企業的輔助部門,而非一線業務部門。因此,其融入的發展前景取決于社會企業的商業運營能力。在社會企業能夠獲取理想的商業利潤前提下,才有可能維持并增加社會工作融入的成本投入。如果利潤情況不如預期,社會企業則有可能削減相關開支,停止社會工作的融入嘗試。
在少數可以直接提供營利型產品的案例中,比如兒童教育行業,社會企業會依托社會工作的相關理論和方法來開發產品項目。以邁克爾·波特的三大基本戰略來分析,這些社會企業的戰略相當于差異化戰略和目標集聚戰略的結合。這種戰略組合模式趨向于強調創新,但市場小、風險增大,企業未來發展的不確定性十分明顯。[20]特別是當前許多創新主要是以引入社會工作方法來優化服務質量、提升服務品質,這樣勢必會增加產品成本和人力成本。[21]
為了能真正開發出符合我們定位和理念的產品,所有課程都要經過反復推敲和迭代,最后形成經得起驗證的課程體系。有的課程已經花了一年多的時間來磨合,但還沒有最終成型。(訪談對象S13,來源于案例企業K)
課程設計得有些復雜,所以需要花大量時間進行員工培訓,否則家長會反饋課程沒什么特色可言。(訪談對象S13,來源于案例企業K)
然而,增加的成本并不容易為市場所消化。如社會企業K的戰略為借社會工作來打造精品親子課程,其主要目標客戶為具有較高支付能力的家長群體,然后將該項目的利潤用于低收入群體的公益性親子教育項目。但在實踐中,其目標客戶雖然較為認可課程的特色和優勢,但真正愿意為此支付較高溢價的群體卻很難穩定覆蓋項目本身的開發和運營成本,更不要說滿足社會企業的長期發展需要了。
3. 組織負責人對待商業行為的態度
有的社會企業負責人更看重組織的規模擴張、營業收入增長,有的則看重組織所提供的社會服務效能。前者更傾向于采取較為激進的外向型擴張戰略,更強調社會工作的工具性作用。他們可能會積極嘗試將社會工作融入進自身運營中,但如果短期內看不到成效,也會很快放棄。如投身于環保領域的社會企業C的負責人表示,組織的戰略從根本上來說還是將自身視為致力于解決社會問題的企業,迅速占領市場、實現市場份額擴張才是重中之重。在進入社區和扎根社區的過程中,其自建的社會工作機構并沒有發揮預期的作用。因此,下一步可能會減少甚至撤銷對社會工作機構的經費投入。而后者如從事兒童教育的社會企業G等則傾向于建立“小而美”的企業,重視內部管理和組織優化。因此,這些企業會更審慎地發掘和堅持社會工作本身的價值及方法,其發展步伐反而可能較為緩慢。
(二) 推進社會工作融入社會企業運營的建議
1. 政府要持續完善并強化對社會企業的鼓勵措施及監管機制
中國各地方政府已經開展了多種支持社會企業發展的政策探索。但總的來說,這些政策主要還是體現為宏觀指導方向和因地制宜的精神,操作空間較為模糊。[22]以成都市政府為例,其已經為鼓勵社會企業的發展出臺了一系列扶持與優惠政策,包括登記、宣傳推廣、金融、財稅、政府購買等多個方面。在社會企業的認證和評審上,采取由市場監督管理局委托社會第三方機構的方式,其優點是較為靈活,能夠充分適應和鼓勵社會企業的多元化探索。但并沒有從政策層面制定明確且有吸引力的優惠辦法,也沒有給出剛性的社會企業身份認定標準。這導致許多社會企業認為通過認證所帶來的優惠有限,從而更愿意以開設社會工作機構等方式來獲取更為實際的資源。而約束辦法又較為模糊,可能會給部分過度重視商業回報的社會企業留下操作空間,由此給整個行業的發展造成負面影響。在其他地方政府的嘗試中也存在較為相似的困境。[23]
筆者建議,在充分調動社會和市場積極性、發揮創造性精神的同時,政府應界定對社會企業的扶持和認證的統一標準,特別是在稅收優惠、準入資格等方面,制定明確而有吸引力的扶持政策。在資格認定上,設置利潤鎖定、分紅限制、凈資產受益人的硬性標準,保證社會企業的社會服務屬性不發生明顯偏離。而在其他方面,可給予社會企業較多的自主權限,以促進其發展,使社會工作融入社會企業運營的實踐始終堅守服務于社會的初心。
2. 社會企業要從戰略高度看待社會工作的作用
戰略是組織領導者在全局高度對組織未來較長時期的發展所作出的系統性規劃。針對社會企業而言,社會工作所能發揮的作用依賴于其融入日常運營管理的深度和廣度。特別是在企業愿景、發展方向、組織結構等較高層次,社會工作對社會企業發展的助力將會更為明顯。如果社會企業的負責人對社會工作有較為全面而深刻的認識,或者在組織結構上強調社會工作的獨立性,并給予相關負責人以充分授權,則能更好地發揮出社會工作的作用。這意味著社會企業的領導者需要從戰略層面來思考社會工作的融入問題,在人力資源、項目策劃、業務執行、籌資安排、未來發展方向等方面充分認識到社會工作的特點和優勢,也要意識到社會工作與商業行為之間存在的潛在矛盾和沖突,通過創新性活動將二者結合起來,并形成制度性的安排。
3. 社會工作機構要在引入社會企業模式的過程中堅守自身的專業性
對社會工作機構來說,社會企業模式是有益的補充和創新。但社會工作機構的管理者要意識到,不是所有問題都可以用該模式來應對,它甚至可能會造成社會工作定位的模糊和異化。[13]社會工作機構在吸收和借鑒企業運營和管理經驗的同時,也要清晰界定自身和傳統企業的區別,提前設定運營中的“紅線”。
五、結束語
關于社會工作融入社會企業運營的學術研究和討論相對較少,由于缺乏可供借鑒的思路和方向,本文在研究對象、研究方法和理論探索等方面,還存在不足之處。
在研究對象上,筆者因為工作便利性等因素的影響,所以在案例研究中選擇的4家社會企業的主營業務都為兒童教育領域。這雖然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進行橫向對比,但筆者缺乏時間和資源對其他業態的社會組織做更深入的研究,因此本文的研究對象在業務領域的代表性較為有限。
在研究方法上,因為組織運營是一個系統而復雜的過程,筆者在反復權衡后認為難以用單一的定量或質性研究方法進行研究,而最終決定采用案例研究方法。這導致資料收集和處理的工作量過大,在相關具體研究手段的運用上考慮得不夠周到細致。
在理論探索上,筆者認為社會工作融入社會企業運營的現狀不太理想,發展趨勢存在不確定性,并提出決策者的態度和組織戰略定位是其主要原因,但這實際上引出了更多問題和思考。如決策者態度、組織戰略定位等因素與社會企業先天所具有的“社會—市場”二元屬性之間是以何種方式互相影響的?后者是否制約了社會工作機構融入社會企業運營的嘗試?這些問題都有待在后續的研究中進一步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