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關鍵詞:青少年;手機依賴;多家庭小組工作;干預研究
一、問題提出
《第五次全國未成年人互聯網使用情況研究報告》顯示,2022年87.09%的未成年網民擁有自己的上網設備,其中手機擁有比例最高,達到63.3%。[1]然而,在手機幫助青少年開拓眼界并帶來豐富學習資源的同時,也有越來越多的青少年過度使用手機,甚至形成嚴重的手機依賴。[2]手機依賴是一種問題行為,指個體因使用手機的行為失控而導致其生理、心理及社會功能明顯受損的一種不良狀態。[3]一項針對2 200名中小學生的調研發現,當前青少年手機依賴的檢出率為男生41.3%,女生31.6%。[4]手機依賴直接影響青少年的身體健康,對他們的學習成績和人際關系造成消極影響,還會引發抑郁、孤獨、社交焦慮等一系列心理問題。[5]
社會工作在預防和及時干預青少年手機依賴問題方面具有獨特的專業優勢。社會工作者可以為青少年、家長和教師提供專業服務,協助青少年適應成長過程中的種種變化和挑戰,最終促進青少年全面發展。[6]社會工作者能夠為青少年提供預防性、補救性服務,幫助青少年防治手機依賴,科學使用手機。在青少年手機依賴這一議題上,社會工作者聚焦家庭進行干預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一方面,在教育部明確出臺政策不允許中小學生將手機帶入校園后[7],家庭成為了青少年使用手機的主要場所。因此,家長成為了青少年手機使用的監管者及教育者。另一方面,以家庭為基礎的干預是青少年物質依賴最徹底的治療方式。[8]多家庭小組工作是家庭治療和小組工作的結合,是把受到同樣心理問題困擾的多個家庭聚集在一起的工作方法。[9]在社會工作者的帶領下,不同家庭交流分享經驗,相互提供支持,一同解決青少年手機依賴的困擾,更契合社會工作旨在建立“家庭—學校—社會”協同共育的價值理念。因此,本研究致力于發展一套青少年手機依賴的多家庭小組干預服務方案,以及驗證該方案干預青少年手機依賴的有效性。
二、文獻回顧與述評
(一) 青少年手機依賴的“個體—家庭”影響因素
青少年的手機依賴行為受個體心理需求滿足、家長的教養能力以及親子關系等多重因素的影響。這驗證了社會生態系統理論的觀點:青少年的個體表現往往與家庭等微系統密切相關,環境對青少年的行為問題和心理健康具有重要影響。首先,個體基本心理需求滿足是青少年手機依賴的重要影響因素。根據媒體使用及滿足理論,當個體使用數字媒體時,自身需求或動機會得到一定程度的滿足,進而促使其更頻繁地使用媒體,最終導致媒體依賴甚至成癮行為。[10]因此,當青少年基本心理需求得不到滿足時,他們會通過便攜和易得的手機去尋求慰藉。[11]多項研究均表明:青少年的基本心理需求滿足是該群體手機依賴的重要預測變量,可直接負向預測手機依賴。[12]其次,父母教養方式能夠反映親子交互作用的本質,有研究發現手機依賴與個體的父母教養方式存在密切關系。[13]最后,父母和孩子間的積極互動和親密情感聯系所營造的良好親子關系,能夠幫助青少年合理使用手機,減少手機依賴問題的發生。[14]而不良的親子關系可能會導致孩子尋求其他渠道來獲得他們本可以從父母那里得到的支持,比如通過互聯網獲得支持。如果青少年在家庭中能滿足特定的心理需求,那么手機就成為一種可有可無的心理需求滿足渠道。如果青少年無法在與家長的相處中滿足這些需求,那么手機可能就成為了替代性的途徑,從而使青少年形成手機依賴。因此,本研究擬以手機依賴為干預重點,期望通過改善青少年家庭的互動模式,增強家長教養能力,促進青少年心理需求滿足,減輕青少年的手機依賴程度。
(二) 青少年手機依賴的干預研究
當前青少年手機依賴的干預研究還處于探索階段,主要采用認知—行為模型的團體心理干預[15]、正念訓練[16]、心理和運動干預[17]等療法進行干預。
例如,基于認知—行為模型的團體心理干預能夠有效緩解手機依賴問題,幫助大學生盡早擺脫對手機的過度使用,回歸并保持健康的身心狀態與生活方式。[15]有學者通過8周正念訓練發現,正念訓練組在手機相關線索上不存在顯著差異,而對照組結果與前測沒有差別,訓練組對手機相關信息存在注意偏向且其機制為注意警覺,表明正念訓練對手機依賴者的注意偏向有顯著的干預作用。[16]心理和運動干預治療青少年手機依賴有較好的效果,可以增強手機依賴青少年的社會交往能力,改善其抑郁與焦慮癥狀。[17]學者們通過不同的治療方法在青少年手機依賴干預上都取得了不錯的效果,但過往的研究更多以青少年個體作為干預對象。然而,家庭是青少年社會化過程中最重要的環境,也是青少年手機使用的重要場域。實際上,家庭在青少年社會化過程中扮演核心角色,家長為青少年提供情感鏈接、行為規訓以及榜樣作用。有研究表明,家庭成員參與干預有助于依賴者在療程結束后仍能保持干預的持久效果。[18]因此,家長很有必要一同參與到干預服務中,通過干預提升家長的教養能力及親子互動的質量,促進青少年手機依賴干預效果的穩定性及持久性。
(三) 多家庭小組工作在青少年手機依賴中的可行性
多家庭小組社會工作方法興起于20世紀60年代,糅合了家庭治療與小組工作的工作手法,是將具有同一病理性問題的多個家庭聯合在一起治療的方法。多家庭小組工作的基本工作原理是個體的問題根源在于家庭,面臨類似問題的家庭可以通過分享經驗、提供建議和相互學習來改善家庭溝通、家庭關系和家庭功能,進而發掘家庭內在資源去解決困難。多家庭小組工作在中國的文化適用性得到了一系列實證研究的支持[19] ,已被廣泛應用到青少年不同問題的介入中,如心理異常、藥物濫用、網絡成癮等。
多家庭小組工作干預青少年手機依賴具有可行性。首先,多家庭小組工作能夠改善手機依賴青少年的家庭關系、互動模式以及家庭親密度。相較于一般青少年,手機依賴的青少年親子關系較為薄弱,也更容易被父母拒絕或者得到消極的回饋。其次,多家庭小組工作能夠滿足青少年一些特定的心理需求,進而減輕他們對手機的依賴。現有研究表明,存在社交焦慮[20]和社會支持較少[21]都是青少年手機依賴的危險因素。而多家庭小組工作恰恰給青少年提供了一個學習人際溝通和獲取社會支持的平臺。
總的來說,作為一種新型的干預方式,多家庭小組工作在青少年群體問題介入中采用的“個體—家庭”雙重聚焦方法,可以幫助我們更好地干預青少年的手機依賴問題。然而,現有研究中尚未有運用多家庭小組工作介入青少年手機依賴的干預研究,而這正是本研究的創新之處。基于此,本研究旨在開發、實施減輕青少年手機依賴程度的多小組干預服務,并采用準實驗輔助質性方法來對干預服務的效果進行評估,遵循實證為本的干預理念來檢驗手機依賴問題能否得到緩解。
三、研究方法
本研究采用混合方法進行研究。一方面,根據準實驗法將研究對象劃分為干預組和對照組,運用關于手機依賴、心理需求、教養能力感、親子關系的量表對干預組和對照組的各項變量進行干預前和干預后的測量,根據前后測的數據來評估研究結果。另一方面,通過訪談法和觀察法收集質性資料,以補充信息來評估小組成效。
(一) 研究對象的選取
研究對象是具有手機依賴傾向的青少年及其家長。本研究與廣州市兩個社會工作機構開展合作,主要通過海報宣傳、微信推文等方式公開發布招募信息,共有27個青少年參與報名并填寫了手機依賴指數量表(The Mobile Phone Addiction Index)。張斌等人指出在該量表的條目3,4,5,6,8,9,14,15中作出5個及以上的肯定回答即被視作手機依賴者。[22]據此,有25個符合手機依賴指征的青少年通過初步篩選,被納為潛在研究對象。結合潛在研究對象的參與意愿及參與便利性等因素,經社會工作者電話確認,最終有20個青少年及其家長成為本研究的研究對象,其基本情況見表1。
本研究通過準實驗配對的方式生成干預組和對照組。干預組和對照組均包含10個青少年及其家長,二者在青少年性別、年齡以及家長的性別、年齡及文化程度等方面均無統計學差異(p gt; 0.05)。其中,干預組青少年平均年齡為11歲,男女比例為7∶3;對照組青少年平均年齡為10歲,男女比例為7∶3。干預組家長平均年齡為32歲,對照組家長平均年齡為31歲。
本研究嚴格遵循社會工作研究的倫理原則,盡可能在研究中做到知情同意、保密、自愿參與以及無傷害等要求。根據社會工作的倫理要求,筆者還在準實驗研究結束后,為有意向的對照組中的青少年及其家庭提供了單節的咨詢服務。
(二) 研究工具的選擇
1. 手機依賴指數量表
手機依賴指數量表由Leung編制。[23]該量表由青少年自己填寫手機使用情況,共 17道題,采用5點計分,由“1”代表“從不”到“5”代表“總是”,包括失控性、戒斷性、逃避性、低效性等4個維度。[24]為準確測量青少年手機依賴程度,筆者同時改編手機依賴指數量表作為家長報告青少年手機使用情況的評估工具。在本研究中,量表的克隆巴赫信度系數為0.91,具有良好的信度。
2. 心理需求滿足量表
心理需求滿足量表由Deci等編制。[25]該量表由青少年自己填寫心理需求滿足情況,共21道題,采用7點計分,由“1”代表“完全不符合”到“7”代表“完全符合”,包含關系心理需求、自主心理需求、能力心理需求等3個維度。[24]在本研究中,該量表的克隆巴赫信度系數為0.72。
3. 親子關系密度量表
親子關系密度量表由張錦濤等修訂,分別對父子和母子的關系進行測量。該量表由青少年自己填寫,共9個項目,采用5點計分,得分越高,表示父子和母子關系越緊密。[26]在本研究中,該量表的克隆巴赫信度系數分別為0.78(父子關系分量表)和0.91(母子關系分量表)。
4. 親子關系量表
親子關系量表由吳繼霞等修訂。該量表由家長填寫,共26個項目,采用5點計分,由“1”代表“完全符合”到“5”代表“完全不符合”,包括理解溝通、苛責干涉、喜愛尊重、成長寬容等4個維度。[27]在本研究中,該量表的克隆巴赫信度系數為0.88。
5. 教養能力感量表
教養能力感量表由Gibaud-Wallston和Wandersman編制,分為滿意度和效能感兩個分量表。該量表由家長填寫,用于測量家長對自己具備教養孩子的能力的自我感知程度,采用4點計分,共12個項目。[28]在本研究中,該量表的克隆巴赫信度系數為0.72。
(三) 干預小組的設計與實施
1. 理論依據
家庭系統理論的基本觀點是家庭成員的問題是由整個家庭不良的互動所導致的。[29]根據這一理論,青少年手機依賴不能歸咎于青少年個人,而要聚焦到青少年家庭,該問題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親子關系的影響。
Deci和Ryan基于心理需求的動力特性提出了基本心理需求理論,認為人類有三種基本心理需求:關系、自主和能力心理需求。[25]手機恰好迎合了青少年的基本心理需求,當青少年在現實生活中心理需求滿足受阻時,就會轉向手機中的網絡世界尋求替代性滿足。親子關系是關系心理需求的重要部分,當青少年在關系心理需求遭到阻礙時,會更多地使用手機以達到滿足心理需求的目的。
干預設計以家庭系統理論和基本需求理論相結合作為干預理論的依據,期望通過構建良好親子互動,促進青少年心理需求滿足,提升家長教養能力,減少青少年手機使用時間,從而有效減輕其手機依賴程度。本研究突出小組干預與家庭治療的優勢,將家庭與小組工作方法相結合,運用于青少年手機依賴的議題,設計了“親子同行,告別手機依賴”多家庭小組干預方案,其服務邏輯見表2。
變化理論模型描述了旨在產生積極干預結果的活動的因果關系鏈,是一個不斷細化完善干預服務過程的邏輯模型。[30]其中,青少年及其家長是改變執行者和目標受眾群體,干預活動的內容本質是通過不同家庭之間及家庭內部親子之間的互動分享來達成中期效果和長期效果。中期效果是使家長能夠吸收教育經驗,提升教養能力,青少年能夠增強合理使用手機的意識,同時改善親子間的互動。長期效果是親子互動的深入及改善,促進青少年心理需求的滿足,幫助青少年減少手機使用時間,減輕其手機依賴程度。變化理論模型清晰地展現了多家庭小組干預服務中促使服務對象發生轉變的各關鍵核心要素(如圖1所示)。
2. 干預方案設計
(1)小組名稱:“親子同行,告別手機依賴”多家庭小組。(2)小組性質:成長、支持型小組。(3)節數:共6節(每節活動時長為60分鐘)。(4)小組目標:提高青少年對手機依賴的了解,增強親子間的溝通與互動,提升家長的教養能力,改善親子關系,促進青少年心理需求的滿足,減少青少年手機依賴(見表3)。
3. 干預實施過程
(1)第一階段:第1—2次小組活動,建立關系及認識手機依賴。首先,社會工作者(以下簡稱“社工”)進行自我介紹并對多家庭小組活動的主要內容進行介紹,緊接著各家庭之間相互介紹。其次,社工帶領各組員做熱身操,包括手部活動、頸部活動、肩部活動和眼部放松4個動作,每個動作做8個節拍,使得組員身體放松下來,讓組員逐漸融入到小組當中。然后,社工利用熱身操中所活動到的身體部位引出手機這一個主題詞,由此展開“什么是手機依賴”的介紹。在“手機依賴的危害與原因卡片對對碰”環節,社工就手機依賴的危害、原因等內容進行提問,讓組員搶答。隨后,社工介紹心理需求的概念,結合日常生活中的示例講解,讓組員對心理需求有一定認識。在“心理需求大滿足”環節,社工講解規則后,家長組和青少年組根據卡片內容分別作出反應。該環節結束后,社工進行總結并引出手機依賴與心理需求的關系。在制定“親子協議”環節,親子間根據模板討論親子協議的填寫內容。在填寫完親子協議后,每個家庭輪流分享親子協議,之后親子間給予對方擁抱,并在其他家庭的見證下執行協議中的承諾。在經驗分享環節,各家庭圍繞青少年手機使用功能、如何干預青少年手機使用、孩子手機使用的家庭教育等主題分享經驗,孩子們也從自己的角度分享了玩手機的原因、日常生活中因手機引起的家庭矛盾。最后,社工根據本次活動作了歸納與總結,并對各個組員的表現表達感謝與欣賞。
(2)第二階段:第3— 4次小組活動,關于手機使用的親子互動。在社工帶領組員回顧上節“親子協議”的內容后,首先開展“我要和你唱反調”熱身活動,并引出日常生活中的親子沖突,讓組員認識親子沖突是什么,以及關于手機使用引起的親子沖突有哪些。其次,社工讓每位組員回憶印象深刻的關于手機使用的親子沖突,并輪流分享,從家長及孩子兩個視角來看待親子沖突。當一個家庭分享親子沖突時,其他家庭能夠給予反饋,并從新的角度看待親子沖突,使每位家長和孩子獲得重新思考的機會。然后,社工教授組員如何應對親子沖突的三種情況及具體操作步驟,并結合日常生活中的例子,讓組員進行練習。同時,社工也教授組員辨識有效溝通與無效溝通,認識有效溝通的不同方法及其運用方式。在“愛在‘信’中”環節,社工給每位組員發信紙和信封,讓組員將想對一同參與小組活動的家庭成員說的話寫在信紙上,并放進信封當中,交給社工。最后,社工對本節內容進行整體回顧,對每位組員表達欣賞,組員間也相互給予鼓勵。
(3)第三階段:第5—6次小組活動,親子關系構建及總結。首先在社工回顧上節內容后,進入“默契大挑戰”熱身環節,社工圍繞親子日常生活來提問,以增進親子間的了解。隨后的“乒乓球大作戰”活動更是拉近了親子之間的距離。其次,在“優點大爆炸”活動中,各組員輪流說出自己的優點,其余組員依次補充。通過這一環節家長與孩子能夠從其他組員口中傾聽到自己家庭成員的優點,從而賦予對方新的認識。然后,在“我理想中的家”環節,組員表達了對家庭的期待。在互拆信件環節,家長及孩子拆開寫給對方的信并且讀給對方,相互表達愛與關心,以及對手機使用的想法和改變的決心。最后,社工對整個活動的內容進行總結,并對每位組員表達欣賞。組員之間也表達欣賞及相互給予力量,在贊賞中讓每個組員的進步都得到大家的肯定和認可。
四、研究發現
本研究采用SPSS23.0統計軟件對所收集的數據進行分析,對組員各變量前后測數據進行描述性分析、獨立樣本t檢驗和配對樣本t檢驗。同時,將干預結束后組員的訪談資料作為補充,以此來考察“親子同行,告別手機依賴”多家庭小組工作的干預成效。
(一) 組別間各變量基本同質
采用非參數檢驗的雙獨立樣本檢驗分析組別間的青少年性別及年齡;家長性別、年齡及文化程度的差異性,曼-惠特尼U檢驗的結果顯示均無統計學差異(p gt; 0.05),說明干預組和對照組的各調節變量基本同質(見表4)。
對不同組別的各個變量前測得分進行獨立樣本t檢驗分析,以此來檢驗組別間數據的同質性。在方差齊性檢驗中,檢驗結果顯示所有p值均大于0.05,表明各變量基本同質(見表5)。
(二) 干預后青少年手機使用時長減少
干預后,由干預組青少年本人報告的每天使用手機的時長平均每人比干預前減少近40分鐘,由父母報告的青少年每天手機使用時長平均每人減少近30分鐘。由此可見,無論是青少年本人報告的情況,還是其父母報告的情況,在干預后,青少年手機使用的時長都明顯減少。
(三) 干預后多個變量取得明顯改善
從青少年自評手機依賴程度得分來看,干預組的青少年手機依賴程度有所減輕。有7名青少年組員手機依賴程度得分下降較明顯,其中A6組員下降8分,干預組青少年手機依賴程度得分平均每人下降4分。而對照組的青少年手機依賴程度變化較為波動,甚至部分青少年手機依賴程度加劇。
在父母報告的青少年手機依賴程度得分中,干預組也呈現出明顯的下降趨勢,且下降的幅度更為顯著,青少年手機依賴程度得分平均每人下降10分;而對照組的變化是一部分人呈現加劇趨勢,一部分人呈現下降趨勢,變化甚微。
運用獨立樣本t檢驗分析了干預組和對照組的各變量后測得分是否存在顯著差異(見表6)。結果表明,由青少年報告的親子關系這一變量得分存在顯著差異(p lt; 0.05),說明干預組該變量的得分顯著低于對照組,由此可推斷出干預組中的青少年在接受干預后,其親子關系有比較明顯的積極變化。
組別間各變量得分的配對樣本t檢驗的分析結果顯示(見表7),干預組由青少年報告的手機依賴、心理需求、親子關系變量及由家長報告的手機依賴、親子關系、教養能力變量前后測得分差值具有顯著差異(p lt; 0.05),其余的變量不具有顯著差異(p gt; 0.05)。由此可以推測出干預組在接受干預后,青少年組員自身心理需求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滿足,親子關系有所改善,手機依賴程度減輕;家長組員則認為自身的教養能力得到了提升,并改善了親子關系。
(四) 組員對小組活動的反饋
通過半結構式訪談的方式收集資料,從組員的反饋中評估多家庭小組工作的干預成效。組員的反饋分別從青少年組員、家長組員和親子關系三個方面詳細闡述活動為組員帶來的改變,可據此評估小組活動的干預效果。
1. 青少年的具體變化
(1)青少年合理使用手機意識提升。在小組活動的第一個階段,活動圍繞青少年手機依賴的危害、原因展開,從青少年及其家長的反饋可以直接看出,他們開始逐漸意識到手機依賴的危害,以及控制手機使用時間的重要性。由此可見,參加小組活動后青少年合理使用手機的意識有所提升。
我學到了不要依賴手機,要懂得控制時間。(A6)
孩子知道了手機或者電子產品對他的害處有哪些,為什么他會沉迷于這上面。他在參加了第一次小組活動后,起碼有一點時間觀念了,知道不能這么長時間玩手機。(A8-P)
(2)青少年手機使用行為改善。參與小組活動后,青少年手機使用行為有所改善,具體體現在手機使用時間減少、在約定時間內自覺歸還手機給家長、手機用途轉向學習等方面。
參加這個活動后,孩子還是有些變化的,比如玩手機的時間快到時,他的反應還是比較快的,能夠馬上停下來去學習或者干別的事情。(A3-P)
孩子在時間管理方面可能比以前稍微進步了一點,以前就是一拖再拖,但是他現在就不會像以前那么“老賴”了。(A5-P)
我覺得最大的收獲是學會控制玩手機的時間,之前玩手機的時候,我媽不叫我的話,我是不會把手機還給她的,現在我基本沒有這種行為了。(A5)
2. 家長組員的具體變化
(1)家長的教育觀念發生積極轉變。通過不同家庭間的相互溝通,部分家長組員關于手機使用的教育觀念發生了積極的轉變。比如,更加尊重孩子的想法,給予孩子自由的空間來獨立處理問題,給予孩子更多鼓勵。
還是要把孩子當成一個小大人,要尊重他的想法。(A7-P)
我要換一種方法跟小孩相處,給孩子更多的自由和選擇權,培養他獨立處理事情的能力。(A8-P)
有的家長認為,組內其他家長組員的教育觀點給了自己很好的啟發。有的家長對其他家長的教育觀念表示不認同,但正是因為二者之間的碰撞,使其更加明確哪些教育觀念更適合自己的家庭,從而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同的家庭有不同的教育模式,我看到有的家長更多是那種鼓勵式的教育,和孩子相處成朋友一樣的關系。我覺得這樣挺好,很值得去學習。(A3-P)
每個家長都有自己的教育理念。雖然有些理念我不認同,但不同的教育理念也能與自己的教育想法形成一個對比和參照,使我更堅定自己的某一些想法。(A7-P)
(2)家長的教育技巧得到提升。通過關于手機使用的親子沖突和親子溝通主題的小組活動,家長組員學習到了很多溝通技巧,并嘗試運用更有效的方法與孩子溝通。
在使用手機上還是要跟孩子好好說清楚,這算是雙方的一個承諾,就是允許他有一個什么樣的自由度,讓他遵守承諾就好。(A7-P)
從孩子的反饋中也可以看到家長在小組活動后,開始嘗試改變對青少年手機使用的教育技巧。例如,家長會給予孩子在規定時間內的手機使用自由,并運用提醒的方式讓孩子注意時間。
我媽媽有時候看到還剩15分鐘,就會喊出15分鐘,告訴我馬上就要到時間了,不要再開(新游戲),再開必須保證好時間,(因此)我就沒有開一把新游戲了。(A6)
(3)家長的教育行為得到改進。家長的變化不僅體現在教育觀念上,還體現在其具體的教育行為方面。比如,傾聽孩子的心聲、調整心態、與孩子更好地相處等,從孩子的視角也能體會到家長教育行為的改變給孩子帶來的影響。
這個活動挺好的,給我帶來很大啟發,就是不管對錯,必須靜心聆聽孩子的表達,多聽他們表達自己的感想。(A5-P)
參與活動后,我自己在跟孩子相處的心態和方法上,都有不一樣的想法,一直在調整自己的狀態。(A8-P)
她(母親)沒有像之前那么暴躁,能夠坐下來陪我們倆聊天,聊了好久,以前基本都沒有這種情況,我覺得很開心。(A5)
3. 親子間的變化
(1)親子有效溝通得到提升。在第二階段的活動中,社工通過案例情境讓各組員將學到的溝通技巧進行練習,以此促進親子的有效溝通,這從各位組員的反饋中得到了驗證。
上次我跟我媽在活動中把自己的心里話都講出來了,把憋了很久的事情都說出來了,就釋懷了。(A5)
我是一個性子比較急的人,以前我不怎么跟孩子溝通,老是覺得他們在不停地狡辯,參加完活動后覺得自己多了一些耐心。(A6-P)
平時我在家里可能更多是用譴責孩子的方式進行溝通,而在活動里更多是一種對話溝通的方式。特別是親子協議活動,家長和孩子一起去協商玩手機的問題,我就覺得挺好的。(A4-P)
(2)親子關系得到改善。通過參加多家庭小組活動,家長和孩子之間的雙向互動得到明顯改善。
我和媽媽的關系變得更好了,不會像以前那樣,一言不合就吵架了。現在她會體諒我,我也會體諒她。(A5)
在某些問題上,能夠讓孩子了解家長的出發點,也能夠讓家長了解孩子的某些想法,這對于親子關系的改善來說還是非常有幫助的。(A7-P)
五、結論與啟示
(一) 研究結論
多家庭小組工作方法給予了服務對象充分的互動機會,大家圍繞各個家庭的共同難題相互分享經驗,一同找到解決辦法,這無疑超越了過往的青少年手機依賴干預研究將焦點更多聚集在青少年個人層面的思路。本研究表明,干預組服務對象相較于對照組有明顯改善,干預組青少年組員的心理需求在一定程度上得到滿足,家長組員教養能力得到一定提升,親子關系更加和睦,青少年手機依賴程度顯著減輕。
在家庭系統理論的指導下,社工不局限于青少年本身,而是聚焦于手機依賴青少年的家庭,以家庭為切入點,更多地關注家庭成員之間的互動,也關注到了不同家庭之間的互動。多家庭小組工作方式促進了不同家庭之間的交流互動、經驗分享、相互支持,同時通過各種活動使青少年在此過程中不斷提升合理使用手機的意識,逐漸減少手機使用時間和減輕手機依賴程度。家長作為關鍵主體對減輕青少年手機依賴程度具有至關重要的作用。社工在小組活動中分享的知識及技巧和不同家庭交流的經驗及現身說法,轉變了家長的教育觀念,提升了家長的教養能力,促使家長在孩子的手機使用這一教育議題上找到合適的方法。
多家庭小組活動的成效不僅體現在青少年及其家長的改變上,其對于改善親子關系也有明顯的成效。在家庭系統理論的指導下,社工在方案中設計了很多親子互動環節,傳授了親子互動的技巧,從而促進了親子互動不斷增加,逐漸改善了親子關系。這更是促進了青少年心理需求的滿足,從而使其手機依賴程度進一步減輕。在家庭系統理論與基本心理需求理論指導下,青少年手機依賴的多家庭小組干預方案作為一種新的探索和嘗試,取得了一定成效。相較于直接將手機依賴界定為行為問題而言,該方案嘗試將青少年手機依賴作為互動及關系的結果,將青少年放入手機使用的“情境中”和“場域中”,這為青少年手機依賴的社會工作干預提供了新的方向。
本研究也存在一定局限性。首先,樣本的代表性不足,樣本量較小且分布較為集中,大部分是來自于廣州市某區的流動青少年,這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干預方案對其他城市地區或農村地區青少年的適用性和推廣性;同時,參與到干預活動中的更多是女性家長。未來研究可以增加樣本量,并更多地讓男性家長也一同參與進來,以此驗證干預方案更廣泛的適用范圍。其次,缺乏較長周期的干預追蹤成效評估。由于受現實因素的影響,問卷的追蹤難度大,未能持續追蹤青少年干預三個月后手機使用情況的變化。未來研究可以延長干預和評估周期,以此驗證干預成效是否具備持續性。
(二) 對社會工作的啟示
本研究驗證了多家庭小組工作方法的有效性,對社會工作實踐在如何解決青少年手機依賴這一議題上發揮作用具有啟發性,具體體現在三個方面。
首先,強調推動家庭參與來干預青少年的手機依賴問題。家庭是青少年手機使用的重要場所,青少年的手機使用涉及家庭關系、家庭教育等問題,其背后復雜多樣的家庭原因對該問題具有深刻影響。過往研究認為治療青少年物質依賴最徹底的方式是以家庭為基礎的干預。[17]這啟發社會工作除了聚焦于青少年自身的改變,還可以考慮推動青少年家庭的參與,在干預設計時強調家庭參與的力量,激發家庭參與的興趣及積極性,嘗試改變青少年家長的養育態度,提高他們的教養能力,促進家庭功能更好地發揮。
其次,多家庭小組工作是青少年手機依賴的一種有效干預手法。作為新的干預方法,多家庭小組工作能夠幫助家庭成員從多角度去理解對方的困難、互相交流及提供支持,并找到問題的解決方案。在解決青少年手機依賴問題的探討上,各個家庭可以相互借鑒、相互交流,從而在多個層面上更深層次地覺察自身問題。以后可以進一步探討多家庭小組工作運用于青少年手機依賴議題的實踐證據,發展出更具適用性和有效性的干預實踐方案。
最后,發揮家校聯動、整合家校資源來干預青少年手機依賴問題。社工要把家庭和學校看作是一個有機的整體,充分調動家庭和學校系統的力量來介入青少年的手機依賴問題。社工可以借助駐校項目開展學生手機使用情況的調查,分析其手機使用情況的特征、依賴程度及手機依賴的影響因素,更深入地了解學生手機依賴的現狀,為小部分手機依賴學生提供具有針對性的治療服務,并嘗試開發家庭、學校和社會合作項目來預防學生產生手機依賴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