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音 何萬里
摘 要 在腐敗國際化的背景下,貪賄犯罪分子攜款出逃,通過各種方式將犯罪所得轉移海外,這給我國反腐敗海外追逃追贓增大了難度。加之我國在國際司法合作中的形象并未贏得國際社會的認可,即便與許多國家簽訂國際司法協助協議和引渡條約,我國近幾年的海外追逃追贓的路途也是磕磕絆絆。本文旨在通過大量的文獻研究以及數據分析,找出我國反腐敗海外追逃追贓突出的法律障礙,并有針對性地提出完善建議。
關鍵詞 反腐敗 海外追逃 引渡 國際合作
作者簡介:王海音,西安工程大學人文與社會科學學院研究生;何萬里,西安工程大學人文與社會科學學院,副教授。
中圖分類號:D630.9 文獻標識碼:A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17.03.217
一、我國反腐敗海外追逃追贓的現狀
面對外逃的腐敗犯罪分子,我國啟動了一系列的反腐行動,比如“獵狐2014”、“天網”以及“紅通”,這些海外追逃追贓行動全力打開了我國懲治逃往海外犯罪分子的局面。中央紀委國際合作局最新數據顯示,2014年1月至2016年11月,我國已從70多個國家和地區追回外逃人員2442人,其中黨員和國家工作人員397人,追贓金額85.42億元人民幣。2016年1至11月,追回外逃人員908人,追贓金額23.12億元。不過,到目前為止,中國有多少外逃貪官和境外腐敗資產,并沒有非常權威的準確數據。
縱觀最新的數據顯示,我國在海外追逃追贓的工作中成績顯著,被追回的官員主動交代犯罪事實,且坦白了轉移到海外的資產狀況。但是,追逃追贓之路也伴隨著各種各樣的阻礙,這些阻礙受到多方面因素的影響,使得追逃追贓工作耗時長,司法資源浪費嚴重。自2016年G20集團反腐敗追逃追贓研究中心成立以來,我國有了更大的平臺和渠道與多國合作,互相協助完成反腐敗海外追捕。但就自身的法律制度來說,它的局限性會成為我國反腐敗海外追逃追贓最大的障礙。所以完善相關的法律制度以及改進現有的法律缺陷對于海外追逃追贓至關重要。
二、我國反腐敗海外追逃追贓所面臨的法律障礙
(一)數量有限的引渡條約制約著我國反腐敗海外追逃追贓的實踐
最新數據統計顯示,我國到目前為止與39個國家簽署了引渡條約,其中還有10個處于未生效的狀態,與52個國家簽訂了刑事司法協助類條約。縱觀與我國簽署引渡條約的國家,比如菲律賓、巴西、老撾等基本屬于發展中國家,經濟發展水平較低,腐敗外逃官員很少會選擇這些國家作為自己的“避難港”。而腐敗犯罪分子選擇外逃的國家主要集中于美國、加拿大、澳大利亞,我國尚未與美國和加拿大簽訂雙邊引渡條約,雖然與澳大利亞簽署了引渡條約但目前處于未生效的狀態。引渡條約的前置主義是一個國家保護本國司法主權的最好理由,正因為前置主義的約束使我國反腐敗海外追逃追贓步履維艱。
(二)貪污賄賂犯罪死刑制度的存在制約著海外追逃追贓的進展
《刑法修正案(九)》對貪污賄賂犯罪進行了大量的修改,但對于該類犯罪的死刑制度予以保留。近幾年,學術界有不少學者都認為應該廢除該類犯罪的死刑制度,其理由除了我國已經基本廢除了經濟性犯罪的死刑制度外,國際法上“死刑犯不引渡”這一基本原則制約了我國反腐敗海外追逃追贓的工作進展。對于逃往海外的腐敗犯罪分子往往選擇基本不執行死刑的國家作為自己的“避難港”,要想使他們回國接受法律的審判,第一步必須通過國際司法合作將他們緝拿回國。然而,我國的死刑制度往往成為其他國家拒絕引渡的最好理由,他們認為如果將暫時居住在其領土內的中國腐敗犯罪分子交由中國審判,那么是否能得到公平的對待和人權方面的保障是他們所擔心的問題。
(三)我國尚未建立資產分享制度
犯罪資產分享制度是指各國依據本國法律相關規定和國際條約約定開展追繳犯罪資產的刑事司法協助過程中,犯罪資產沒收國為鼓勵相關國家提供協助或合作,在經法定程序扣除必要費用后,對被沒收的犯罪資產進行的根據提供合作國貢獻程度進行分割的制度。實現境外追贓除了本國的不斷努力和追索,更重要的是資產流入國的配合。以往的國際司法實踐中,資產流入國的配合多是基于國家間的友好合作和國際司法協助條約。
隨著國際交流的日益深化,資產分享制度成為了反腐敗海外追贓的最主要方式,這種新型的追贓方式在美國、加拿大、澳大利亞等國家有了較好的實踐。然而我國還尚未建立資產分享制度,主要是因為受主權至上原則和國家財產豁免原則的影響較深,始終認為屬于國家的資產必須原封不動的歸還。但就近幾年的追贓的成效來看,這一堅持反而成為阻礙我國海外追贓的一大不利因素。資產分享制度已經在國際上獲得了政策和法律上的支持,若我國依舊停留在原地,追贓成果則難以實現。
(四)我國的國際刑事整體水平得不到國際社會的認可
1.國內法與國際法關于貪污賄賂犯罪的規定存在沖突:中國跨境追回腐敗犯罪所得仍面臨嚴峻的法律挑戰,其中極為迫切的是與《聯合國反腐敗公約》對接的問題。我國的《刑法》以及《刑事訴訟法》在具體法律規定方面與《聯合國反腐敗公約》有一定的差異,比如在貪污受賄犯罪的對象上,我國《刑法》規定貪污受賄犯罪的對象是“不正當利益”,而《聯合國反腐敗公約》規定為“不當好處”,這一對象范圍的規定要大于我國。再如《聯合國反腐敗公約》對資產分享制度給予了極大的支持,而我國的法律制度意在強調屬于國家的資產必須全部追回,保護國有資產不外流。
2.國際刑事合作條約利用率低:我國在國際刑事合作中經常處于被動的地位,這并不是因為我國的國際地位低,更多的原因是基于我國對于國際刑事合作的“惰性”。到目前為止,我國同52個國家簽訂了雙邊國家司法協助條約,也加入了《聯合國反腐敗條約》、《聯合國打擊跨國有組織犯罪公約》以及《北京反腐敗宣言》,但我國在境外追逃追贓過程中這些法律的利用率并不高。根據我國司法部司法協助與外事司的一項統計,自2003年至2013年,作為刑事司法協助聯系途徑的“中央機關”,我國司法部共接受外國向我國提出的刑事司法協助請求1200余件,而司法部代表我國辦案機關向外國提出的刑事司法協助請求則不足100件,其比例為12:1。
雖然近兩年沒有相關的數據統計,但從以往的數據來分析,我國在面對國際司法合作時,總有一種消極怠工的態度。
三、我國反腐敗海外追逃追贓的完善對策
(一)引渡條約對我國海外追逃追贓的限制予以突破
1.致力于與更多的國家簽署雙邊引渡條約:國際刑事司法合作需要做到有法可依、有章可循,當我國向被請求國提出引渡申請時,必須基于彼此簽訂了雙邊引渡條約。就目前我國簽署條約的現狀來看,今后我國在致力于海外追逃追贓工作中的一項重要內容就是與更多的國家簽訂雙邊引渡條約,破解前置性限制主義的難題,為雙方日后的合作提供便利。尤其是針對美國和加拿大,更應該以積極主動的態度進行交流與合作。
2.引渡的替代性措施應充分利用:勸返是犯罪分子自愿回國接受法律懲罰的一種追逃方式,它不需要通過引渡,即便犯罪分子逃往的國家沒有與我國簽署雙邊引渡條約,只要抓住犯罪分子的弱點,通過與其家屬的交流和溝通使其放棄逃避、接受法律的的審判,爭取得到寬大的處理。再如,通過各方游說或者向其宣講國家政策,并在一定程度上給予犯罪分子承諾,促使其放棄潛逃并激發其回國接受刑事追訴的決心。因此,只要他們自愿歸國、自愿接受引渡和遣返的行為在主觀上反映出其悔罪的態度,并在客觀上導致境外相關審查程序的終止、簡化或者提前完成的效果,即應認定為具備“自動投案”的條件。通過各方努力最終以簡便和有效的方式實現海外追逃追贓,實現司法效率。
(二)貪污受賄犯罪的死刑制度應逐步廢除
1.貪污受賄犯罪的死刑適用應嚴格限制:為避免“死刑犯不引渡”對海外追逃追贓的限制,我國必須嚴格限制此類犯罪的死刑適用,對于犯罪情節嚴重,使國家和人民遭受重大損失的犯罪分子,如果積極自首并且退贓,則應該充分發揮從寬量刑處罰的制度。對認真悔罪潛逃至海外的犯罪分子,避免死刑的適用,引渡回國接受追訴,在罪行法定原則的基礎上,也要達到罪責刑相適應的要求,使腐敗犯罪分子接受制裁,同時也保護他們的人權。
2.貪污賄賂犯罪“終身監禁”制度應充分發揮:《刑法修正案(九)》第44條第4款規定,因嚴重貪污、受賄犯罪被判處死緩的,法院根據犯罪情節等情況可以同時決定在其死緩二年期滿減為無期徒刑后,不得再予減刑和假釋,予以終身監禁。終身監禁是刑法修正案九的一大亮點,其實它的懲罰力度并不比死刑輕,它讓犯罪分子永遠在監獄中接受懲罰,并且得不到減刑、假釋的機會。所以,終身監禁制度是我國廢除貪污受賄犯罪死刑制度的最好過渡。面對海外追逃追贓難以實現引渡回國審判的難題,廢除該類犯罪的死刑制度是大勢所趨,但這并不意味著我國放松了對腐敗犯罪分子的懲治。對潛逃國外的官員,若他們的罪行極其嚴重,社會危害極大,可以合理的使用“終身監禁”制度,使引渡的被請求國放心我國對犯罪分子的人權保障。
(三)資產分享制度逐步建立
在國際社會共同致力于反腐敗的背景下,腐敗資產分享制度已經被國際社會所接受。我國應當制定合理的資產分享制度,以此彌補間接追回措施的不足,消除與他國關于合理費用與資產返還的分歧,確定可供資產分享的范圍,從而保障腐敗資產的有效追回。犯罪形式的復雜化增加了海外追贓的難度,我國要改變將國有資產全部追回的觀念,否則只會浪費資源,使得能追回的資產越來越少。資產分享制度被《聯合國反腐敗公約》給予了充分的肯定,而且大多數發達國家也將這種方式應用的非常成功,使得流向他國的本國資產得到了有效的追回。我國要想使海外追逃追贓取得成就,就必須與國際社會保持一致,建立資產分享制度,實現共贏。
(四)國際刑事法治形象應予以改善
1.我國法律與《聯合國反腐敗公約》關于貪賄賄犯罪規定的差距應縮小:在貪污賄賂犯罪的懲治上我國一直在向《聯合國反腐敗公約》看齊,為了更好的實現反腐敗海外追逃追贓以及解決現有的法律障礙,我國應當不斷協調二者在具體問題上的規定。比如,對于貪污受賄犯罪的對象規定上,筆者認為我國應該擴大其范圍,將原本的“不正當利益”修改為“不當好處”,這樣不僅能彌補我國在此問題上的法律漏洞,也能做到與《聯合國反腐敗公約》接軌,使更多國家愿意與我國建立司法合作。總之,我國必須縮小與《聯合國反腐敗公約》的差距,不斷完善國內法,在刑法、刑事訴訟法以及相關的司法解釋中明確規定海外追逃追贓的具體制度。
2.從事國際刑事法治工作者的能力要提升:跨國司法事務的增加對從事國際法律工作的人員提出了新的要求。面對我國給國際社會的司法形象,有效提升國際刑事法治工作者的能力是當務之急。國際法律本身相對于國內法而言較復雜,所以對我國從事刑事法治工作的人員必須進行有效的培訓,不僅要學習國內法,了解國外法律也是必不可少的要求。當一個國家的國際法律工作者整體能力提升了,相信他們會更好地應用自己所學的知識,在海外追逃追贓問題上,主動拿起法律的武器,捍衛國家司法利益。另一方面,整體能力強的工作人員會積極應用我國已經簽署的條約,在進行海外追逃追贓時擺脫“惰性”的印象提高條約的利用率。司法協助條約以及我國加入的國際法對于海外追逃追贓有著非常大的幫助,要實現對外逃腐敗官員懲治以及追回流向海外的資產,就必須改善國際司法形象,主動請求他國的協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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