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依托產業學院推動產教融合、校企合作,創新產教協同育人,是我國現代職業教育體系建設改革發展的重點之一。基于新制度主義理論,從合規制性、合規范性、合文化-認知性三方面對高職院校產業學院的建設問題進行分析,發現高職院校產業學院建設存在規制性欠缺、規范性不足、文化—認知性薄弱等問題,需要從加強高職院校產業學院建設的法律研究和規制、完善高職院校產業學院建設的運行規范、促進高職產業學院建設的共同認知和文化認同等方面開辟實踐新路徑。
關鍵詞 高職院校;產業學院;產教融合;新制度主義
中圖分類號 G718.5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8-3219(2025)09-0029-08
一、引言
產業學院是產教融合、校企合作的橋梁,是培養現代產業發展需要的復合型、創新型及應用型人才的主要方式,在促進經濟社會高質量發展中具有重要作用[1]。2020年,教育部、工業和信息化部聯合印發《現代產業學院建設指南(試行)》,在本科院校層面啟動第一批國家現代產業學院建設工作,隨后大批高職院校從不同角度切入,試辦產業學院。2023年,國家發展改革委等八部門聯合印發《職業教育產教融合賦能提升行動實施方案(2023-2025年)》,開啟了第二批國家級現代產業學院建設工作。在國家和地方層面系統化政策的引導和激勵下,產業學院成為一種有組織的政策行動,實現了從概念提出到局部試點再到全面推廣的發展過程。
當前,依托產業學院推動產教融合、校企合作,創新產教協同育人,是我國現代職業教育體系建設改革發展的重點之一。根據建立場所不同,產業學院有在企業中設立和在學校中設立等情況,由于在高職院校中設立的產業學院占絕大多數[2],具有代表性,因此,本研究選擇高職院校產業學院作為研究對象,以新制度主義的視角對產業學院建設問題進行審視,并提出發展路徑,以促進高職院校產業學院建設取得預期成效。
二、文獻回顧與理論分析框架
(一)產業學院建設的相關理論回顧
高職院校產業學院建設必須要回答好“是什么?為什么建?如何建?”的基本問題。在“是什么”的內涵解析上,主要形成了以下幾種學說。一是“學院說”,認為產業學院是由不同所有制屬性資本混合注入的實行市場化獨立運作的高職二級學院[3]。二是“機構說”,認為產業學院是有共同目標的政行校企等主體為服務產業和社會發展需要,融合多種資源及要素構建的、以二級學院機制運作的辦學機構[4]。三是“模式說”,認為產業學院是職業院校教育實踐與生產實踐深入結合的校企合作產物,是針對特定行業的深度的校企合作模式[5]。四是“實體說”,認為產業學院是職業教育的實體化運營組織,它將學歷教育、技術研發、技能培訓和生產服務整合在一起,由產業集群所在的政府、行業協會、工業園區、龍頭企業和職業學院共同建立[6]。五是“組織說”,認為產業學院是以產業集群為紐帶,學校與政府、企業進行深度合作,充分發揮政策、人才、產業、管理等優勢,是具有技術研發、技術服務、人才培訓、行業文化傳承和創新等功能的新的特色組織[7]。
在“為什么建”的生成邏輯和價值研究上,有學者基于產業學院的功能定位和價值意義,認為校企共建產業學院是由校企合作共生關系建立的客觀需要和技術技能人才培養規律的共同作用使然[8]。有學者從對高校內外兩方面的影響進一步深化研究,認為產業學院是應用型人才培養的“試驗田”、是應用技術開發和成果轉化的“先行區”、是服務區域產業創新發展的“新載體”,是高校突破傳統路徑依賴、實現“變軌超車”的重要途徑[9]。還有學者基于產教融合政策研究,認為高職院校產業學院是落實產教融合政策的重要載體,是實施工學結合的有效探索,在創新辦學體制機制、激發產教融合動力方面起重要作用[10],在服務區域產業轉型升級、教育深度對接產業、社會多元主體“跨界合作”等方面具有重要意義[11]。
在“如何建”的模式構建和路徑探索上,學者們分別提出了產業學院建設的政府主導模式;龍頭企業牽頭,學校參與共建的模式;高校牽頭,企業參與共建的模式;以及行業協會牽頭,高校與企業共同參與的模式[12]等四種不同模式。在具體建設路徑上,有學者根據共生理論,提出建立現代產業學院要建設基于優質資源要素供需匹配的質量兼容機制、基于資源增值的共生動力機制、基于對稱互惠的彈性利益分配機制,以及基于政策協同的環境保障機制的建設方案[13]。還有學者總結了相關產業學院的建設經驗,提出“四步走”的建設策略,闡述了產業學院建設的具體步驟。
可以說,學界對產業學院建設研究已取得豐碩成果,極大地豐富和深化了對產業學院及其建設問題的認識,但也存在一些不足:一是相關研究呈現單純強調外部規制或是內部規范的傾向,研究視角不寬,導致研究結果說服力不強;二是既有研究大多未能充分考慮社會各界的認同和接納,容易遮蔽產業學院建設多元主體的能動性;三是跨學科研究和基礎理論研究仍有待拓展。事實上,高職院校產業學院建設不僅需要組織結構層面的外部規范,也需要形成產業學院內部運行的標準規范,同時,還需要注重加強各利益主體對建設高職院校產業學院的文化意義理解和價值認同,形成歸屬感和凝聚力,從而激發內生動力。因此,本文借鑒組織社會學的新制度主義理論工具展開研究和討論,以期為后續研究提供新的視角和思路。
(二)理論分析框架
20世紀50年代,學者們開始主張把制度和組織的“結構行為”關聯起來研究,這些關于組織的制度研究被視為新制度主義。以斯科特(Richard Scott)為代表的新制度主義學派認為,制度包含三大基礎要素:規制性要素、規范性要素、文化—認知性要素。其中,規制性要素是一種基于權力層面的法律法規條文,表現為一種正式規則。規范性要素主要指規定事情該如何完成的合法方式或手段。文化—認知性要素強調以社會為中介的共同意義框架,文化不僅被視為主觀信念,還作為一種客觀的、外在于行動者的符號系統,即將文化本身界定為制度[14]。制度要素與組織相互滲透,決定了組織的產生和運行方式,也決定了外界對組織的認知與評價。換言之,從新制度主義的視角出發,一個組織只有同時滿足法律法規、行為規范、文化觀念的要求,才能得到多方利益相關者認可,才能夠獲取存在的合法性和成長所需要的資源[15]。
高職院校產業學院的多元跨界屬性決定了其建設的復雜性。高職院校產業學院的建設和發展不僅與國家法律、法規、政策緊密相關,也與相關制度執行中的規范性約束相關,還離不開對自身價值的文化認同以及所根植的文化場域。也就是說,高職院校產業學院的建設需要遵守國家法律法規和教育政策,確保自身合法性;需要建立符合教育理念和社會需求的運行規范,確保自身符合社會期望和標準;需要注重建立符合產業發展需求和社會認知的文化氛圍,促進學校與產業的深度融合和共同發展。綜上,新制度主義為高職院校產業學院建設提供了適切的理論視角,通過運用“制度三要素”的理論分析框架,可以摒棄僅從單一視角開展高職院校產業學院建設問題研究的線性思維和平面化局限,能夠較為系統全面地揭示高職院校產業學院建設的問題實質,并有針對性地提出解決策略。
三、新制度主義視角下的高職院校產業學院建設的問題審視
(一)高職院校產業學院建設的規制性存在欠缺
2022年修訂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職業教育法》明確指出,職業教育必須堅持產教融合、校企合作;2019年國務院印發的《國家職業教育改革實施方案》明確強調要促進產教融合校企“雙元”育人,推動校企全面加強深度合作,為職業教育開展產教融合和產業學院等產教融合創新組織建設提供了法律和政策依據。目前,由國務院及相關部委印發的直接涉及產業學院建設的政策文件共有5個,即2017年,《國務院辦公廳關于深化產教融合的若干意見》提出“鼓勵企業依托或聯合職業學校、高等學校設立產業學院”;2020年,《現代產業學院建設指南(試行)》提出“以區域產業發展急需為牽引,面向行業特色鮮明、與產業聯系緊密的高校,重點是應用型高校,建設一批現代產業學院”;2021年,《關于推動現代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的意見》提出“推動校企共建共管產業學院、企業學院,延伸職業學校辦學空間”;2022年,《關于推動輕工業高質量發展的指導意見》提出“鼓勵普通高校、職業院校(含技工院校)、科研機構和企業建立聯合培養模式,建設一批現代產業學院,加快建立多層次的職業教育和培訓體系”;2023年,《職業教育產教融合賦能提升行動實施方案(2023-2025年)》進一步強調“支持有條件的產業園區和職業院校、普通高校合作舉辦混合所有制分校或產業學院”。在地方層面,相關省級行政部門遵循《現代產業學院建設指南(試行)》的文件精神,出臺了有關推進產業學院建設的實施方案、指導意見、管理辦法等,在指導思想、建設目標、建設內容等方面均對照和響應了指南的要求,個別省(直轄市、自治區)在政策文件的建設內容和要求上略有延伸。通過對上述政策文件的梳理可知,在國家和地方兩個維度,從上位的職業教育法到中間層面的職業教育產教融合相關政策再到具體的產業學院建設的“兩維三層”法律規制體系已經形成,產業學院的建設意義、建設任務、建設目標等已經基本明確。
但是,存在的問題也比較明顯,主要表現在五個方面。一是產業學院建設的主導方尚未得到統一。現有政策供給中,雖然較為突出學校在產業學院建設中的主體與主導作用,但政府主導、企業主導、學校主導都被提及,最終由誰來牽頭實際上并不明確。二是高職學校作為主體建設產業學院的法律地位不明確。兩批國家現代產業學院建設試點針對的都是本科層次院校,僅是隱性鼓勵高職院校將產業學院建在企業或產業園區,但沒有對高職院校產業學院“能不能建”做出明確回應。也就是說,在國家層面并沒有明確表示選擇高職院校開展產業學院建設試點。三是相關政策之間存在“溫差”。折射出政策供給主體對不同建設主體建設產業學院的重視和支持程度以及資源分配先后順序等的差別性思維。正是這種“溫差”,導致產業學院發展走向不明朗[16]。四是產業學院責權利的邊界始終不夠清晰。雖然相關政策文件對產業學院發展目標、建設原則和任務等提出了指導意見,但對其產權歸屬、資金稅收、利益分配等問題一直未能給出明確解決方案。產業學院運維主體在涉及國有資產處置、事業單位人員聘任等政策性比較強的問題時,由于缺乏行動層面的法律規制,只能選擇“繞道而行”。產業學院辦學領域存在較大的法律風險,已嚴重影響和制約了產業學院建設進程。五是政策文件普遍缺乏對產業學院進退出機制、容錯機制等的相應規定,增加了產業學院“自行探索”的難度和風險[17]。
(二)高職院校產業學院建設的規范性存在不足
運行機制是產業學院的主體機制,是指產業學院中內外關聯的人、財、物、信息、制度和文化等諸要素協同運行的基本方式[18]。根據各職業院校公布的產業學院建設方案、工作總結以及調研掌握的情況,當前職業院校產業學院運行機制的規范性還存在不足,主要表現在五大方面。第一,高職院校產業學院的戰略發展機制不清晰。一是缺乏長期規劃的情況比較突出。多數高職院校產業學院未提出明確的未來五年或者十年的發展規劃。在戰略制定上,未能充分考慮到產業學院的發展定位、產學研融合、課程設置、師資隊伍建設等方面,導致建設缺乏連貫性和長期性,容易陷入短期行為主義的成本博弈。二是缺乏產學研融合戰略的情況比較普遍。學校層面缺乏統籌推進產教融合、科教融匯的總體布局,面對當前產教融合中的障礙問題缺乏積極解決的勇氣和銳氣,產業學院建設沒有清晰的目標和實施路線。三是市場競爭意識淡薄。學校還未構建針對行業發展形勢、就業需求趨勢、技術發展態勢的深入及時的分析機制,產業學院建設特色不足、競爭力薄弱。第二,高職院校產業學院的組織形式和治理機制不完善。一是當前高職院校產業學院的治理結構、治理能力仍處于初級階段。有調查發現,80%以上的產業學院不具備獨立法人資格,治理架構仍然脫胎或依附于學校的行政管理機構,現代法人治理結構缺位。雖然半數以上的產業學院都有理事會這一常設機構,但理事會并沒有參與到產業學院重大事項的決策中,更多的只是一種形式性的存在,呈現出多元治理淺層次、治理價值取向碎片化、治理主體非協同性和治理目標分散化的特征[19]。二是產業學院內部管理機構設置不合理、職能不清晰。只有不足1/3的學校出臺了《產業學院建設與管理辦法》,許多產業學院仍未建立有效的管理機構和運行機制,缺乏專門的人事與財務管理、利益分配等機制,管理制度盲區仍然較大。產業學院組織機構不合理、市場反應不靈敏、管理效率低、資源整合利用率低、運行成本高等現象普遍存在。第三,高職院校產業學院的溝通協調機制不暢。一是學校內部跨部門的溝通機制和利益協調機制尚需完善,圍繞產業學院重點項目建設、重點任務推進所需開展的跨部門溝通與協作難題是一個常見的挑戰,溝通和協調的效率不高掣肘產業學院的建設成效。二是學校“泛行政化”管理體制與企業的市場化經營方式之間的矛盾未得到有效紓解,校企之間在信息共享和工作協同上存在隔閡,教學科研與市場需求脫節、技術引進不及時、實驗實訓設備保障不足、“混編結構、雙向流動、兩棲發展”的“混編”雙導師團隊建設受阻、項目開發乏力等難點、堵點問題還沒有得到實質性解決,導致產業學院人才培養定位不高,人才培養的強實踐性和強專業屬性無法得到充分保證。第四,高職院校產業學院的科技創新產權保護和激勵機制滯后。一是知識產權保護意識不強,部分產業學院對技術創新成果專利化的認知仍存在不足,保護科技成果的措施不力,嚴重影響了內部科研人員的創新積極性和外部企業、研究機構的合作意愿。二是激勵機制欠缺,少有產業學院詳細制訂科研成果的獎勵機制,知識產權的收益歸屬、實現方式和分配原則不明確,科技成果的收益不確定,導致產業學院“自我造血”的機能障礙,影響了產業學院的創新能力和核心競爭力。第五,高職院校產業學院的運行評價機制不健全。一是評價主體不夠多元。多數產業學院未依托第三方開展評價,部分產業學院仍然以院校自身評價為主,評價的客觀性、有效性受到制約。二是評價內容存在明顯缺陷。現行指標評價的內容維度重點關注學校發展,對于學生獲得、企業效益、社會認可等關注不足[20]。三是評價反饋應用不力。缺乏對評價結果的有效跟進,評價與改進之間存在斷層,未能形成評估、反饋、改進的閉環。
此外,隨著產業學院建設的不斷深化,合作必然呈現出與時俱進、動態變化的特點,然而合作各方之前簽署的合作協議往往不能及時針對新的變化和新的要求予以規范,一旦遇到問題,由于高職院校與企業的屬性不同,目標與意愿存在差異,承擔風險責任的能力也有所不同,往往會使問題進一步復雜和擴大,甚至對產業學院建設造成負面影響。
(三)高職院校產業學院建設的文化—認知性薄弱
新制度主義認為,人除了具有“經濟人”的屬性,還是具有文化認同性的“文化人”。只通過建立在功利基礎上的制度來規避集體行動困境是遠遠不夠的,還需要加強以人們普遍能接受的基本觀念規范為基礎的制度建設[21],只有將基于理性的正式制度與基于文化認同的社會規范機制統合起來,使正式制度實現自然化,才可以使產業學院的運行保持穩定,并且這個“普遍能接受的基本觀念規范”的文化認同需要在一定的文化—認知場域中才能形成。當前,產教融合是推進職業教育改革發展的重要舉措和實現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的必由之路,這已經得到廣泛認同,為高職院校產業學院建設凝聚了良好的社會共識。同時,兩批國家產業學院建設又為高職院校產業學院建設提供了經驗參考和方法借鑒,極大增強了高職院校建設產業學院的信心。但是高職院校產業學院在構建文化認知場域、形成具有共同理想、共同目標、共同理念的“文化共同體”方面的工作還比較落后。
首先,高職院校產業學院還未基于對不同主體之間的文化差異進行文化融合。產業學院將產業系統和教育系統進行了組織上的耦合,但是文化形成的滯后性表明雙方的文化融合需要在組織架構形成之后的一段時間里才能形成。而當前,高職院校產業學院的建設圍繞《現代產業學院建設指南(試行)》中規定的建設目標和建設任務開展工作,重點關注資源整合、運行效率和產出績效,忽視了對產業學院文化基礎的投入和文化內核的培育工作,產業學院文化建設的場域特征還很薄弱。并且,由于產業文化本質上是管理文化,學校文化本質上是素質文化,兩者在文化性質、文化基礎、文化發展邏輯、文化取向上都有顯著差異。因此,產業學院文化融合必定是需要經歷比較艱難的過程和相對較長的撞擊、篩選和整合。如果對這個過程缺乏整體的規劃、針對性的引導和細致的指導,那么“文化共同體”就難以形成。
其次,高職院校產業學院還未基于不同主體的利益訴求描繪共同愿景。產業學院建設在內涵上是要通過現代治理方式實現“產”“教”雙方的全要素融合。但是,企業主要受經濟運行規律和經濟利益的制約和推動,以獲得利潤為主要目標;學校主要受教育規律和社會效益的制約和推動,以提升人才培養質量為主要目標;而在壓力型考核機制與社會問責機制的雙層結構壓力體制下,政府參與產業學院建設既要關心將資源投入于產業學院建設后的經濟指標,也要考察產業學院建設的社會指標。因此,高職院校產業學院建設主體由于利益訴求不同,推進產業學院建設的目標必然存在一定偏移。在目標差異導致缺乏共同愿景的情況下,很難形成穩固持久的建設合力。
再次,高職院校產業學院建設還未基于多元共治構建共同理念。產業學院建設應以產教融合、多元共治理念為指導,在理念融合基礎上,校企雙方協同推進產業學院建設和發展,構建融合育人共同體,從師資聯合培養、專業共同設置、資源交叉配置、產學研相互轉換等方面深度融合[22]。但目前,在完善產業學院的組織架構和治理模式上,推進內外多元治理還有較突出的問題,因價值導向、治理理念等差異,產生沖突的情況比較常見。聚焦高質量,推進產教融合、科教融匯,促進產業發展和人才培養質量提升的共同理念構建存在一定的弱化和虛化,校企“共治”格局尚未真正形成,為產業學院長遠發展埋下隱患。
四、新制度主義視角下高職院校產業學院建設的發展路徑
(一)加強高職院校產業學院建設的政策法律研究和規制
1.加強產業學院建設的政策法律研究和宣傳
一是加強上位政策的研究,為高職院校產業學院建設提供法理依據。高職院校產業學院建設必然要有法律的引領與規范,目前的產業學院政策是由國務院及所屬部委頒布,屬于教育行政法規或相關部委的教育規章,而非由我國制定法律的機關——全國人大及常委會制定頒布的法律規范,法律效力較低[23]。因此,推進高職院校產業學院建設就必須充分研究并利用好上位法律法規,從《民法典》《中華人民共和國教育法》《中華人民共和國職業教育法》《民辦教育促進法》等上位法律中尋找高職院校建設產業學院的法理依據,確保產業學院建設在法律法規的引領和規范下順利推進。
二是加強上位政策與下位政策之間的銜接研究,厘清產業學院建設發展的政策邏輯。在充分理解和準確把握國家和地方相關政策、法規精神的基礎上,明確產業學院政策執行的邊界,促進產業學院內部政策供給充分,保持政策的延續性和穩定性,減少因“權力部門化”以及“部門利益化”對產教融合政策在執行過程中所造成的傷害[24]。
另外,還要組織專家學者對產業學院建設的相關法律、政策進行深入宣傳和解讀,讓政策受益對象理解好、掌握住,幫助高職院校和企業準確把握國家和地方相關政策、法規的精神,正確認識政策制定的意義和所要達到的預期目標,促進在合法合規的政策框架內,更加精準地構建產業學院合作新模式。
2.改善國家強制性法規供給
政策話語居于支配地位是我國職業教育話語體系的顯著特征,政策驅動是我國職業教育發展的根本特征[25]。然而,現有的產業學院政策條款主要是以“通知”或“意見”形式發布,從宏觀層面上指明產業學院發展方向、明確產業學院設置的戰略意義價值,具有“宏觀導向”的指導作用[26],但是,國家層面尚未制定針對產業學院的具體法律制度。因此,有必要進一步加強國家強制性法規建設,保障和促進產業學院的建設和發展。
一是進一步充實、完善政策供給。一方面,以法制化形式促進產教融合的多方聯動,為產教融合在多個領域的深入推進提供法律遵循,特別是對高職院校建設產業學院給予明確的支持和肯定。此外,國家層面有必要對產業學院的法人身份從立法角度予以明確,包括其作為獨立法人實體還是高職學校下設的二級機構等,以進一步解決資源配置、股權分配等問題。另一方面,要加強“微觀操作”層面的政策制定,促進宏觀政策落地。比如,進一步明確和完善“人力資源+知識資本+資金”的利益互補方式、“市場+政策”的利益互補方式、“專利+轉化”收益共享的利益分配方式[27],為產業學院建設增添動能。
二是完善產業學院的法律體系。現有的產業學院落實手段和制度安排,往往把產業、科技、教育、人才等要素分割開來,形成了相互獨立、縱橫交錯的狀態。特別是其中顯露出的二元分設、措施不一等問題,嚴重制約著產業學院建設的深化。應當深入推動包括教育產權制度、國家資格框架制度、人力資本投資制度、人才評價制度在內的整體“制度束”的變革與創新。根據產業學院的特點,制定專門的財政支持、稅收優惠、人才引進政策,注重各項制度之間的銜接和配套,化解政策獨立甚至沖突的現狀。推進當前鼓勵和促進產教融合、現代職業教育體系建設改革的各級政策文件精神的落地落實,編制區域產教融合集中規范政策,避免和消除不同主體之間制度邏輯的差異。
(二)完善高職院校產業學院建設的運行規范
1.優化產業學院的戰略發展機制
一是樹立根植產業、服務地方的戰略目標,將產業學院的科研成果、技術、人才等資源與當地產業需求緊密結合,實現產業學院建設發展與區域經濟發展和行業企業轉型升級同向同行。二是制定促進產教融合、科教融匯的戰略發展規劃,面向當前產業需求以及未來產業、新興產業發展要求調整專業設置和課程內容,培養更符合企業實際需要的專業人才;建立產學研合作的長效機制,推動科研工作對接產業需求;將產業學院的組織架構、制度、文化都調整到能夠契合產教融合的軌道上[28],打破產教“條塊分割”的融合壁壘。三是發揮政策、制度在產業學院建設過程中的引導、約束作用,規范產業學院運行機制建設的指導思想、目標要求和具體任務,進一步完善產業學院內部運行的標準和程序,不斷促進多元主體合作的深度和廣度。
2.完善產業學院的組織架構和治理機制
一是充分挖掘和優化組合地方政府、行業協會組織、區域企業等多方資源,架構職業教育多元治理結構。賦予產業學院更多的運行自主權,支持和鼓勵產業學院緊密結合地方產業發展需求和人才培養目標,設立能夠有機協同的職能部門和管理崗位,培養具備多領域綜合素質和較強實踐能力的人才,從而為產業向高端、智能、綠色方向轉型升級發揮更大的作用。二是以政行校企共同組建產業學院理事會作為決策管理機構,制訂和完善產業學院內部的人事管理制度、財務管理制度、資產管理制度和其他管理制度。堅持由理事會集體研究和決定重大事項,暢通各方利益訴求特別是行業、企業訴求的表達渠道,有效保障行業、企業等主體的話語權。三是在產業學院的組織架構和治理模式上,推進內外多元治理。對外建立產學研結合的治理機制,對內完善教學指導委員會和專業建設指導委員會對產業學院建設的指導[29],內外結合促進產業學院長期穩定發展。
3.暢通產業學院的溝通、對接、協調機制
一是因地制宜充分利用信息化手段,搭建信息交互平臺。實現對項目進度、企業需求、政策信息等的實時了解和跟蹤,幫助政、行、校、企等不同主體之間信息共享。同時,建立與學校內外相關部門和單位的專門聯系制度,開展行業發展趨勢、人才需求情況等方面的調研,進一步消除學校和產業之間的信息障礙。二是建立高效的對接協調機制。以行業龍頭企業和產業鏈鏈主企業為依托,深度嵌入行業、企業,確立全面合作伙伴關系,及時獲取行業內最新的發展動態、技術需求、企業資源等信息,并為行業、企業提供相應的技術培訓、人才培養、科研成果轉化等支持。建立“政、校、行、企”四大主體之間的整體性與動態性的協同策略,形成校內各部門以及產業學院內部的會議制度、信息通報制度等,厘清職責范圍、規范工作流程、明確工作任務和責任。
4.強化產業學院的產權保護和成果轉化激勵機制
一是在產業學院內部建立完善的知識產權管理體系,確保對產業學院運行中所涉及的知識產權進行有效管理與保護,為產業學院創造穩定、安全、公正的知識產權保護環境,減少知識產權風險。二是推進知識產權市場化運營。深入了解企業技術需求,加強研發能力的投資,確保產業學院中的技術知識生產與市場需求和技術發展要求相吻合。強化市場機制在知識產權保護中的作用,提升知識產權價值,形成技術知識創新與產業學院運行的良性循環。三是完善科技成果創新和轉化的激勵機制,吸引行業企業投入資金和先進設備,提高學院可持續發展能力。實施產業學院科研項目管理、團隊平臺建設績效評估、教科研業績考核,強化科研反哺教學的功能,推動產業科技資源轉化為教學資源,不斷提升人才培養水平。
5.改進產業學院的運行評價機制
一是完善評價指標體系。設置教學質量、科研成果數量、產學研合作成效、人才培養質量、社會影響等產業學院運行的關鍵指標,明確評價的方法、標準以及權重比例,更全面地反映產業學院的運行情況。二是推進實施多元評價。引入獨立的第三方機構,從政府、行業、企業以及產業學院師生中廣泛收集信息、聽取意見和建議,梳理出發揮技術知識溢出效應存在的難點、堵點、痛點。三是建立動態監測和反饋機制。產業端需求的變化必將帶來教育端供給的變化,產業學院應建立動態監測機制,定期監測和評估運行情況,及時發現運行偏差,并予以糾偏,形成管理的閉環體系,推動產業學院整體運行水平的螺旋式上升。
另外,校企雙方還應建立靈活的合作機制,以便及時溝通、協商和解決問題,并在合作過程中,盡量明確各自的風險承擔范圍,并制定相應的風險應對策略。在確保合作協議約束力的同時也應具有一定的靈活性,以便在必要時進行修訂或補充,確保合作的順利進行。
(三)促進高職產業學院建設的共同認知和文化認同
1.形成產業學院建設的共同認知
一是堅持多元治理原則,切實推進企業與高職院校在院校辦學層面的深度融合。一方面,高職院校要深化職業教育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始終堅持將融入產業、企業、職業、實踐等要素作為增強學校人才培養適應性和服務產業發展的根本立足點,在共同建設產業學院的過程中推動學校布局、專業設置、人才培養與產業發展和企業需求精準對接,構建產教融合的良好生態[30]。另一方面,要切實增強行業、企業在職業院校辦學中的話語權,不斷激發企業特別是行業龍頭企業、產業鏈主企業作為職業教育改革重要主體的身份意識,避免短期投資、以經濟效益為主要投資目的的短視行為,塑造一批支持職業教育改革、自覺投身職業教育改革實踐、重視社會責任和社會效益的“教育型企業”,培養一批尊重教育、熱愛教育、有教育情懷的企業家,從塑造價值標簽、強化符號意義的角度發揮好其帶動、引領和示范效應[31]。
二是堅持協調性原則,確保產業學院重大問題、職業教育基本問題在理事會的領導下,按照理事會的規程妥善處理和解決。在相關問題的解決過程中,各方應站在各自權責范圍內積極穩妥地協商解決問題,致力于達成政、行、校、企等建設主體的一致意見,克服部門主義、山頭主義,避免“各自為政”的情況出現。在理事會統一領導下,把握產業學院發展的原則方向,以產業學院建設為重要抓手,樹牢可持續發展意識,形成共建共管的組織架構,不斷完善高職院校產教融合、協同育人機制,真正將產業學院打造成為具備人才培養、科技研發、企業服務、創新創業等功能于一體的新型人才培養實體。
三是堅持共贏原則,理解和尊重政府、企業、院校等不同主體在建設產業學院中的利益訴求差異。在統籌兼顧各方利益的同時,堅持把公共利益放在首位,尋找到各方利益的契合點。高職院校側重于培養學生的實踐技能和創新精神,提升高素質技術技能人才的培養水平。作為政府、行業、企業教育投資的回報者,這些高素質的技術技能人才,不僅提高了個體的人力資本水平,也為企業發展和產業技術革新注入強勁動力。而地方政府通過支持和推動產業學院建設,推進職業教育改革、打造人才聚集高地,有效促進地方經濟的高質量發展和產業結構的優化升級,獲得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的雙重回報。在多方共贏的局面下,進一步形成制度供給充分、條件保障有力、產教深度融合的良好生態。
2.營造產業學院建設的文化認同
一是營造濃厚的文化氛圍。加強產教融合理念宣傳,加大職業院校產教融合的支持力度,深入推進現代職業教育體系建設改革重點任務落地落實。進一步弘揚“勞動光榮、技能寶貴、創造偉大”的時代精神,在產教融合的大文化背景下提升社會各界對高職院校建設產業學院的認同,筑牢產業學院生存和發展的根基。
二是構建內部“文化共同體”。文化既是育人目標,也是培養手段;既是精神理念,也是指導思想[32]。調查發現,成功的產業學院均致力于描繪共同發展愿景,打造“工程文化”“制造業文化”“園區文化”[33],構建具有豐富內涵的產業學院“文化共同體”,增強多元主體“粘合度”,并通過文化共同體的建設趨向“價值趨同、目標耦合、行動統一”的境界,促進產教融合高質量、人才培養高標準、社會服務高水平發展,實現產業學院建設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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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xamination of Issues and Exploration of Development Paths in the Construction of Industrial Colleges in Higher Vocational College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New Institutionalism
Yao Yuan, Xu Chaoshan
Abstract" Relying on industrial colleges to promote the industry-education integration, school-enterprise cooperation, and innovate collaborative education between industry and education has become one of key points in the construction and reform of China’s modern vocational education system. Based on the theory of new institutionalism, this paper analyzes the construction issues of industrial colleges in higher vocational colleges from three aspects: compliance with regulations, compliance with norms, and compliance with culture cognition. It is found that there are deficiencies in regulation, lack of standardization, and weak cultural cognition in the construction of industrial colleges in higher vocational colleges. It is necessary to open up new practical paths from strengthening legal research and regulation in the construction of industrial colleges in higher vocational colleges, improving the operational norms of industrial college construction in higher vocational colleges, and promoting common cognition and cultural identity in the construction of industrial colleges in higher vocational colleges.
Key words" higher vocational colleges; industrial college; industry-education integration; new institutionalism
Author" Yao Yuan, associate professor of Changzhou Vocational Institute of Mechatronic Technology (Changzhou 213164); Xu Chaoshan, professor of Changzhou Vocational Institute of Mechatronic Technology
作者簡介
姚遠(1981- ),男,常州機電職業技術學院高職教育研究院院長,國家教材建設重點研究基地(職業教育裝備制造教材研究)專職研究員,研究方向:高等職業教育(常州,213164);許朝山(1970- ),男,常州機電職業技術學院院長,國家教材建設重點研究基地(職業教育裝備制造教材研究)主任,教授,研究方向:高等職業教育
基金項目
2020年度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規劃基金項目“基于人工智能的高職‘共享工廠’育人體系研究”(20YJC880061),主持人:樓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