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生態公民是建設生態文明的主體基礎,也是確保生態文明社會體系得以建立并正常運轉的重要前提。培養生態公民對于推動生態文明建設進程、應對生態環境危機以及彌補現代教育生態缺位問題具有重要意義。自19世紀以來,生態公民身份內涵不斷擴展,具體表現為公民身份從“人與國家”的傳統公民轉向“人與自然”的世界公民,活動領域由“公共領域”范疇拓展到對“私人領域”的滲透關注,重視生態美德的培育與對自然非契約式的義務自覺性等特征。由此,生態公民教育應以家庭教育實踐促進私人領域的生態責任滲透,以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培養學生的生態公民價值觀認同,注重生態美德的培養與非契約式義務的自覺踐行為未來發展路向。
關鍵詞:生態危機;生態公民;生態公民教育;家庭教育;可持續發展教育
中圖分類號:G459" " " " "文獻標志碼:A" " " " "DOI:10.3969/j.issn.1672-1128.2025.02.007
教育在生態文明建設進程中發揮重要的基礎性作用。2021年,生態環境部編制《“美麗中國,我是行動者”提升公民生態文明意識行動計劃(2021—2025年)》,明確提出要推進生態文明學校教育[1]。2023年6月,生態環境部、中央精神文明建設辦公室、教育部等五部門聯合發布《公民生態環境行為規范十條》,旨在通過宣傳教育和政策引導,全面提升公民的生態意識,增強他們踐行綠色低碳行為的自覺性和主動性[2]。生態公民教育作為學校生態文明教育的重要組成部分,對于牢固樹立生態文明理念,培養建設生態文明的現代公民發揮著重要作用。基于此,本文通過梳理和分析生態危機與現代教育所產生弊端之間的內在聯系,進一步闡明生態公民的內涵及身份擴展的具體表現,從而針對性提出生態公民培育的教育發展路向,以期為當下開展生態公民教育提供有益參考和借鑒。
一、培養生態公民:生態危機時代對現代教育的審視與反思
當今生態危機時代,全球面臨嚴峻環境挑戰,氣候變化、資源匱乏和生物多樣性喪失等問題日益凸顯。現代教育體系受傳統工業文明價值觀影響,未能充分重視生態環境的重要性和可持續發展的實踐。作為社會變革的重要力量,教育在塑造未來發展方面具有關鍵作用。因此,為解決當前的生態危機,需重新審視教育目的和育人意義,并重新思考人與自然的關系,將人與自然和諧關系有機融入教育培養目標,致力于培養具有生態素養的生態公民,成為現代教育的應有之義。
(一)現代教育的塑造:個體思想的同質化與單向度發展
教育是人類社會的重要組成部分,既關乎個體的成長和發展,亦映射出社會的變遷與進步。換言之,教育的目的在于根據社會發展的不同階段和特性,培育出滿足社會所需的人才。因此,每個時代都有其獨特的教育理念和方式,并會隨著時代的變遷而不斷調整和革新。17世紀的歐洲,正值文藝復興、宗教改革、啟蒙運動與工業革命等重大社會和歷史事件的交織期,社會結構逐步向現代社會轉型,人類正式步入工業文明時代,就此衍生出了現代性的概念起源。工業大生產的迫切需求推動了教育制度形態的變革,現代學校教育模式和制度體系應運而生,傳統的分散、個性化的教育逐漸被課堂教學、分科授課、統一教材和課程時間表所替代,從而構建了一條以班級授課制為核心的規模化教育之路。這種教育體制是在需要大量工人作為社會及其運行的齒輪推進工業發展背景下的必然產物,在提高人類已有知識的教學效率、培養大批勞動力人才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并伴隨著工業化的進程擴展至全球。
然而,作為工業時代的產物,現代教育所展現出的單向度趨勢也暴露出其固有的局限性,即塑造個體思想的同質化與單向度發展。在工業化時代,教育的初衷是為了滿足迅速發展的工業社會對勞動力的巨大需求,因此更加突出強調“標準”和“效率”。通過規模化、標準化的教育模式,使學生在相同時間內學習相同的內容,并將學生視為生產線上的產品,根據客觀標準將學生劃分為不同等級,以最優效率快速提升學生成績,實現最大程度的效益回報。這種教育注重傳授理論知識,過分強調考試和分數,而忽視了學生實際技能、創造力和解決問題能力的培養,采用“一刀切”的方法而不顧及學生的個性差異。在標準化、大規模復制的基本邏輯下,學習變得機械和刻板,學生的個性和興趣被忽視,多樣化的學習需求難以得到滿足,甚至在某種程度上扼殺了人類的天性,將教育變成了制造“物”的過程。關注物質利益和滿足,而忽視精神需求以及社會和自然的和諧發展,不僅有損個體的全面發展,也對社會的進步和自然的平衡產生消極影響。例如,現代教育過于強調知識的灌輸和考試的競爭,導致許多學生缺乏對社會問題的關注和參與,缺乏對人文精神的理解和尊重,缺乏對自然環境的保護和珍惜,從而造成社會的冷漠、人文的失落、自然的破壞等嚴重后果。
(二)生態危機的映照:環境破壞與現代教育的缺失
教育能夠體現人類社會在不同時期或階段的政治、經濟、文化等方面的需求,是知識領域對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的有效反映。由于現代教育更多地反映和滿足工業文明的價值觀和需求,導致其作為解決生態環境問題重要工具的功能始終未能有效發揮。回顧工業革命以來的生態治理歷程,人類一直依賴技術手段對生態環境進行改造和利用,企圖通過技術創新來應對環境問題。然而,在追求生態擴張和降低勞動成本的過程中,對科技過度和非理性的運用反而導致了更為嚴重的后果,引發了生態系統的廣泛退化和污染,嚴重威脅自然循環和生態系統再生。受“駕馭自然,做自然的主人”[3]思想觀念影響,現代教育一度過于專注于科學、工程和技術等專業領域的發展,試圖通過培養科技與科學專業人才來創新科技,以對抗生態危機。然而,這種偏重忽視了對環境和生態學等領域的關注,導致教育未能全面涵蓋生態保護和可持續發展的知識,無法提升受教育者的生態素養水平,也就使他們缺乏對環境保護的義務自覺性。
據2021年5月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發布的《為地球學習》(Learn for Our Planet)研究報告提出,超過近一半的國家未將氣候變化教育納入國家教育規劃和課程框架內,生物多樣性僅在近五分之一的國家有所涉及。報告進一步強調,盡管社會情感技能和行動導向能力在環境與氣候行動中理應發揮關鍵用,但實際情況卻表明這些能力未得到充分的認識和重視[4]。根據一項針對教師和教師教育機構負責人的在線調查顯示,在1600名受訪者中,約有三分之一的教師以及教師教育機構負責人認為教師培訓未涵蓋環境相關問題[5]。這一結果引起了社會各界對教育體系中環境教育缺失的廣泛關注。同年11月,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在首屆環境與教育部長聯席會議中發表聲明,根據最新的統計數據,來自全球100個國家的調查結果顯示,在各國的課程中,僅有53%明確提及了氣候變化。更令人擔憂的是,能夠勝任氣候變化教育的教師比例不足40%,且僅有約三分之一的教師能夠清晰地解釋氣候變化對本地區所產生的具體影響[6]。這些數據凸顯了全球氣候變化教育面臨的巨大挑戰,以及加強相關教育和培訓的緊迫性[7]。總而言之,生態危機的映照充分暴露出現代教育的弊端。唯有對現代教育進行全面的改革,才能培養出擁有綜合素養且富有環保擔當的未來一代。這種全方位的教育革新應確保學生在應對錯綜復雜的生態環境挑戰時,具備更加完備的知識體系、精湛的實踐技能以及深刻的環保意識,能夠為保護我們共同的家園挺膺擔當。
(三)培養生態公民:建設生態文明的教育使命與擔當
在當前全球生態危機日益凸顯的背景下,培養生態公民已成為建設生態文明的核心任務,也是教育領域肩負的重要使命。隨著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人民對美好生態環境的需求日益強烈。然而,工業革命帶來的全球性環境問題始終威脅著全人類的生存和發展,我國亦面臨著環境污染、資源短缺等多重挑戰。無論是對歷史的反思還是現實的考量,都呼喚著對未來教育的新要求——著眼于生態公民的培養。這不僅是歷史的必然選擇,也是適應新時代背景下生態文明社會發展的必然趨勢。唯有培養更多具有生態責任感和生態意識的生態公民,教育才能不斷推動生態文明建設,促進社會文明水平的持續提升。
自黨的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將生態文明建設提升至國家發展戰略的高度。生態文明建設不僅是“五位一體”總體布局和“四個全面”戰略布局的重要內容 ,其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理念更是新時代堅持和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基本方略之一。在黨中央的堅定決心和明確方向引領下,我國生態文明建設取得了顯著進展和成效。然而,盡管中央和地方各級政府積極推動生態文明建設,公眾的生態文明意識仍然相對薄弱,特別是在新冠疫情背景下,這一問題更加凸顯。2020年,生態環境部與經濟政策研究中心聯合發布了《公民生態環境行為調查報告(2020年)》[8],揭示了我國公眾對生態文明建設的態度與行為特征。報告顯示,公眾對生態文明建設的認同度高達74.8%,表現出極高的支持與贊同。但公眾對生態文明建設的知曉度僅為48.2%,顯示出對具體知識和細節的了解不足;公眾的踐行度為60.1%,說明在實際行動上仍有待提升。總的來說,我國公眾的生態文明意識呈現出“認同度高、知曉度低、踐行度不夠”的特點。公眾自覺參與不足已成為我國生態文明建設的突出短板,而加強公眾環境觀念改革和創新則成為當前我國生態文明建設面臨的重要任務。培養生態公民不僅是教育的重要使命,更是推動生態文明建設的關鍵所在。面對全球生態危機和我國生態文明建設的迫切需求,我們必須深化教育改革,加強生態公民培養,提升公眾的生態文明意識和參與度,共同建設美麗中國。
二、生態公民的內涵及其身份擴展表現
素養是內在素質與外在行為的和諧統一,體現個人在文化、品德等多方面的修養。在現代社會,生態素養已成為公民素養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是構建生態文明社會的關鍵所在。它不僅影響個體的生活方式和行為習慣,更直接關系到社會在環境、資源和生態可持續發展方面的表現。培育具備高水平生態素養的公民,使他們更關注生態環境、積極參與生態文明建設,對于實現可持續發展目標、推動生態平衡、維護地球家園的生態和諧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
(一)生態公民:具備生態素養的公民主體
曹孟勤認為,人的完整存在包括自身生存、自我思維能力、社會存在和自然存在四種形式[9],這些形式共同促進人類的全面發展和真實存在。要實現這種完整存在,需要培養全面而豐富的整體素養,即不僅涵蓋生理和心理層面的素養,還必須包括科學文化素養和社會公德素養,特別是在當前時代背景下最應具備的生態素養。生態素養的培育與提升是實現人類“完整存在”的關鍵一環。生態危機實質上是一場人的危機,其深層次的根源在于公民生態素養的缺失。因此,發展現代文明社會必須建立在持續培養與提升公民生態素養的基礎之上。生態素養從全局的視角出發,體現了社會存在與發展的核心理念,代表著公民對自然的敬畏與尊重,是一種深植于心的倫理觀念。
推進生態公民素養教育是滿足公民在生態文明社會生存和發展需求的重要條件,在塑造公民生態價值觀和培育公民生態人格方面發揮著關鍵作用。它鼓勵公民將生態道德和生態思維融入其生態品格中,進而促進優質主體性精神和素質的培養與塑造。具備生態素養的公民,通常展現出更為理性和科學的價值觀,擁有更加廣泛和多樣化的知識體系,并在實踐中展現出更強的行動能力。這些特質使他們能夠在日常生活中更好地應對生態挑戰,促進人與自然的和諧共生。正如弗洛姆所言,這種素養“賦予人們一種‘洞見—想象’的能力,提高分析問題和解決問題的能力以及實際操作技能水平,在生命的每個階段始終保持原則、專注和耐心”[10]。通過培養具備“完整素養”的現代高素質的生態公民,可以有效改善和優化地球生態系統,促進人類文明社會的可持續發展。也唯有如此,我們方能改變人與自然相互對立的局面,進而構建以“崇尚真實”“重視善良”“追求美好”為精神內核的生態德性,并孕育出對世間深沉的“人道主義”情感。這種提升與升華不僅為現代社會注入了可持續發展的強大動力,更為我們構建更加和諧、美好的人與自然關系提供了堅實的思想基礎和行動指南。
(二)生態公民身份內涵擴展的具體表現
生態公民理念自19世紀末嶄露頭角,便迅速吸引了環境立法者、學術研究者及廣大民眾的廣泛關注。它不僅是對傳統公民身份理論的重要延伸,更融合了生態政治學、生態倫理學、生態哲學等諸多領域的思想精髓,可以更好地適應當前社會發展和環境挑戰。與傳統公民身份受限于地域、種族或公共環境等邊界不同,生態公民身份凸顯了全球性的世界主義觀念,強調公民應具備崇高的環境道德覺悟,并積極將這種道德責任付諸實踐。作為生態學與公民理論相結合的產物,生態公民理念和諧統一地展示了公民的權利與義務、道德認知與實踐行動、個體行為與社會環境之間的緊密聯系。
1.公民身份:“人與國家”的傳統公民轉向“人與自然”的世界公民
隨著生態危機的日益加劇,人們越來越意識到環境問題的解決需要全球公民的共同努力。由于環境問題的跨國性和全球性影響,民族國家已無法獨自應對,亟待尋求超越國界的協同解決方案。生態公民作為生態主義踐行的行動主體,其身份內涵擴展的具體表現之一便是超越民族國家對公民身份的地域限制,成為具有非領土性、非屬地性的,以人與自然為關注焦點的世界主義公民。
生態公民對于政治空間性質在公民身份上的體現,既不同于自由主義所強調的國家力量,也不同于共和主義所側重的地方小規模共同體,而是引入了“生態足跡”這一創新性的政治空間概念,深入揭示了個人和團體在社會實踐中對環境產生的不同影響。該概念強調地球的生產能力和吸收廢物的能力均有限,存在著明確的閾值界限。在這一框架下,每個地球公民都被賦予了概念化的、平等的“土地分配額”。然而,現實中人們的生態足跡不一,占有過多空間的個體會對環境產生更大影響,這種影響超越了民族國家的邊界,體現出可識別的因果關系。“生態足跡”這一概念以深入淺出的方式闡釋了人類活動對自然環境的影響及其承載能力之間的關系,構建了一個將人類與自然緊密聯系的生態共同體框架。它強化了生態公民對環境的責任與義務意識,要求他們對自己的生態足跡超出生態承受力的行為負責,并深刻思考這些行為對后代和整個生態系統的影響。這進一步增強了生態公民對人與自然的責任感以及世界主義意識,為推動全球環境問題的解決提供了有力的理論支撐和實踐指導。
2.活動領域:由“公共領域”范疇拓展到對“私人領域”的滲透關注
盡管民族國家歷來被視為公民身份的核心載體,但這并非是唯一選擇。同樣,盡管公共領域為公民實踐活動提供了關鍵舞臺,但亦非唯一空間。生態議題的崛起挑戰了公民實踐活動僅限于公共領域的觀念,因為環境問題及其影響更多地滲透于公民的私人領域,尤其是私人的生活方式中。因此,私人領域與公共領域應同等重要。生態公民相對于傳統公民身份擴展的具體表現之二便是將公民活動領域從公共領域拓展至私人領域,實現了公私領域的統一,“承認在私人領域存在著的公民活動,是對傳統公民概念的最大突破”[11]。
生態公民理念與自由、共和主義存在顯著差異,它強調美德的培養應根植于私人與公共領域的交融之中。在生態公民觀念中,私人領域被視為正當且重要的公民活動場所。這是因為與私人領域相關的內容常與生態公民相呼應。更重要的是,私人領域是生態足跡的起點,進而衍生出生態公民應肩負的義務與責任[12]。私人領域不僅是滿足公民基本生存需求的主要生產場所,也是參與公共生活實踐的前提和條件,更是人與環境互動的關鍵渠道。私人領域中誕生的生態空間,是記錄個體對公共環境產生影響的重要載體。日常生活中的衣著、飲食、居住和出行等行為,都在不同程度上對公共環境施加影響。這些看似微小的個體行為,在累積和疊加的過程中,逐漸塑造著我們共同的生態環境。然而,由于個體對公共環境影響的程度不同,導致理想空間與實際空間占用之間的差異。當部分個體占用的實際空間遠超理想空間時,就會引發對其他個體實際空間資源的占用,及與同樣實際空間大于理想空間的個體之間的競爭。這種占用和競爭行為不僅會對其他區域和人群施加生態壓力,還會加劇全球范圍內的生態失衡和環境問題。因此,那些過度占用生態空間的人群應當承擔起更大的責任和義務,積極為保護和恢復生態空間作出貢獻。
3.美德與義務:重視生態美德的培育與對自然非契約式的義務自覺性
生態公民作為致力于實現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地球公民,肩負著獨特的使命——培養并踐行生態美德。美德作為內在的道德品質,其本質在于對“善”的不懈追求,這亦是全人類的共同目標。亞里士多德將德性詮釋為靈魂中的適度狀態,與儒家所推崇的中庸之道相契合,共同強調平衡與和諧的重要性。麥金泰爾進一步指出,德性是人類后天習得的品質,它賦予我們獲取實踐內在利益的能力[13]。換言之,德性引導我們在生活中追求自我提升,并以理性的態度踐行善行。對于生態公民而言,美德不僅關乎個人修養,更在于對自然至善的終極探索與追尋。它旨在實現公民美德與生態幸福的和諧統一。因此,美德對生態公民而言,是應對自然世界、展現切實善行的表現,是基于對靈魂中“善”的高貴品質的理解與把握,并體現落實在社會之中,是關乎人與自然的生態共同體的善,代表著人類在與自然互動時應展現的正確傾向和性格特質[14]。
生態公民的主要特征是權利與義務關系在不同區域、不同代際之間的分配[15]。與傳統的自由公民理論不同,生態公民更強調公民的義務,而非“完全按照權利的占有來定義”[16]。這種義務觀突破了傳統公民理論“基于明確的契約基礎”的框架,避免了對公民與國家之間契約關系及其所隱含的互惠性進行闡述[17]。生態公民對自然環境的責任與義務源自對生態價值的認同和對正義原則的堅守,是一種自發和自覺的行為。這種非互惠性的義務觀促使生態公民自愿采取可持續行為,并承擔相應的責任與義務。如福克斯所言,生態公民的“責任”更多地展現出一種自愿性,表現為團結和同情他人的態度,而非僅僅是法律上所規定的義務[18]。此外,生態公民還強調個體在行為決策過程中相互之間的影響和制約關系。在環境語境下,契約關系在人與環境之間并不具有預期的約束力。因此,更可靠的基礎是建立穩定的、持續的責任聯系。這種責任聯系要求公民在行動中不僅考慮到他人的反應和利益,更要自覺承擔起對自然環境的責任與義務。
三、生態公民教育:從家庭實踐到非契約式義務的價值培養
生態文明建設需要全社會公民的積極參與和共同努力。要使公民真正融入生態文明建設的偉大進程,關鍵在于通過教育使公民理解并認同生態公民的身份和價值。具體來說,生態公民教育應從引導家庭生活中的生態教育實踐、促進生態美德與非契約式義務的自覺踐行等方面著手,推動生態文明理念的廣泛認同和落實。
(一)私人領域的生態責任滲透:引導家庭生活中的生態教育實踐
家庭作為公民個體社會化的基礎單位,在生態公民教育中發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生態公民的內涵之一是實現公共領域與私人領域的統一。基于此,家庭生態教育可通過將生態責任融入私人領域,成為生態公民教育的重要起點。通過家庭生活的生態化轉型,使公民從小就能在家庭中將生態行為轉化為日常習慣,這不僅能夠推動生態行為在家庭內部的普及,還能通過每個家庭成員的影響力,將生態公民意識擴展至社會的各個角落。
首先,增強家庭生態教育的實效性。家長應成為生態公民教育的首要引導者。在日常生活中,通過有意識地選擇綠色生活方式,如減少能源消耗、垃圾分類、節約用水等,在實踐中給孩子樹立榜樣,幫助孩子逐步理解生態責任和行為。家長可以通過與孩子共同參與生態活動,如家庭園藝、戶外旅行探索等方式,引導孩子在實際操作中感受生態行為的意義,增強孩子對生態環境的感知力和責任感。其次,建立家庭生態教育的互動機制。家庭應定期進行關于生態環境的討論和反思,鼓勵孩子表達對生態問題的看法并提出解決方案。通過這種互動,不僅能讓孩子理解生態行為的意義,還能增強家庭成員之間的情感聯結,為孩子的生態價值觀奠定基礎。此外,家庭成員還可以共同參與社區環保活動,將家庭內部的生態行為擴展到社區和更廣泛的社會生活中,進一步促進家庭在社會中生態責任感的體現。最后,培養跨代際的生態責任感。家庭教育不僅關乎當下的生態行為,更應注重代際責任感的傳遞。家長應認識到,生態責任不僅是對自己和家庭的責任,更是對未來一代的責任。通過跨代際的生態價值觀傳遞,使生態公民的理念在家庭中得以延續和強化,從而確保生態責任感在未來世代中持續發展。
(二)以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培養學生對生態公民價值觀的認同
隨著環境問題跨地區、跨國界的擴散,其演變趨勢已從局部的地域性問題轉變為全球性挑戰。面對全球化的生態危機,生態公民的核心理念愈發凸顯。生態公民不僅關注人與自然的關系,更以實現人類社會與自然界的和諧共生為終極目標,體現了“既是國家的公民,也是人類命運共同體中的一員”[19]。因此,將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落實到生態公民教育,旨在培養學生的生態公民價值觀,通過深刻理解人與社會及自然之間復雜且緊密的相互依存關系,真正構建和諧共榮、可持續發展的生態共同體[20]。
首先,應確立全球視野下的生態價值觀培養。在具體教學中,教師應通過討論全球性生態議題,幫助學生理解生態問題的本質。通過組織專題講座、研討會和全球合作項目,鼓勵學生關注全球生態危機,認識到每個人的生態行為都與全球生態系統密切相關,進而引導學生深刻理解生態公民的多重身份——既是本國公民,又是全球生態共同體的一員,從而培養學生的全球責任感和跨文化的生態認同。其次,要在課堂內外落實生態公民身份教育。教育不僅要傳授知識,還應幫助學生形成生態公民的情感認同和道德責任感。通過組織志愿服務、環保項目、國際交流等教育活動,使學生在實際行動中認識到生態責任的跨國性質,并通過體驗不同文化中的環保行為,增強全球合作意識。最后,增強學生的環境倫理觀念。教育還應從倫理學角度出發,引導學生認識到生態公民的責任不僅是技術性和實踐性的,更是道德和倫理層面的。通過在教學中融入生態倫理內容,培養學生對自然環境的深刻理解和尊重,使學生的生態意識從內心深處生成,并在全球視野中實踐。
(三)注重生態美德的培養與非契約式義務的自覺踐行
培養生態公民的根本動力在于公民的內在生態自覺與對生態需求的深刻認知。提升學生的生態美德,培養他們對自然的非契約式義務感,是促進生態公民自覺形成并提升生態公民教育成效的關鍵前提。作為一種新的價值選擇,生態公民呼喚公民具備與之相適應的生態道德和生態美德[21]。
首先,應引導學生認識生態公民的環境權利與義務。教育應幫助學生理解生態公民環境權利與傳統公民權利的區別。生態公民的權利不僅關乎個人利益的維護,還涉及公共生態利益的保護。因此,教育應加強對學生環境權利觀念的培養,使其意識到生態公民的權利超越了傳統的對等權利義務關系,更注重生態責任和代際正義。具體來說,教師可以通過課堂討論、案例分析等方式,引導學生認識到在享有生態權利的同時,也應承擔保護生態環境和捍衛公共生態利益的責任。其次,注重非契約式義務的培養,從內在自覺到行動實踐。非契約式義務是指生態公民對自然界的責任不完全依賴于法律或制度規范,而是基于對生態系統的道德關懷和內在自覺。教育應通過各種形式幫助學生形成對自然的道德認同,并將其轉化為日常行為。例如,開展生態友好行為的實踐活動,通過節能減排、垃圾分類、植樹造林等,讓學生在實際操作中體驗生態責任感;在家庭和學校之間建立合作機制,讓學生在家庭生活中實踐環保行為,如減少資源浪費、推行綠色消費等,并通過家庭作業和學校活動進行跟蹤和反饋,幫助學生養成生態行為習慣;組織學生參與生態環保公益活動,如社區環保項目、清理垃圾、環保宣傳等,使學生通過自發行動增強生態公民責任感。最后,培養生態美德,打破傳統利益權衡,樹立長期生態責任。教育應幫助學生認識到個人行為對整體生態系統的深遠影響。生態美德的培養不僅關乎短期行為的調整,還有利于學生具備長期的生態責任感。學校可以將生態美德培養融入跨學科課程,如生物學、地理學、社會學等,以系統地幫助學生理解人類活動對環境的長期影響。通過分析歷史與現實中的生態問題,幫助學生意識到自己行為的后果,逐漸形成長期的生態責任感。
生態公民教育的核心在于培養學生的生態責任感和生態美德,推動他們在個人生活、家庭教育、社會活動中自覺踐行生態公民的責任。通過系統的教育舉措,使學生不僅能在知識層面認識生態公民的價值與義務,還能在實踐中培養起內在的生態責任感,并成為全球生態文明建設的積極參與者。
參考文獻:
[1]岳偉,馬祥.初中地理課程滲透生態文明教育的內容分析及實施策略——以人教版初中地理教材為例[J].教育理論與實踐,2022,42(23):40-44.
[2]中華人民共和國生態環境部.關于發布《公民生態環境行為規范十條》的公告[EB/OL].(2023-05-31)[2024-12-11].https://www.mee.gov.cn/xxgk2018/xxgk/xxgk01/202306/t20230605_1032476.html.
[3]萊斯.自然的控制[M]. 岳長齡,李建華,譯. 重慶:重慶出版社, 1993:05.
[4]王巧玲,張婧,史根東.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可持續發展教育大會召開——重塑教育使命:為地球學習,為可持續發展行動[J].上海教育,2021(24):44-47.
[5]UNESCO. Learn for Our Planet: A Global Review of How Environmental Issues Are Integrated in Education[EB/OL].(2021-05-17)[2024-12-11]. https://unesdoc.unesco.org/ark:/48223/pf0000377362.
[6]王清濤,彭正梅.邁向新的社會契約:重塑未來教育何以成為全球共同議程[J].全球教育展望,2023,52(06):22-37.
[7]UNESCO. Getting Every School Climate-readyt: How Countries are Integrating Climate Change Issues in Education. [EB/OL].(2021-12-20)[2024-12-11]. https://unesdoc.unesco.org/ark:/48223/pf0000379591.
[8]中華人民共和國生態環境部.《公民生態環境行為調查報告(2020年)》發布[EB/OL].(2020-07-14)[2024-12-11].https://www.mee.gov.cn/ywgz/xcjy/gzcy_27007/202007/t20200714_789277.shtml.
[9]曹孟勤.論人向自然的生成[J].山西師大學報(社會科學版),2007(05):19-23.
[10]FROMME. The art of loving: The centennial edition[M]. London:Aamp;C Black Publishers Ltd, 2000:100.
[11]DOBSON A. Ecological citizenship: A disruptive influence?[M]. London: Palgrave Macmillan UK, 2000: 40-62.
[12]VALENCIA SáIZ á. Globalisation, cosmopolitanism and ecological citizenship[J]. Environmental politics, 2005, 14(2): 163-178.
[13]A.麥金泰爾.德性之后[M]. 龔群,等,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 1995:01.
[14]SANDLER R D, CAFARO P. Environmental Virtue Ethics[J]. Journal of agricultural and environmental ethics, 2010, 23:1-2.
[15]曾妮,班建武.生態公民的內涵及其培育[J].教育學報,2015,11(03):12-18.
[16]DOBSON A. Citizenship and the Environment[M].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3:40-44.
[17]基思·福克斯.公民身份[M]. 郭忠華,譯.長春:吉林出版集團有限責任公司, 2009:09.
[18]馮建軍.推動建構人類命運共同體:教育何為[J].教育研究,2018(2):37-42.
[19]葉飛.基于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的生態倫理教育[J].教育科學,2020,36(06):15-20.
[20]劉霞.培養生態公民:建設生態文明的教育擔當[J].教育發展研究,2019,39(12):25-30+36.
Explanation of the Meaning and Educational Direction of Ecological Citizenship
MA Xiang1,2
(1. Institute of Basic Education Reform and Development, East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Shanghai 200062;
2. Center for the Study of Ecological Civilization Education in China, Central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Wuhan 430079)
Abstract: Ecological citizenship is the main foundation for building an ecological civilization and an important prerequisite for the establishment and normal operation of an ecologically civilized social system. Cultivating ecological citizenship is of great significance in promoting the process of building an ecological civilization, coping with the ecological and environmental crises, and making up for the ecological deficiencies in modern education. Since the 19th century, the connotation of ecological citizenship has been expanding, which is specifically manifested in the shift of citizenship from the traditional citizenship of “man and the state” to the world citizenship of “man and nature”, and the expansion of the field of activity from the “public sphere” to the “public domain” category, as well as the expansion of the “public domain” category to the “public domain” category. The expansion of the field of activity from the “public sphere” to the penetration of the “private sphere” is characterized by the emphasis on the cultivation of ecological virtues and the conscientiousness of non-contractual obligations to nature. In this regard, ecological citizenship education should promote the penetration of ecological responsibility in the private sphere through family education practices, cultivate students’ recognition of ecological citizenship values based on the concept of the community of human destiny, and emphasize the cultivation of ecological virtues and the conscious practice of non-contractual obligations as the future development direction.
Keywords: Ecological crisis; Ecological citizenship; Education for ecological citizenship; Family education; Education for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編輯 姚力寧" "校對 郭向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