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菁楠
關鍵詞正當防衛 法律適用 假想防衛
犯罪嫌疑人張某某、被害人劉某某系妯娌關系,雙方家住同一小區,家庭矛盾積怨己久,案發前已發生數次口角,民警介入數次調解無果。2018年8月,在雙方居住的小區門口,張某某、劉某某互相謾罵,劉某某打張某某一耳光后,張某某、劉某某抓攥對方雙手,后發生廝打,期間劉某某左手受傷。經鑒定,劉某某因糾紛致左食指近節基底粉碎骨折,鑒定為輕傷二級,其骨折在雙方手部接觸過程中可以形成。
公安機關認定犯罪嫌疑人張某某故意傷害他人身體,致輕傷二級損害,構成故意傷害罪。經檢察機關審查,本案主要證據有被害人陳述、犯罪嫌疑人的供述和辯解、案發現場監控錄像、鑒定意見、診斷證明書等。被害人劉某某陳述、犯罪嫌疑人張某某供述雙方打架過程與案發現場監控錄像攝錄隋況存在出入。
犯罪嫌疑人與被害人由于家庭矛盾牽扯,在本案中,不能就事論事理性處理雙方關系,均存在上訪隱患。
結合本案證據情況,可將犯罪嫌疑人張某某及被害人劉某某打架過程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被害人劉某某與他人說話,看到犯罪嫌疑人張某某出現,朝張某某走過去,兩人有言語對話,張某某伸手指了劉某某,劉某某上前打了犯罪嫌疑人一耳光,隨后二人互相扭攥對方雙手,被害人左手食指疑似彎曲;第二階段,犯罪嫌疑人用手中的紅色布袋掄打被害人,被害人用左胳膊擋,張某某再次掄起布袋欲擊打,布袋內的東西散落在地,沒能打到被害人。劉某某從身后拿起飲料瓶擊打張某某;第三階段,擊打過程中二人再次互相攥住對方雙手,之后被人拉開。被害人左手食指明顯彎曲。
打架過程中第一階段犯罪嫌疑人張某某行為系正當防衛。被害人劉某某首先對路過的張某某實施毆打,侵犯他人人身權利,張某某面臨正在進行的不法傷害,反擊行為具有防衛性質。當事人雙方雖然有積怨,但是沒有證據證實張某某有預謀實施傷害的行為,本起打斗系劉某某挑起,在此階段不能認定張某某具有互毆意圖。劉某某一直處在積極進攻狀態,具有一定危險性,張某某防衛適時。二人實力相當,年齡、身材接近,張某某沒有使用工具,防衛手段強度合理,未造成劉某某重大損害,防衛行為并沒有超過必要限度。
打架過程中第二、三階段張某某與劉某某系互毆。第二階段、第三階段打架過程,犯罪嫌疑人張某某具有毆打他人的故意,實施了傷害行為。張某某與被害人劉某某互相擊打對方,之后二人再次手部接觸。若此階段造成被害人損傷能夠認定張某某構成故意傷害罪。
(一)法律適用問題
1.正當防衛與相互斗毆界限難以清晰界定
區別正當防衛與相互斗毆,主要在于行為人具有防衛意識還是傷害故意。在以往辦案實踐中,防衛人在受到不法侵害時,實施足以壓制對方的暴力行為,可認定為正當防衛;若在壓制對方之后,繼續實施打擊等暴力行為,則認定具有傷害的故意,屬于相互斗毆。對于何種程度為“足以壓制對方”,一般以客觀情況來認定,例如雙方的手段、強度、人員多少、施害方是否已經倒地、放下兇器等等。在故意傷害案中,沒有明顯實力差距的雙方,一方赤手空拳實施暴力行為,另一方使用兇器甚至是致命兇器進行防衛,此類情形很難認定為正當防衛。“足以壓制對方”并不一定是還以對等的暴力,有些防衛人開始出于膽小、怕事等心理不愿反抗,在對方持續打擊之后還以更加強烈的打擊,有些已經超出了壓制對方的程度,甚至造成對方輕傷以上損害,此種情形若出于同情弱者等輿論壓力認定為正當防衛,難免會助長不良之風。
2.正當防衛與假想防衛的界限難以清晰界定
不法侵害必須現實存在,客觀上無不法侵害,但行為人誤認為存在不法侵害的,屬于假想防衛。例如行為人對不法侵害實施還擊,不法侵害一方已經倒地,沒有反抗行為,而行為人僅因自我感覺對方有侵害可能而繼續窮追猛打,在實踐中很難認定為正當防衛。但是目前理論界、相關輿論報道對于“足以壓制對方”除去客觀判斷又加入了防衛人的主觀理解,即在案發當時的情境中,防衛人自感施害人是否還有繼續實施不法侵害的可能,若認為有,則可以繼續實施暴力行為,甚至使用兇器,直至認為侵害的緊迫性消除。此種情況不利于指導實踐辦案。基層檢察院辦理的案件中,被害人先實施侵害行為的故意傷害案并不在少數,犯罪嫌疑人也多以此作為辯解方向。雖然防衛人沒有退避的義務,但是如果過多考慮嫌疑人的主觀方面,那么此類案件均要作為正當防衛處理,可能會造成不良的社會導向,防衛挑撥也會更加猖獗。
(二)案件起因、當事人上訪壓力、輿論風險
最高人民檢察院下發的指導案例中,案件起因均較為特殊,考慮到平衡處理結果以及輿論效果的問題,認定正當防衛可以理解。但在日常辦案中,民間糾紛仍占案件起因的大頭,雙方當事人對于法律知識多數是一知半解,一般僅關注處理結果,一旦不如意就會選擇上訪或者尋求輿論幫助。若輿論壓力過大影響案件辦理,則會妨礙司法公正,對當事人造成二次傷害。正當防衛多年來很少在案件中認定,這方面原因一直存在。且一旦輿論導向形成,公眾會質疑部分已決案件的效力。
(三)公檢法認識不同
公安機關存在辦案慣性,對于正當防衛不甚敏感。一旦公安機關將案件移送檢察機關,被害人在心理上就已經認定自己是弱勢一方,應當得到補償,而對方應當獲得法律制裁。檢察機關經過審查認為存在正當防衛因素,公安機關不會輕易撤案,矛盾會集中在檢察機關。如果按照正當防衛處理,被害人拿不到補償,造成傷情反而是自己的責任,心理落差非常大,很有可能激化雙方當事人的矛盾,同時降低司法機關公信力。如果以故意傷害罪起訴,則會面臨無罪判決的風險。案件處理會陷入兩難狀態。
(一)加強普法宣傳,實施正面引導
網絡傳播日漸發達,社會大眾法律意識普遍提高,對于法律常識的需求也更加迫切。僅是通過搜索干巴巴的法律條文,很難清晰的理解其中的含義。目前正當防衛輿論熱議,很有可能出現斷章取義的報道,來博人眼球,影響部分案件處理方向。最高檢院出臺的指導性案例面對的是法律工作者,社會大眾則需要更加貼近生活、淺顯易懂且正面的法律引導,使他們在發生糾紛時能夠理性面對,懂得通過正當途徑維權,避免受到不良居心的輿論煽動。
(二)出臺司法解釋,明確適用范圍
刑法條文對于正當防衛的規定能夠明晰認定的要素,但是面對不斷變化的案件情況以及日益復雜的社會環境,僅僅依靠學者討論以及指導性案例來指導實踐辦案是遠遠不夠的。我國不是判例法國家,每一起案件都有它的特殊性,宣傳報道過程中考慮涉密等因素,部分證據、情節會做刪減,在實踐中就更加需要能夠明確正當防衛適用范圍的司法解釋。這樣有利于向社會大眾作出普法宣傳,也能夠促使公檢法統一認定標準,減少辦案阻力。
(三)多部門聯動,做好釋法說理工作
對于當事人的釋法說理工作,是辦理案件的一部分。公檢法三機關均應承擔起這個責任。在每個階段案件審結之后,相關控告申訴部門要及時做好應對預案,避免不良網絡輿情及非正常訪發生。司法行政部門對于轄區內律師也應做好管理工作,對于不負責任提出法律意見,甚至以牟利為目的煽動當事人做出不理智舉動的,應予以嚴懲。
法律的適用需要明確的規則,不可過于畏首畏尾,更不可盲目冒進。良好的法治環境需要社會各方共同努力,只有讓法律堅守住公平正義的最后底線,才能期待社會環境的向好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