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慧群 崔景秋 劉喜芹
摘 要:鐵凝《永遠有多遠》的故事主體是出生于20世紀60年代初期的城市女主人公在80年代至90年代的愛情,她與三位男性、自己、同性等的關系展示了城市愛情中主人公的“正面”與“側面”。在這一“關系”視域下,鐵凝以具有時代特色的城市事件與具體物品的設置、敘述者的感知權力擴大、敘述速度的安排和調整等敘述策略,發掘人的精神深度,召喚著人們自省的勇氣。
關鍵詞:鐵凝 關系 城市愛情 敘述策略 自省
作為寫作者,鐵凝論及小說創作的文字并不多,她關于“關系”在“發掘人的精神深度”作用的闡述,給人們提供了走入其小說的重要途徑:“小說反復表現的是,人和自己(包括自己的肉體和自己的精神)的關系;人和他人的關系;人和世界的關系,以及這種關系的無限豐富的可能性。”{1}依據這一表述,梳理鐵凝20世紀末至今唯一中篇《永遠有多遠》中對以上各種關系的表現,應該說小說以第一人稱“我”對女主人公故事的回憶組織全篇,故事跨度從20世紀60年代至90年代,在人物與城市、人物與人物之間的“關系”的表現中,以前奏出現的70年代城市敘事,提供了“關系”之下主人公的正面(“東方精神和傳統美德”{2})與側面(對看中的男性的激情){3}。與這一鋪墊相連,小說“用了很多篇幅敘述白大省和幾個男性的關系”{4},即構成故事主體的是出生于60年代初期的城市女主人公在80年代至90年代的愛情,敘述側重她如何“關懷和愛”{5}著她“看中的男性”,以及如何希冀得到“看中的男性”的“關懷和愛”,而后者體現著“女人的本性”{6}這一愿望在主人公身上始終無法實現的過程。在與女主人公形成關系的人或事物的變異中,鐵凝呈現了主人公“執著地要改變自己”{7}的“正面”以及追求“側面”的“合理性”和“可能性”及其距離,召喚與之形成的關系的人們反省自己“居高臨下”地“享受”主人公“善良”的“冷漠與殘忍”,喚醒構成“約定俗成背景”{8}的人們和“與己無關的空洞”{9}的人們來審視自己靈魂的希冀,是“關系”視域下主人公的城市愛情敘事目的之一。
作為城市故事參與者的敘述者“我”與主人公的關系在70年代中期結束,之后他們對彼此生活感知的獲得方式是:“多話”“有點缺心少肺”的主人公與在異地做編輯、每年都有一些機會回到北京出差的“我”約會和見面。通過這一有限的接觸,在80年代和90年代,作為城市“觀眾”的敘述者“我”如何感知“關系”視域下的城市主人公在愛情生活中的生存狀態?或者說,城市愛情故事的主體內涵借助何種敘述策略的表達得以實現?回答這一問題,應該是走近作者創作意圖的重要方式之一。可以說,作品在表現女主人公與三位男性、自己、同性等關系的同時,展示了城市愛情中主人公的“正面”與“側面”。在這一關系視域下,鐵凝以具有時代特色的城市事件與具體物品的設置、敘述者的感知權力擴大、敘述速度的安排和調整等敘述策略,發掘人的精神深度,召喚著人們自省的勇氣。
兩類事件在城市愛情敘事中過渡作用的重要性,顯示了敘述接續展示女主人公的“正面”和“側面”的努力。具有鮮明城市時代特色卻有時間差錯的異地軍訓事件,說明敘述意在銜接表現主人公“側面”的重要性。按照主人公70年代初期七八歲,中學時是個好學生等敘述,她大二時應該在80年代中期。而異地軍訓事件出現的時間應該是80年代末期。并且從敘述者與女主人公(大學畢業后被奪走交往一年多的男友而第二次失戀)觀看的電影《完美的世界》(美國公映時間是1993年)來倒推,主人公大學畢業后即留在飯店工作的時間應該是在80年代末。因此,主人公大二時的軍訓是80年代中期還是末期——這里大約有一個四至五年的時間差距。軍訓結束做客“我”家吃飯的場景,減速感知人物“沉浸在對軍訓的美妙回味”,五個“看不見”顯示了主人公對軍人“不加克制的想念”,郵件、綠浴巾等具體物品連接了她從十歲開始與異性關系中的激情。軍訓事件之后不久姥姥去世,之前姥姥癱瘓了三年,去世時主人公又是大二,因此,她“壯工似的”“從床上抱上抱下給她接屎接尿”應該從高二時已開始,伺候姥姥是對人物的“正面”的表現,敘述甚至不惜以擴大感知權力對主人公“接屎接尿”時弟弟“從不伸手幫一幫”的評價對比姐弟的行為,呼應70年代敘事中主人公與“我”的關系,同時姥姥從“指責、呲打”而來的“樂趣”、主人公與洗甲水相關的“佩服”、面對弟弟時姐姐的“愿意”、“我”對兩個與主人公有關系的人物的評價等,強化了70年代城市敘事中與其他人物關系中的習慣性的關系,提供了主人公改變自己的內心訴求的合理性的多種可能性。
在女主人公80年代以來的愛情故事中,與房子相關的第一段戀情聯系著具有城市時代特色的教師安居潮和城市改造拆遷潮,與之相應形成了主人公與郭宏在80年代末和90年代中期兩個階段的故事。感知主人公對郭宏的“伺候”、郭宏的同學對郭宏與日本女學生的關系的透露等,無疑意在展示主人公的“正面”中追求“側面”的心酸之處,這些內容的獲得是敘述者感知權力擴大的結果:因為身處異地的“我”獲得這些的渠道可能是女主人公的抱怨,但從“我”對她被拋棄之后的哭訴和報復方式等內容的加速處理來看,它們似乎又不是她在哭訴時的講述內容,而這些應該是在敘述者的感知能力之外的。“沙皮狗”“舊電扇”“棉被”等具體物品,聯系著“她對改變自己和他人”的“習慣性”的關系的“嶄新的向往”{10}。跪在女主人公面前的郭宏對她的評價、“我”與主人公對郭宏的態度的對比,與70年代敘事中自我的自省呼應并等待男性去填補。敘述者擴大感知權力,以描寫停頓展示白大省與她自己的關系中的“心酸暈眩的時刻”,就像“一聽飲料”“頭發的氣味”“小花手絹”“歐珀萊”“CD”“倩碧”等具體物品一樣,成為標示主人公改變自己的內心訴求的依托。并以女性之間的對比來反襯主人公的“正面”:“我”的“鼓動”“驚奇”“生怕”“又加把勁兒”,郭宏妻子的“一去不復返”,妻子的姐姐對郭宏的“不讓”。圍繞著房子的愛情敘事里,敘述以感知權力擴大和場景的方式展示主人公的親人(弟媳、弟弟)在與主人公的關系中的冷漠和殘忍,以及主人公從“側面”轉向“正面”的過程,甚至“丁香樹”“海棠樹”也在主人公與鄰居的關系之下與她的“正面”表現形成呼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