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國體育課程標準的演化特征與時代價值

摘 """""要：體育課程標準不僅是我國學校體育教學的指導性、法規(guī)性綱領，也是見證我國學校體育發(fā)展及變革的歷史線索。研究認為：經過從“形成與改造”到“調整與恢復”，再到“創(chuàng)新與深化”等階段的嬗變，我國體育課程標準呈現出以下演化特征：（1）課程理念從“社會本位”到“學科本位”，再到“學生本位”；（2）課程目標從“增強體質、勞動衛(wèi)國”到“三基”，再到“三維目標、核心素養(yǎng)”；（3）課程內容從“技術化、統(tǒng)一性”到“基礎化、靈活性”，再到“結構化、綜合性”；（4）課程實施從“指令執(zhí)行”到“靈活創(chuàng)生”，再到“因材施教”；（5）課程評價從“體質檢測”到“能力評估”，再到“素養(yǎng)評價”。體育課程標準涵括以下時代價值：（1）課程標準內涵立意呈現出從“社會立場”到“學科立場”，再到“教育立場”的流變；（2）課程標準設計思維實現了從“確定性思維”到“靈活性思維”，再到“綜合性思維”的轉變；（3）課程標準內在邏輯表現出從“體質導向”到“內容主導”，再到“三位一體、課程育人”的創(chuàng)造性轉化。

關 "鍵 "詞：學校體育；體育課程標準；課程改革；體育教學

The evolutionary characteristics and contemporary value of physical education curriculum standards in the new China

QIN Guoyang¹，CHENG Weibo²

（1.School of Physical Education，Shandong Normal University，Jinan 250358，China；

2.School of Sports Science，Qufu Normal University，Qufu 273165，China）

Abstract："The physical education curriculum standards are not only a guiding and regulatory framework for physical education teaching in Chinese schools， but also a historical clue to witness the development and transformation of physical education in China. The research suggests that after undergoing stages of transformation from “formation and transformation” to “adjustment and restoration”， and then to “innovation and deepening”， China's physical education curriculum standards have shown the following evolutionary characteristics： （1） The curriculum concept has shifted from “social standard” to “subject standard”， and then to “student standard”; （2） the curriculum objectives range from “enhancing physical fitness and safeguarding the country through labor” to “three basics”， and then to “three-dimensional goals and core competencies”; （3） the course content ranges from “technical and unified” to “foundational and flexible”， and then to “structured and comprehensive”; （4） curriculum implementation has shifted from “instruction execution” to “flexible creation”， and then to “individualized teaching”; （5） course evaluation goes from “physical fitness testing” to “ability assessment”， and then to “l(fā)iteracy evaluation”. The physical education curriculum standards include the following contemporary values： （1） The connotation of curriculum standards has shown a change from a “social stance” to a “disciplinary stance”， and then to an “educational stance”; （2） the curriculum standard design thinking has achieved a transformation from “deterministic thinking” to “flexible thinking”， and then to “comprehensive thinking”; （3） the inherent logic of curriculum standards shows a creative transformation from “physique oriented” to “content oriented”， and then to “trinity， curriculum education”.

Keywords："school physical education；physical education curriculum standards；curriculum reform；physical education teaching

體育課程標準是體育教材編寫、教學、課程實施及評價的直接依據，對學校體育的整體發(fā)展起著綱領性的規(guī)范效用。為落實新時代黨和國家對人才培養(yǎng)的訴求，解決當前體育教育中存在的現實問題，同時順應國際體育教育發(fā)展的新趨勢，以“核心素養(yǎng)”和“課程育人”為指導思想的《義務教育體育與健康課程標準（2022年版）》成為新時代課程改革最鮮明的風向標^[1]。回溯之前8次體育課程改革，從體育教學大綱到體育與健康課程標準，其內涵不斷得到充盈和完善。然而，體育課程標準的與時俱進仍無法回避歷時性的文化價值選擇和共時性的中西文化價值沖突等諸多挑戰(zhàn)。在此意義上，通過對體育課程標準演化歷程的爬梳，系統(tǒng)剖析課程標準在課程理念、目標、內容、實施及評價等方面的繼承與發(fā)展，旨在為推動新時代我國體育課程標準的不斷優(yōu)化提供理論依據和實踐借鑒。

1 "以史為證：體育課程標準的嬗變回眸

新中國成立以來，在中國共產黨的正確領導下，從“東亞病夫”到體育大國，從體育大國邁向體育強國，體育正在成為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一個標志性事業(yè)。在此時代背景下，體育課程標準歷經70余年的激蕩、調試和完善，劃出一道雋永的演化之痕。

1.1 "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時期的課程重建與本土探索：形成與改造階段（1949—1976年）

對于1949—1976年中國學校體育課程標準建設，應當主動跳出單一歷史事件的局限，將其置于時代大背景下進行思考和反思，以歷史唯物主義的角度去整體把握體育課程標準的發(fā)展脈絡。新中國成立伊始各行各業(yè)百廢待興，由于缺乏統(tǒng)一的體育教學大綱和教材，體育課程也處于教師會什么就教什么或放羊式教學的狀態(tài)^[2]。1950年在以蘇為師的時代情勢下，《小學、中學體育課程暫行標準（草案）》的頒布統(tǒng)一了體育課程的教學秩序^[3]32。然而，隨著國際局勢的風云變幻，1956年后體育課程標準逐漸進入本土化初創(chuàng)階段^[3]37。不止如此，由于之后幾年的反右擴大化、“大躍進”以及中蘇關系的繼續(xù)惡化等事件的相繼發(fā)生，學校體育也隨之出現“大開大合”的趨勢。“教育革命”中相當多的學校開始以勞動、軍訓替代體育，學校體育教學秩序基本處于“無綱無本”的無序狀態(tài)，教學質量幾近滑落谷底。由此，對于1949—1976年期間的中國學校體育，既要對其“全盤蘇化、自主探索以及無綱無本”等階段進行主動反思，也要對其當時所置身的國際大環(huán)境有一個比較全面透徹的了解。只有這樣，才能對從新中國成立初始到改革開放的體育課程標準，如何從向蘇聯(lián)學習被迫轉向自主探索，如何推動體育教學大綱及教材從無到有和從有到無等背后的機理有一個既知其然、也知其所以然的全面深入掌握，進而對下一階段（改革開放后）體育課程標準一系列文件出臺或頒布的理解不至于出現時間跳躍和思想斷裂。

1.2 "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時期的課程復生和思想覺醒：調整與改革階段（1977—1999年）

隨著國際政治環(huán)境的日益好轉和國內政治的撥亂反正，學校體育嘗試步入正常發(fā)展軌道。1978年鄧小平在全國教育工作會議上強調，要“把毛澤東同志提出的培養(yǎng)德、智、體全面發(fā)展，有社會主義覺悟的有文化的勞動者方針貫徹到整個社會的各個方面”。1979年“揚州會議”旗幟鮮明地指出“增強學生體質”是學校體育工作的根本任務，應摒棄“勞動體育”的傳統(tǒng)思想，確立“體質教育思想”在學校體育中的中心指導地位^[4]。盡管1982年的煙臺會議在體育觀（大體育觀和真義體育觀）上出現一定分歧，但在注重增強學生體質方面兩者其實都還是體質教育思想的某種拓展和延伸。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中國共產黨始終站在時代前沿、國家發(fā)展和人民期盼的高度，做出一系列重大決策，將黨和國家各項事業(yè)進一步向前推進，這一時期在體育課程建設上對“人”的關注進一步提升。1985年“素質教育”理念出臺，隨后“快樂體育”“終身體育”和“成功體育”等體育思想開始不斷涌現。不僅如此，1986年九年義務教育法的頒布、1987年《全日制中小學體育教學大綱》對學生終身體育意識和行為的關注和培養(yǎng)^[3]115、1988年《九年義務教育全日制小學、初級中學體育教學大綱（初審稿）》對課內外體育活動相結合的著重強調^[3]158、1992年《九年義務教育全日制小學、初級中學體育教學大綱（試用）》對“體育教師是體育教學主導、學生是體育教學主體”教學理念的初步明確^[3]221，以及1996年《“體育兩類課程整體教學改革”的方案》對“以技術、技能為主”與“以增強學生體質為主”之間教學矛盾的有效解決^[5]，無不表明我國體育課程改革理念開始從單一走向多元。之后，學生身心發(fā)展逐漸受到重視，體育課程的人文價值也開始得到更多關注^[6]。

1.3 "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新時代的課程突破和本土實踐：創(chuàng)新與深化階段（2000年至今）

21世紀伊始，面對全球化的日益加速和國際間競爭的日趨激烈，我國政治、經濟及教育各領域的深化改革也與時俱進。2001年《全日制義務教育普通高級中學體育（1-6年級）、體育與健康（7-12年級）課程標準（實驗稿）》就針對以前體育教學大綱中主要以掌握知識技能為主要價值導向的不足，提出“健康第一”的指導思想。以學生全面發(fā)展為中心，確定運動參與、運動技能、身體健康、心理健康、社會適應等5個領域目標，重新劃分學段，將發(fā)展性評價方式納入評價體系，并采用“先立后破，先實驗后推廣”的思路，標志著體育第八次課標啟動試點階段的開始^[7]。可以說，相較于體育教學大綱著重于對體育學科知識和技能的選擇，受歐美后現代建構主義思潮的影響，體育與健康課程標準則更加強調從“學科中心”向“學生中心”的轉變，表現出明顯的人本化取向，在一定程度上遏制學校體育教學中“體育知識技能教學至上”等教學取向的單向度發(fā)展。2011年在結合10年來一線教師及教研員實踐經驗及相關專家理論探索成果的基礎上，《義務教育體育與健康課程標準（2011年版）》正式頒布并推廣，標志著體育課程標準進入初步完善階段。在此基礎上，2014年教育部又頒布《關于全面深化課程改革落實立德樹人根本任務的意見》，在此文件中明確指出構建各學段核心素養(yǎng)培養(yǎng)體系的目標，確立“核心素養(yǎng)”在課程體系中的“DNA”或綱領的地位^[8]。2022年教育部頒布的《義務教育體育與健康課程標準（2022年版）》更是將培養(yǎng)核心素養(yǎng)的要求下沉到義務教育階段，并在結合“三有”——“有理想、有本領、有擔當”以及“三面”——“正確價值觀、關鍵能力、必備品格”的基礎上，形成“三有+三面+體育學科核心素養(yǎng)”的結構體系^[9]。不難看出，進入21世紀后，我國體育課程標準在國家政策、社會文化、經濟水平及教育理念等多要素的綜合作用下，其核心主旨從“知識導向、知識本位”轉向“素養(yǎng)導向、育人本位”，進而在本質上扭轉以前體育課程標準“重升學輕發(fā)展”“重考試輕素養(yǎng)”等弊病，使其在繼承中創(chuàng)新、在創(chuàng)新中深化、在深化中完善。

2 "由史入思：體育課程標準的演化特征

回顧體育課程標準的演化理路，既有對以往探索和實踐經驗的積淀與繼承，也有與時俱進的創(chuàng)新和突破，其發(fā)展邏輯是不同時期政治、經濟、社會、文化等多重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不同時期體育課程的理念、目標、內容、實施及評價等方面，均因順應不同階段社會發(fā)展而展現出其獨有的時代性。

2.1 "課程理念：從“社會本位”到“學科本位”，再到“學生本位”

課程理念是課程標準發(fā)展或變革的“定位”，是對課程與教學基本問題的看法或觀點，也是體育課程改革的思想依據和根本動力。新中國成立初期，由于復雜、尖銳的國際環(huán)境倒逼我國走上獨立自主的發(fā)展路線。體現在學校體育課程上就是，參照蘇聯(lián)的勞衛(wèi)制，以國家需要和社會發(fā)展為中心，以凱洛夫、凱里舍夫為代表的教育學和體育教育理論做為當時體育課程改革的理論基礎。更有甚者，在抗美援朝等復雜時代背景下，以勞動和軍訓代替體育課等政治教育占主導的現象均表現出體育課以“社會為中心”的工具性傾向。可喜的是，1979年揚州會議之后學校體育思想開始糾偏，“增強學生體質”和“掌握體育基本知識、技術和技能”成為新的風向標。隨著體質教育思想的豐富和完善，注重學生身體改造和體育知識、技能灌輸的“學科本位”思想漸入人心。不僅如此，在1985年后其強調終身體育、快樂體育等理念的學校體育影響力也開始不斷提升。進入21世紀尤其是習近平新時代后，強調在學校教育中“要開齊開足體育課，幫助學生在體育鍛煉中享受樂趣、增強體質、健全人格、錘煉意志”的“以人為本”的發(fā)展理念和“健康第一”指導思想更是深入人心^[10]，學生的個體差異和身心和諧發(fā)展開始真正得到重視。之后隨著體育學科核心素養(yǎng)的提出，體育課程育人價值得到進一步開發(fā)，尤其最近幾年體育學術界和體育一線教師從不同維度對運動強度劃分標準的自由爭論，更是彰顯出體育課程性質從“工具”屬性真正轉向育人屬性^[11]。

2.2 "課程目標：從“增強體質、勞動衛(wèi)國”到“三基”，再到“三維目標、核心素養(yǎng)”

課程目標是體育課程的核心要素，是評價課程有效性的出發(fā)點和歸宿，對體育課程的構建及落實起著重要導向作用。新中國成立初期，基于國內外政治情勢，1950年暫行國家課程標準確定“培養(yǎng)學生健康技能、健美體格，打好為人民、為國家建設戰(zhàn)斗而服務的體力基礎”的體育課程目標。1954年“準備勞動與衛(wèi)國”體育制度開始在全國中等以上學校有準備、有計劃地推行。隨后在風起云涌的世界革命時代的挾裹下，我國學校體育基本上被迫中斷或停止了10余年之久。時間來到1978年，在改革春風的沐浴下學校體育推出《全日制十年制學校中小學體育教學大綱（試行草案）》，在草案中確定“掌握體育基本知識、基本技術和基本技能”的“三基”課程目標^[3]91。之后隨著體育教學大綱的不斷修訂，“三基”深度融入體育課程的素質教育教學思想中，并對體育課程的素質教育教學實踐產生深遠影響^[12]。20世紀末和21世紀伊始，隨著我國融入全球化步伐的加快，體育與健康課程標準更是確定“知識與技能”“過程與方法”“情感態(tài)度與價值觀”的三維課程目標，從之前單純關注結論性知識和技能，加入對過程性和價值性知識和技能的聚焦。學校體育價值取向開始轉向“人本主義”，但三維目標的落實與實現人的全面發(fā)展的美好愿景仍有一定距離^[13]。由此，2017年和2022年的體育與健康課程標準更進一步地回應黨和國家對育人和素養(yǎng)的訴求，在三維目標和素質教育理念的基礎上將體育教學目標精細化和系統(tǒng)化，提出體育學科核心素養(yǎng)，即“運動能力、健康行為和體育品德”的體育學科核心素養(yǎng)，將人們的關注點從體育的三維知識及技能落實轉向體育核心素養(yǎng)的養(yǎng)成，坐實學生的主體地位，真正實現學生的全面發(fā)展。

2.3 "課程內容：從“技術化、統(tǒng)一性”到“基礎化、靈活性”，再到“結構化、綜合性”

課程內容作為課程理念的重要載體，不僅是實現課程目標的主要途徑，也是教學實踐的重要依據。在我國第一個五年計劃時期，因應國內外的政治形勢，引進蘇聯(lián)的體育教材體系以快速恢復體育秩序成為當時學校體育的唯一選擇。在這個教材體系中潛含著“國定制”“一綱一本”的高度統(tǒng)一的體育課程及教材管理制度。1950年的體育課程暫行標準、1956年的體育教學大綱、1958年的“大辦民兵師”，以及1959年開始的“四紅”“雙紅”運動^[14]，盡管其內容的技術化規(guī)定有所差異或特指，但為生產、國防建設服務以及為國爭光的宗旨從未撼動過。1978年，伴隨著改革開放的東風，《中小學體育教學大綱（試行草案）》打破之前以生產、國防建設服務以及運動競賽為中心的體系，強調體育教育應面向全體學生的基本訴求，并加入體育基本知識的課時安排，此后，“宜少宜簡”的靈活性教學內容開始得到認同與推崇。尤其在1985年素質教育思想被提出后，體育教學大綱對其教學內容中的體育知識和實踐更是再三強調。進入21世紀后，體育與健康課程標準更是圍繞過程性、價值性知識及技能對教學內容進行結構化構建，避免教學內容的碎片化，確立以核心素養(yǎng)為主軸的內容體系，進而推動體育課程內容的“綜合性”發(fā)展。

2.4 "課程實施：從“指令執(zhí)行”到“靈活創(chuàng)生”，再到“因材施教”

課程實施是實現預期教育結果的手段，是課程改革在教學實踐中貫徹落實的重要保障。新中國成立伊始，因蘇聯(lián)體育教學模式的主客觀影響，體育課程實施中教師、課程和教科書成為其中心，教師在體育課堂中更是占據絕對主導地位。不僅如此，在之后20多年的體育課程實施中，“高度統(tǒng)一、指令執(zhí)行”的模式一直是規(guī)范體育教學秩序的不二選擇。20世紀80年代后，“高度統(tǒng)一、指令執(zhí)行”的課程實施慢慢淡出人們的視線，取而代之的是教材“審定制”“一綱多本”以及“多綱多本”的探索成為中央與地方相結合的課程推行方式^[15]。無獨有偶，1987年體育教學大綱在加大選用教材比重的基礎上，給予體育教師結合實際條件選擇教材的彈性和權力。與此同時，學生的主體地位也逐漸受到重視，體育課程實施及設計從注重學生體質提升和技能掌握開始轉向關注學生的個體差異及身心和諧發(fā)展。特別是進入21世紀后，三級課程管理體系的提出給予地方和學校制定課程實施方案更大自主權，注重學生的身心發(fā)展特征和個體差異，關注其情感、態(tài)度、價值觀的形成，以及自主學習、合作學習、探究學習方式的提倡，更是給予體育教師根據課程目標因材施教自主選取教學內容的權力。體育課程實施的重心順次進入從“教師中心”向“學生中心”、從“以教為主”向“以學為主”轉變的良性軌道。

2.5 "課程評價：從“體質檢測”到“能力評估”，再到“素養(yǎng)評價”

課程評價是通過系統(tǒng)收集課程信息，采用一定的標準對課程目標達成度的客觀判斷。新中國成立初期，1956年體育教大綱就提出對學生的體育學習情況進行考核，1958年“體育大躍進”階段出現的“四紅”“雙紅”運動以“勞衛(wèi)制”為標準，將體育課程評價推向極端體質化。在左傾錯誤得到一定程度修正后，從1964年開始武漢、遼寧等多地學校將對比每一學年初和學年末學生體質測試與健康檢查的結果作為體育成績考核辦法。1976年體育教學秩序逐漸恢復，1978年體育教學大綱開始詳細規(guī)定體育課程的考核內容及標準，將跑、跳、投、基本體操和技巧5類身體素質項目作為其考核內容。20世紀80年代中葉，素質教育逐漸成為國際教育研究的重點。受此影響，1987年體育教學大綱對課程評價順勢進行調整，改變之前只強調學生體質及運動素質的達標測試，采用包括學習態(tài)度、理論知識、身體素質及運動能力、運動技能和技巧等維度的綜合考核方法，逐步實現課程評價從“體質檢測”向“能力評估”的轉變。新世紀伊始，體育與健康課程標準更是將學生體能、情意表現與合作精神等維度納入體育課程評價范圍，采用終結性與過程性評價相結合的形式，推動學生參與自評或互評^[16]。在此基礎上，2011年體育與健康課程標準進一步將定性與定量、形成性與終結性、相對性與絕對性相結合的多維度綜合評價確立為其評價標準。2017年體育與健康課程標準審時度勢地提出要培育體育的核心素養(yǎng)，以評促教、以評促學，使得促進學生全方位發(fā)展的評價主體的多元化得到進一步提升。簡言之，體育課程評價從單位時間內對學生體質及身體素質提升效果的檢測，到體育知識與技能運用的實踐能力評估，再到課程育人價值的核心素養(yǎng)評價，評價重點實現從“教學效率”到“教學效益”的躍遷。

3 "向史而新：體育課程標準的時代價值

體育課程標準的每一次變革，都是我國體育課程及教學發(fā)展的風向標，通過對其演化理路及特征的回溯與歸結，以窺見新中國成立以來我國體育課程及教學發(fā)展的基本樣貌。在此基礎上，結合各階段我國發(fā)展的宏觀歷史背景對各時期體育課程標準的形成原因和底層邏輯進行推本溯源，并揭示其內在發(fā)展規(guī)律和時代價值。以“鑒古”而“知今”，準確把握新中國成立以來我國體育課程發(fā)展的核心要義，才能在新時代創(chuàng)造性轉化之時，以史為鑒推動我國體育課程及教學的高質量發(fā)展，以借鑒與批判、繼承與創(chuàng)新的新思維開啟新征程，向世界傳唱中國聲音、講述中國故事。

3.1 "課程標準內涵立意的流變：從“社會立場”到“學科立場”，再到“教育立場”

本杰明·萊文^[17]在《教育改革——從啟動到成果》中指出：“任何關于教育政策的探討都應從相應的社會和歷史背景出發(fā)。”體育教育及課程標準的變革當然也不例外。新中國成立初期，各行各業(yè)百廢待興，重建秩序、穩(wěn)定局面成為當時我國政治、經濟以及教育等諸多領域的首要目標。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毛主席審時度勢地提出“增強人民體質”、“健康第一，學習第二”等口號，暗示在一切以符合國家利益和社會需要為終極目標的訴求下，促進學生體質健康成為當時我國體育課程理念及立意的首要選擇。需要指出的是，1952年后我國學校體育以蘇為師的準備勞動與衛(wèi)國體育制度，具有濃厚蘇聯(lián)色彩的、以“社會立場”為內涵的教學大綱，以及1958年后被全面脫蘇導致體育課程的極端化“社會本位”——“四紅”“雙紅”“以軍代體、以勞代體”等運動或現象，有著國內外政治形勢的不得已而為之的無奈。1977年后，伴隨著國際政治局勢的逐步好轉，我國領導人吹響改革開放的號角，整個國家及社會發(fā)展重心開始轉向“經濟建設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為解決人民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要與落后的社會生產力之間的矛盾，我國教育功能開始轉向“人力資本”。體現在學校體育上就是其國防功能逐漸弱化，“體育基本知識、基本技術和基本技能”的“三基”課程目標逐漸強化，體育課程發(fā)展的底層邏輯也漸次實現其“學科性”屬性。不僅如此，進入21世紀新時代后，國家和社會發(fā)展對人才的需求更是超越“身體健康”“掌握體育基本知識和技能”等一維層面，具有運動能力、健康行為和體育品德等全面發(fā)展的高質量體育人才培養(yǎng)逐漸成為學校體育課程改革的核心。

綜上所述，新中國成立以來，我國學校體育課程理念經歷從“為國防建設和經濟建設服務”到“為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服務”，再到“綜合素質、核心素養(yǎng)的培育、促進全面發(fā)展”的躍遷，反映出學校體育在人才培養(yǎng)中從注重外在功能和工具理性向內在本質與價值理性的轉變，體現黨對體育課程改革的人文關懷，反映黨在體育教育事業(yè)上的高瞻遠矚，充分彰顯黨和國家在特定時期對體育教育美好發(fā)展的時代訴求。

3.2 "課程標準設計思維的轉變：從“確定性思維”到“靈活性思維”，再到“綜合性思維”

馬克思在對共產主義社會論述時指出共產主義社會的目的是：“使社會的每一個成員都能完全自由地發(fā)展和發(fā)揮他（她）的全部才能和力量，實現其豐富個性。”這種對人全面發(fā)展的定義，指引著體育課程設計思維的轉變。新中國成立初期，因受到二戰(zhàn)后美蘇兩大陣營冷戰(zhàn)等地緣政治的影響，用“教學大綱”替代民國時期的“課程標準”就成了當時的不二選擇。學校體育作為教育的重要組成部分，也在蘇聯(lián)體育“一綱一本”、高度統(tǒng)一的“確定性思維”教學大綱的指導下，構建出勞衛(wèi)制以培養(yǎng)合格的社會主義建設者和接班人。然而，國際政治局勢風云變幻，1958年后在各個領域走自己獨立自主的發(fā)展道路成為唯一選項。就是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生產勞動替代體育教學內容再次成為主流，尤其在中蘇關系極度惡化以后，保衛(wèi)祖國、支持國防當仁不讓地成為學校體育的首要目標，隊列、投擲手榴彈、跨越障礙、民兵訓練以及體能訓練等又迫不得已地成為體育課程的主要內容。這里必須申明的是，此種境況并沒有持續(xù)太長時間，1968年后隨著世界范圍內“革命”的急遽退潮，中美對立的情勢開始松動，尤其隨著華沙會談、乒乓外交和尼克松訪華的漸次推進，重新恢復學校體育教學秩序、調整教學內容以適應我國輕工業(yè)建設的需要就成為學校體育的當務之急。在1977年改革開放后，全面學習西方現代化隆重開啟。但由于之前的內憂外困和試錯代價，導致我國青少年體質健康水平出現極大下滑，難以滿足西方引進的以勞動力密集型為主的產業(yè)項目發(fā)展需求。因此，1979年揚州會議在恢復體育教學秩序的基礎上，將體育教材與國家體育鍛煉標準相結合，確定增強青少年體質健康才是體育課程的主要旨歸。自此，我國體育課程設計思維不再停留在蘇式的“確定性思維”，而是轉向具有西方自由主義特色的“靈活性思維”，學生個體發(fā)展受到重視，快樂體育、終身體育等體育思想也逐漸引入國內。體育教學大綱及教材的頂層設計也轉向“審定制”和“一綱多本”，體育課程實施及內容靈活性得到進一步解放。

進入21世紀后，伴隨著西方社會的后現代主義和人本主義等思想的濫觴，體育課程標準正式替代體育教學大綱，標志著形成于新中國成立初期的體育“教學”體系正式向歐美的體育“課程”體系加速轉型。體育課程標準的制定不再糾結于體育知識與技能的多與少、難與易，而是通過目標引領教學內容，更加注重學生的個體發(fā)展并構建三級體育課程管理體系，給予體育教師、地方和學校更大自主權。不僅如此，近幾年伴隨著我國發(fā)展戰(zhàn)略的進一步調整和轉型，我國對人才的需求從21世紀伊始適應勞動力密集型產業(yè)的“身體健康”“具有基本知識和技能”，向實現科技突破的高端制造業(yè)的有創(chuàng)新能力的“綜合素養(yǎng)”要求轉變，同時著力發(fā)展中國學生核心素養(yǎng)以落實“立德樹人”根本任務的問題也相應提出。我國體育課程的設計思維順勢從“靈活性思維”轉向“綜合性思維”。在體育課程中為促進學生體育學科核心素養(yǎng)的真正形成與發(fā)展，體育教學內容通過“問題引領”促進學生主動參與體育學練，體育教學實施也更加注重因材施教的重要性。這些改變都是黨和國家在充分認知自身發(fā)展狀況下的主動探索，是在不斷進行經驗總結道路上的自我建構，其立意深遠、影響巨大，為我國學校體育的高質量發(fā)展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3.3 "課程標準內在邏輯的變化：從“體質導向”到“內容主導”，再到“三位一體，課程育人”

1894年恩格斯在致保·拉法格的信中提到：“應當把對青年人進行良好的體育訓練看做是短期兵役的一種補救手段，而且是最重要的手段。”可見恩格斯深刻認識到體育對提高人身體素質以及強健青少年體魄的重要作用。新中國成立后，由于長期戰(zhàn)爭導致我國青少年生長發(fā)育不良、體格缺陷等健康水平堪憂的現象較為普遍。因此，如何在有限時間內提升青少年體質健康就成為一項迫在眉睫的任務，而全面借鑒蘇聯(lián)構建的國家“勞動和衛(wèi)國”體育制度就是其應對的最重要舉措。然而蘇共二十大后，獨立自主地探索社會主義學校體育道路則成為我國學校體育發(fā)展的新路向，“四紅”和“雙紅”就是“體質導向”極端體育教學評價標準的生動寫照。隨著國內外政治局勢的逐漸回暖，中國社會進入“改革開放”的現代化進程之中。受此影響，我國學校體育思想也不再僅僅停留于揚州會議的重新恢復，而是在改革開放的社會文化氛圍中開始積極接觸新體育教育思想，出現快樂體育、終身體育、成功體育和整體效益論等多種學校體育思想，形成多元并立的學校體育思想格局^[18]。學校體育課程教學的關注點也從只關注學生身體體質的一維身體健康觀轉向身心并重的二維身心健康觀。體育課程評價也相應發(fā)生較大改變，從以學生身體素質的達標和測評為重點，轉向以學習態(tài)度、理論知識、身體素質及運動能力、運動技能等“內容主導”的維度。不僅如此，隨著21世紀后中國與世界的進一步融合，我國學校體育教學論開始真正向歐美體育課程論轉向，生成具有濃厚人本主義和后現代主義色彩的體育課程標準；提出“健康第一”的學校體育指導思想，重塑身體、心理及社會適應等多維健康觀，建立更加注重學生個體發(fā)展和成長過程的體育課程評價體系。在此基礎上，近些年我國學校體育更是順勢而為，在“立德樹人”根本任務的指引下形成以“運動能力、健康行為和體育品德”為主軸的體育學科核心素養(yǎng)體系，將過程性評價貫穿于整個體育學習過程，助力學校體育的高質量發(fā)展。

綜上所述，自新中國成立以來，我國體育課程在社會、政治、經濟、教育等綜合因素影響下生成具有從“體質導向”到“內容主導”，再到“三位一體，課程育人”等不同特點的體育課程教學觀念及評價標準，對于學生健康水平的關注也分別形成關注學生體質的一維身體健康觀、身心并重的二維身心健康觀、以及身心健康和社會適應等多維全面發(fā)展健康觀。這一系列舉措充分表明我國體育課程標準發(fā)展與改革的內在邏輯始終是與時代發(fā)展同步調，與體育強國同脈搏，與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同命運。

體育課程標準是學校體育教學的法規(guī)性與指導性課程文件，也是學校體育思想及理念的集中反映。對我國體育課程標準的演化特征和時代價值進行底層邏輯追問，發(fā)現我國體育課程標準的精神內核自新中國成立伊始經歷從手段到目的、從工具理性到價值理性的演化之路。盡管如此，也深知體育課程標準的改革只是一項旅程，而不是一種藍圖，變革終究是非直線的，充滿著不確定性^[19]。尤其在當下中國處于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的情勢下，進一步把握體育強國夢與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中國夢息息相關的戰(zhàn)略定位，體育課程標準如何應對和適應復雜、嚴峻的時代挑戰(zhàn)，不僅需要以往發(fā)展的經驗教訓助力，而且還必須在結合時代特點和需求的基礎上，遵循體育學科自身發(fā)展的底層邏輯不斷完善及深化，以推動我國學校體育的高質量發(fā)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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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23-09-26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17BTY072）。

作者簡介：秦國陽（1998-），男，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學校體育學。E-mail：1127303178@qq.com""通信作者：程衛(wèi)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