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解中國式體育法治現代化：問題檢視與實踐進路

摘 """""要：中國式體育法治現代化是中國式體育現代化和體育法治建設的“思想交匯”和“實踐交集”，通過對司法場域中150篇援引《體育法》的司法裁判文書分析發現，目前我國公開的體育司法案例數量總體偏少且民事案件居多；程序性條款援引居多，司法與仲裁管轄成爭議焦點。對此不僅要從現象中具體描述“現狀是什么”，更要從法理高度挖掘現狀“為什么是這樣”以及“未來怎么辦”，這背后同我國體育立法精細性、系統性不足，審判人員適用法律有偏差，多元化體育糾紛解決機制不完善密切相關。雖然新《體育法》試圖回應并克服這些弊端，但仍難以適應并滿足中國體育法治現代化的新要求。中國式體育法治現代化應是現代體育法治規范體系、現代體育行政執法體系、現代體育司法治理體系和現代體育行業自治體系的系統建構。最高司法機關應及時出臺相關涉及體育的司法解釋、指導性案例，加強體育裁判文書的釋法說理，探索設立專門的體育法庭或涉體審判法官工作室。

關 "鍵 "詞：中國式現代化；體育法；體育仲裁；體育法庭

Understanding on the modernization of Chinese-style sports rule of law：

Problem inspection and practical approach

——Analysis of 150 judgment documents applicable to the sports law

WANG Qun，GUAN Zhi

（Law Teaching and Research Department，The Party School of Chongqing

Municipal Committee of CPC，Chongqing 400041，China）

Abstract："The modernization of Chinese-style sports rule of law is the \"intersection of ideas\" and \"intersection of practice\" between the modernization of Chinese-style sports and the construction of rule of law in sports. Through the analysis of 150 judicial judgment documents citing the \"sports law\" in the judicial field， it is found that the overall number of public sports judicial cases in China is relatively small and the majority would be civil cases; procedural clauses are mostly cited and judicial and arbitration jurisdiction have become the focus of controversy. It’s not only needed to specifically describe the \"current situation\" from the phenomenon， but also to explore the \"why it is like this\" and \"what to do in the future\" from a legal perspective， and which is closely related to the lack of scientific and systematic sports legislation in China， deviation in the application of law by judges， and incomplete diversified sports dispute resolution mechanisms. Although the new sports law attempts to respond to and overcome these drawbacks， it is still difficult to adapt to and meet the new requirements of the modernization of sports rule of law in China. The modernization of the Chinese-style sports rule of law should be a systematic construction of the modern sports rule of law norms system， modern sports administrative law enforcement system， modern sports judicial governance system， and modern sports industry autonomy system. The highest judicial authority should promptly introduce relevant judicial interpretations and guiding cases， strengthening the interpretation and reasoning of judicial documents， and exploring the establishment of specialized sports courts or sports trial judge studios.

Keywords："Chinese-style modernization；sports law；sports arbitration；sports court

中國式體育現代化作為中國式現代化在體育領域的映射，目前學界主要從中國式體育現代化內涵特征、內在邏輯、發展歷程和實踐路徑等方面展開論述^[1-7]，中國式體育法治現代化是中國式體育現代化和體育法治的“思想交匯”和“實踐交集”，有必要將其作為重大理論問題和實踐范疇單獨提出并系統研究。《體育法》是我國體育法治建設領域基本法，通過對我國《體育法》司法適用情況進行實證研究，不僅是檢視我國體育立法科學性的重要手段，還是理解中國式體育法治現代化經驗問題及其實踐進路的重要方式。為此，以近20年援引《體育法》進行裁判的案例為分析樣本，希冀揭示我國《體育法》司法適用實踐樣態及其規律，在此基礎上深刻反思中國式體育法治現代化的司法以及背后的立法、執法和守法問題，進而深刻理解中國式體育法治現代化中的法律、法治和法理命題。

1 "我國《體育法》司法適用現狀及其特征

以中國裁判文書網、北大法寶這兩個通用法律數據庫為檢索源，在“裁判依據”欄中輸入檢索關鍵詞“體育法”，時間限定為1995年10月1日—2023年8月31日，共獲取有效體育司法裁判文書150篇。分析發現當前我國《體育法》司法適用現狀呈現以下明顯特征。

1.1 "案件數量總體偏少且民事體育糾紛居多

統計顯示，雖然《體育法》實施近20年，但從公開的裁判文書看，以《體育法》為裁判依據的生效裁判文書只有150篇，援引《體育法》裁判的案例數量總體偏少，甚至1995—2002年間還沒有檢索到任何公開的《體育法》司法裁判文書，2003年龔建平受賄案（〔2003〕宣刑初字第32號）是目前能檢索到的最早適用《體育法》的司法案件，提出“體育裁判員”能否成為受賄罪主體的問題。2014年后，援引《體育法》作為裁判依據的司法裁判文書樣本逐漸增多，尤其2020年適用《體育法》司法的案件達到63件，而近兩年公布的適用《體育法》案件數量有所回落，可能同裁判文書上網滯后等因素相關。通過分析已公布的援引《體育法》進行司法適用的裁判文書發現，主要有民事案件、行政案件、刑事案件等類型。在上述統計樣本中，民事案件合計144件，占全部樣本統計的96%，主要涉及勞動爭議、人事爭議、合同糾紛、人格權糾紛以及物權糾紛等；行政案件共4例，包括行政受理、行政復議、行政處罰以及行政撤銷；刑事案件為2例受賄案。由此可知，相較于行政糾紛和刑事糾紛，《體育法》在司法實踐中被更廣泛運用到民事糾紛解決中；與此同時，《體育法》也很少單獨作為裁判依據進行司法適用，更多是結合《民法典》《刑法》等其他法律進行案件裁判，《體育法》或作為其他法律的補充法源，增強裁判的說服力；或為更好解釋說明其他法律中某一條款的含義，增強裁判的釋理性。進一步研究還發現，援引《體育法》司法案件集中表現為以下類型：一是競技體育領域的勞動爭議、人事爭議糾紛，主要包括體育勞動合同糾紛、追索勞動報酬糾紛、體育傷害事故糾紛、比賽判罰糾紛等。例如，董志遠、大連超越足球俱樂部有限公司勞動爭議案（〔2019〕遼民申5279號）。二是體育商業合同糾紛，近年來我國體育產業迅猛發展，諸如體育場館租賃糾紛、社會體育指導員責任糾紛增多。例如，鹽城大眾傳媒廣告公司與鹽城市體育實業發展有限公司房屋租賃合同糾紛（〔2018〕蘇民申4115號）。三是體育領域侵權責任糾紛，主要包括體育領域不正當競爭糾紛。例如體育產業壟斷經營權糾紛（〔2015〕民申字第2313號）、體育類商標侵權糾紛（〔2015〕知行字第283號）、占有物返還糾紛（〔2018〕甘0103民初3085號）等。四是發生在政府和行政相對人之間的體育行政糾紛案件，主要涉及專業運動員資格注冊主體糾紛（〔2017〕魯行終408號）以及中國足協主體資格糾紛（〔2020〕京03行終704號）。《體育法》司法糾紛中民事案件占絕大多數，競技體育領域勞動糾紛居多，體育合同和侵權案件增多，行政案件多圍繞運動員主體資格認定展開。

1.2 "程序性條款援引居多，司法與仲裁管轄成爭議焦點

從被援引條文數量占比看，以2016年修正的《體育法》為例，被法院裁判文書援引條款共20條，占總條文數（54條）的35.18%，尚有34個條款尚未在公開的裁判案例中進行引用。例如，第10條“國家提倡公民……”等，此類條款多為倡導性條款，可訴性不強。從被援引法律條文內容來看，以程序性條款居多，這表明《體育法》在解決實質體育糾紛作用發揮上還不夠。從單個條文被援引頻率來看，《體育法》第32、29、35條被援引次數最多，分別為97、53、50次。需要指出的是，單條被援引次數最多的是《體育法》第32條，援引次數為97次，大約占到樣本案件總數的2/3。這主要是因為《體育法》第32條作為程序管轄的規范條款，劃分體育案件之法院與仲裁的管轄范圍，該條款的高適用率反映出圍繞體育司法與仲裁的管轄爭議已是我國體育司法實踐中的焦點問題。此外，法院同時援引《體育法》第32、29、35條進行裁決的案件數量約占案件總數的1/3，這具有一定的典型意義。例如在崔凱、大連超越足球俱樂部有限公司勞動爭議再審審查與審判監督案中（〔2019〕遼民申6047號），其生效裁判文書寫到：“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體育法》第二十九條、第三十二條、第三十五條及相關規定，雙方產生的糾紛應提交中國足球協會仲裁委員會裁決。”可以看出，部分法院在裁決相關案件時，認為《體育法》第29條的“全國單項體育協會”、第30條的“體育社會團體”具有該法第32條的“體育仲裁機構”的仲裁資格，賦予全國單項體育協會（例如中國足協）獨立終局解決爭議糾紛的權力，且法院在上述案件中“適用仲裁排除司法管轄”的意思傾向較為明顯，很重要的原因是受體育自治思想影響，我國長時間沒有建立獨立于體育組織以及體育行政管理部門的第三方體育仲裁機構，再加上《體育法》對相應體育糾紛申訴、仲裁程序和救濟程序的條款的規定也不夠詳盡。欣喜的是，2022年《體育法》通過專章規定體育仲裁制度正試圖改變這一狀況，新《體育法》第92條規定體育仲裁的受案范圍，第98條規定了司法介入體育仲裁的情形，進一步厘清了體育仲裁與司法的邊界，未來體育仲裁制度有望在體育糾紛解決中發揮更大作用。

2 "我國《體育法》司法適用的現狀反思與問題修正

司法場域中150篇法院援引《體育法》的司法裁判文書僅是從“是什么”的層面素描當前我國《體育法》司法的整體樣態，然而，理解中國式體育法治現代化還需在此基礎上進一步剖析《體育法》司法裁判“為什么是這樣”以及“如何更加彰顯公平正義”的深層次問題。

2.1 "體育立法精細性、系統性有待提高

前述《體育法》司法適用暴露出來的問題一定程度上同體育立法瑕疵不無關系。首先，《體育法》立法精細性不夠。以牛博浩與北京政法職業學院等生命權、健康權、身體權糾紛二審判決書（〔2018〕京03民終6837號）為例，該裁判文書在說理時僅是寫到“根據《體育法》的規定……”，以粗糙的“根據《體育法》的規定”援引《體育法》條文反映目前體育立法相關法律條款可操作性不強，截至2023年8月31日，《體育法》“附則”部分尚未有條款在司法實踐中被援引，“總則”“學校體育”“體育社會團體”僅1條被援引。此外，諸如民事、行政和刑事等不同性質案件和不同類型案件之間的體育證據能否以及如何轉化適用的立法規定亦不夠細致，司法實踐中《體育法》適用案件數量總體偏少、司法與仲裁管轄爭議不斷等問題正是這種立法瑕疵的直接后果。其次，《體育法》實施的配套制度體系不夠完善，前述《體育法》很少單獨作為裁判依據適用、《體育法》司法適用中程序性法律條款援引偏多等問題同此不無關系。以2022年《體育法》修訂時專章增設體育仲裁制度為例，雖然國家體育總局希望通過制定《體育仲裁規則》（下稱《規則》）細化相關規定，但分析發現該《規則》中一些規定基本沿襲《體育法》原文。例如，在體育仲裁受案范圍上，《規則》完全照搬《體育法》的相關規定，對社會廣泛關注的體育仲裁范圍之“在競技體育活動中發生的其他糾紛”中的“其他糾紛”具體是指哪些糾紛沒有進行釋明性回應。此外，根據《體育法》第97條規定：“裁決作出后，當事人就同一糾紛再申請體育仲裁或者向人民法院起訴的，體育仲裁委員會或者人民法院不予受理”。那么如何理解這里的“同一糾紛”？它是指相同的當事人，還是同一案件事實、同一訴訟標的抑或這幾項要素的綜合。另外，如果當事人經仲裁或訴訟的體育糾紛后又出現新證據是否還屬于這里的“同一糾紛”而不被法院受理呢？未來應進一步細化《體育法》條文內容，對《體育法》實施中社會廣泛關注的爭議問題完善配套規范體系，增強立法的可操作性和系統性。例如，應依我國體育司法實踐情況對體育仲裁“其他糾紛”范圍進行立法釋明，結合國際體育仲裁院的判例和我國民事訴訟法“一事不再理”原則的法理廓清體育仲裁“一事不再理”特殊性及其適用規則。

2.2 "審判人員理解適用法律有偏差，導致同案不同判

在150例樣本案件中，發生在自然人與信鴿俱樂部間的糾紛有25例。此類案件爭議焦點圍繞“信鴿競翔賽”究竟屬于社會體育還是競技體育展開，其中6例依據2010年中國信鴿協會制定并經國家體育總局批準的《信鴿活動管理辦法實施細則》（下稱《細則》）第3條：“信鴿運動……屬社會體育范疇”，認為“信鴿競翔賽屬于社會體育”^①；19例依據2006年國家體育總局發布的《關于重新公布我國正式開展的體育運動項目的通知》（下稱《通知》），認為“信鴿競翔賽屬于競技體育”^②。針對同樣的事實認定，人民法院卻給出了相互矛盾的結果。其實，雖然上述《通知》的開頭出現“促進競技體育……”的字樣，但其涵蓋運動種類實為“我國正式開展的體育運動項目”，并不能說明其所列運動都屬于“競技體育”，而在《細則》中則明確規定了信鴿比賽屬于社會體育范疇。遺憾的是部分法官在裁判文書說理部分根本沒有提及該《細則》，事實認定部分的法律論證也較為粗糙，不加審查地依據《通知》認為信鴿活動屬于競技體育，反映了部分司法工作人員在裁決體育領域案件時專業知識能力欠缺，適用法律發生偏差，造成“同案不同判”的司法不公正。未來最高司法機關應加強對體育司法裁判的規范指導，針對涉體案件中的典型爭議問題及時出臺相關司法解釋和指導性案例，探索在普通法院內部成立涉體審判法官工作室，不斷提升法院及其工作人員涉體司法裁判的專業性和公信力。

2.3 "多元化體育糾紛解決機制不暢，體育糾紛陷入“閉環解決”怪圈

以樣本案例中的權恒、大連超越足球俱樂部有限公司勞動爭議為例（〔2021〕遼民申538號）。該案中，權恒就勞動爭議提起訴訟，大連市沙河口區人民法院做出駁回起訴的民事決定，權恒不服，向遼寧省大連市中級人民法院提起上訴，并提交被上訴人大連超越足球俱樂部已因拖欠球員薪資被注銷中國足球會員資格并且中國足協仲裁委已對本案糾紛做出不予受案決定的證據。二審法院駁回上訴，權恒不服向遼寧省高級人民法院申請再審，該院駁回再審申請，形成“仲裁—起訴—駁回—上訴—駁回—再審—駁回”的司法閉環以及當事人與法院對峙的局面。顯然，長期以來由于過于倚重體育自治，多元化體育糾紛解決機制缺失，造成體育糾紛陷入“閉環解決”怪圈，以致于當事人上訴無門。欣喜的是，2022年《體育法》第92條第二款將上述勞動爭議糾紛交由勞動爭議仲裁委解決，讓職業球員享有與普通勞動者同等的地位，其不服勞動爭議仲裁委的裁決結果可向人民法院提起訴訟。同時搭建以體育組織協會內部的糾紛解決機構、獨立體育仲裁為主要方式的內部糾紛解決機制，與以司法訴訟作為補充方式的外部糾紛解決機制一起初步建構內外結合的體育糾紛多元解決機制，具有進步意義。

此外，體育自治組織作用發揮不夠好。受政府管辦體育的傳統影響，當前我國相當部分體育自治組織依附于政府存在，多數體育自治組織由政府直接或間接控制，在獨立性、代表“共意”的民主程序等方面存在缺陷，而使糾紛解決的權威和效力受到影響，處理糾紛的結果難以使當事人信服，前述樣本案例中當事人不服體育自治組織處理決定反復提告就是適例。未來應注重借鑒國際體育自治有益經驗，并結合我國體育自治的實際情況，逐步建立同國際體育自治評價指標體系相適應的現代體育行業自治的發展模式，發揮中華全國體育總會的核心作用，推動全國性單項體育協會和社區健身組織、鄉村體育健身組織等各類自治性體育組織“各顯身手”，并根據這些體育自治組織的具體特點完善其內部治理機制，將全過程人民民主融入到體育行業自治實踐，進而在中國式體育法治現代化進程中更好凸顯“自治”智慧，貢獻“自治”力量。

3 "中國式體育法治現代化的實踐進路

《體育法》司法適用是觀察并理解中國式體育法治現代化的“一面鏡子”，雖無法窮盡中國式體育法治現代化的所有問題，但依“管中窺豹”仍可從有限《體育法》司法裁判文書中理解中國體育立法、執法、司法和守法面臨的緊要問題，而中國式體育法治現代化正是從對這些體育立法、執法、司法和守法點滴現實問題追問的開始。換言之，中國式體育法治現代化不是抽象的宏大話語敘事，而是由具體的現代體育法治規范體系、現代體育行政執法體系、現代體育司法治理體系和現代體育行業自治體系的系統建構。

3.1 "建構以《體育法》為核心的現代體育法治規范體系

現代體育法治規范體系是中國式體育法治現代化的核心內容。其由完備的體育法律規范體系、高效的體育法治實施體系、嚴密的體育法治監督體系以及有力的體育法治保障體系4個子系統構成。一是完備的體育法律規范體系。以《體育法》為核心，強化問題導向立法（如體育反腐痛難點、競技體育網紅化、飯圈化等問題進行針對性立法）、聚焦前沿性立法（如體育賽事中如何規制隱性營銷、電競版權訴訟的范圍如何界定、版權性質和權利歸屬如何厘定；體育賽事版權訴訟中的客體類型、平臺責任和懲罰性賠償如何適用、體育知識產權行政保護機制創新、線上全民健身運動的激勵性立法以及對新媒體的體育侵權行為的治理）、完善地方體育創制性立法（如針對近年來大熱的“村BA”等群眾自發組織的體育賽事活動的規制與引導），不斷增強新時代體育立法的針對性、實效性。二是高效的體育法治實施體系。深化體育執法、司法體制改革，做到嚴格執法（執法的合比例性、程序正義）、公正司法（以“核閱”制落實體育司法責任制），完善體育執法司法監督體系，健全體育法治實施激勵機制，暢通體育執法司法救濟渠道，增強體育普法教育針對性和實效性。探索體育領域多元糾紛解決機制，進一步完善體育糾紛仲裁程序與訴訟程序對接規范，暢通行政權、司法權與社會組織自治權的權能銜接，形成更加成熟、定型的聯動救濟途徑。三是嚴密的體育法治監督體系。重點是強化對體育行政權力的監督，以體育反腐現象為例，其根源在于長期法治監督機制的弱化，尤其是對體育行業協會等方面監督不到位，加強對體育司法和仲裁活動的監督、貫通黨內監督、人大監督、行政監督、司法監督、審計監督、社會監督、輿論監督的制度體系，形成體育法治監督規范體系制度合力，不斷推進體育法治監督工作規范化、程序化、效能化。四是有力的體育法治保障體系。進一步完善體育法治實施的政治、制度、思想、組織、運行等制度保障體系。重點抓好體育法治專業人才培養，加強體育法治文化熏陶陣地建設和體育法治文化應用場景構建，增強體育法治運行的整體保障效能。

3.2 "完善以人民為中心理念的現代體育行政執法體系

現代體育行政執法體系是中國式體育法治現代化的重要依托。雖然我國長期致力于體育行政機制改革，但管理型體育政府影子仍然明顯，體育行政部門不僅管體育，還辦體育^[8]，管辦不分的體育行政執法體系難以適應中國式體育法治現代化的需要。從我國體育執法實踐看，體育行政執法部門不作為、亂作為，體育行政執法程序違法，陣風式行政執法等問題為人們詬病，是擺在我國體育法治現代化面前的突出問題。未來應當以國家體育總局2021年發布《關于進一步規范和加強地方體育行政執法工作的若干意見》為指引，進一步完善以人民為中心理念的現代體育行政執法體系。一是提高行政執法效能，實現體育行政執法常態化、規范化。2022年《體育法》第107條明確體育行政機關應當充分深化部門協同、完善執法保障、加強執法監督的基本要求，確定縣級以上人民政府建立體育執法機制，為體育執法提供必要保障的法定職責。未來應進一步落實該法律規定，探索體育執法協調機制建設、建立體育執法巡查制度、發布體育執法行政指導案例，實現體育執法常態化。此外，應當貫徹“法定職責必須為、法無授權不可為”的現代執法原則，規范體育行政執法行為，建立健全體育行政執法行政裁量權基準制度，細化、量化行政裁量標準，避免行政機關濫用職權。二是推動體育行政執法由“辦”“管”到“服”的轉變。體育行政部門良法善治的落腳點在于其對體育法規的依法、合理執行，將自身角色定位于體育社會公平正義的維護者以及體育公共服務產品的提供者，通過執行體育法規政策和體育市場規則、標準，監督和維護體育市場秩序，提供包括全面健身公共服務體系在內的社會體育服務，助益體育更好服務人民美好生活，服務健康中國和體育強國建設。

3.3 "完善以公平正義為核心的現代體育司法治理體系

現代體育司法治理體系是中國式體育法治現代化的基礎支撐。一是最高司法機關加強對體育司法適用的指導。隨著體育仲裁制度在新《體育法》中被正式確立，一段時間內法院、勞動仲裁、商事仲裁和體育仲裁都可能會處理涉及體育行業的糾紛。調研發現實踐中仍有不少案件出現不知道該由哪方受理的情況，這需要司法解釋或指導性案例厘清法院和《體育法》規定的幾類仲裁機構之間的管轄邊界。針對侵權責任糾紛、勞動爭議糾紛、體育商標知識產權與競爭等糾紛頻發領域，最高司法機關要及時出臺相關涉體指導性意見，強化司法應對新情況的能力并發揮法之“指引”作用。尤其是面對當前體育司法實踐過程中存在“同案不同判”等問題，最高司法機關要針對性地發布相關的典型案例，進一步規范體育法律適用，便于日后法官在審判中遇到同類或者相近似的案件時，參照判例就能迅速做出公正而且合理的裁判。此外，最高司法機關還應注重體育司法裁判文書中釋法說理的針對性。在裁判文書中不僅將相關體育案件爭議焦點、事實、證據與法律規則之間的關聯及其相互影響進行相當性闡釋，還要注重在說理過程中突出中華體育精神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價值引領，深入剖析法律法規蘊含的體育價值，引導公眾增強規則意識，做到邏輯嚴謹、言辭有度，在實現“定分止爭”的同時，發揮體育司法的一般性預防功能。二是探索逐步設立專門的體育法庭。2022年《體育法》第92、98條對體育領域的糾紛案件進行了分流處理，列明體育糾紛仲裁和訴訟的基本范圍，并明確訴訟是解決體育糾紛的最終方式，再加上未來我國體育事業的迅猛發展，可以預計人民法院受理體育糾紛數量將迎來明顯上升，而體育司法是一個相對專業的司法活動，不僅體育項目種類繁多、體育糾紛包羅萬象、體育裁判規則紛繁復雜，尤其是當“體育+司法”中間還會穿插多種法律關系的運用、傳統法源和現代法域的交叉適用、個別法律條文的疑難解釋，這對審判人員的專業素養、審判規程和證據規則都提出更高要求。針對目前我國司法人員的體育法治素養，建議體育糾紛多發地區的人民法院，可借鑒國際做法探索設立專門的體育法庭，并在條件成熟的地方，可參照我國增設金融法院、互聯網法院等專門法院的相關做法，在現行司法審判體系中增設專門的體育法院。這不僅是站在中國式體育法治現代化的高度，應對新《體育法》訴訟條款實施可能帶來的未來體育司法糾紛增加的前瞻性舉措，還有助于提升我國體育領域審判的專業化水平，破解我國體育司法中“同案不同判”的弊病，更是建構同體育強國建設相適應的現代化體育司法體系的需要。

3.4 "健全以自我管理服務為理念的現代體育行業自治體系

現代體育行業自治體系是中國式體育法治現代化的關鍵。長期以來，我國為提升體育行業自治水平進行諸多探索。例如，政府與體育社會組織的脫鉤改革等，但效果不盡如人意。2022年《體育法》第68、91、117條等條款為體育行業自治提供了法律依據。一是頂層設計，廓清體育行政部門權力邊界，實現體育組織對體育事務的自我管理。在現階段多數體育組織依附于政府存在的現實情況下，體育行政部門應盡快出臺對體育行業組織管理過程中的行政權力清單，明確體育行政部門介入體育行業組織的權力邊界及其相應制度約束，明確體育行政部門是體育事務的監督服務主體而非直接管理主體，主要肩負對體育組織給予規范性指引的職責。二是制度創新，完善體育行業自治組織的制度機制。推進體育行業內部規章制度制定、日常事務管理和程序運作的依據和準則，以青少年體育俱樂部、城際間體育組織等為載體拓展體育社團發展空間，探索成立體育運動員工會，加強運動員權利保障。例如，規范體育運動員合同，完善運動員集體談判制度機制。三是接軌國際，借鑒全球體育自治體系建設經驗。體育自治是西方發達國家體育法治現代化的一般經驗，我國體育自治行業自治探索相對短暫，《體育法》中體育自治的條款也僅起到原則性指引的作用，未來應當在對域內外體育發展進行比較研究基礎上吸收借鑒國外的有益經驗，結合中國國情推動域外體育行業自治經驗的本土化。例如，以建立與國際評價指標體系相適應的體育行業自治體系為抓手，參照國際體育組織善治計劃之體育治理觀察指標，推進我國體育行業組織內部良善治理的常設機構和運行機制的健全完善，不斷提升中國體育行業自治的國際化、法治化水準。

中國式體育法治現代化是中國式現代化在體育領域和法治領域的交叉投射。體育司法不僅是直抵中國式體育法治現代化的“神經末梢”，亦是理解中國式體育法治現代化之體育立法、執法和守法情況的“重要窗口”，從這里發現中國式體育現代化和體育法治建設面臨的緊要議題、問題經驗、一般規律和實踐進路。然而，中國式體育法治現代化不是中國式體育現代化和體育法治建設宏大敘事的簡單疊加，而是包括現代體育法治規范體系、現代體育行政執法體系、現代體育司法治理體系和現代體育行業自治體系在內各方面的有機結合，是自治、他治和善治的系統生成，是法治助力體育強國建設的必由之路。

注釋：

①"黃英甲與遼寧中天賽鴿俱樂部合同糾紛一審民事判決書（〔2019〕遼0104民初6278號），原告黃英甲訴稱被告遼寧中天賽鴿俱樂部拖欠信鴿比賽獎金，訴請法院判決被告支付獎金，法院認為信鴿競翔賽為社會體育，屬于人民法院管轄范圍，后原告勝訴。

②"常發、河南奧翔信鴿文化交流中心合同糾紛二審民事裁定書（〔2021〕豫01民終5358號），原告常發與被告河南奧翔信鴿文化交流中心因信鴿協會比賽獎金支付問題產生糾紛，法院認為信鴿競翔賽屬于競技體育，應當適用體育仲裁，駁回上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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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23-06-19

基金項目：重慶市研究生教育“課程思政”示范項目（YKCSZ23198）。

作者簡介：王群（1988-），男，教授，博士后，研究方向：體育法。E-mail：wangqun19882@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