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云宵 高宏鈺 宋高陽 楊雨欣
關鍵詞:幼兒 電子產品接觸 家長媒介干預方式 家庭教育
一、問題提出
在當前信息技術時代,電子產品接觸呈現低齡化趨勢。《2020 年全國未成年人互聯網使用情況研究報告》顯示,未成年網民規模持續增長,觸網低齡化趨勢更為明顯。2020 年,我國未成年網民達到1.83 億人,互聯網普及率為94.9%,比2019 年提升1.8 個百分點,高于全國互聯網普及率(70.4%)。超過三分之一的小學生在學齡前就開始使用互聯網,而且呈逐年上升趨勢,兒童首次觸網的年齡越來越小。[1]
幼兒電子產品接觸即幼兒接觸電子產品的程度,涉及初次接觸時間、接觸內容、使用頻率等多個方面。[2] 電子產品接觸的低齡化趨勢引發了家長乃至社會的擔憂。研究表明,幼兒身心等各方面的發展尚未成熟,一方面,無法對良莠不齊的網絡信息做出判斷[3];另一方面,過多的電子產品接觸會對幼兒身心健康造成負面影響。[4] 但這并不意味著應該禁止幼兒接觸電子產品,研究表明,合理的電子產品接觸有利于促進幼兒在語言、認知、社會交往等多方面的發展。[5]

家長媒介干預即家長為發揮媒介的積極作用,避免媒介對兒童、青少年的消極影響而主動采取的措施。[6] 幼兒合理的電子產品接觸需要從多方面努力,其中家長媒介干預被認為是十分重要的因素。[7] 研究表明,幼兒的電子產品接觸大部分發生在家庭,家長的引導對幼兒具有潛移默化的影響[8];家長媒介干預方式呈現出多樣化特點[9]。為此,本研究聚焦以下問題:1. 幼兒的電子產品接觸程度如何? 2. 家長媒介干預方式使用情況如何? 3. 家長媒介干預方式對幼兒的電子產品接觸程度是否有影響?
二、文獻綜述
(一)幼兒電子產品接觸的相關研究
電子產品接觸又稱“媒介接觸”或“媒介使用[10],近年來幼兒的電子產品接觸呈上升趨勢,一項調查顯示:上海市3 ~ 6 歲幼兒平均七成擁有iPad,每天都玩iPad 的人數達到九成,每天玩iPad 達2 小時以上的幼兒近兩成。[11] 研究者在調查西安3 ~ 6 歲幼兒電子產品接觸程度時發現,29.4% 的幼兒每天使用電子產品的時長為1 ~ 2 小時,而在使用過程中用于學習目的的僅占12.4%。[12] 另一項研究也得出了類似結果,60.3%的學前兒童每日累計視頻時長超過1 小時,80.8%的學前兒童連續視頻時長超過20 分鐘,與新冠肺炎疫情前相比,65.4% 的學前兒童每日累計視頻時長增加了10 分鐘。[13]

電子產品接觸對幼兒的影響具有兩面性。不合理的電子產品接觸可能對幼兒的身體發育[14]、心理健康[15] 造成負面影響,過度的電子產品接觸會對幼兒的視力、骨骼、大腦等方面發育造成危害[16],也會影響幼兒的社會適應能力發展。[17]但也有研究表明,合理的電子產品接觸可以促進幼兒想象力、創造力的發展[18],也能在一定程度上豐富語言表達、拓寬幼兒的知識面。[19]
(二)家長媒介干預的類型及具體方式
面對豐富多樣的電子產品及其內容,自控力較差的兒童不知如何選擇和理性使用,從而容易受負面媒介資源影響。[20] 因此,家長媒介干預非常必要。[21] 為此,美國兒科學會(AAP)專門提出家庭媒體使用計劃和兒童使用電子產品的建議,包括避免在臥室、吃飯或準備睡覺時使用電子產品,避免節奏太快的節目,避免把電子產品作為安撫兒童的唯一方式等。Peter 和Jeroen(2013)將家長媒介干預方式分為控制型和溫暖型兩類,控制型干預包括監管、建立使用規則和禁止使用三種方式。其中,監管指家長在兒童身旁,對兒童使用電子產品接觸的內容進行監督;建立使用規則指對兒童使用電子產品的時間、時長和內容進行限制;禁止使用指阻止兒童使用電子產品。溫暖型干預包括親子溝通和支持,前者指家長為兒童解釋所接觸到的內容,傾聽兒童對內容的分享,引導其正確使用網絡等;而后者指家長為兒童提供正確使用電子產品的方法和策略,在兒童遇到問題時給予幫助。[22] 除此之外,也有一些研究對家長媒介干預方式進行劃分,例如限制型干預、積極型干預、監督、共同使用、禁止使用等,這些方式雖然在概念上有所不同,但本質上與Peter 等人的分類具有一致性。

(三)家長媒介干預方式與幼兒電子產品接觸的相關研究
已有研究表明,不同家長媒介干預方式對幼兒電子產品接觸程度的影響效果是不同的。積極型干預可以通過為幼兒提供引導和解釋幫助其逐漸樹立正確的媒介認知和態度,從而最終降低電子產品對幼兒的負面影響[23],但是這要求父母充分參與兒童成長過程,并且具備媒介素養教育的意識和能力。限制型干預可以有效減少幼兒使用互聯網的時間和頻率,從而降低幼兒的電子產品接觸程度[24],但是無法培養幼兒辨別媒介內容真偽的認知能力且容易引起幼兒的逆反心理。[25] 共同使用可以對幼兒的電子產品使用產生潛移默化的影響,但是容易無形間增加幼兒接觸電子產品的時間。[26] 監督可以有效避免幼兒接觸不良電子產品信息,同時也能起到控制幼兒接觸電子產品頻率和時長的作用[27],但監督不僅耗時,而且容易侵犯幼兒的隱私,引起幼兒的對立與抗拒。[28]禁止使用指家長不允許幼兒接觸任何電子產品,這種干預方式雖然能避免電子產品對幼兒的不良影響[29],同時也剝奪了幼兒合理使用電子產品可能產生的積極作用,并且隨著信息化技術的普遍應用,這一干預方式幾乎無法實現。[30]

三、研究設計
(一)研究對象
本研究以北京市幼兒園在園幼兒為研究對象,向其家長發放問卷,調查幼兒電子產品接觸程度、家長媒介干預方式以及二者之間的關系,共發放問卷600 份,收回問卷579 份,剔除無效問卷35份,得到有效問卷544 份。研究對象基本情況詳見表1。
(二)研究工具
1.《兒童屏幕暴露量表》
本研究以John 和Thomas 等人的《兒童屏幕暴露量表》(以下簡稱Screen Q)為研究工具,Screen Q 的概念模型來自廣泛采用的美國兒科協會(AAP)對兒童電子產品接觸的建議,共包括使用頻率、使用情境、接觸內容、使用方式4 個維度的16 個題項。題項評分為0 ~ 1 分或0 ~ 2分,例如“兒童在臥室使用電子產品”這一題項的電子產品使用風險較高,則采用三個分值,即0 分= 不符合,1 分= 偶爾符合,2 分= 總是符合;例如“兒童觀看快節奏的內容”這一題項風險處于中等,則采用兩個分值,即0 分= 不符合,1 分= 符合。量表總分范圍為0 ~ 26 分,理想分為0 分,說明兒童嚴格遵從AAP 提倡的電子產品使用建議,分數越高代表兒童違背AAP 建議、不合理接觸電子產品的程度越高。通過檢驗,問卷信度系數達到0.785,信度較理想;KMO 值為0.782,說明效度良好。
2.《家長媒介干預策略問卷》
本研究采用Peter 和Jeroen 開發的《家長媒介干預策略問卷》。此問卷包括5 個維度,即監管、禁止使用、建立使用規則、親子溝通和支持,細分為25 個項目。其中,監管包括4 個項目,禁止使用包括2 個項目,建立使用規則包括5 個項目,親子溝通包括11 個項目,支持包括3 個項目。按符合程度分為5 個等級,1= 從不,2= 極少,3= 有時,4= 經常,5= 總是。問卷信度系數達0.951,信度比較理想;KMO 值為0.943,說明效度良好。
(三)數據處理
本研究借助SPSS 26.0 對問卷數據進行處理,用描述性統計分析幼兒的電子產品接觸程度和家長的媒介干預方式,用相關分析及分層回歸分析探求家長媒介干預方式與幼兒電子產品接觸程度的關系。
四、研究結果
(一)家長媒介干預方式與幼兒電子產品接觸的基本情況
描述性統計分析結果表明,幼兒電子產品接觸程度得分平均值為10.88,根據Screen Q 的得分說明,可見我國幼兒的電子產品接觸現狀并不理想,存在不合理使用電子產品的情況。在家長媒介干預方式方面,監管、禁止使用、建立使用規則、親子溝通以及支持的平均分均在3 分以上,五種媒介干預方式都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應用,其中,禁止使用的得分最高,建立使用規則的得分最低,統計分析結果詳見表2。
(二)家長媒介干預方式與幼兒電子產品接觸的相關分析
本研究采用相關分析考察家長媒介干預方式與幼兒電子產品接觸程度的關系。結果表明,幼兒的電子產品接觸程度與家長的監管、禁止使用和建立使用規則存在顯著負相關,即應用監管、禁止使用和建立使用規則這三種干預方式越多,幼兒的電子產品接觸程度越低,相關分析詳見表3。
(三)家長媒介干預方式與幼兒電子產品接觸的回歸分析
本研究采用分層線性回歸考察家長媒介干預方式對幼兒電子產品接觸程度的影響,由于只有監管、禁止使用、建立使用規則與幼兒的電子產品接觸程度存在顯著相關,本部分將監管、禁止使用、建立使用規則作為自變量,將幼兒的電子產品接觸程度作為因變量,將幼兒的年齡、性別、家庭月收入、父親最高學歷、母親最高學歷作為控制變量進行回歸分析。結果表明,在控制幼兒年齡、性別、父母最高學歷以及家庭月收入的前提下,監管(β= -0.183,p<0.001)、禁止使用(β= -0.139,p<0.01)和建立使用規則(β= -0.236,p<0.001)對幼兒電子產品接觸程度具有顯著的負向預測作用。進一步分析發現,禁止使用對幼兒電子產品接觸程度的預測力比其他兩種干預方式的預測力低,回歸分析結果詳見表4。
五、討論和建議
(一)幼兒電子產品接觸情況有待改善
研究表明,幼兒的電子產品接觸現狀不容樂觀,因此改善幼兒的電子產品接觸情況不僅重要而且必要。造成這一現狀的原因有多個方面,其一,現代信息技術的發展為幼兒使用電子產品提供了便利條件,例如,家庭中電子產品數量增多,甚至不少幼兒擁有獨屬的電子產品,電子產品中的游戲、動畫片、視頻等豐富多樣,畫面多彩、情節有趣,極易引發幼兒的興趣[31],還有一些軟件會根據幼兒的觀看記錄形成個性化推送,導致幼兒的電子產品接觸不斷增加。其二,由于家長忙于工作、家務等,為了安撫幼兒,經常將電子產品作為電子保姆,這一情況在家庭生活中較為常見。[32] 此外,一些家長在幼兒面前長時間頻繁接觸電子產品[33],沒有為幼兒樹立健康使用電子產品的正確形象。三是幼兒活動類型單一,戶外活動少,長時間處在室內環境,缺乏富有吸引力的游戲環境和有意義的親子陪伴,自然會將注意力集中在電子產品上。因此,家長應給予幼兒更多關懷與高質量陪伴,在家庭中基于幼兒的興趣開展探索活動或創作活動[34],豐富幼兒家庭生活的精神空間。家長可以多帶幼兒進行戶外觀察與探索,利用好大自然、社會中蘊含的學習與探索機會,鼓勵幼兒進行社會交往。此外,家長還要以身作則,減少在幼兒面前使用電子產品的頻率,為幼兒樹立良好的榜樣。
(二)控制類干預方式能夠有效減少幼兒的電子產品接觸
結果表明,監管、禁止使用和建立使用規則對幼兒的電子產品接觸具有顯著負向預測作用。這一結果可能與控制類媒介干預方式的特點有關。已有研究表明,限制型干預可有效減少幼兒使用電子產品的時間和頻率,降低幼兒電子產品接觸程度[35],其中,監督可有效避免幼兒接觸不良信息,同時也能控制幼兒接觸電子產品的頻率和時長;禁止使用通過阻止幼兒接觸避免了電子產品的不良影響。[36] 但值得注意的是,在使用控制類媒介干預方式時也要注意方式方法。首先,要合理使用監管,通過與幼兒積極溝通達成監管協議,避免引起幼兒的情緒對抗,同時注意監管與引導結合,在監管中對幼兒出現的問題進行引導與解釋,幫助幼兒逐步提高媒介素養。其次,要幫助幼兒建立必要的電子產品使用規則,比如使用多長時間、看什么內容、在什么環境中使用等。最后,在必要情況下可以禁止幼兒使用電子產品,例如當幼兒接觸到一些不良內容時,或者幼兒出現一定程度的電子產品沉迷時,家長應及時制止,避免幼兒身心發展受到損害。
(三)充分了解和發揮不同家長媒介干預方式的作用
本研究描述性統計結果顯示,得分最高的家長媒介干預策略是禁止使用。這表明家長更傾向于使用這一策略對幼兒進行電子產品使用管理,但回歸分析結果發現這一策略對幼兒電子產品接觸的負向預測效果要低于監管和建立使用規則兩種策略。究其原因,可能在于許多家長對于幼兒的電子產品使用持消極態度,對電子產品的負面影響深感焦慮,因此,家長選擇禁止使用這一最為簡單、直接的方式對幼兒進行管理。但要注意的是,在信息技術普遍應用的今天,禁止使用是采取“堵”的方式將幼兒與電子產品隔離,可能在短期內或表面上有效,但其長期效果缺乏追蹤研究。[37] 許多學者提出了“宜疏不宜堵”的建議,雖然在本研究中親子溝通和支持等方式未能顯著負向預測幼兒的電子產品接觸,但也有多項研究強調了“溫暖型干預”的積極意義,親子溝通可以通過為幼兒提供引導和解釋幫助其逐漸樹立正確的媒介認知和態度,這將在無形之中提升幼兒的媒介素養[38],促使幼兒主動控制自身的電子產品接觸。從幼兒的長遠發展來看,家長媒介干預需要更加關注幫助幼兒形成對電子產品的自我控制能力而非依賴于外部控制,溫暖型干預對于幼兒養成健康的電子產品接觸習慣可能在短期內效果不明顯,卻具有長期的積極影響,但這還需進一步研究論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