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崖上的花朵

■伍培陽

雨

下午，我和父親正在東邊山坡上的紅薯地里

拔著雜草，偏西的太陽，倏忽藏入暗里

頭上的斗笠，撐開的陽傘，雨滂沱而下

挾著風，雷聲和閃電，淋透西邊的土地

父親悵然若失，悻悻地低垂著頭顱

我們的地里也缺雨水啊

蠶

放在童年，少年里

書包熱鬧，課桌熱鬧，假日熱鬧

瞞著父親和母親，常常在深夜偷著岀去

在屋后的桑葚樹上，摘下月色，星星，和露

喂養饑餓和心愿

在我的呵護里，它們睡眠，飽餐，無憂無慮

某天黃昏，星期天，鄰居家的小辮子

在曬谷坪里跳著，哭著，罵著

她養的蠶，少了十條，我躲進暮色里

不敢吱聲，總覺得自己越來越小，像一粒蠶屎

懸崖上的花朵

攀在懸崖上，扶住風，陽光，雀鳥的鳴叫

和一莖草，一蓬藤蔓，相互依偎，關照

在驚心里，泰然，麻木

暈眩，退讓，驚嚇，天空懸在頭頂

云朵駐足，飄遠

整個春天，我一會兒在山巔，一會兒在溝底

生怕它們掉下去，無聲無息，無影無蹤

村莊的石板路

青石鋪岀的路，從過去到現在，古舊，新穎

祖父說，那時他很小，穿著

曾祖父的釘鞋，雪天里，走著石板路的鏗鏘，滑溜

鋪下最初的痕跡。村莊在足跡里，冷暖自知

住在城里的妻子和我，帶著兒子回到鄉下

體驗，觸摸，石板路的清晰模糊，淺露深沉

一些事情的妥貼、祥和，一些故事的苦難、空落

花生

油綠的葉片，在八月，漸漸泛黃，枯萎

風雨陽光，隨著深入泥土的根，坐實愿望

在村莊的土地上走動，濃著淡著自己的身影和心思

難以掩飾。和一位農民坐在花生地里

他有太多的感慨和設想，從土地上飛起，落下又飛起

再過一月，花生就收獲了，他噓岀長長的一囗氣

似乎天邊的云朵是他堆砌的

他要搬回去，連同即將收獲的花生，放在一起

霜 花

早晨推開柴門，忙亂和喧囂

率先醒來的公雞，在籬笆外和籬笆內

頭頂紅潤，鴨群已在池塘

亮開翅膀和嗓音，漣漪蕩開秋天

鋤頭，畚箕，牛蹄，牽系村莊的視線

去到田野，山岡，不知誰在念叨，寒露才過，霜降就來了

隨手抓起薄薄的一握霜花，湊近呼吸

這時，朝霞的光芒，穿透季節的寒冷，給內心送來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