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概率事件

■路 亞

在雨夜

許多東西跑出來了

一滴雨喚醒一大片記憶

它把冬天的夜晚拉長

把黑涂抹得更黑

在我的體內

比這場雨下得更大的

是另一場雨

用雨水鑄成的往昔

在雨水里打滾

如何處理這撲面而來的疼？

我的愛人，在遠處安睡

他全然不知

將落在我這雨夜的睡眠里

廢墟

陽光下，廢墟蓬勃而荒涼

以前的歡娛仍有痕跡

以前的樹樁下仍有陰影

以前隨意的丟棄，依然遍地

如何處理這撲面而來的疼

當重復的雨水打過來

我走不出這片泥濘的廢墟

這幾乎是一種歇斯底里

有人穿梭其中，來來去去

撿走一些，驅逐一些，喚醒一些

這幾乎是一種規律

是未知，是謎語。我難免猶疑

當我求助于你，你說到悲傷的意義

廢墟上逸出了一股清香

它來自于一朵花，開在石頭上

瞬間治愈我，這幾乎是一個奇跡

小概率事件

一滴淚與一滴淚相遇，會不會撞出閃電

一陣風與一陣風擁抱，是否就形成風暴

我們同時捕捉到的，是不是一朵奇異的火焰

夕陽下，你光芒四射，攬起我的肩

我們和春天一起拐彎，走進夏季

這一切，需要多大的概率才會出現

就是剛才，我站在你站過的地方

靠在你倚過的樹木，聞你聞過的花香

在你的呼吸里呼吸，你的嘆息里嘆息

夕陽又一次燃燒了我的半邊臉

這一切，需要多大的概率才會出現

好險呀。如果不是如此，會是怎樣

我會不會在街上與你擦肩而過

你也將在離我不遠的地方生活一輩子

生命中也許會有另外一些小插曲

在我們輕聲哼唱的時候，就悄悄過去了

桃花靜不下來

我一直在等候一朵能安靜下來的桃花

像等候一場海市蜃樓

桃花是一位詩人，她總是靜不下來

我抬頭，她開在我眉梢

我低頭，她開在我腰間

春風一吹，她的身子越來越輕

灼灼的火焰，只要一朵，就擊倒了我

特別在夜里，失眠的花朵被月光照得雪亮

流線起伏的桃溪水在燃燒

我按住花瓣，試圖使她安靜下來

可是她如此充盈、激越

她不停地顫抖。她靜不下來

她陷入一場場夢魘，忍不住叫出聲來

又快樂，又恥辱

冬眠的月光蝶

七秒之后，潮水迅疾退盡

我開始了漫長的冬眠

不再對時間、生死、情欲、世界

抱有不可遏制的好奇

不再為另一條魚的表情

而猜疑

動不動就哭泣……

也不再為一切發生過的羞愧

包裹我的海水

封閉我，又無限延伸

周圍閃閃的光斑滋養我，淬煉我

曾經被馬蹄踏遍的紛亂的心

以及失眠、躁郁……遺留下的污濁

緩緩沉淀

所有的過往都躺在海底

寬慰地看著我

雨

你在初夏的風雨里行走

雨中的你身影如雪

你的嘴唇，我的嘴唇

在雨中相遇，說出更豐盛的雨

從一滴雨到另一滴雨

中間還是一滴雨

雨不斷宣誓著它的貞潔

修改著它的理想

但抒情的雨是空心的雨

節制的可恥與放縱的可恥等同

內心戲等同于紙上愛情的可恥度

雨中的蘋果已羞紅了臉

而我窗前的雨篷像擴音器

像合唱隊。像刀刃被不斷刺激

即使在夏天，也傳遞著鐵銹般的冷

雨，最終為未曾發生的愛情

寫出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