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夜納涼

■肖 勁

錯(cuò)亂的黃昏

黃昏，河流捧著落日

向大地黛墨的身體里延伸

西天的云，亮出彩霞

隔著現(xiàn)實(shí)與虛幻

天穹把遼遠(yuǎn)和寂靜收攏在西山的身邊

倦鳥在歸途中飛行

人，一生只是一次投林

想起晨曦照在西海岸時(shí)

我拾起一只貝殼對著水面端詳

它裝下大海，卻裝不下沙灘紛亂疊加的足印

仲夏夜納涼

洗過澡、撲過粉

放葡萄架下涼床上

從炎熱里生出愜意

這是人間奶奶做的事情

青葡萄奶頭

人間酸澀，淚水汪汪

知了、蟋蟀、織娘

爭說四季的答案

七仙女半空里弓下身

從葡萄架空格里抱起后世的牛郎

裹起五千年的星毯

告訴他

鵲橋下的河漢

流向了哪里的黃河和哪里的長江

鐵器時(shí)代

鐵含恥辱

鐵器時(shí)代尤重

所以銹跡掩面

我從

“自將磨洗認(rèn)前朝”

得知

必須鍛打

必須火燒

立春

冬天一瘸一拐，撞翻了后花園

那一刻，我還蓋著庭陰殘雪沒醒來

枝條柳杈們

圍在我房前屋后扭呀扭

脹綠了身子，憋出滿臉的青春豆

唆使一只鳥兒

藏在她們中間“啾………啾……”地喚我

醒來，這群生靈囂張的烈焰

燒向碧蘭的高空

多汁的清晨

小院是端在大地之手的斗彩瓷碗

鄉(xiāng)村的早晨可做一碗西紅柿蛋湯

朝陽打蛋

盆花摘菜

墻頭的樹杪捊一把姜絲蔥段兒

麻雀從檐角的瓶口，抖落輕絲細(xì)鳴牌兒的味素

朝露馬上就煮開了

我閑步走來

靠上紅磚的墻壁

沒忍住，成了一支歸位的湯匙

花公雞喊了一嗓：

嗟……，誰喝湯

光明與黑暗

胡瞎子是實(shí)瞎.

幼時(shí)我求學(xué)，他

提籃摸著賣魚鉤

瞎眼翻轉(zhuǎn)幾下和我討價(jià)還價(jià)

我說他瞎胡說

大學(xué)暑假我路過

他在門口拉弦子

眼睛一翻一翻地打拍子

我說他瞎胡扯

我在人世間幾經(jīng)沉浮

他站在十字街頭討錢

挎?zhèn)€二維碼唱歌

我正要掃一掃

他露出蒼老昏濁的眼白說:

“善良是可以播種的土地。”

他的盲世

是怎樣把自己放在一片白里

用黑暗照亮殘缺的全部，許是光明殊途的修行

蝶

兩只蝴蝶在半空繞纏翻飛

怎么看都弱不經(jīng)風(fēng)

我走我的路

與他們相對而立

婀娜也有想像不及的遄飛

它們把強(qiáng)勁疾速地表達(dá)

看似不能統(tǒng)一的東西

順勢從我的兩側(cè)劃過

在我頭頂纏繞升起

把粉白的身體隱沒在粉白的虛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