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益斌
摘? ?要: 佛山文苑人物作為文化精英,對佛山文脈傳播影響深遠,但是素來缺少系統梳理和學理探究。通過縱向梳理和橫向梳理及文脈載體的分析,有助于形成對佛山文脈清晰完整的規律性認知。透過紛繁的表象,提出“鄉群取向”“道德踐履”“賢能效應”“榜樣示范”等解釋框架,探尋出千百年來佛山文脈傳播的深層機理。
關鍵詞: 佛山? ?文苑人物? ?文脈? ?傳播? ?學理
佛山是國家歷史文化名城,是廣府文化、嶺南文化的發源地之一和重要傳承地,明清時期同時躋身“四大名鎮”和天下“四大聚”,被譽為“氣標兩廣”的人文之邦,具有深厚的歷史文化底蘊。新時期從文化學意義上展開文脈研究,對傳承優秀文化傳統、維護文化生態安全、促進文化可持續發展具有不可替代的價值。從傳播學視野展開佛山文苑人物研究具有多方面意義和價值,可以助力整理、研究、弘揚佛山文脈,充實和發展廣府學、嶺南學和華夏傳播學,為新時期文化建設提供佛山經驗和智慧。
本文從文化學上使用文脈。文脈是與人的生活和生命同在的文化傳統,主要載體為文獻、典籍、精神生命、生活習俗、祭祀禮儀及建筑、文學、藝術等。佛山一詞則主要采用2002年國務院統一調整的佛山市行政區劃(包括禪城區、南海區、順德區、三水區、高明區)及其所對應的歷史地理概念。傳播是社會信息的傳遞或社會信息系統的運行。佛山文脈傳播研究,就是對佛山文脈信息系統的運行及規律的科學進行研究。此處所指“佛山文苑人物”直接依托李自國編著、中山大學出版社出版的《佛山文苑人物傳輯注》,具體涉及佛山古代(兩晉到清末民初)100位重要文士。
一、佛山文脈及其載體的系統梳理
1.縱向梳理
佛山歷史文脈,如果以群落聚居于今天的佛山市域范圍之內為研究起點,那么縱向梳理的時間上限距今約6000年,以“西樵山文化”為代表,最典型的是佛山河宕貝丘遺址。緊貼本議題而言,基于佛山文苑人物的佛山文脈傳播研究無論有形資源還是無形資源,均萌發于秦漢,肇跡于兩晉,緩生于南朝,得名于唐朝,發展于兩宋,繁榮于明清,主要集中在明清。
按照時段統計,本論域內的100位佛山文苑人物,主要生活于晉、南朝、唐、五代、宋、元的分別為2、1、3、1、4、2人,合計才13人;明朝就有32人,清朝更是高達55人,明清兩朝合計占比87%。就以上朝代分布來看,兩晉至元朝,佛山文苑人物數量少,增長緩慢;明朝起出現井噴現象,明清兩朝佛山文苑人物無論數量還是質量都達到歷史巔峰。
如果換一個視角,從中國古代官吏選拔制度的演進來看,佛山文苑人物除了沒有經歷先秦時期的世卿世祿制外,大體經歷了其他的官吏選拔主要制度,即察舉制、九品中正制和科舉制。其中,又以科舉制的實行對佛山文苑人物的影響最顯著。隋唐科舉取士以來,佛山文苑人物鮮有不受其影響的;97位出生于科舉時代的佛山文苑人物,明確記載具備秀才及以上功名的有83位,舉人、進士多達67人。
如果算上傳統的征辟、察舉、九品中正等擢用人才制度,包括科舉考試在內,100名佛山文苑人物通過前述上升通道獲得科舉功名或官職者當在88人以上。再加上通過捐納方式走上仕途的則又當在90人以上。
這種文脈流傳的走向和規模,與佛山“肇跡于晉、得名于唐”,發展于兩宋,鼎盛于明清的歷史軌跡是比較契合的。當然,歸根到底,人是自然和歷史的結晶,文脈的興起和流動無不受制于自然地理環境的演變和經濟社會的發展。6000多年來佛山自然地理環境的滄桑巨變,極大地影響人類的活動和開發;隨著珠江三角洲地區的逐步成型和陸地增多、海岸線外移,人類對珠江三角洲地區的開發條件得以改善,力度和規模都不斷加大,主動適應海陸環境和水環境的變遷。建筑于這個基礎之上的物質生產和人類自身的生產,經歷了百越文明內生為主的發展階段,再逐步接受楚文化、秦漢文化和中原文化、西方海洋文化的輻射與浸染,碰撞交融,后來居上,在明清時期發展成為“天下四大鎮”之冠和“天下四大聚”之一[1](150-155)。
佛山文苑人物在明清兩朝井噴式涌現,并非自然地理環境的演變和經濟社會的發展的必然結果,其中還有文化(包括教育、政治、鄉邦傳統等)自身積累、傳承、借鑒、創化的機制在發揮著不可或缺的引領作用。
2.橫向梳理
佛山由依江臨海的沙洲而至鄉村聚落,成為農業發達、工商興旺的中國傳統工商城市,直至當今的現代化大都市。其發展的恢宏歷史,深藏著一撥又一撥古往今來的佛山人,以佛山文苑人物為代表的歷史文脈就是他們中的佼佼者。
100位佛山文苑人物,除了王范、黃恭、劉刪、盧宗回、李文孺等5人的籍貫難以找到與其對應的現今地名外,籠統稱之為南海人,其余95位均可落實到較為確切的現今地名。
籍貫地屬于現在佛山五區的有95人,具體情況如下:
南海區:24人。其中:元末明初王佐本籍為中書省晉寧路河東縣(今山西省運城市永濟縣蒲州),占籍江西行省廣東道廣州路南海縣(今廣東省佛山市南海區)。明代何維柏本籍南海縣登云堡沙滘村(今南海區丹灶鎮沙滘),寄籍三水縣南岸堡(今三水區西南街道南岸)。明代陳子壯、陳子升兄弟本籍所在地現今已屬廣州白云區,但其出生地和成長地仍屬現今佛山南海區。清代程可則本籍南海縣大同堡(今南海區西樵鎮大同)人,遷居到南海縣佛山堡潘涌鋪(今禪城區祖廟街道松風路松桂里)。清代梁佩蘭籍貫地1958年劃入廣州,現今已屬廣州市荔灣區;寓居廣州城西叢桂里(今廣州市荔灣區叢桂路)。清代熊景星籍貫地南海縣大通堡捕屬,1920年劃入廣州城西芳村鎮。招子庸籍貫地南海縣草場堡橫沙村,現今已屬廣州市白云區金沙街道。倪濟遠籍貫地南海縣大通堡捕屬,1920年劃入廣州城西芳村鎮。戴其芬本籍南海縣大同堡綠涌村(今南海區西樵鎮大同戴家村),遷居南海縣佛山堡桑園(今禪城區祖廟街道福賢路蓮花廣場附近)。
順德區:40人。其中:梁藹如、梁九章、梁九昌、梁九圖、梁植榮、梁僧寶、梁宏諫等7人,本籍順德縣龍渚堡大麥村(今順德區杏壇鎮麥村),均遷居南海縣佛山堡潘涌鋪叢桂里(今禪城區祖廟街道升平路松桂里)。李文田本籍順德縣云步堡上村(今順德區均安鎮上村),出生在南海縣佛山堡良巷(今禪城區祖廟街道燎原路良巷)。
禪城區:15人。三水區:10人。高明區:6人。
考慮到禪城區歷史較短,在傳統社會長期隸屬于南海縣,如果與現在的南海區合并計算,則有39人之多;加上順德區40人中,又有8人遷居或出生在禪城區;因而,在明清的廣州府諸縣中,100位佛山文苑人物占比多少,仍然與“南(海)、番(禺)、順(德)、香(山)、東(莞),清(遠)、(三)水、(從)化、(增)城、龍(門)”的順口溜是一致的。這表明,南海和順德在明清時期,無論經濟發展水平還是文化教育水平,在廣州府中都是名列前茅的。由于佛山文苑人物絕大多數脫離直接的農耕等物質生產而從事精神文化生產,在中國古代傳統社會,單純的精神文化生產本身就需要較為雄厚的財力支撐才可以維持下去。明清佛山的經濟發達程度已經不亞于雄霸中國多年的江南地區,正是得益于這么厚實、堅挺的物質財富的供養,方有大量的人口能夠脫離直接的物質生產,安心讀書,潛心于著述、教育、創作、學問等精神文化的生產,進行國家與地方治理、慈善與公益等非盈利的政治與社會服務活動。
尤為值得一提的是涌現出了一些家庭乃至家族,詩書道德傳家,家學源遠流長,在100位佛山文苑人物中,既有父子、祖孫相承,文華不墜的,像明代倫文敘、倫以訓,明清易代之際的陳邦彥、陳恭尹,清代勞孝輿、勞潼等父子,明代林鐘、林承芳祖孫,即是顯例;又有兄弟相親相愛、互礪互幫,同榮文苑的,像明代李孝問、李侍問,明末陳子壯、陳子升,清代溫汝適、溫汝遂,朱次琦、朱宗琦,潘衍鋆、潘衍桐等兄弟,即是代表;還有家族瓜瓞綿綿,斯文賡續、人才輩出的,像明代的區益家族(區益、區益的三個兒子、兩個孫子),歐大任家族(歐大任、歐大任的從孫歐必元、歐主遇),清代的梁藹如家族(梁藹如、梁藹如的三個侄兒、一個嫡孫、兩個從孫)等,即是典型。上述分析,還僅僅限定在不同傳主之間,如果延伸到100篇佛山文苑人物傳記的傳主之外(如早在宋代,傳主劉鎮與其二位弟弟劉镕、劉鐸三兄弟初自為師友,后相繼榮登進士榜,時人稱之“三子皆黃甲,一門無白丁”[2](18)),這種現象更加突出,表明書香世家詩書繼世的文風鼎盛,蔚為大觀。
100位佛山文苑人物在佛山市域內的區域分布,應當說比較真實準確地折射出歷史上特別是明清以來,佛山市五個區經濟社會和文化教育的發展狀況;各區的人員分布和人員所屬時代的分布情況,與各自經濟社會和文化教育的發展程度呈現出高度相關性。
3.文脈載體
佛山歷史文脈載體按層級可以分為單一載體、綜合載體和巨型載體等。單個的器物、文獻典籍,單幅的書法或繪畫作品等,都是單一載體。多個單一載體組合起來構成的具有完整而獨立的意義或功能,就是綜合載體;比如一座祠堂,一所書院,一套粵劇行頭、樂器、道具、劇本、演員、職員等組成的傳統粵劇戲班。若干綜合載體按照一定的邏輯關系鏈接,構成規模或者空間巨大、關系復雜的意義共同體或功能共同體;略小的,像一條傳統里弄、街巷,或一個傳統村落;略大的,像一座特色古鎮,一個多街巷組成的明清商業中心,以及占地較廣、山水湖草樹石花、亭臺樓榭等和諧布局的私家古典園林等。更大的,比如南粵名山西樵山、貝丘遺址等。
佛山歷史文脈載體按形態可以分為實物載體、活動載體和精神載體等。實物載體包括園林建筑、書畫藝術和文史哲教等文獻等實物形態,活動載體包括祭祀禮儀、生活習俗、民間活動等活動形態,精神載體包括口頭傳說、民間掌故、家風家訓、歷史和行業(工商業、從政、教育、著述、編刻)傳統、地方精神、信仰等精神形態。
如此分類,意在方便認識和理解;實際上,任一形態的文脈載體總與其他形態難以截然區別,而是彼此融合。某一形態的劃分可能只是對同一文脈載體的某一側面或屬性的觀照,多個側面或屬性的整合,才能更清晰完整地把握該文脈載體。
基于佛山文苑人物的佛山歷史文脈傳播研究,聚焦兩晉以來的100位佛山文苑人物,發現文脈載體眾多,廣泛涉及著述、編刻、書法、繪畫、科技、軍事、藝術、建筑、祭祀、傳統(教育、精神、政治、養生、孝友、結社、治家、修身、鄉群等)等不同領域。
最突出的是著述和創作,初步統計表明:有明確著述、創作(包含失傳、散佚)的多達90位。其中多有像區適子撰寫的《三字經》、李侍問主持編修的《佛山忠義鄉志》、溫汝能搜集編纂的《粵東詩海》《粵東文海》、招子庸收集整理的《粵謳》、梁廷枏纂修的《廣東海防匯覽》《粵海關志》、譚瑩博考粵中文獻而成的《粵雅堂叢書》、鄒伯奇的《鄒徵君遺書》、康有為的《康南海先生詩集》《康南海文集》等一樣的辨識度高、代表性強、開風氣之先的嶺南文化的諸多標志性成果。以編修方志為例,晉代南海人王范搜羅百粵典故,著成嶺南第一部地方史志《交廣春秋》(后亡佚),開嶺南地方志之先河。緊隨其后的南海人黃恭在王范基礎上整理撰寫《王氏交廣春秋補遺》(后亦亡佚),進一步完善了交廣一帶地方志的體制和內容。研究同時發現,年代越久遠,著述、創作失傳、散佚的越多。例外的是,著述宏富的晚清大儒朱次琦,他在去世之前將尚未傳世的七部著作書稿全部焚毀,結果只留下少量作品,殊為可惜。
其次,還有享譽全國的嶺南私家園林,廣東四大名園佛山獨占其二,順德清暉園、南海梁園(今屬禪城區)的主要創立和建設者龍廷槐、梁藹如、梁九昌、梁九圖等均為佛山文苑人物;同為佛山文苑人物的吳濟運等創建了南海吳家大樹堂(今屬禪城區)吳氏家族園林群,其中的西園更是佛山文人園林的典范。
當然,最可嘉賞并欣慰的還是視為命脈的精神傳統。以佛山忠義鄉為例,“秉承忠義、剛正清廉、在市顯學、利不移性”就成其傳統文化特色鮮明的核心價值觀”[3](47)。放眼大佛山,精神命脈仍然綿延旖旎,彌足珍貴:或如唐代區冊一般扎根桑梓、樂育英才的教育情懷,開佛山講學之先河;或如南漢狀元簡文會一般清廉務實、剛正不阿的官德操守,樹后世從政之軌范;或如區仕衡、陳子壯一般毀家紓難、保家衛國的忠義精魂,鐫刻千秋愛國男兒形象;或如明朝狀元倫文敘、清朝狀元梁燿樞一般崇文尚學、追求卓越的優良學風,為嶺南文運壯色生輝;或如黃士俊、李文田一般治學嚴謹、為官清正的棟梁使命,盡一己之力維護國家;或如陳炎宗、梁藹如一般科舉高中、不唯仕宦的自得樂趣,傳粵東文苑一脈雅韻;或如李孝問、吳彌光一般熱心公益、樂為慈善的公眾領袖,護鄉邦家園一方幸福。諸如此類,不一而足,時至今日仍然是佛山文化繼往開來的力量源泉和重要資本。
二、佛山文脈傳播的學理探究
1.鄉群取向
華夏傳播學認為“家國同構”是華夏文明傳播的價值取向[4](97)。佛山文脈傳播在身—家—鄉—國—天下的由內及外的空間傳播圈層中,尤其注重鄉這個圈層,表現出鮮明的鄉群取向。鄉者鄉邦也,群者社群也。佛山文苑人物深刻體認到“鄉為王化之基,群為治理之本”,家國同構在鄉群圈層里“按比例縮小”,更務實地體現為“與群合一”,既民胞物與、和而不同,又愛群益群,樂而不疲。
此類人物,在佛山文苑人物中占有相當大的比重。從兩晉時代的王范、黃恭開其端,幾乎代不乏人,熱愛鄉邦、服務社群。鄉群取向至少體現在以下七個方面:一是注重鄉里風評,如兩晉王范、黃恭和南朝陳劉珊等;二是作育家鄉人才,如唐朝區冊、南宋區仕衡和宋元之際區適子、明朝廖謹等;三是熱心桑梓公益,清朝龍廷槐、溫汝適、梁藹如等;四是支持鄉域治理,明朝梁鶴鳴、李孝問和清朝吳彌光等;五是維護家園安定,如宋末張鎮孫、元末明初孫蕡、清朝溫汝能等;六是經理社區慈善,明末歐主遇和清朝李殿苞、勞潼等;七是編著鄉邦文獻,如明朝歐大任、朱完、李侍問和清朝羅天尺、陳炎宗、溫汝能、謝蘭生、譚瑩、梁廷枏等。正是這些先賢,鄉群之念一脈相承,在鄉愛鄉護鄉、建設家鄉、發展家鄉,一浪高過一浪,佛山才能積聚壯大,拾級而上,后發趕超,勇立潮頭。
佛山先賢鄉群取向如此深長而濃重,原因是多方面的:一則佛山地理自然環境使然。珠江三角洲形成的初期,佛山一帶自然環境非常惡劣,潮濕炎熱,森林沼澤密布,野獸出沒,瘴癘肆虐,生產生活均極為艱辛,一家一戶一族乃至一村都難以獨存,必須聯合起來才能生存發展,客觀上孕育了佛山先民以團結協作、抱團求生圖強為主要精髓的早期鄉群取向。兩宋開始,珠江三角洲由于生態環境的變遷,前緣不斷向海南移,生存條件相對改善;延至明清,珠江三角洲地區海岸線一次又一次大幅南推,生存發展空間不斷拓展。盡管如此,洪水、海潮等自然災害仍然常有侵襲,促使佛山先民一次又一次攜手合作,共抗大災,保衛和發展自己的家園。在人與自然的互動中,鄉群取向自然形成并凝結為佛山先民的歷史記憶和現實需求。二則佛山歷代移民開發使然。佛山歷史上經歷了秦、六朝、唐末五代、北宋后期至南宋末年等多次移民潮,大量南遷士民中既有政策性移民,如秦朝的軍人、逋亡人、贅婿、賈人及女無夫家者,更有逃避戰亂、尋覓生機和活路的自發性移民。在眾多移民群體中,不乏“中原衣冠華胄”,他們組織的集團性移民,資金豐厚、人力資源豐富,帶來了先進的農耕生產經驗、手工業生產技術、經商從政智慧和中原文化[5](74-80)。外來移民在熟悉遷入地、開辟新家園、協調土著與移民的利益和關系的漫長而復雜的過程中,移民群體的凝聚力和凝聚方式,不斷強化自身認同,逐步固化到生于斯長于斯的新土地中,建構起身土不二的鄉邦情結。佛山土著和先來的老移民,同樣在與自然互動中、與新移民既斗爭又合作的碰撞交流中,逐漸增進聯系、緩慢交融。佛山歷史上眾多的堤圍、海岸等大型公共設施的維護開支大、周期長,周圍一帶海盜、強賊等安全威脅嚴重存在,迫使佛山先民擱置土著移民之爭,并肩作戰,防災抗災,防賊御匪,護衛千辛萬苦建成的家園。由此,在處理人與自然、人與人的錯綜復雜的關系中,積淀、發酵、形塑并升華成內在的進而是生生不已的內生性動力性的鄉群取向。除此之外中國傳統社會諸如九品中正制等人才選拔制度因素,也是促成佛山先民鄉群取向的重要因素。不過,前述兩者是最重要和更根本的。
2.道德踐履
民國《佛山忠義鄉志》有關文苑的解釋,給人深刻的啟迪。“史志《文苑》,唯其文,亦唯其人,與李昉集前代文字作《文苑英華》不同。故曰:名者實之賓,行為文之本。持此衡論,置身廊廟,固能黼黻休明;伏處山林,亦足以抗希文典,不以窮達殊也”[6](619)。由此可見,所謂文苑人物,文章文學文化出眾,必須兼顧其為人,二者集于一身,方不愧為文苑人物。如果只有“文”而無“行”,那么實不足以躋身“文苑”,恐怕只能以一般的文人目之,往往讓人聯想到“文人無行”的老話。佛山文苑人物,堪稱經過歲月淘洗的文化精英。披覽100位佛山文苑人物的傳記,不難發現,這個佛山知識精英群體,何止創化出行之久遠的“文”,更有高山仰止的“道”,普遍注重以道德踐履引領文脈的傳播。可以從三個層面梳理、總結規律性認識。
一是建基人內傳播、教育傳播等,以孝友忠信等為主要內核的品德修養,致力“行不負良知”。每一位佛山文苑人物無不崇文向學、刻苦砥礪,對內學之為己、修身為本,對外誨人不倦、教化為先。尤為突出的是普遍的尊德貴道、誠信為本,構筑起佛山文明傳播的牢固的信任紐帶。一方面自稱“得為宋室完人,幸矣”的南宋末年理學名家區仕衡和清朝曾釗、朱次琦、任元梓、鄒伯奇、馬信道等堪為榜樣。
二是依托人際傳播、政治傳播等,以濟世惠民為主要內核的官德修煉,著力“義不爭民利”。人際傳播注重廉潔奉公、興學勸農,政治傳播講求守正創新、安邦濟民;尤為突出的是廣施德政、化民成俗,彰顯著佛山文脈衍生不息的民生擔當。這方面以南漢簡文會、唐朝李文孺和明朝梁軫、李義壯、林鐘及清朝胡建偉、龍廷槐、溫汝適、朱次琦等為代表。
三是借助地方治理、大眾傳播等,以積極入世為主要內核的公德修為,勉力“善不愧公益”。地方治理聚焦利民富民之善政,大眾傳播依托契約、公告、口碑和制度創新等;尤為突出的是自治互助、整章建制,體現了佛山基層善政良治的公共精神。這方面以區仕衡、區適子等為發端,梁鶴鳴、區大相、李孝問、歐主遇、梁元柱等繼起,李殿苞、勞潼、龍廷槐、梁藹如、何容光、溫汝能、溫汝適、朱宗琦、霍偉南等集其大成。
探究佛山先民道德踐履的文脈軌跡,主要根植于儒家思想的長期浸潤,特別是宋明理學的傳播,其中尤得益于嶺南本土的名儒陳獻章及其弟子湛若水和佛山籍梁軫、梁儲、何維柏、區大倫等仕宦集團的大力倡導、宣教和身體力行。進入晚清,任元梓、勞潼、何容光等人以教化為務,重視踐行倫理,知行合一,堪為人范;梁廷枏、朱次琦等著力學術轉型,強調實學和踐履。都將尊德重道、實學實行綿延賡續而凝結為佛山文脈的重要精魂。
佛山文脈傳播的學理還可以從賢能效應與榜樣示范等方面進行探究。例如,佛山文苑人物,其中大量的文士或賢或能或既賢且能,事實上充當傳播領袖并發揮作用。不妨從魅力吸引、意見領袖、現實回饋、永生激勵等四個方面進行類型分析,并選擇典型個案深入探究。又如,回望佛山文苑人物成長成才成名軌跡,探尋鄉賢、師承、家傳(家學、家風、家訓等)等榜樣垂范建制如何成型、如何示范、何以有效,從而揭示佛山文脈與榜樣示范之間的傳播動力機制、過程與方法等,同樣很有意義。限于篇幅限制,這些有待另文撰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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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目研究:2020年度佛山市社科規劃項目《基于佛山文苑人物的佛山文脈傳播研究》(編號:2020-GJ072)和佛山職業技術學院2018年高層次人才專項校級科研項目《佛山先賢文化研究》(編號:KY2018G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