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寧師范大學 海洋經濟與可持續發展研究中心,遼寧 大連 116029)
進入21世紀以來,海洋經濟快速發展,海洋經濟實力不斷增強,逐漸成為推動我國經濟增長的藍色引擎[1]。但同時,區域間海洋經濟發展不平衡的問題依然存在,不利于我國海洋強國戰略目標的實現。識別我國海洋經濟重心遷移路徑和各區域對海洋經濟增長變化的貢獻度,并進一步探尋不同驅動因素對各區域海洋經濟增長變化的作用強度差異性,有助于比較深刻地認識中國海洋經濟空間發展不平衡問題。
重心概念源于物理學,其本意是指一個物體各部分所受重力產生的合力的作用點。美國學者弗·沃爾克于1874年提出人口重心的概念,之后國內外學者將重心模型運用于人口、就業、經濟、能源及環境污染等領域中[2-6]。如在經濟領域中,Klein、Grether、Mathys運用重心模型研究了世界經濟重心的變化[2,3]。在國內,馮宗憲、黃建山[6]、孟廣文等[7]、林思宇等[8]分別對全國及不同省域的經濟重心進行了分析。在海洋經濟方面,其重心時空演變也引起了部分學者的關注。如賈明瑤[9]、王澤宇等[10]等分別以江蘇省和我國作為研究對象,分析了海洋經濟與海洋產業重心演變特征。夏普利值分解法被認為是識別重心遷移推力的有效方法。張露等[11]、葉明確[12]利用夏普利值分解法測算分析了各區域對我國天然氣供需、我國經濟重心遷移的貢獻度。此外,國內學者們分析了資源、勞動、資本、科技、金融和政策等因素對中國海洋經濟增長的影響,但在具體量化每個因素貢獻度和系數估計的顯著性與準確性方面略顯不足,而對數平均迪式分解法(LMDI)可彌補這一不足。國內已有學者運用LMDI分解法分析了勞動力、資本和技術等對中國經濟增長貢獻的研究[13,14]。
綜上所述,已有文獻對不同要素重心遷移的研究較多,而對我國海洋經濟重心遷移的研究相對較少,尤其缺乏海洋經濟重心遷移背后推力和驅動因素的研究。因此,本文首先運用重心模型分析1996—2015年我國海洋經濟重心遷移路徑;其次,利用Shorrocks[15]提出的夏普利值貢獻度測算法分解不同區域對中國海洋經濟重心遷移的貢獻度;最后,運用LMDI分解法對不同區域海洋經濟增長的動因進行分解,從本質上探尋不同區域對重心遷移貢獻大小的原因,以期揭示我國海洋經濟重心遷移的推力和驅動因素,為制定和調整海洋發展政策提供理論依據。
為揭示不同空間尺度區域對中國海洋經濟重心遷移的貢獻度,本文分兩級空間單元進行研究:①選取我國東部沿海11個省、市、自治區(香港和澳門特別行政區、臺灣地區除外,以下簡稱“省份”)為基本空間單元;②根據沿海省份地理位置和前人研究,以環渤海、中部沿海、南部沿海三大區為較宏觀的空間單元,其中環渤海包括遼寧、河北、天津、山東,中部沿海包括江蘇、上海、浙江,南部沿海包括福建、廣東、廣西、海南。
海洋經濟生產總值(GOP)能綜合反映出一個區域在一定時期內所生產的海洋財富總和,故選取沿海11個省份的GOP數據為海洋經濟分析指標。本文數據均來源于《中國海洋經濟統計年鑒》及相關省份統計年鑒,時間跨度為1996—2015年。為消除通貨膨脹率影響,以1996年為基期使用GDP平減法對變量數據進行了平減;部分缺失數據通過擬合和周圍地區近似值替代的方法補全。
海洋經濟重心是指在區域空間里存在一點,在該點各個方向上的海洋經濟力量能夠維持均衡。由于各區域海洋經濟發展水平和速度不同,導致海洋經濟重心處于動態變化之中,其移動軌跡代表了海洋經濟空間轉移的過程,反映了中國海洋經濟差異變化過程。計算公式為:
(1)
式中,X、Y分別為海洋經濟重心經度坐標和緯度坐標;n為區域個數;Xi、Yi分別為第i個區域單元的經度坐標和緯度坐標,選取沿海各省份主要沿海城市坐標;Mi為第i個區域單元的海洋生產總值。
考慮到不同區域對海洋經濟重心遷移的貢獻不僅受到自身海洋經濟變量的影響,還受到來自其他區域海洋經濟變量的間接影響,而且我國海洋經濟發展較快,前后期海洋生產總值變化較大,常用的簡單分解法、方差分解法和微分分解法均不適于海洋經濟重心遷移的貢獻度研究[11,12,15],因此選取夏普利值分解法測度不同區域對海洋經濟重心遷移的貢獻度。
夏普利值方法源自博弈論,是討論收益或成本如何在局中人進行分配的方法。Shorrocks提出了基于夏普利值的因子貢獻度測算。在此基礎上,萬廣華[16,17]提出了基于回歸的夏普利值分解法,研究關于收入不平等的問題。海洋經濟重心分解本質上是一種非線性分解,因此可以采用夏普利值法來計算各區域對海洋經濟重心遷移的貢獻度。
在海洋經濟重心的貢獻度分解中,假定有n個小的區域組成一個大的區域K={1,2,…,k,…,n},則第K個區域對海洋經濟重心移動的邊際貢獻為:
(2)
采用這種分解法得到的分解結果不是精確分解,即各小區域的邊際移動量之和不一定等于總移動量。因此,需考慮所有區域{1,2,…,k,…,n}的一個排列次序σ=(σ1,σ2,…,σn),若k區域位于第r個位置,即σ=(σ1,σ2,…σr-1,σr=k,…σn),則定義k前面的r-1個區域集合為Prek(σ)=(σ1,σ2,…σr-1),在此排列下,k區域的邊際貢獻計算公式為:
(3)
為了消除“路徑依賴”,考慮n!個不同的排列組合,記所有的排列組合為Π(n),則第k個區域對海洋經濟重心遷移的貢獻計算公式為:
(4)
要計算11個沿海省份對我國海洋經濟重心遷移的貢獻度,則需計算11!=39916800種排組合下各省份的貢獻度,計算量較大,因此借鑒參考Castroa J等基于采樣理論的多項式算法[18],計算各個區域對海洋經濟重心遷移的貢獻率,具體計算方式見參考文獻[19]。
按照對數平均迪式分解法的思想,參考相關研究[13,14],選取勞動力、資本和技術作為海洋經濟增長的驅動因素進行無殘差分解,將T-1時期到T時期的GOP變動量表示成為各個解釋變量貢獻份額的線性表達式為:
(5)
式中,T為時間;ΔG為各影響因素驅動下的海洋生產總值變化量;ΔGL、ΔGC、ΔGJ分別表示勞動力變動、資本變動、技術變動對海洋經濟增長的作用強度,其中以涉海就業人數作為勞動力替代變量,以海洋產業固定資產投資(沿海地區全社會固定資產投入×(海洋生產總值/國內生產總值))作為資本替代變量,以海洋科技經費總額作為技術替代變量。
本文將各省份地理坐標和各年海洋生產總值代入式(1)計算1996—2015年我國海洋經濟重心經度和緯度坐標,然后繪制我國海洋經濟重心的時間和空間演變軌跡圖(圖1)。從圖1可見,1996—2015年我國海洋經濟重心在東經117.77°—118.77°、北緯29.58°—31.38°之間移動,始終位于長三角地區,與幾何重心(東經117.44°、北緯30.67°)相偏離,表明我國海洋經濟發展的不平衡。從移動方向來看,1996年以來我國海洋經濟重心總體上呈向東北方向移動趨勢,但在各個方向上表現出一定的波動性。1996—2007年,我國海洋經濟重心主要向東北方向移動,中間略有反復;2007—2015年,海洋經濟重心遷移轉向西南。從重心移動的距離看,過去16年我國海洋經濟重心由西向東移動的最大距離約為112.22km,由南向北移動的最大距離約為198.82km;1996—2007年我國海洋經濟重心在南北、東西方向上的變動較大;2007—2015年我國海洋經濟重心走向緩和,進一步說明我國海洋經濟發展的不平衡性有所收斂,海洋經濟整體空間格局趨向穩定。

圖1 1996—2015年我國海洋經濟重心演變軌跡
通過分析海洋經濟重心的演變軌跡,可以發現海洋經濟重心的移動方向,但卻不能回答如下問題:當海洋經濟重心持續向北移動時,究竟是整個北部沿海區域或大部分北部區域的海洋生產總值增長較快,還是僅僅由于北部沿海某一個或幾個區域海洋生產總值有了突出的增長,還是因為南部沿海整個或某一個區域海洋生產總值增長較慢導致的,抑或與南北方向海洋生產總值的增長無關,只是中部沿海區域海洋生產總值增長不均衡所引起的。對此,采用夏普利值分解法分解不同空間單元對我國海洋經濟重心遷移的貢獻率,并根據各區域位置來判斷究竟是何種原因推動海洋經濟重心的遷移。本文參考葉明確的做法,定義貢獻率為正的省份為“引擎省份”,貢獻率為負的省份為“逆引擎省份”,分別表示推動和抑制重心向某方向遷移的力量。
根據夏普利值分解法,計算分析不同空間單元在不同階段對海洋經濟重心遷移的貢獻率,并繪制各空間單元貢獻率圖(圖2)。從圖2可知,不同空間單元對海洋經濟重心遷移的貢獻率存在顯著差異性。圖2a顯示,1996—2007年我國海洋經濟重心向東北移動的引擎省份按照大小排列分別是廣東、廣西、河北、天津、上海、海南,說明在整個研究期內海洋經濟重心遷移的背后推力不僅與天津、河北、上海海洋經濟增長速度較快有關,還與廣東、廣西、海南海洋經濟增速較慢密切相關。福建和浙江則成為抑制重心遷移的第一、二逆引擎省份。2007—2015年,我國海洋經濟重心轉向西南的引擎省份是廣東、遼寧、河北、廣西、山東、浙江,表明重心遷移的推力主要來源于廣東、廣西海洋經濟的快速增長,同時還受遼寧、河北、山東、浙江海洋經濟增速較慢的影響。在該階段內,福建仍是抑制重心遷移的第一逆引擎省份,天津是第二逆引擎省份。

圖2 不同階段各空間單元貢獻率
由圖2b可知,在研究期我國內南部沿海區和環渤海區是海洋經濟重心移動的主要推力,中部沿海區則成為抑制重心移動的力量。1996—2007年,我國海洋經濟重心呈向東北方向移動趨勢,南部沿海區海洋經濟增長較慢是主要推力,其次是由環渤海區域海洋經濟增長較快引起的。這與分析“引擎省份”的結論基本一致,研究期內排名靠前的引擎省份中天津、河北屬于環渤海區,廣東、廣西、海南則屬于南部沿海區,這些省份共同成為海洋經濟重心向東北方向移動的推動力。2007—2015年,我國海洋經濟重心向西南方向移動,主要是南部沿海區海洋經濟增長較快引起的,其次是由于環渤海區海洋經濟增長較慢引起的。這一階段內引擎省份中有2個(廣東、廣西)屬于南部沿海區,3個(遼寧、河北、山東)屬于環渤海區,這些省份的引擎作用致使海洋經濟重心向西南方向移動。
根據LMDI分解原理,本文對1996—2007年、2007—2015年兩個時間段內不同空間單元的海洋經濟增長動因進行分解,分解結果見圖3。從圖3可知,2個時間段內各驅動因子對我國沿海11個省份海洋經濟增長均起到了推動作用。其中,勞動力在3個驅動因子中作用強度最小,資本和技術因子的作用強度大小不一,是推動我國沿海各省海洋經濟增長的主要驅動力。1996—2007年,天津、河北、上海、廣東、廣西、海南是我國海洋經濟重心向東北移動的主要推力,資本投入對河北、天津海洋經濟增長的作用較大,科技創新對上海海洋經濟增長的驅動作用更大。除勞動力驅動不足外,資本投入對廣東、廣西、海南三省海洋經濟增長的驅動作用也較弱。這可能與珠三角地區政策優勢逐漸減小,環境污染加劇等原因有關,導致海洋產業相關資本向中部沿海區和環渤海區轉移,而廣西、海南兩地受經濟總體發展水平較低的影響,致使資本投入對海洋經濟增長的作用最小。在這一階段內,科技創新和資本投入分別對第一(福建)、第二(浙江)逆引擎省份海洋經濟增長的驅動作用更大。

圖3 不同階段省份海洋經濟增長分解結果
2007—2015年,我國海洋經濟重心向西南方向移動。其中,廣東、廣西海洋經濟快速增長起到一定的推動作用,河北、遼寧、山東、浙江海洋經濟增速放緩也是主要因素。科技創新對廣西海洋經濟快速增長的作用強度較大,資本投入對廣東海洋經濟增長的驅動作用比科技創新的作用略大。尤其是《廣東海洋功能區劃》、《廣東海洋經濟綜合試驗區發展規劃》和2011年《廣西北部灣經濟區發展規劃》等相關海洋經濟發展規劃的出臺,以及“海上絲綢之路經濟帶”發展戰略的制定實施,推動了我國南部沿海區省份加大海洋科技和海洋相關資本投入,實現了我國海洋經濟高速增長。資本投入不足是河北、遼寧、浙江海洋經濟增長緩慢的重要原因,科技創新對山東海洋經濟增長驅動作用較小。同時,相較于1996—2007年,勞動力因子對沿海所有省份海洋經濟增長的作用強度減弱,技術創新比資本投入對我國海洋經濟增長作用強度加大的省份增多,進一步表明我國海洋經濟增長是在由資本驅動型向技術驅動型轉變。
通過對沿海三大區海洋經濟增長動因進行分解可知,在研究期內勞動力因子對我國沿海三大區海洋經濟增長的作用強度最小,呈減弱趨勢。除勞動力因子外,1996—2007年資本因子對我國南部沿海區、環渤海區和中部沿海區海洋經濟增長的驅動作用較小;2007—2015年,科技創新仍對我國環渤海區和中部沿海區海洋經濟增長的驅動作用較大,資本因子對南部沿海區海洋經濟快速增長的作用比技術因子的作用略大。
本文研究了我國海洋經濟重心遷移路徑,基于夏普利值分解法對不同空間單元重心遷移的貢獻度進行了分析,并運用LMDI指數分解法,按勞動力、資本和技術對海洋經濟增長動因進行了分解分析,探討了不同時間段內各空間單元對重心遷移貢獻不同的內在原因。
主要結論為:①1996—2015年我國海洋經濟重心移動范圍主要位于長三角地區,總體上呈現向東北方向移動的趨勢。以2007年為界,我國海洋經濟重心先后經歷了向東北、西南兩個方向遷移的階段,且海洋經濟發展不平衡性有所收斂。②不同階段內我國海洋經濟重心遷移的引擎區域大致相同。不同的是,1996—2007年我國海洋經濟重心向東北方向遷移是由南部沿海區海洋經濟增長較慢和環渤海區海洋經濟增長較快引起的,廣東、廣西、河北、天津、上海、海南是該階段內重心移動的引擎省份;2007—2015年,我國海洋經濟重心向西南方向移動則是由南部沿海區海洋經濟增長較快和環渤海區海洋經濟增長較慢引起的,廣東、遼寧、河北、廣西、山東、浙江成為該階段重心遷移的引擎省份。③1996—2015年,各驅動因子對我國沿海不同區域海洋經濟增長均起了推動作用。勞動力對不同區域海洋經濟增長的作用強度最小,資本和技術因子的作用強度不一,交替成為沿海不同區域海洋經濟增長的主要驅動力。
結合上述研究結論,為實現我國海洋經濟均衡發展,實現海洋強國戰略目標,本文提出以下對策建議:首先,各區域在推動海洋經濟快速發展的同時,要注重對海洋資源的可持續開發和對生態環境的保護,堅持綠色高效發展,實現海洋經濟、資源和環境的良性循環;其次,政府在制定海洋經濟發展政策時應適當偏向海洋經濟落后區,不斷推動當地海洋產業結構優化;第三,各區域還應基于比較優勢,制定差異化發展戰略措施。同時,區域之間還應加強海洋經濟協同合作發展,發揮海洋經濟發達區的輻射引領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