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國家能力是指為實現國家職能規范的目標和任務,國家所具有的保證其政策和意志的有效性,維持自身的穩定和存在,高效治理社會的能量和力量的總和。大學學術發展中的“國家能力”指國家為實現高等教育目標所實施的學術政策并保證其貫徹執行的能力。以多樣性與精細性為代表性特征的學術政策體現了大學學術發展中國家能力“無所不包”、“細致入微”的特性。因為學術政策“太多”,所以大學內部呈現出一片“繁忙”的景象;因為“太細”,所以大學及其教師被綁定、束縛在某些“鏈條”之中。而這一切都有悖于大學學術發展的內在機理。補償性與榮譽性的學術政策是國家治理大學學術能力的最高限度,國家能力向大學“流失”與“釋放”是提升國家治理大學學術能力的最優選擇。如此,方能體現國家對于大學的寬闊胸懷,才能真正體現國家在大學學術發展中的能力,從而有利于大學學術發展的生命活力與長久永恒。
關鍵詞:國家能力;大學學術;學術政策;精細化;多樣化;國家角色;學術場域
中圖分類號:G64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0717(2016)02-0004-06
收稿日期:2016-01-15
作者簡介:熊進(1987-),男,湖南常德人,華中科技大學教育科學研究院博士研究生,主要從事高等教育理論與政策研究。
國家能力是指為實現國家職能規范的目標和任務,國家所具有的保證其政策和意志的有效性,維持自身的穩定和存在,高效治理社會的能量和力量的總和[1](P34)。自民族國家產生以來,國家能力經歷了從弱到強、從單一到全面的發展過程[2](P217)。作為社會組織中的一員,大學逐漸成為政府治理的對象,且似乎大學越來越離不開政府對其進行治理,并希望借此獲得大量體制性資源。于大學學術發展而言,已被深深地裹挾在全面的國家能力之中。在大學學術發展過程中,為了實現國家的“高等教育目標”和“學術發展目標”,國家在高等教育領域實施諸種學術政策(主要指科研政策與人才政策)并保證其貫徹執行的能力即大學學術發展中的“國家能力”。然而,事情并非絕對完美,國家能力本身存在的固有缺陷(如國家能力的無限增長會帶來政策執行的低效率、滋生腐敗、壓抑社會活力等[2](P222-223))使其面臨各方的質疑。在大學學術場域內,由于大學學術本身固有的特性更使得國家能力易遭受來自學術共同體內外的強烈抵抗。因此,對國家在大學學術發展中的能力及其限度進行審視不僅必要而且必須,既為“提升”國家能力,也為發展大學學術。
一、大學學術發展中“國家能力”的表現及其負面影響
總體而論,大學學術發展主要涉及兩個內容:科學研究與學術職業發展。為了很好地表現國家在這兩方面的能力,國家陸續實施了多種科研政策與人才政策來實現國家所想要實現的目標,且這些政策已被高校很好地執行,使國家能力得到充分展現。多樣化與精細化是當前學術政策的典型特征,體現的是“無所不包”與“細致入微”的國家能力。
(一)學術政策的多樣化:“無所不包”的國家能力
在高等教育學術領域,我們最易感受到的是多樣化的科研政策與人才政策及其給高校和教師帶來的影響。國家能力在這種多樣化中得到生動體現。多樣化的學術政策表現在:實施主體包括教育部、科技部等多部門,實施對象包括不同層次高校和不同年齡階段的教師,實施領域從自然科學到人文科學等等,不一而足。由于學術政策“太多”,為了應對多樣化的學術政策,大學校園內呈現出一片“繁忙”的景象。現如今,“信步走進任何一個大學校園,很難再看到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愜意閑暇的畫面。取而代之的是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陳平原口中的‘趕地鐵:‘現在的狀態,即便是在北大校園,大家都急匆匆趕路,像在趕地鐵”,以致于很多“青椒”(對大學青年教師的一種戲稱)們發出“恨不得一天48個小時”的無奈感嘆[3]。
事實上,基于國家特定需要的學術政策反映了國家“打補丁”式的大學學術治理模式。意即,哪里有需要、哪兒出了問題、有了漏洞,就打個補丁。比如,教授不給本科生上課,就出臺要求教授上講臺的嚴厲措施;教師不重視教學,不安心教學,就出臺評選國家教學名師等激勵措施;……[4]。遵照此邏輯,學術政策的施行可以歸因于國家認為學術不夠發達而必須給予彌補。在多樣化的學術政策給大學校園造成“繁忙”的背景下,“教授走路小跑步,學校一些博士都是‘才子、‘才女,幾年后都變成‘材子、‘材女”[5]。對于大學學術發展來說,這無疑是一場“悲劇”。這不得不令我們思考:在學術場域內,究竟需要多少人才政策或者說人才政策在多大程度上對高校具有學術意義;抑或,是否只有契合了政策理想的研究才具有“國家意義”,才能促進學科發展,建設一流學科、高水平大學與世界一流大學,才能真正為國家作貢獻?
本質上,“打補丁”式的高等教育建設與學術治理模式是以政府的邏輯替代大學的邏輯。在政府傾盡全力想要構建誠信社會、和諧社會的時代背景下,政府對社會卻表現得極為不信任。體現在高等教育領域,因為政府想要提高大學的學科實力和世界影響力、想要提高大學的人才培養素質、想要大學為國家做貢獻、想要大學實現“科教興國”與“人才強國”的夢想……一切都只是政府“想要”,卻從未站在大學的立場讓大學追尋自己的本真,所以各種“人才計劃”、“科研項目”連續不斷。“那些所謂的世界一流大學只是政府和企業想要(want)的大學,而非我們需要(need)的大學”[6],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彰顯國家能力的強大。在我們這個時代里,若要構建一個政府想要的大學,顯得十分容易;而要構建一個返璞歸真的大學,則困難得多。
因為各種“不信任”,大學中科研腐敗、學術腐敗等現象層出不窮,“利用”與“反利用”、“控制”與“反控制”的“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效應彌漫整個高等教育系統。這又何嘗不是高等教育的悲哀?這種悲劇也著實不應該發生!和諧社會中的“和諧”如果缺乏了政府與大學之間關系的和諧,很可能和諧社會也是殘缺的。如果政府連對大學基本的信任都不存在的話,那么政府與大學的和諧也永遠不可能發生,更遑論和諧社會的建設了。因此,我們需要的大學不是國家能力的全面滲透、不是政府通過各種人才政策與科研政策等方式一廂情愿式地構建起來的大學,而是符合其自身特性的大學。endprint
(二)學術政策的精細化:“細致入微”的國家能力
如果說,學術政策多樣化反映了“國家能力”的“無所不包”,那么精細化的學術政策則體現了“國家能力”的“細致入微”。這種精細化是在多樣性的基礎上對某一具體事務規劃得非常緊密、細致,使一切都井井有條。從教師科研的動機、科研的起始、科研的過程到科研的結果、科研的目標等都被項目緊緊地安排在“評職稱——項目申報——論文發表、著作出版——評職稱”這樣一個循環往復的學術鏈條中。而人才的成長與發展路徑也被鎖定在“國家——地方——高校”這樣一個人才等級鏈條中。可以說,細致化是多樣化的微觀表現形式,它對事物進行無孔不入的滲透。
在學術鏈條上,逃過其中任何一環似乎就會面臨生存危機,有時甚至在某一環節要超越相關規定,課題已成為部分教師掙脫不掉的“緊箍咒”。南方一所“211大學”的政治學系教授的經歷足以說明這一點:“他曾經嘗試過不理會課題,但最后為此付出了代價。第一次申請教授職稱評定時,他的核心論文發表數量遠超規定,從事課題也符合職稱文件要求,最后卻因為手中沒有國家級課題而失敗。接下來的一年,他只能把精力放在課題申請上。在他所在的學校,講師要升為副教授,最低要求需要在核心期刊上發表6篇以上論文(本領域頂級期刊2篇),主持1項廳級課題;副教授升為教授的最低要求,是在學校認定的權威期刊上發表7篇論文(本領域頂級期刊3篇),主持省級以上課題1項。但在實際的評審中,標準要高得多,特別是申報教授者,經常被要求主持教育部和國家級課題”[7]。
在這種科研體制下,學術論文為發表而發表,為評職稱而發表。中央民族大學青年教師X說,“如果允許講一點不那么溫和的話,我想說現行的科研體制逼出了太多的垃圾論文,重復建設、質量極低、問題意識和方法論都很欠缺,大而無當的題目、八股式結構和不痛不癢的分析建議,完全沒有營養。這類論文充斥著數據庫,而現在的學生們又越來越依賴于數據庫搜索關鍵詞的方式來做學問,缺乏系統的閱讀和基本的學術素養訓練,很多好苗子都被垃圾論文給教壞了,讓人很痛心……要把制造垃圾論文的體制跟真正的科研體制區分開來”[8]。
有趣的是,有些科研項目的研究成果明顯與項目主題并不高度相關甚至不相關,卻也掛上了課題的名稱。比如課題的主題是有關大學創新型人才的培養,而文章卻是關于教育學學科性質等一些與主題相關度不高的研究成果。將這兩者放在一起,并非很和諧!個中緣由是什么,是作者為了彰顯自己擁有了一個國家級課題或是省級課題,還是期刊雜志綁定了作者?抑或其他?誰才是背后的“主謀”?
可悲的是,“項目制”的推行不知不覺中衍化出了高校學人之間的“剝削關系”。在這種體制下,出名的不出力,出力的不出名;賣名的不賣力,賣力的不賣名……近年來,高校中青年教師對學術老大、或研究生對導師之間,往往“老板”相稱,也可看做是對這樣一重勞動關系的影射……項目制本質上是個分贓體制,是少數學術寡頭與國家的合謀。就像黨派分贓體系是黨魁得好處一樣,高校項目制中也是學術寡頭好處拿的最多……項目制類似于封建領主制,青年教師是否是受害者,很大程度上取決于“老板”是否公正[9]。
為了改善科研的“項目體制”帶來的弊端,2014年5月31日在上海大學舉行的“科研項目與當代學術發展論壇”達成了“上海共識”,其中有:當代學術發展必須在應對國家和社會重大需求的同時,充分尊重學術自身的發展規律,保護學者個人的獨立思考和學術興趣;必須淡化和弱化“科研項目”制的學術管理方式,讓學術回歸學術,倡導求真、求善的學術風氣;必須去除“項目至上”的學術評價機制,應注重科研成果的學術創新、質量和貢獻評價[10]。
在人才鏈條上,有學者曾經調查了56所研究生院的高校教師,在對“目前各種人才計劃項目的設置是合理的”這一問題的調查中,總體反映是對人才計劃項目的合理性認可度不高。同時,他還對一位理科教授進行了訪談,現將其訪談內容摘錄如下:在我們學校,我所從事的這個領域,如果到了四十來歲還拿不到“杰青”,即使你是個教授,也基本上意味著你的職業前景到頂了。后邊的年輕人都是盯著“杰青”的目標,拿到了“杰青”,下一步才有可能進入“長江”,最終目標是院士。平時私下里朋友聚到一起,都少不了談論這樣的話題,誰拿到了“杰青”,誰的院士有希望啦,諸如此類[11](P16-17)。
通過以上分析可知,多樣化和精細化的政策在現實生活中都已上演了“悲劇”后果,“恨不得一天48個小時”等可以說是違背了人的身心發展規律和有損于人的身心健康的結局(“究竟還能怎樣”),“才子才女”演變成為非政策預設的“材子材女”的“鬧劇”,足以證明國家能力的強大給大學學術造成的負面影響,還有什么理由不采取辦法來減少政策的多樣性和降低其精細化程度?至少在大學學術事務上,無需那么多的政策去引導大學學術的發展,也無需在大學及教師學術發展的每一個環節都用政策“控制”,而應給大學及其教師自由的空間,并建立相關制度去保障大學自治及教師的學術自由。
二、大學學術發展中“國家能力”的限度與釋放
國家能力對大學學術事務的干預雖然具備了合法性,但這代表不了這種行為的合理性與正當性。我們不能用邏輯的事物替代事物的邏輯。正如,“對科學的任何外部指導,在其有效性方面都絕對有害,這樣做根本就無濟于事;砍斷一根手指會比砍掉整條手臂疼得輕,可這證明不了其舉動的正當”[12]。在事關大學學術發展的問題上,人才政策最多只能是作為一種功能補償性的身份存在,而不應該成為一種功能替代。因為不論從哪個角度來看,以設立國家學術等級系統來彌補甚至替代現存的機構內部等級系統都不是長久之計[11](P21),必須將多樣化和精細化的政策定位在補償性的層面,充分發揮其榮譽性功能,這是國家能力的最高限度。另外,為了保持這個限度,還需釋放國家能力,將其“流失”點給大學。
(一)“國家能力”的最高限度:補償性與榮譽性是學術政策的最優角色endprint
學術政策的功能之一是激勵大學及其教師,而大學及其教師的激勵有著一套按照學術發展的內在邏輯進行激勵的機制,這種激勵機制應超越其他任何激勵措施而成為主要激勵方式。在大學內外,大致存在三種激勵手段來激勵大學及其教師:法律激勵、政策激勵、學術激勵。法律激勵是通過法律、法規的形式進行的激勵,如知識產權法。現如今,法律也是一種社會治理工具。有學者指出,“法律是社會控制的一種工具”[13]。而知識產權為何能對大學產生激勵作用?王建華教授認為,“在增強大學為經濟社會發展服務能力的名義下,獲得專利的多少甚至與大學財經撥款掛鉤”。“在以知識為基礎的社會中,知識成為了利潤的重要來源,企業的核心競爭力就集中在了知識產權上。為了能夠擁有更具市場優勢的知識產權,大學成為了企業最佳的合作伙伴,知識產權是大學回報企業的重要籌碼”[14]。政策激勵主要是行政部門通過各種形式的政策來激勵大學與大學教師。然而,“機構的學術等級晉升應當是學術系統內部最為核心的激勵機制”[11](P21),也就是說學術激勵應是居于最核心地位的,其他兩種形式只能是補償性質的。
政策激勵作為一種補償性的激勵形式,是指政策激勵不能超越學術激勵而成為大學與教師激勵的主導形式。雖然某些政策出發點是好的,但在執行中卻遭致異化,且異化后的思維占據主導地位。而之所以遭致異化,是因為政策本身附帶了其他的利益。正因政策攜帶了諸多利益,或者說這些利益超越了純學術研究所獲得的“利益”,從而造就政策激勵擠占學術激勵的現實。對大學學術長遠發展來說,政策附帶任何其他利益或者過多利益并不十分明智,會有損于大學的本質。我國現行的政策有一種特別的“魅力”,其“魅力”之處在于被高校所稱的“政策紅利”。這種“政策紅利”既能為大學提供巨大的物質支持,又能彰顯高校在高等教育場域內的地位。政策成了高校爭奪利益的平臺,獲得政策攜帶的利益也成為了高校的主要工作。
關于榮譽性,國外的一些經驗可以給我們啟示。以院士為例,在美國、英國等國家中,工程院、科學院都屬于純學術、純榮譽性機構,增選出來的院士也不與任何資金、資源等掛鉤。他們以學術為其服務的使命,同樣也能為國家做貢獻。以美國國家科學院(NAS)為例,美國國家科學院(NAS)作為榮譽性機構每年會選拔部分不同領域杰出成就者,授予院士頭銜。但無論是大學、專業學會還是科學院所授予的頭銜,并不與收入、研究資源掛鉤,僅僅是象征性的學術認可而已[11](P21)。
筆者曾參與了我國工程院院士增選制度等方面的課題研究,在調研過程中,不少專家均認為應保持院士的榮譽性與學術性,但不宜與其他任何利益掛鉤。現將部分調研內容摘錄如下:
一提起院士,人們首先想到的不是其學術上的貢獻及學術上的造詣,而是院士的待遇有多高。作為單位,如果有院士,會覺得是一種榮譽,所以單位都愿意擁有院士。但院士已經不是一個榮譽性職務了,其功利性太強,衍生了一系列問題。就個人來講,當了院士之后,名、利、權什么都有了,利不用說,這個含金量高,衣食住行、看病、坐車什么都好,成為國寶級人物,甚至比當個副部長都強……對單位而言,為何也都愿意去爭院士呢?甚至可說是搶,花高價格去搶!若是把各個單位院士人數統計起來,是大大超出這個總數的……很多院士是一個人跨兩三個單位,為什么呢?有一個院士就占領了一個學術高地,那么這個重點學科發展,有院士領銜,那就很容易了。其榮譽性可以保留,但不一定和現在運行的在職的機構待遇掛鉤,功利性應該淡化。
因此,從國際慣例與我國部分專家學者對類似于院士這種頭銜的“政策人才”的態度來看,對于各種在高等教育領域中實施的政策,應主要注重其榮譽性質,以榮譽激勵大學與教師,而不宜與其他各種項目、資金等“牽扯不斷”。總之,應“減少過多過密的政府獎勵性項目,弱化學術研究中過強的功利性導向,使學者能夠潛心研究學術,關注學術研究及其成果的長期生命力和影響力”[15](P56)。
(二)“國家能力”的釋放:“國家能力”向大學“流失”是提升國家治理大學學術能力的最優選擇
國家實施科研項目或人才計劃總是為實現特定目標作為最初的出發點。為了實現政策目標,國家使其實施的政策得以貫徹下去的能力被稱為國家能力。就大學科研來說,已被鎖定在各種項目里面,體現了十分充足的國家治理大學科研的能力。這種能力所帶來的負面影響已遠遠超越其正面效應。更為嚴重的是,在“項目制”的實施過程中,高校與教育行政等部門之間往往發生“討價還價”、“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的“反控制”關系過程。這不僅使得各項資源的配置失效抑或低效,也使得國家的戰略意圖無法得到有效落實,投入與產出不對稱,大學盲目跟風嚴重,發展自主性與特色化降低,大學系統內部結構紊亂,整體競爭力得不到提高[16]。
既然這種十分充足的國家能力帶來的弊大于利,那么應該適當釋放國家能力。有學者將這種國家能力的釋放稱作國家能力的流失,并且區分了國家能力流失的兩種類型。一是“不利流失”,即國家能力的某項或者某幾項內容的流失將會導致整個國家能力系統的崩潰和效力的嚴重缺損。二是“有利流失”或稱“合理流失”,當國家某項或某項能力的流失屬國家能力結構與社會體制結構的正常調整時,這種能力流失對國家能力并沒有負面影響,甚至有時還會有利于提高總體國家能力。比如在一些需要自主、自由的社會領域內[1](P38)。對于大學這種特殊的社會組織而言,對自主、自由的呼聲是所有社會組織里面最高的。因此,在大學學術場域內,國家可放心地將其能力適當釋放給大學。因為在多數場合下,這種能力的釋放無礙于國家能力的有效發揮,反而能提升國家的能力。若非如此,大學的本性必會受到侵害。“無論具有哪種制度背景的國家,政府對于大學的管理與指揮都是有邊界的,一旦越界深入到院校內部的教學、科研等真正屬于教育自身的領域,其辦學品質必然會受到干擾”[17](P16)。歷史與實踐地看,還大學學術以自由、自主的權力不僅是還原大學的本來面目,更體現了國家對于大學的胸懷,更體現了國家在大學中的“能力”,這種“能力”也許更有利于實現“科教興國”等國家想要大學為國家所實現的任何其他目標。因為無論在歷史上還是在當今時代,這種“能力”的釋放在德國、美國等國家都被證明過是對的。endprint
如果說,國家治理大學學術成為一種必須(實際上已成為一種事實),那么讓國家(政府)能力適當“流失”點給大學(主要是讓大學擁有自治和學術自由的權力),構建一個保障大學學術自由發展的制度環境,才是提升政府在大學學術治理中能力的最優選擇。在科研創新上,政府可以做很多事,比如說給予適當的政策扶持,給科研創業者提供一個公平的市場環境,但不能完全寄希望于政府。要激發人的智慧,政府就要給他以環境,給他以信任,讓他能在這個環境下覺得自己能夠最大限度地開發大腦[18],政府必須盡可能降低對科研的過度規劃以及規劃前提下的價值過度介入、過度導向與過度附加,要真正尊重教學規律、學科規律和科研規律,反對御用學術……還學術本身的價值和魅力[15](P56)。
三、結 語
由于大學學術發展有著對自由、自主巨大的需求量,因而,一個政策也許無法完全實現學術發展目標,但多個政策也未必能完全實現。國家能力固有的缺陷與大學的特性對外在因素介入的本質性抵抗使其在大學學術發展中的局限性表現得更為明顯。事實上,無論行政上的決策是多么的英明,單憑它無法治愈大學理念的缺失。因為理念是不能通過立法的形式變成現實的,它必須由那些擔負著實現理念職責的人去理解、去珍視、去追求[19]。政府必須保護探究的自由,要承認科學的進步與長久來自自由的知識分子自由的行動[20]。故而,政策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如有學者所言的那樣:理性的教育管理政策務必尊重大學內在的、成員內在的發展需求,通過激發大學人內在的動力機制,讓學校成員的內隱概念、心智模式和自我慣習發生漸進變化,從而推動學校的發展進步[17](P14)。
如果說,“事物發展是內外因共同作用的結果,內因是事物發展的根本原因,外因是事物發展的第二位原因,外因通過內因起作用”是我們這個社會共同堅守的準則和價值觀念,那么,政府在大學學術發展政策實踐中的“任性”有意或無意地似有悖逆這一準則之嫌。面對當今形勢,有學者發出強烈渴求:一直以來,中國大學從宏觀生存環境到微觀的教育科研活動,被領導、被指揮、被規劃、被安排的狀況到了不得不面對、不得不改良的時候了[17](P18)。如此,既能實現大學發展的目標,又能實現國家(政府)想要的目標,讓大學成為一個“需要(need)”和“想要(want)”的結合體。我們經常所說的“大學滿足政府的需求”,其中心語不在于“滿足”而在于“需求”。用比較形象一點的話來講,“需求”即“我需要你”、“我有求于你”,是一種“我”對“你”的心理依賴,絕非“我”對“你”的專制與“你”對“我”的屈從。因此,“政府對大學的需求”是“政府需要大學”、“有求于大學”,是“政府對大學的依賴”,而非“政府對大學的專制”與“大學對政府的屈從”。這應是我們認識政府與大學關系的基本立足點。其實,這種關系簡單、清楚、正當,只是政府不愿承認而已。只有在這種“承認”中,國家能力才能得到真正彰顯、提升與尊重,國家對大學學術的治理才能變得更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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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stract: State capacity refers to a states capacities to guarantee the validity of its policies and volition, to maintain its stable and efficient governance, and to govern society efficiently. The “state capability” in university academic development refers to the ability of a state to ensure academic policies being implemented. The academic policies with diversity and precision reflect “all inclusive” and “nuanced” characteristics of university academic development. Because the academic policies are too many, university has a “busy” phenomenon. And due to the academic policies being “too detailed”, the university and teachers are bounded in some “chains”. And all these are contrary to the internal mechanism of university academic development. Compensatory and honorary academic policies are the highest degree of national academic governance capacity. The "loss" and "release" of capacity from state to the university is the best choice to enhance national academic governance capacity. So, it can reflect the national broad mind for university and the state capacity in the university academic development, which is conducive to the dynamic and long-term development of university academic.
Key words: state capacity; university academics; academic policy; detailed policies;diversitication; state roles; academic field (責任編輯 黃建新)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