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望
[摘要]當下,文化產業越來越成為各個國家的支柱產業,對一國的經濟增長、國際形象、文化主權等都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是公認的國家“軟實力”。我國文化產業的開展是伴隨著文化實踐不斷深入,國際文化聯系日益緊密,科學技術不斷飛升,市場原則逐漸強化,小康社會進一步前進而迅速發展著的。從國際國內的背景看,今天我國的文化產業正處于“跨越式增長”的騰飛階段,在這一階段運營文化產業需要對當前的文化生產環境擁有清醒的認識,并樹立一種“文化自覺”的心態。我認為,今天中國文化產業的自覺至少應包含兩個層面,即:第一,面對全球一體化現狀的民族精神與本土文化自覺;第二,面臨文化資本化現時代大潮的文化生態自覺。
[關鍵詞]文化產業全球化民族文化文化資本化文化生態
一、面對全球化現狀的民族精神與本土文化自覺
毫無疑問,我們所處的時代是全球化的時代,這已經徹底的改變了我們的日常生活體驗,并使得我們習慣并依賴于這種生活方式。伴隨著全球化進程普遍加速,并日趨一體化的當代大趨勢——資本的擴張與流動使得經濟全球化是大勢所趨;科技進步與信息傳播提速既作為全球化的動因又作為全球化的表現形式,不斷擴充著人類生活的時空;市場經濟體制具有普遍化的趨勢,各國面臨著一個全球化的開放市場。在這三種因素的客觀推動下,文化全球化已成事實,并不以人的意志而轉移地不斷推升。
一方面,全球化的世俗體驗無時不刻包圍我們。隨著各國經濟貿易的日益頻繁,信息傳播的愈加快捷,商品與信息的流動不斷加速。在經濟不斷走向全球化的過程中,隨著世界性生產方式與國際市場的形成,隨著物品、人群和信息的世界性流動,各種不同的意識形態和文化也隨之擴散到世界各地,推動了文化的全球化。今天,我們可以通過各種新興傳媒,足不出戶卻盡知天下事情;我們可以品嘗各地美食,欣賞各國的文化藝術,無論在因特網上漫游全球還是身臨其境的旅游度假都是輕而易舉的事情;我們可以身在一國,卻采取他國的生活方式,并接受外來的文化觀念,我們已經很難確切的說我們是真正意義上的傳統的某國或某民族人。全球化造就了一種“世界大同”的幻象,使得地球上幾乎每個處于現代化國家中的個人都樂于并不得不擁抱這種“世界主義”(cosmopolitian)的樂觀的生活模式。
另一方面,隨著市場經濟體制的普遍建立,在和平與發展時代主題和世界潮流之下,不同國家、不同民族之間的文化交流也日益增多,直接地推動了文化全球化的進程。可也許,在我們全身心的體驗了時空上的親近感之后,我們不得不轉而面對一個尷尬的問題:在我們克服了地域距離之后,我們的文化間距是消弭了還是更加突兀的拉大了?盡管全球化被公認為并沒有消解文化的多樣性,世界文化決不可能朝著單一的方向發展,然而這種在這一全球互動的情勢中,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的交流是平等的么,還是不可避免的帶有強勢與弱勢的沖突,或者或多或少的帶有一種“潛在的單城化”與“非領土擴張化”傾向?更為突出的問題是,在商品經濟與消費浪潮的刺激下,各種傳統文化與民族文化、高雅文化與精英文化難道不正被當代大眾文化日益同質化么,盡管這并不意味著文化信念上的同質化?
從改革開放到中國入世,我國越來越進入到全球化的經濟與文化潮流之中。西方傳媒中有關中國近期令人震驚的的報導在近幾年來頻繁出現。以資本主義的視角看,中國正從政治教條的孤立性進入到了一種全球性的消費文化的繁榮之中。然而,處于全球化時代的中國文化所面臨相隨而來的嚴峻問題:全球化在促進各地區文化交流的同時不可避免的導致了全球的文化等級差別,處于文化傳播劣勢的發展中國家若一味沉迷于“世界主義”(cosmopolitian)的快感之中而不覺醒的話,很可能成為發達國家潛移默化進行文化移植的對象,那樣的未來確實是令人沮喪的。
由前所述,全球化是世界發展的一種客觀趨勢,它具有多維性,而文化正是這一進程中至關重要的一個維度。以本文的觀點看,經濟全球化是經濟資本擴張的一個必然過程,這種經濟資本也許附帶了各種形態的文化資本,也許本身就是基于某種文化資本之上轉化而來的,因而,文化全球化即是文化資本擴張的必經階段。今天發達國家通過各種產品與服務向我國灌輸的眾多觀念都是附著于文化資本之上,經過經濟資本的轉化來傳播的。盡管可口可樂不過是一種碳酸飲料,麥當勞耀眼的金色拱門也只是一種餐飲標志,而正是在這樣的一些不經意的世俗體驗中,美國文化正向全球各地擴散著;雖然可樂與漢堡在任何意義上都不能被稱作為文化產品,但卻濃縮著美國的世俗文化精神,很難說這些垃圾食品中毫無文化意義,而它們在的商品流通過程中也確實附帶著大量文化信息。如果說以食品來舉例還不夠明顯,那么迪士尼的動畫、好萊塢的大片、日本的動漫、韓國的連續劇等在世界各地的風靡狀況應該足以說明文化產品與文化產業的巨大作用。
文化產業的國際性發展是經濟全球化和文化全球化的集中反映,它既包含物質的成分,又凝聚著精神和意識形態的成分,綜合地反映著經濟全球化和文化全球化的互動關系;它既為文化全球化提供手段和載體,也反映著文化全球化的發展水平。今天的文化全球化不光是以文化作品、學術對話、思想理念的形式擴展,最重要的便是以產品輸出的產業模式推行。
可以說,在當代社會經濟條件下,沒有文化產業的全球化,也就沒有文化的全球化。如此來看中國文化的自覺與中華民族主體意識的樹立,就不能僅僅停留在價值觀念,道德理想的層面上,而必須在我國的文化產業中振興民族精神與傳播本土文化,借助產業的手段來開發豐厚的文化資源,弘揚我國文化的價值理念,提高我國文化產品的在國際市場上的競爭力,使中華文化在世界文化之林中獨樹一幟,擴大我國文化的感召力。
若從文化資本的角度著眼,那么,大到一個國家、一個民族、一個社會,小到一個組織、一個企業、一個集體,都擁有獨立特別的文化資本,具體表現為歷史傳統、文脈底蘊、文化標志、共同信仰、集體氣質等。正是這獨一無二的文化資本塑造了群體成員的文化認同感。以這個視角來看待今天我國文化產業的發展與我國文化在國際中的交流競爭,就要求我國從文化資源大國轉變為文化資本大國,充分活化現有的豐富資源作為我國文化產業的驅動,從而大力促進文化產業的發展,以發展文化產業傳播中華民族的優秀文化。這無疑是使中國文化走向世界,有利于世界對中國和平崛起正確認識的最佳途徑。
在文化全球化的今天,文化產業在世界各國已不僅僅作為一種提升國民經濟的手段,更成為一國重大的文化戰略,以此來傳播一國的文化和擴展其政治影響,增強其在國際社會中的話語權。因此,以發展文化產業傳承和傳播文化傳統,弘揚民族文化,已成為當今世界各國維護本國文化的最顯著且最至關重要途徑。然而,此際局勢并不容樂觀:地大物博,人口眾多的我國在文化產業總產值僅占GDP的3%左右;文化產品在國際市場上乏欠競爭力。
更加嚴峻的問題是,我國文化產業不僅整體上顯得薄弱,而且內容缺乏創意。作為整個產業核心層的內容大多千篇一律,跟相模仿,或抄襲國外文化產品的形式。這不僅不能滿足人民群眾多層次的精神文化需求,更難以使得我國文化產品立足于世界市場,埋沒了我國絢麗多彩的民族文化與深厚豐饒的中華傳統文化。當然,這一現狀和當下大眾文化的同質化傾向不無關聯,而這一傾向正是由西方發達資本主義國家主導的全球化在文化上的必然反映,尤其是美國具有“普世價值”的流行商業文化。現在無論是在報刊雜志,還是在音樂、廣播、影視、網絡上,以商業和娛樂為主要形式的大眾文化產品到處可見。應該承認,盡管文化全球化并不必然意味著文化的一體化,然而卻有其自身的主導文化。正如福朗西斯·福山所說,“全球化必然就是美國化。”文化全球化的核心在“化”,即:把一種文化價值觀、文化模式普遍化或向其他民族滲透。在這點上,文化全球化是由占據經濟優勢的西方發達資本主義國家主導的,尤以美國的商業文化和大眾文化為代表的向全球各地擴散的世界文化發展趨勢,從麥當勞到米老鼠到好萊塢,莫不如是。這樣顯而易見的文化趨同現象,促使我們去思考,民族文化如何在全球化的洪流面前立足?面對全球化,民族文化應當如何合理的定位自身?把這兩個問題納入到對我國文化產業發展的思考中,就必然要求關注文化產品的內容創新,注重文化特色,打造民族品牌,積極順應文化產業的全球化趨勢,變被動的接收外來文化為使本土文化資源借助產業的平臺生生不息,實現傳統與現代的交融。
我國有著5000年光輝燦爛的文明史,地域遼闊,山河壯麗,歷史文化資源極其豐富。既有文化底蘊深厚的歷史遺址、建筑園林;又有數量豐盛浩瀚的文化典籍、藝術珍品。56個民族有著非凡的、獨居魅力的民俗風情、文藝表演。中華民族的歷史流傳交織著中國人民自強不息、熱愛祖國、講究禮儀的動人故事,印證著華夏子孫非凡的智慧與創造力,蘊涵著民族的自豪感、自尊心和自信心。誠然,“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必然伴隨著中華文化繁榮興盛”。這樣看來,發展文化產業與弘揚、培育民族精神是一個緊密相連的整體,其經濟效益與社會效益并重,在國內,它是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的一部分;在國外,文化產業則擔負著傳播我國文化,樹立我國美好國際形象的重任。
在伴隨文化資本擴張而來文化全球化時代,要呼喚我國文化產業中民族精神的覺醒與本土文化的復興,首先須認識到:一個民族的文化,凝聚著這個民族對世界和自身的歷史認知和現實感受,積淀著這個民族最深層的精神追求和行為準則。任何一個國家和民族文化的延續和發展,都是在既有文化傳統基礎上進行的文化傳承、變革與創新。如果離開傳統,割斷血脈,就會迷失自我、喪失根本。中華民族在幾千年的歷史長河中,創造了燦爛的中華文明,形成了優良的文化傳統,不僅成為凝聚中華民族的精神紐帶,而且對世界文明作出了重大貢獻。我們要在新的歷史起點上鑄造中華文化新輝煌,必須依托歷史、立足現實,尊重過去、面向未來,以禮敬、自豪的態度善待民族優秀傳統文化,通過挖掘整理和科學揚棄,使中華民族的精神血脈得以延續,始終保持中華文化的鮮明個性和獨立品格。其次,在我國的文化生產實踐中一方面要注重挖掘本地、本民族特色,善于活化傳統資源,創造獨具魅力的民族文化品牌;另一方面,在文化產品中可以適當的融入傳統文化元素,或采用具有民族特色的表現形式。
再次回到全球化的視角來討論文化,我認為,對于今天的文化全球化,盡管這導致了各國文化一定程度上的“同化”色彩,但從未來的取向上看,各種文化將更注重各自的特異性,尤其當各個國家認識到自己處于全球化之中時,將更大的激發出各國的創造力,釋放出全球文化多樣化的巨大潛力;盡管這一過程不見得那么和諧與平衡,其間難免伴隨著不平等、不公正的等級模式。從這個意義上說,文化全球化的過程是一種悖論,其中可能產生新的沖突和融合模式。如此,全球化真正創造了一種文化平臺,可以使各種文化真正的凸顯其獨特性,使人們在理解各自文化和歷史的過程中相互交流,彼此包容。
二、面臨文化資本化現時代大潮的文化生態自覺
筆者將文化產業定義為基于文化資本之上的產業化運作,即是將文化資源轉化為文化資本,文化資本再轉化為經濟資本,經濟資本在流通同時又積累并增殖了文化與經濟資本,傳播了文化內涵并且增加了經濟產值。
從經濟學的角度講,資源是實現資本轉換的基礎和前提,而資本則是資源實現其轉換的結果。在市場經濟條件下,資源只有通過市場的作用實現了資本的物態轉換,才能實現其自身價值的升值和作用空間的拓展。因此,文化產業的興起,正是文化資源資本化發展的一個結果。
從一定意義上說,文化資本是一種體現在文化資源上的獲取收益的潛在能力的價值。作為一種自行增值的價值,文化資本不僅在生產過程內活動,而且也在流通過程內活動。與其他資本一樣,文化資本也會經歷貨幣資本-生產資本-商品資本-貨幣資本的循環和職能轉換過程。文化資本只有不斷地從流通過程進入生產過程,再從生產過程進入流通過程,這樣循環往復地流動,才能實現價值的增值。由此,從資本的逐利本性上看,文化資本最終的目是實現價值增殖,盡管這是一種文化價值與經濟價值的雙重增殖,然而為了盡快完成這一過程,取得最終的經濟利潤,資本總是傾向于和快速文化相聯。在這個意義上,若把文化產業理解為文化的資本化運營,則不難發現文化資本的發展具有雙重影響。
一方面,文化資本化打造了巨大的文化產業鏈條,經濟與文化的共生互動關系日益加強,造就了強大的文化生產力。在現代社會的發展中,文化作為商品和服務進入市場,具有越來越大的經濟價值,己經形成產業,在國民經濟中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在今天的市場上,己很難找到沒有文化標記的產品,很難找到不借助文化影響的銷售,很難找到不體現文化意義的消費。勞動力素質的提高、新技術的開發和應用、政府對人民的組織動員能力、參與國際化程度等,都越來越取決于文化發展的綜合水平。隨著知一識經濟興起和信息技術發展,經濟與文化進一步相互滲透、相互促進、相互交融,逐漸呈現出經濟與文化一體化的客觀趨勢,并展現為“經濟文化化”和“文化經濟化”這樣一對對立統一面。
然而,另一方面,在文化產業迸發出巨大的文化生產力的同時,也不可避免的引發了文化的資本邏輯和社會主義文化發展之間的矛盾和問題。由于處于文化資本邏輯之下的文化產業遵循市場運作的邏輯、經濟化的原則,追求價值增殖最迅速、利潤最大化,成本最小化,要求盡快完成產業資本的循環——一言以蔽之——資本經營向來對快速文化情有獨衷;而我國現行的社會主義文化制度卻更加關注文化在經濟效益之外的社會效益,在文化產業的經濟價值之外更加突顯了其文化價值與審美價值,倡導社會主義的和諧文化,全面小康社會的建設與人的均衡全面發展,“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物質、精神、政治與社會文明四位一體的統一等。當文化產業的資本邏輯遇到中國文化的社會主義原則時,碰撞再所難免。其突出的表現為:片面開發文化資源導致文脈斷層;過度炒作文化資本致使文化環境破壞;發展文化市場造成文化泛經濟化;刺激消費引起消費主義盛行;商業文化洪流助長文化世俗化傾向;文化資本擴張引發意識形態危機;全球化浪潮帶來話語霸權威脅等。我將這一系列的問題概括為文化生態的失衡,認為要保證我國文化產業在文化資本時代健康持續的發展,就必須擁有一種對于文化生態的起碼覺悟。
在這里,文化生態是與自然生態相對的一個范疇。自然生態是指一切生物有機體的生存狀態,以及它們之間和它與環境之間環環相扣的緊密關系;相應的文化生態則指一定歷史時期、一定社會文化大系統內部諸文化形態之間以及文化與人類社會之間的相互聯系、相互影響、相互制約的方式和狀態。與自然生態相比,文化生態是一個更為復雜的系統。如果說自然生態表現為自然界的各種生命體與自然環境緊密交織,被自然環境影響也作用于自然環境,生生不息,循環往復的無限發展的話;那么文化生態則表現為由人類創造的精神文化與人類社會的共生關系,它由人類社會建構,并隨著社會與歷史的發展被不斷賦予新的意義,同時也不斷再造著人類社會,影響著人類的日常行為與社會的整體走向。人類是被各種文化填充的復雜混合體,人是文化的動物。
文化是歷史的積聚,具有歷史繼承性,文化又是現實客觀存在的反映,具有現實性、時代性和創新性。作為人類生存和發展的各種外界條件的總和的生態環境,除了生物、非生物、地理和人為因素之外,還包括文化因素,涵蓋著生活方式、歷史傳統、風俗習慣、民間文藝、聚落形式和藝術風格等。文化生態所蘊含的豐富的歷史意義、文化意義和社會意義,對于個體性格的形成,群體素質的熏陶,社會品格的培養,以及民族精神的造就,具有重要的影響和作用。尤其在這個日益縮小成為“地球村”的世界上,文化更成為一個國家能否和世界上其他民族比肩而立的重要根基。鑒于世界的聯系日益緊密,各種文化的融合日趨加速,中國社會現代化進程的步伐不斷加快——在這樣一個中西碰撞,傳統與現代匯合,商業化浪潮涌向社會方方面面的時代,如何保護我們的文化生態,如何構建和諧的文化空間,如何傳承中華民族的文脈,是擺在每個文化建設者面前的一個十分嚴肅的課題。
今天,在我國大力發展文化產業創造巨大經濟產值的同時,文化的資本化經營也在社會的不同層面造成了不同程度的文化生態破壞。首先,文化產業是一種基于文化資源開發的規模化運作,要實現文化資源的資本轉化,充分發揮現有文化資源的產業經濟價值,并相應的實現原有資源中文化資本的增殖。在這里,我們應當充分意識到很大一部分文化資源是一種與人類社會共存,與人類歷史并進,并不斷重構人類生存時空的不斷再生的資源。這些資源不但為文化產業提供了源源不斷的創意源泉,更塑造了我們的歷史與現實。而這類文化資源一旦與追逐利益的資本經營接軌,就必然意味著向商業化模式轉化,就難免面臨著被片面挖掘與過度開發的威脅,尤其在今天文化產業發展不夠成熟,相關政策指導不夠穩健的我國,用國內一些學者的話來說:“在經濟發展過程中的‘資源消耗型和‘環境污染型這兩大問題正在不同程度地給我國文化產業的科學發展帶來深刻的影響。”長此以往,必將造成一定程度的文脈斷層,甚至導致“精神沙化”的后果。
其次,與市場經濟和消費文化共生的文化產業可以說是我國文化觀念轉變后的產物。當文化生產與文藝創作進入了產業化的運作模式,當文化轉變為批量生產的商品,這樣的文化是提升了,還是墮落了?文化產業究竟是會在增加經濟效益的同時擴散產品的文化價值,推動我國文化占據市場并走向世界;還是將使得文化成為商業的附屬物,在文化產品的豐盛表象下實際是商業文化的單一化?文化產業到底是要實現以文化資本為基礎的文化與經濟資本的雙向增殖;還是一旦將文化資本轉化為經濟資本后,就變成了經濟資本的單向增殖?文化產業的發展是將滿足群眾日益增長的精神文化需求;還是即將演變成為60多年前法蘭克福學派所批判的“欺騙群眾”,“致力于生產消費者”的大型工業?后者正是我們極力避免的一些情形。從文化生態的角度看,如果今天的文化在資本運作下演變成了單一的商業文化,那么我們所處的文化生態系統就過度的失衡了。正如自然界的“生態”追求物種的多樣性一樣,在這個多元的世界上,社會領域的文化生態更呼喚文化的多姿多彩,這種多姿多彩決非是文化商品形式與產品種類的豐富繁多,而是在文化本質意義上的多元化;這是一種與當下消費文化的同質傾向對立的文化走向,是堅決向當下文化商業化趨勢說“不”的一種文化立場;這樣的文化多元化不但包含了商業文化、大眾文化,更包含了傳統文化、人文情感、精英知識、高雅藝術等在如今的文化產業中日漸缺失的文化向度。因此,只有同時關注文化產業的經濟和社會效益,才能保證我們的文化生態欣欣向榮,和諧持續的健康發展。
然而,在文化產業的運營中呼喚文化生態的自覺,決不是希圖淡化其中的商業化傾向或改變其產業化模式。既然文化產業是作為一種區別于公共文化事業的經營性質的文化流入市場的,就應當遵循資本發展的邏輯,就應當遵守市場運行的機制,就必須符合市場經濟的原則,并遵循自身的發展規律。在本文中,我并非質疑于文化的資本化經營方式,而是有感于當下我國文化產業缺乏內容,單調爛俗之靡濫邪風。我國擁有無限豐富的文化資源可以發掘,而多數的文化產業內容卻顯得千篇一律,跟風炒作;并傾向于模仿國外的文化產業形式,造成了大量的文化生產“套路”,完全不能滿足群眾多樣化的文化需要,更難以傳播中國文化。另外,產業化并不一定意味著流俗化。盡管人們也許將認可在文化市場上區分高級文化與低級文化是沒有意義的,這兩者都同樣都是文化商品,是所謂的“媚雅”與“媚俗”而已。但是,作為一種文化生產的自覺,即使是“媚雅文化”,其對社會正面的文化意義也比完全意義上的“烏合之眾”(或歸類“群氓”,mess)式的污穢流俗、愚昧娛濫的文化形態大得多。這點在西方發達國家早有充分的體現:閱讀經典書籍,購買藝術作品,鑒玩文物收藏,欣賞文藝表演等,向來是有閑階級與上流社會,以及企圖跨入上流社會的“上升階級”人士必須習得的“附庸風雅”的方式,而這點早在一百多年前凡勃倫的《有閑階級論》中便得到彰顯;再次,所謂“雅俗共賞”,通俗文化也是人們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它給我們的生活帶來輕松和歡娛。如果說嚴肅的高雅文化是名貴的紅酒或香檳的話,那么通俗文化則是令人驚喜愉悅的甜點。今天的文化產業無疑是要滿足人民群眾的精神文化需求的,它帶來了當下大眾文化的繁榮,這樣的大眾文化不僅是文化產業創造的,更直接來源于群眾的靈感與創意。因此,發展文化產業必須“以人為本”,堅持全面、多樣、綜合的科學發展,既不能一味的排擠“俗”文化,也不能全力的倡導“雅”文化;只要這種文化形式是對社會發展有益的,是被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是對當前的文化繁榮有幫助的,就應當積極鼓勵其發展。因而,在對文化生態的自覺中,文化產業所要避免的是庸俗文化(mess culture烏合之眾的:群氓/娛樂/愚民/愚庸文化)而不是通俗文化(pop culture波普/大眾/流行文化)。
由上可見,在文化資本時代呼喚我國文化產業的文化生態自覺,就是要堅持和諧的、可持續的科學文化發展觀,促進文化產業中文化形態的多元化,增加產業的創造力與活力,是產業發展與文化資源的開發相互促進,形成“資源-資本-產業-文化傳播”的良性循環,是在文化生產的境界上加以自覺。
參考文獻:
[1](美)亨廷頓,周琪等譯.文明的沖突與世界秩序的重建[M].北京:新華出版社,2002
[2](英)史蒂文森,顧宜凡等譯.媒介的轉型:全球化、道德和倫理[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6
[3](美)杰姆遜,三好將夫,馬丁譯.全球化的文化[M].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01
[4](美)凡勃倫,蔡受百譯.有閑階級論:關于制度的經濟研究[M].北京:商務引書館,2009
[5]薛曉源,曹榮湘(主編).全球化與文化資本[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5
[6](澳)戴維·思羅斯比,潘飛編譯.什么是文化資本[J].馬克思主義與現實,2004,(01)
[7](英)D·羅賓斯,李中澤摘譯.布迪厄“文化資本”觀念的本源、早期發展與現狀[J].國外社會科學,2006,(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