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踔 林明
摘要:馬克思交往理論突出強調了“世界交往”在社會發展進程中的意義和作用,揭示了“世界交往”背景下人類文明的相互借鑒和效仿對人類社會發展的加速作用,從而說明在“世界交往”時代,跳躍性發展已成為人類歷史的常規和普遍的現象。這就為合理解釋中國這樣的經濟、文化比較落后的國家如何能夠跨越資本主義的“卡夫丁峽谷”走上社會主義的發展道路,以及怎樣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提供了理論根據。
關鍵詞:馬克思;世界交往;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關聯
中圖分類號:D6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0544(2012)07-0015-06
閉關鎖國與落后挨打相伴,交往開放與發展繁榮共生,這是20世紀留給中國最為深刻的經驗教訓。自明末以來,我國社會發展長期停滯且屢遭外族重創,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缺乏積極的“世界交往”戰略,這既體現在封建時代中心之國的自欺上,更體現在“文革”中在閉關鎖國條件下建設共產主義的企圖上。但正如馬克思所言,“無產階級只有在世界歷史意義上才能存在,就像它的事業——共產主義一般只有作為‘世界歷史性的存在才有可能實現一樣”。換言之,離開“世界交往”,社會主義事業沒有前途,中國亦不例外。
馬克思的“世界交往”理論立足于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使“歷史向世界歷史轉變”這一事實,突出強調了“世界交往”在社會發展進程中的意義,揭示了文明的相互借鑒和效仿對人類社會發展的加速作用,從而說明在“世界交往”的時代背景下,跳躍性發展已成為歷史的常規和普遍的現象。這就為合理解釋中國這樣的經濟、文化比較落后的國家如何能夠跨越資本主義的“卡夫丁峽谷”走上社會主義的發展道路。以及怎樣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提供了理論根據。
一、“世界交往”與人類社會歷史發展
在人類歷史由分散、地方性的區域歷史時代向整體、全球性世界歷史時代的轉變過程中,馬克思恩格斯敏銳地洞悉了這一人類歷史的“巨大變遷”,他們從整體的角度,以全球的視野,分析和強調了“世界交往”在人類社會發展進程中的意義和作用。
(一)“世界交往”的普遍擴大構成了歷史向世界歷史轉變的必要條件
在馬克思看來,由于“世界交往”促成了歷史向世界歷史的轉變,歷史向世界歷史的轉變,完全是物質的、可以通過經驗確定的活動。馬克思在這里所說的“世界歷史”,不是通常的、歷史學意義上的世界史,即整個人類歷史的總和,而是指民族的地域狹隘性轉變為世界歷史性存在的歷史,它體現著各民族、各國家之間的相互影響、相互滲透和相互制約。世界歷史作為一個可經驗到的“世界歷史性事實”形成于近代即資本主義時代。對這種經驗到的“世界歷史性事實”的認識和把握,馬克思提出了一個基本方法論,即“始終必須把‘人類的歷史同工業和交換的歷史聯系起來研究和探討”。在“世界交往”的歷史背景下,任何民族或國家的發展都不可避免地受到它的影響,并在這種影響下發生某種程度的“變形”。“世界交往”使以往自然形成的各個民族和國家的孤立狀態被打破了,過去那種地方的和民族的自給自足和閉關自守狀態,被各民族的各方面的互相往來和各方面的互相依賴所代替了。而且,各個相互影響的活動范圍在這個發展進程中越是擴大,各民族的原始閉關自守狀態由于日益完善的生產方式、交往以及因交往而自然形成的不同民族之間的分工消滅得越徹底,歷史也就越是成為世界歷史。所以,“世界交往”開創了世界歷史。世界歷史時代各個民族、國家的歷史發展進程必然要受到世界歷史的影響和制約,同時也反過來影響世界歷史的整體發展。馬克思舉例說,西方發達資本主義國家一種機器的發明和應用,將會奪去印度和中國的無數工人的飯碗,并引起這些國家整個生存形式的改變。特別是率先走上資本主義道路的國家,對世界歷史的影響是極其巨大的,使資本主義成為一種普照的光。正如馬克思指出的:“資產階級,由于一切生產工具的迅速改進,由于交通的極其便利,把一切民族甚至最野蠻的民族都卷到文明中來了。它的商品的低廉價格,是它用來摧毀一切萬里長城、征服野蠻人最頑強的仇外心理的重炮。它迫使一切民族——如果它們不想滅亡的話——采用資產階級的生產方式;它迫使它們在自己那里推行所謂的文明,即變成資產者。一句話,它按照自己的面貌為自己創造出一個世界。”
(二)“世界交往”促使各民族的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矛盾超越狹隘的地域或民族界限
在世界歷史形成之前,由于各民族間地理條件和交往工具的限制,人類各大文明圈在相當長的時間內基本處于相互隔離的狀態,盡管也有一些零星的、偶然的交往比如國際交易、戰爭等。此間的人類社會也處在緩慢的轉變與發展之中,但這些轉變與發展基本上是在彼此隔絕、自我封閉的社會系統內實現的,其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的矛盾運動一般都在民族的地域內“單獨進行”的,其顯著特點是,每一種生產方式的形成在各個民族那里都必須“重新開始”。在民族間的交往有了一定發展的條件下,原來單獨進行的生產方式矛盾運動之間便會產生相互影響、相互滲透、相互作用的關系。比如,日耳曼民族征服羅馬帝國之后,被征服民族的較高生產力與征服者原來的生產關系產生交互作用,結果使日耳曼民族超越了奴隸制而直接跨進封建制。隨著交往的進一步發展,尤其是生產的國際關系、國際分工和國際交換體系的形成。原來單獨進行的生產方式的內在矛盾便超越了民族的地域狹隘性的限制,具有了世界性。而且,在“世界交往”的背景下,某些民族或國家內的生產方式矛盾運動還會呈現出一種跳躍性的發展。馬克思指出,一切歷史沖突都根源于生產力和交往形式之間的矛盾。然而,對于某一國家內生產力和交往形式之間的矛盾沖突的發生來說,完全沒有必要等到這種矛盾在這個國家本身中發展到極端尖銳的地步。在“世界交往”的格局下,大工業發達的國家也影響著非工業的國家,因為非工業的國家由于世界交往而被卷入普遍競爭的斗爭中,并足以使工業比較不發達的國家內產生類似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的矛盾沖突以及無產階級和資產階級的沖突”,“由廣泛的國際交往所引起的同工業比較發達的國家的競爭,就足以使工業比較不發達國家內產生類似的矛盾(例如英國工業的競爭使德國潛在的無產階級顯露出來了”。)這也就是說,由于“世界交往”,生產的國際關系結構與落后國家的內部關系結構之間發生了沖突,這種沖突把該國的發展命運緊緊地與世界性歷史總體的發展過程聯系在一起了。這樣,處于世界性歷史總體中的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的矛盾運動又為某個國家或民族造成特定的歷史環境,并通過“世界交往”制約著該國該民族的發展方向,促使某些落后國家內的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的矛盾運動較快地達到激化的狀態,并在發達國家的歷史經驗的啟發下,縮短解決這對矛盾的過程,從而促成社會跳躍式發展的實現。
(三)“世界交往”使人類社會歷史進程中的“跨越”現象成為帶有全局性的普遍現象
資本主義生產關系居于主導地位,整個世界市場由資本主義國家占領著。由于“世界交往”造成的歷史整體的影響,在北美洲、大洋洲、非洲以至東歐,有的民族從奴隸社會甚至從原始社會,直接走上了資本主義道路。特別是一些較為落后的國家跨越了資本主義的“卡夫丁峽谷”,直接走上了社會主義道路。落后國家跳躍性發展的可能來源于文明的相互借鑒和效仿。在前資本主義時期,由于交往的局限性,使每個民族都在走著自己孤立的發展道路。文明的創造在每個地方都是單獨進行的。因而盡管人們每天都在重新發明和發現,但創新往往是重復別人已經走過的艱辛之路。世界性的交往和競爭,不但使文明的成果得以普遍交流,而且也使各個民族或國家可以在科學技術、經濟生產、甚至政治制度上,直接借鑒已有的文明成果,選擇最有利于自己的發展方式。這樣,在世界歷史形成之后,跳躍性發展就成為歷史的一個常規和普遍的現象。避免重復和少走彎路正是后起國家能夠很快趕上和超過先進國家的根本原因。跨越道路還同兩極性的世界分工密切相關。兩極性的世界分工也是“世界交往”的產物,是資本主義世界市場體系發展的直接結果。雖然資本主義的發展使世界日益走向整體化,但各個民族或國家的發展在整體化的過程中往往表現出不平衡性。在這個意義上,馬克思指出,“不僅一個民族與其他民族的關系,而且這個民族本身的整個內部結構也取決于自己的生產以及自己內部和外部的交往的發展程度。”資本主義國家憑借其先發優勢對落后國家進行剝削和掠奪,從而造成了世界性的兩極分化,落后國家依附于先進國家,使殖民地依附于宗主國。兩極性的世界分工為落后國家實現跨越發展提供了必要性。由于在資本主義世界分工體系中處于從屬地位,落后國家不可能通過資本主義道路來富強自己,這就促使它們打破常規、另辟蹊徑發展自己。這也正是中國走向社會主義發展道路的原因所在。
(四)“世界交往”是東西方國家社會革命的媒介和催化劑
在東西方革命的關系問題上,馬克思恩格斯都認為,世界交往使世界各國的革命運動緊密的聯系起來了,而且相互影響、相互促進。正如馬克思所指出的那樣:“既然英國的貿易已經經歷了商業周期的大部分,所以可以有把握地說,中國革命將把火星拋到現今工業體系這個火藥裝得足而又足的地雷上,把醞釀已久的普遍危機引爆,這個普遍危機一擴展到國外,緊接而來的將是歐洲大陸的政治革命。這將是一個奇觀:當西方列強用英法美等國的軍艦把‘秩序送到上海、南京和運河口的時候,中國卻把動亂送往西方世界。”馬克思指出:“對于某一國家內沖突的發生來說,完全沒有必要等這種矛盾在這個國家本身中發展到極端的地步。由于同工業比較發達的國家進行廣泛的國際交往所引起的競爭,就足以使工業比較不發達的國家內產生類似的矛盾(例如,英國工業的競爭使德國潛在的無產階級顯露出來了)。”其實,俄國十月革命和后來的中國革命都證實了馬克思的這一論斷的真理性。兩國都沒有等到資本主義在國內發展成熟,就顯露了典型的無產階級與資產階級的矛盾,加上意識形態領域中馬克思主義、列寧主義的傳播,兩國的社會主義革命都提前到來了。隨著社會主義事業的發展和世界交往的不斷作用,可以預言,許多不發達國家的社會革命進程也將會提前。
二、“世界交往”與中國社會主義革命道路的選擇
關于中國選擇社會主義革命道路的問題,我國理論界有三種觀點:一種違背中國革命發展的史實,認為中國走上社會主義道路,超越了資本主義這個人類社會必經的歷史階段,因而必須倒回去“補資本主義的課”,社會主義是徹頭徹尾的主觀空想;一種片面夸大半殖民地半封建舊中國的資本主義因素,人為地拔高資本主義在舊中國的發展程度,認為中國的社會主義是建立在中國本身資本主義的基礎上的;還有一種主張否定馬克思的五種社會形態依次演進的理論,因為半殖民地半封建的舊中國已經走上了社會主義道路。這三種觀點雖然不同,甚至對立,但在理論前提上犯了一個共同的錯誤,這就是對唯物史觀五種社會形態依次演進理論作了公式化、片面僵化的理解,把它看成一切民族在任何情況上都必須遵循的公式,變成了馬克思曾批評過的“超歷史”的“一般歷史哲學理論”。其根本失誤在于:離開了世界交往,離開了“世界交往”理解五種社會形態依次演進理論和中國社會主義道路的選擇之間關系造成的。
(一)“世界交往”與中國無產階級的產生和壯大
國際資本的擴張和國際資本主義生產關系對中國的滲透,導致大批農民破產,淪為無產者和半無產者,從而為中國的社會主義革命準備了階級條件。歷史上的資產階級負有為新世界創造物質基礎的使命:一方面要造成以全人類互相依賴為基礎的世界交往;另一方面要發展生產力,在科學的幫助下實現對自然力的改造和征服。馬克思曾公正地指出:資產階級一個重要的歷史功績就是開創了世界歷史,使整個世界成為一個有機整體。鴉片戰爭以后,中國卷入了世界交往的大潮,成為資本主義世界體系的一個環節。中國封建時代的社會經濟基礎是以個體小農業和家庭手工業緊密結合在一起為基本特征。農民不但生產自己需要的農產品,而且生產自己需要的大部分手工業品。1840年的鴉片戰爭,把中國命運之舟從漫長而又停滯的封建社會帶進了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的深淵。隨著外國資本主義侵略勢力的擴張,中國的個體小農業和家庭手工業者大量破產,他們成了外國資本家在華企業中源源不斷的廉價勞動力——中國工人階級。生活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的中國工人,其工資水平十分低下,其受剝削遭壓迫、生活困苦、處境悲慘的程度是世界上其他國家罕見的。據統計,建黨初期,日本工人工資比中國工人高4.1倍,英國高7倍,美國高14.8倍。鑒于此種狀況,早期共產黨人蔡和森就曾敏銳地意識到,中國工人階級以窮困慘苦而論是最深重的,一旦階級覺悟發生,其氣焰必不減于東歐西歐。在從鴉片戰爭到“五·四”運動的80年中,隨著外國資本主義的入侵和世界交往的加深,中國的無產階級(工人階級)隊伍逐漸壯大起來。到“五四”運動前,中國共有產業工人約200多萬人。“其分布情況大致如下:工廠工人約一百一十萬人;鐵路工人十六萬五千余人;郵電工人二萬九千九百余人;礦山工人五十九萬六千九百余人:海員工人十五萬人;帝國主義在華企業工人約三、四十萬人”。無論是中國早期的官僚資本企業的創辦,還是民族資本主義近代工業的產生,都是與外貨傾銷和外資企業利潤優厚的刺激和影響密切相關的,都與近代世界資本主義的入侵和中國與世界的被動交往分不開的。隨著國際資本主義在中國的擴張,中國的經濟發生了變化,大批農民破產,淪為無產者和半無產者,從而獲得了世界歷史性存在。
(二)中國革命是“無產階級社會主義世界革命的一部分”
中國革命所處的時代是世界社會主義革命的時代,“即處在社會主義向上高漲、資本主義向下低落的國際環境中”。這是中國走上社會主義現代化道路的一個重要原因。“世界交往”時代不同以往的重要特點就是各個民族和國家日益連接成為一個整體,在交互影響、交互作用中變化、發展。以俄國十月革命為界,這種影響和作用發生了質的躍遷,世界歷史時代進入了一個新的發展階段。對此,毛澤東有著十分清醒的認識。他說:“在資本主義時代,特別是在帝國主義和無產階級革命的時代,各國在政治上、經濟上和文化上的相互影響和相互激動,是極其巨大的。”譬如十月革命,它“不只是開創了俄國歷史的新紀元,而且開創了世界歷史的新紀元”。世界革命由此區分為資產階級革命和無產階級革命。從一個特殊的視角觸及到了世界歷史理論的基本問題——整體與部分的關系問題。毛澤東分析指出:“在各個資本主義國家的無產階級一天天從社會帝國主義的社會民主黨的影響下面解放出來并宣布他們贊助殖民地半殖民地解放運動的時代,在這種時代,任何殖民地半殖民地國家,如果發生了反對帝國主義,即反對國際資產階級、反對國際資本主義的革命,它就不再是屬于舊的世界資產階級民主主義的范疇,而屬于新的范疇了;它就不再是舊的資產階級和資本主義的世界革命的一部分,而是新的世界革命的一部分,即無產階級社會主義世界革命的一部分。”由此,毛澤東得出了一個確定不移的結論:中國革命是世界革命的一部分。
十月革命一聲炮響,這一新的國際環境又加速了中國這個東方古國奔向社會主義的運動。毛澤東指出:在十月革命前,中國革命屬于舊民主主義革命,“是屬于舊的世界資產階級民主主義革命的范疇之內的,”而在十月革命后,中國革命“是新的世界革命的一部分,即無產階級社會主義世界革命的一部分了。”它是特殊的新式的民主主義的革命。毛澤東把中國革命分成兩個階段,第一階段是新民主主義革命,它以反帝、反封建、反官僚資本主義三座大山為歷史使命,其實質是為第二階段——社會主義革命開辟道路。毛澤東認為中國社會之所以會奔向社會主義,是由國際和國內兩大因素決定的。從國際因素看,“中國革命又是處在二十世紀三十和四十年代的國際環境中,即處在社會主義向上高漲,資本主義向下低落的國際環境中,處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和革命的時代,那末,中國革命的終極的前途,不是資本主義的,而是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的,也就沒有疑義了。”從國內因素看,中國革命的結果盡管有資本主義因素的發展,但更重要的是社會主義因素的發展。由于這兩個方面的因素,中國新民主主義革命“避免資本主義的前途,實現社會主義的前途,不能不具有極大的可能性了。”中國走向社會主義這一歷史選擇顯然是符合社會本身發展規律的,符合馬克思主義“世界交往”思想的。社會主義在中國不是早產兒,而是中國在20世紀這一特定國際環境中,從自身社會結構出發的內在的必然運動。這一歷史選擇使中國實現了從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社會向更高級社會發展階段的跨越。新中國的建立結束了中國人民自近代以來的屈辱史,它宣告中國人民從此站起來了,從此可以走上繁榮富強的社會主義現代化的道路。
(三)近代中國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矛盾運動的世界性
1“世界交往”造成了帝國主義和中華民族的矛盾,封建主義和人民大眾的矛盾。馬克思在談到1840年鴉片戰爭對中國的巨大影響時指出:“所有這些同時影響著中國的財政、社會風尚、工業和政治結構的破壞性因素,到1840年在英國大炮的轟擊之下得到了充分的發展;英國的大炮破壞了中國皇帝的權威,迫使天朝帝國與地上的世界接觸。與外界完全隔絕曾是保存舊中國的首要條件,而當這種隔絕狀態通過英國而為暴力所打破的時候,接踵而來的必然是解體的過程,正如小心保存在密閉棺材里的木乃伊一接觸新鮮空氣邊必然解體一樣。”中國自然經濟解體是在資本主義開創的世界歷史的條件下開始的。自然的、封閉的、民族性的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的矛盾運動由此轉變為世界性的。西方資本主義列強的入侵使中國成為國際資本生存的一個有機環節或部分。首先,為了使中國成為它們的原料產地、商品市場和廉價勞動力來源以及資本輸出的場所,中國以血緣的、地域的、宗法的和田園詩般的關系和自然經濟受到沖擊而解體,被迫服從于資本的規律,從而促成了中國官僚買辦資本主義和民族資本主義的產生和發展,但是中國資本主義的產生和發展同時又受到西方資本主義的遏制。可見,中國資本主義的發展與外國資本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其次,西方資本主義列強依靠其軍事力量,強迫清帝國簽訂了一系列不平等的條約,開辟了通商口岸,獲得最惠國待遇及治外法權等等,從而操縱了中國財政和經濟命脈。無產階級和資產階級的矛盾,反動統治階級內部的矛盾,廣大農民與官僚、地主的矛盾,民族資產階級和官辦資產階級的矛盾,資產階級和官僚地主封建勢力的矛盾以及既已存在的西方各種思想文化與中國傳統文化之間的矛盾等等多元化的矛盾充斥著舊中國。但是,中國近代社會的主要矛盾——“帝國主義與中華民族的矛盾”決定了中國迫切需要一個資產階級的民主革命,這個革命必須由無產階級領導才能完成。這就是說中國不能立即進行社會主義革命,而首先要完成一個無產階級領導的反帝反封建的民主革命,但這個民主革命不是舊式的資產階級民主革命,而是無產階級領導的新民主主義革命。因為,無產階級身受帝國主義的壓迫、資產階級的壓迫和封建勢力的壓迫,成為中國近代社會重要矛盾的集中的焦點。“因此,他們在革命斗爭中,比任何別的階級來得堅決和徹底。”所以,無產階級一肩承受著新民主主義革命和社會主義革命的雙重重任,這為中國走社會主義道路提供了歷史契機。
2“世界交往”為無產階級領導的工農紅色政權實現工農武裝割據創造了條件。資本主義開創世界歷史是以統治、剝削和壓迫東方社會落后國家為條件的,這不僅造成了世界有機體內部各國之間政治經濟發展的不平衡,而且造成了東方落后國家內部政治經濟的極端不平衡。毛澤東在《中國的紅色政權為什么能夠存在》一文中指出,由于中國是一個許多帝國主義相互爭奪的經濟落后的半殖民地半封建國家,因而在政治上出現了各個帝國主義支持下的各派新舊軍閥之間長期的分裂和戰爭,削弱了反動政權的統治力量,長期沒有形成真正統一的全國政權,這就為工農紅色政權的局部割據提供了有利的政治條件,在這種條件下,無產階級可以利用統治階級內部的矛盾一分裂和戰爭,在他們統治力量薄弱而偏僻的鄉村,建立和發展紅色政權;在經濟上,中國不是一個統一的資本主義經濟體系,資本主義商品經濟只在城市獲得一定程度的發展,廣大農村還是自給自足的自然經濟占主導地位。由于農村經濟獨立性強,對城市依賴性少,這對于無產階級政黨到農村去組織和發展革命力量,提供了有利的物質條件。毛澤東正是根據由于帝國主義的入侵給中國帶來的經濟政治發展極不平衡的狀況,和當時斗爭的實踐,探索出了以農村包圍城市、武裝奪取政權這樣一條前人沒有走過的正確道路。
3“世界交往”使中國無產階級和資產階級的矛盾充分暴露出來。一般而言,社會歷史發展過程中,縱向因素起決定作用。而中國當時的生產力社會化程度并不高,無產階級力量并不強大,因此,社會主義革命和公有制的建立似乎沒有客觀基礎。但是,由于“世界交往”,中國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矛盾運動必然同世界其他民族與國家,特別是同西方資本主義國家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相互作用聯系緊密。也就是說,作為世界有機整體一個部分的中國半殖民地半封建生產關系的發展和變革是它與本國生產力的矛盾運動以及它同國際生產力、生產關系交互作用的結果。帝國主義的資本輸出、商品輸出以及把中國作為農產品、原材料和產品初加工基地的國際分工。使帝國主義和中華民族之間你死我活的民族矛盾實際以中國無產階級反對國際資本的矛盾為本質,使中國人民反對帝國主義爭取民族獨立的斗爭,與反對國際資本及其在中國代理人的剝削所進行的社會革命的進程合而為一。中國在國際生產關系中的被壓迫、被剝削地位,使中國無產階級與資產階級的矛盾以民族矛盾形式充分暴露出來了。可見,在中國所進行的新民主主義革命,實質上是社會主義性質的。毛澤東指出,這種新民主主義的革命是世界無產階級社會主義革命的一部分,它是堅決地反對帝國主義即國際資本主義的。因為中國新民主主義革命的勝利是在同工業比較發達的國家進行廣泛的國際交往所引起的競爭,以至使我們國內產生了相類似的矛盾的基礎上發生的。因此,盡管新民主主義革命一方面為資本主義在中國的發展掃清道路。具有資產階級民主革命的色彩,但另一方面,它又反對國際資本主義,其目的是建立無產階級領導的聯合政權,因而又具有濃重的社會主義革命的色彩。近代中國社會的發展存在著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兩條可能性的道路,而選擇社會主義道路具有極大的可能性的根源在于中國有了相當數量的覺悟的無產階級,而且無產階級與資產階級的矛盾非常突出。按照毛澤東的觀點,全部問題在于,中國無產階級只有發揮自己的歷史主動性,在一切必要條件具備的時候,適時進行本來意義上的社會主義革命,才能“避免資本主義的前途,實現社會主義的前途”,而社會主義前途的實現,“只有在無產階級領導之下才有可能”。
4“世界交往”為中國選擇社會主義革命道路提供了新的參照系和效法的榜樣。自1840年開始,中國逐漸淪為半封建半殖民地的社會,民族滅亡的危險促使許多有志之士向西方尋求真理,幻想通過資本主義的發展來富強中國。但當中國民族資本主義的發展剛剛開始起步時,世界上的主要資本主義國家已相繼進人了帝國主義階段。在帝國主義階段。資本輸出和爭奪海外殖民地具有了特殊重要的意義,所以,帝國主義列強極力在政治、軍事、經濟上控制殖民地和半殖民地,限制其民族經濟的發展,以保證它的投資場所和對落后國家的掠奪。這樣,當中國剛剛走上資本主義的發展道路時,它充分發展的可能性就已經消失。正因為如此,在舊中國,民族資本主義的發展始終處在艱難的境地,民族工業的發展既是緩慢的,又是殘缺不全的,中國一直處于貧窮落后的狀態。既然資本主義的道路走不通,那么社會主義就是必然的選擇。社會主義運動的廣泛發展和蘇聯社會主義國家的建立,為殖民地和半殖民地國家擺脫資本主義的世界市場體系,發展民族經濟提供了新的參照系。在借鑒其他國家發展經驗的基礎上,中國共產黨帶領全國人民進行了新民主主義革命,從而跨越了資本主義的“卡夫丁峽谷”,實現了歷史發展的飛躍。鄧小平在概括中國這段歷史發展過程時指出:“人們提出這樣一個問題。如果中國不搞社會主義,而走資本主義道路,中國人民是不是也能站起來,中國是不是也能翻身?讓我們看看歷史吧。國民黨搞了二十幾年。中國還是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證明資本主義道路在中國是不能成功的。”“中國搞資本主義不行,必須搞社會主義。”由此可見,“世界交往”理論為中國選擇社會主義道路提供了合理解釋:不是某些人或某個黨派的主觀意愿,而是世界交往背景下世界文明的相互借鑒和兩極分工,才使中國跨越了資本主義的“卡夫丁峽谷”,義無反顧地走向社會主義。馬克思曾指出:不能“把我關于西歐資本主義起源的歷史概述徹底變為一般發展道路的歷史哲學理論,一切民族,不管他們所處的歷史環境如何,都注定要走這條道路……這樣做,會給我過多的榮譽,同時也會給我過多的侮辱”。中國走上社會主義道路并不是偶然的,是由中國具體的歷史環境決定的。雖然中國既沒有充分發展資本主義,也沒有強大的無產階級,但并不缺乏社會主義的物質條件和社會力量,革命本身就是強大的生產力,不僅如此,當時的中國還處在與資本主義同時代的國際大環境中,中國共產黨不僅得到了蘇聯共產黨的幫助與支持,還得到全世界無產階級的支持。在這樣的歷史環境中,中國既取得了新民主主義革命的勝利就必然選擇社會主義道路,不可能象一般舊式資產階級革命勝利以后去選擇資本主義道路。
在“歷史向世界歷史轉變”之后,由于生產力、分工的極大發展,各國間的普遍交往的格局已形成,世界經濟、政治、思想文化一體化趨勢日益明顯,各個民族都被卷入世界交往的大潮。推到了世界競爭的舞臺上。因而在資本主義“普照的光”的照耀下,人類社會歷史的發展雖在總體上依然“拾級而上”,但在具體國家的發展中卻有可能出現“跳躍”,呈現出“多線”的發展。由于“世界歷史是個整體,而各個民族是它的‘器官”。在19世紀中葉以后,中國也被卷入了“世界交往”的大潮,成為資本主義世界整體中的一個有機組成部分。由此,中國的生產力不僅同本國的生產關系相互作用,而且同資本的國際關系發生作用:中國的生產關系不僅同本國生產力發生相互作用,而且同世界上更為先進的國際資本主義生產力發生相互作用。正是由于中國被“世界交往”卷入普遍競爭的斗爭中,使之產生了與資本主義發達國家類似的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的矛盾以及無產階級與資產階級的沖突,并以這種特殊方式經歷了資本主義的發展階段和種種苦難。在這種歷史背景下,中國選擇了社會主義革命道路是歷史的必然選擇。因此,對中國選擇社會主義革命道路歷史必然性的科學,不能離開各民族間的世界交往。
三、“世界交往”與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建設
“世界交往”是科學解釋和正確理解落后的中國選擇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革命道路的鑰匙,同樣的。馬克思世界交往思想也是理解當代中國走富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道路的關鍵。中國特色社會主義要發展,要富強,要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就必須對外開放,積極融入世界,加強“世界交往”,吸收和借鑒發達國家先進的文明成果。只有這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才能作為世界歷史性的、全球性的社會主義,才能真正贏得“世界歷史性”意義的存在。
(一)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特色”并不是離開世界歷史整體聯系的“特色”
在“世界交往”過程中,既要體現世界歷史的整體性,又要充分發揮各民族的個體特色。正是在這個原理的指導下,鄧小平同志提出了建設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偉大理論。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必須首先對我們所處于的這個世界歷史時代以及社會主義中國在這個世界歷史時代中的地位有正確、全面的認識。在過去較長的一段時間內,正是由于不能正確認識我們所處的世界歷史時代,所以才對中國的整體實際產生了片面的或不科學的認識,并由此導致在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戰略方針的制定和實施方面,犯一系列重大錯誤(如“大躍進”、“以階級斗爭為綱”、“文革”,等等)當然,筆者并不否認,現時的世界歷史的總體狀況并不等于社會主義中國的整體實際。但是,它卻規定、作用和影響著社會主義中國。進而言之,社會主義中國不能超越現時的世界歷史時代的演變發展給它所規定的界限:只有將社會主義中國作為現實的世界歷史時代的一個有機的組成部分來把握,才能真正探索到中國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的發展規律(抑或說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發展規律)。所謂“特色”,并不是離開世界歷史整體聯系的“特色”,不是離開世界文明發展大道的“特色”,“特色”不等于孤立,不等于封閉。世界一體化的進程加速發展表明,中國的現代化越來越離不開世界歷史的進程。中國只有在與世界各國的競爭中和交往中加入到世界歷史的進程中,才能使自己不斷現代化。在這個意義上,中國的現代化就是中國的世界化。要使中國真正實現現代化,就必須大膽地吸收當代世界的一切文明成果,使之成為推動中國現代化的主要動力。中國的現代化的程度和水平取決于中國加入世界歷史進程的水平和程度。
(二)“關起門來搞建設是不能成功的,中國的發展離不開世界”
19世紀,正是人類歷史由分散的歷史向整體的世界歷史轉變的關鍵時期,機遇和挑戰擺在世界各民族和各國面前。可當時清政府味于世界普遍交往的大勢,不懂得抓住機遇,改變自身以適應和投入這一潮流,而是仍然安于現狀,以天朝上國自居,拒絕對外開放。馬克思曾尖銳地指出:“一個人口幾乎占人類三分之一的大帝國,不顧時勢,安于現狀,人為地隔絕于世并因此竭力以天朝盡善盡美的幻想自欺。這樣一個帝國注定最后要在一場殊死的決斗中被打垮:在這場決斗中,陳腐世界的代表是激于道義,而最現代的社會的代表卻是為了獲得賤買貴賣的特權。”后來中國歷史的發展不幸被馬克思所言中。新中國建立后,由于國際國內的形勢和原因,更由于領導人的認識的局限和失誤,導致新中國自建立以來長達近30年的封閉和鎖國。起初在斯大林“兩個平行市場”的框架下,中國在以蘇聯為首的社會主義陣營里有限的開放,自20世紀60年代與蘇聯關系惡化之后,中國基本上斷絕了與世界一切先進國家的往來,中國因為拒絕與“世界交往”,所以中國對世界變得越來越陌生了,當然中國也越來越落后了。因此,改革開放前,由于我們沒有劃清反對帝國主義與吸收發達資本主義國家先進技術和管理經驗的界限,沒有劃清獨立自主與對外開放的界限,忽視了中國的工業化是一個不斷走向世界的過程,把自己隔離在全球一體化行程之外,導致了新條件下的閉關鎖國。鄧小平親身經歷了共和國這段崢嶸歲月。在總結歷史教訓時,鄧小平深刻地認識到了這一點。所以,在他復出以后不久就提出總結歷史經驗和對外開放的問題。如果說過去搞閉關自守,耽誤了時間,使得我們落后了,那么現在就要迎頭趕上。現在的世界是開放的世界。中國在西方國家產業革命以后變得落后了,一個重要原因就是閉關自守。“總結歷史經驗,中國長期處于停滯和落后狀態的一個重要原因是閉關自守。經驗證明,關起門來搞建設是不能成功的,中國的發展離不開世界。”“歷史經驗教訓說明,不開放不行。”“你不開放再來個閉關自守,五十年要接近發達國家水平,肯定不可能。”“要尊重社會經濟發展規律,搞兩個開放,一個對外開放,一個對內開放。對外開放具有重要意義,任何一個國家要發展,孤立起來,閉關自守是不可能的,不加強國際交往,不引進發達國家的先進經驗、先進科學技術和資金,是不可能的。”在鄧小平看來,就是“不要把自己置于封閉和孤立地位。要重視廣泛的國際交往,同什么人都可以打交道”,并且不僅是發展國際間的交往,而且要吸收國際的經驗。由此可見,鄧小平深刻認識到,只有改革開發,建立和加強與世界的交往的關系,中國才能改變與世界隔絕的狀態,才能融入國際社會,才能大大加速和推進中國經濟社會發展的進程。
(三)吸收和借鑒世界各國包括資本主義發達國家的文明成果和先進的經營方式、管理方法
當今世界是世界普遍交往的世界,是一個開放的世界。在這個交往頻繁的世界中,存在著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兩種根本對立的社會制度。就資本主義而言,它是落后的社會制度,然而卻在相當大的程度上占據著人類文明的發展成果,擁有先進的生產力;從現實的社會主義來說,它在本質上是高于資本主義的先進社會制度,但它建立的基礎卻是相對落后的東方文明,生產力較為落后。兩者由于各自的利益和特點,必須相互開放以求雙贏:作為發展中國家,社會主義要吸收和借鑒資本主義創造的先進生產力;作為發達國家。資本主義要在社會主義國家中為資本找出路、尋求市場。在當代,不實行對外開放,不走進世界歷史的民族,是沒有希望的民族。具體到我國,就是必須堅持實行對外開放,在向世界的開放中建設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我們的社會主義制度應該吸收我們可以從世界各國吸收的進步因素,成為世界上最好的制度。
鄧小平在深刻總結歷史教訓的基礎上指出,資本主義已經有了幾百年的歷史,各國人民在資本主義制度下所發展的科學技術、所積累的各種有益的知識和經驗是人類共同的財富。我們應當有計劃、有選擇地引進,使之成為推動社會主義社會發展和進步的積極因素。因此,鄧小平把對外開放作為實現社會主義現代化的基本途徑,主張大膽引進一切有利于社會主義生產力發展的科學技術、先進經驗和管理方法,包括市場經濟。他一再指出“我們要向資本主義發達國家學習先進的科學、技術、經營管理方法以及其他一切對我們有益的知識和文化,閉關自守、固步自封是愚蠢的”,“社會主義要贏得與資本主義相比較的優勢,就必須大膽吸收和借鑒人類社會創造的一切文明成果,吸收和借鑒當今世界各國包括資本主義發達國家的一切反映現代化生產規律的先進經營方式、管理方法”。對外開放則使我們把馬克思提出的跨越資本主義卡夫丁峽谷的前提“吸收資本主義制度所取得的一切肯定成果”變成一種實際的操作。因為,吸收資本主義的一切肯定成果只有在與外部世界的聯系和交往中才能實現。社會主義改革開放為我們跨越“卡夫丁峽谷”的實現帶來了希望和可能。社會主義中國盡管目前在經濟上還處于相對落后的狀態,只要我們堅定不移地推進社會主義改革開放,充分吸收資本主義的一切肯定成果,充分挖掘本國經濟建設的潛力,就完全有可能成功地實現馬克思的跨越“卡夫丁峽谷”的設想。
責任編輯劉宏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