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般人的感覺中,書是可信度最高的一種載體,白紙黑字,流傳久遠,豈能有假?但孟子早在兩千多年前就說過:“盡信書,則不如無書。”
《尚書·武成》中記載了武王伐紂戰于牧野的情況,說紂王的軍隊臨陣倒戈,商軍大敗,血流漂杵。孟子讀后覺得不可信,認為像周武王這樣講仁道的人,討伐商紂王這樣極為不仁的人,怎么會使血流成河呢?于是便說了上面的話。因而孟子也就成了第一個公開對“書”提出質疑的人,盡管他當時只是針對《尚書》說的。
中國有文字記載的歷史有幾千年,其中到底有多少是可信的,多少是不可信的,還真不好說。《尚書》大約成書于春秋戰國時期,距武王伐紂的歷史相去還不是太遠,而孟子那會兒就已經懷疑其記載的真實性。先不說孟子質疑得有沒有道理,論據充分不充分,單就這件事情本身而言,就已經給了我們足夠多的啟示:書是不可以盡信的,歷史的天空大多不是朗日高懸,而是迷霧重重。
現實生活中有許多離我們很近的事情同樣也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有的可能成為新的懸案。許多時候所謂當事者、見證人陳述的“事實”,可能與真相已經有了很大的出入,如果把它們變成了文字記錄,便成了歷史,后人自然會以為原來如此,而真相便被埋進了歷史的深處。仔細想想,這其實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許多情況下,人們總是根據自己的好惡和需要來敘述事件、褒貶人物,特別是與本人有直接利害關系的時候,就更會趨利避害,有所取舍甚至杜撰,即便后來被人察覺,真相本身也已無從考證。歷史留給我們的往往就是這樣一些真真假假的東西。
所以,要給某一段歷史、某一個事件、某一個人物作結論是十分困難的,也是十分危險的,因為我們自以為非常正確、客觀公正的結論,可能就是建立在虛假的或不是十分真實的史料之上的,誤讀誤判也就在所難免。
前不久,美籍華裔教授蔡美兒寫了一本名叫《虎媽戰歌》的書,在歐美及中國均產生了很大反響。蔡美兒以其嚴酷的教女方式,得到了“虎媽”的“美譽”,受到了廣泛的批判和質疑。但是,這本書中所記述的極端教育方法和手段, “虎媽”在現實中究竟用了多少,其中的真實性和可信度究竟如何,就很值得懷疑。事實上在輿論壓力之下,“虎媽”自己也承認有些只是一種渲染和夸張,自己并沒像書中所描述的那樣“殘酷無情”。由此可知,書中的不少東西可能純粹是作者表達的需要,并不完全是一種真實的存在,如果有人當了真,勞神費力地加以分析批判,或者以為可資借鑒,照書中所寫如法炮制,可能真就上當了。
不少名人退下來后都喜歡寫回憶錄,按說寫自己的親身經歷應該不會有太大問題。其實不然,回憶錄恰恰是可信度最值得懷疑的一類書。美國前總統布什下臺后寫了一本回憶錄,名為《抉擇時刻》,惹得德國前總理施羅德極為不滿,認為布什在書中沒有講實話,其中伊拉克戰爭之前布什和他通話的內容表述就有很大出入,屬虛假不實之詞。情況到底如何,外人很難判斷,但絕非空穴來風。
還有所謂的“成功學”方面的書,更是不靠譜。那些“成功人士”并不是讀了這樣的書才“成功”的,倒是那些不成功的人抱著此類書做著成功的夢。更有意思的是,有些教導人們如何走向成功的書,本身就是一些不怎么成功的人士寫的。當然那些“成功人士”所談的“成功之道”大多也是靠不住的,都是事后自己“找補”回來的,完全是為了給自己的“成功”再增添一些光環,夸張、溢美、虛構和忽悠都是必不可少的,因為只要成功了,說什么都行。
最令人尷尬的,恐怕要數近幾年不斷有人指出的中小學語文課本存在的虛假問題,它已經超出了一般意義上的信與不信的范疇,難逃誤人子弟的嫌疑。流毒所致,學生們的作文造假現象也已蔚成風氣。令人糾結的是,我們是否也要明明白白地告訴孩子們:書是不可以完全相信的,包括他們天天學習的語文教材也是不能夠完全相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