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一封信”而結緣
2012年,對我來說,是終生難忘的一年。
春節前,幾位家長投訴我,認為我的教育理念不當,關于社會問題和人性陰暗的課堂講述對學生成長不利。學校便對我進行約談。
當時我在教育教學上投入很大,但還是堅持閱讀寫作。一是自我充電的需要,二是對教育意義的發現,三是幫助學生讀書——因為學生忙,沒多少時間閱讀,我便想把自己變成一個資源。
雖然我不敢像福建的陳日亮老師那樣說“我即語文”,實際上也是往這個方向努力。平時我給學生分享優秀文章,推薦好書,一起觀看有價值的教育短視頻或教育電影,教育學生要學會“獨立思考”,辯證地看待社會上宣傳的一些東西,不要人云亦云。我的語文教育產生了一些效果,連他們的班主任都說學生只聽我的,對我有些羨慕嫉妒。當然,有些孩子把我講的內容或觀點帶回家,引起了家長的警惕。有個別家長說孩子不聽話了,甚至和家長辯論,更不可思議的是,我推薦給學生一些優秀的課外讀物也成了我的罪狀。學校領導約談,希望“幫助提醒”我,使我認清自己的“錯誤”。誰料,我竟和領導們辯論起來。
最后得到的警告是:領導要每周聽我一節課,如果再不改,就上行政會“研究處理”。
我想這下問題嚴重了,又覺得很委屈:難道我這樣高成本的付出錯了。回頭一想,只為考試去教語文,那是多么容易的事情,我過去也取得過以普通班的生源完勝“實驗班”的高考成績,但這絲毫不能給我帶來安慰,我只是覺得,語文教育不能墮落為考試訓練。教育是人的靈魂教育,它面對的是整個世界,要使學生由自然人成長為有擔當的、身心健康的現代人,而不是成功的“病人”。
2012年春節期間,我無心過年,只是發憤讀書,憑著內心的沖動,兩天時間用“一指禪”打出上萬字。加上附錄,近3萬字。當時的想法簡單,不能和領導辯論,那就和家長辯論,也是為自己辯護。
開學后,我把它打印成32頁,利用每周一的兩節閱讀寫作時間發給兩個班的110名學生。沒想到,這封信引起了學生和家長的熱烈共鳴,有位學生把它以圖片的方式發到網上。為了讓外地的家長也看到,我把這封信發到網上,沒想到引起了《華商報》記者趙媛的關注,評論部主任江雪看到后大受感動,專門跑到學校和校方交涉,希望作者前面出現學校的名字,未獲準許。此后很多故事,一波三折,一言難盡,但在《華商報》主編鮑劍先生的堅持下,這封信于2012年2月21日發表。當時因學校阻攔,我甚至不愿署名,但新聞元素不可缺乏,我只好將真名“楊林科”改為筆名“楊林柯”,以示告別“舊我”,擁抱“新我”。
一石激起千層浪,市民熱線的四部電話被打爆,有大量的支持,也有不少反對聲。據我的朋友講,他把此“萬言信”發給了五位著名的人文學者,只有錢理群先生大力支持,并接受了《華商報》的訪談。
嚶其鳴矣,求其友聲
雖然民間有很多支持的聲音,但都是微弱的。正是錢理群先生的支持和鼓勵,給了我很大的安慰和力量。
說實話,作為一名普通教師,搞出這樣一個事情,內心有激動,更有恐懼和不安,因為一周內家里幾塊玻璃被砸。“萬言信”在外界熱傳,在校內卻是禁忌,很多平時很熟悉的同事也有意和我保持距離,我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不知道此事會如何發酵,以致兩周內天天失眠。
也正是2012年2月25日,錢理群的“華商訪談”讓我和仰慕已久的錢先生建立起了聯系。他在訪談中認為我是“真正的教師”“是用靈魂投入教育”,從事的是“真正的教育”,是在進行一場“有意義的教育實驗”,這種實驗“兼顧了人文與工具的兩個方面”“并不會影響學生的學習成績”,我的行動“立足于‘建設’,‘立’字當頭,‘破’在其中”,是“一種難得的自我清醒”。錢老師認為我鼓勵學生說真話的生命教育實踐,實際上“接近了教育的本質和本性”,是給教育“加一個異數”,是在進行一場“靜悄悄的革命”。
說實話,當時在報刊亭看到大標題“這是中國教育界一場靜悄悄的革命”時,嚇得我不敢看,趕緊把報紙卷起來拿回家才忐忑不安地打開。次日我從記者曹旭剛那里要到了錢先生的郵箱,激動得睡不著覺,便在后半夜寫了一封長信,表達感謝,也訴說了我的委屈,談了我的教育追求。
信中有這樣幾段話:
我是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寫“萬言信”的,因為我尋找探求如您說的“第二教育”已經10年了吧,在新課程開始的時候,聽了所謂“方法”“理念”之后,我就想,這不是我一直就在搞的嘛!因為一味應試的教育教學容易掏空語文價值,荒廢生命,甚至會搞壞人格。所以我在讓學生“成功”的應試教育中不斷尋求更高價值,追求語文教育的“附加值”,讓學生把“成長與成功”“現實與理想”“生存與發展”“安身與安心”等等結合起來,并希望教育對人的生命有終極的關懷。
我信中的“精神輻射”一說直接來自您的思想,因為對學生直接教育很難,現實邏輯很強大,教師先要教育自己,教師“失魂”,學生必然“落魄”。
在應試教育中,我最感痛心的是對生命的荒廢,人生最光輝燦爛的年齡應該接受更好更健康的教育,人格精神、良好的思維、正確的價值觀等等都應該在這個階段培育,但實際情況大都是在訓練,語文更是在一個夾縫中突圍,成了主課中的副課,因為提高語文成績很難。語文教師的生命其實也在這種教育中嚴重荒廢。
我一直希望語文課可以大有作為,但應試的達摩克利斯之劍高懸頭頂,讓人的作為受到限制,不過我覺得在有限的范圍中還是可以有所作為的,不管別人怎么做,我自己先干起來再說。讓人困惑的是,這樣的自覺努力在這兩年的教育實踐中越來越難,內有學校強制,外有家長逼迫,讓人內外交困。我在2008年就正式考慮過提前退休問題,因為堅守太難了,我在給陳行之先生的信中也談到這一點,“不知道能堅持到什么時候”,此番家長“上訪”和學校的簡單化行政應對實在是把我逼到一個死角,我不得不為理想的教育抗爭。“萬言信”發表后,雖然產生了很好的社會反響,能夠讓許多家長和老師反思教育,但我仍有很多壓力,我不知道這個壓力來自哪里。
我知道,宇宙間的事也是合力運動的結果,而這合力中自然也包括反向的力,所以我很感謝那些阻擋、打擊、排擠甚至陷害我的人。這個事也讓我提升很多,我對這個世界更加熱愛,也更加同情和包容。批判很容易,建設很難。與其埋怨,不如自己行動起來,因為從根本上說,每個人就是歷史、文化、制度,每個人不可能逃離這個系統。但你改變不了它,你可以改變自己。改變不了大環境,就改變小氣候,此外別無選擇。而每個人把自己改變了,世界其實也就改變了。
錢理群老師的回信很短,告訴我,他讀完我的深夜來信有“相濡以沫”的感覺,雖然他的處境比我好得多,但也有寂寞之感。他關心我的身體健康,勸我不要把弦繃得太緊,可以“邊打邊玩”。并且告訴我,想在即將編寫的一個教育文集里把我這篇萬字長文收入,我當然是非常樂意的。后來我在我的第一本教育隨筆《推動自己就是推動教育》里面,我也把錢理群先生在《華商報》發表的文章《共同營造良善寬容的教育環境——讀楊老師的“萬言書”》作為代序。
在這篇文章里,錢先生表達了喜憂參半的感情,喜的是,在深圳的馬小平和四川的李國斌之后,他又發現了一位“真正的教師”,每發現一位,他都要寫文章表示支持和鼓勵;憂的是,好老師為什么總是遭遇困境?深圳的馬小平老師曾經被家長圍困,南京師大附中的優秀語文老師王雷站在“戰戰兢兢的講臺”上也經常要承受“內心的焦慮、煎熬”。錢先生認為:這些真正的教師所遭遇的困境,也在一個相當重要的方面,反映了中國教育和改革的某些深層次的問題。
在這篇文章里,錢先生寫道:
真正的教師的出現,這應該是中國教育改革的重要成果;同時,這就啟示我們:楊老師并不是孤立的存在,在討論“楊老師教育現象”時,應該有一個全國教育的大視野,而不能只局限于西安一個地區。
我之所以把“楊老師們”稱為“真正的教師”,是因為他們的教育理念與實踐,不僅體現了教育的本性、本質,教育的良知,而且體現了我們正在推進的教育改革的基本精神。在楊老師的理解里,“教育是一個生命對另一個生命的影響”,他的教育信念與追求是“‘震撼心靈,開啟智慧,健全人格’。目的是要學生學會獨立思考、獨立判斷,進而達到獨立行動,成為一個心靈博大、精神堅強的人”。他的教育有一個基本貫穿線,就是“一切為學生的生命成長負責”,在我看來,這是“真正的教師”的最重要的標準與標志。而且這樣的教育理念和自覺追求,是完全符合教育改革所倡導的“以人為本”的教育觀念的——我更愿意把它叫做“立人的教育”。
楊老師所要傾心培育的“獨立思考,獨立判斷,獨立行動”的人才,也是國家最需要的“創新型”人才。而且最為難能可貴的,是“楊老師”們把這樣的教育信念和理想融化到日常細微的教學工作之中,“認真上好每一堂課,精心組織好每一個班級活動。不期待奇跡發生,只要求有微小的變化,移步而換形,潛移而默化,不苛求立竿見影,一切著眼于長遠的發展”。因此,我說他們是在“用自己的平凡的教學活動,悄然無聲地改變著學生,改變著自己,也改變著中國的教育”,我稱之為“靜悄悄的教育變革”。
楊老師還是一位優秀的語文教師。這些年大家把語文教育越說越復雜,弄得一線教師無所適從。現在,就需要回到常識:所謂語文教學就是“愛讀書、愛寫作、愛思考的老師,帶領著學生讀書,寫作,思考,打下基礎,養成習慣,并在這一過程中享受快樂,體驗生命的意義與價值”。現在我在楊老師的教學中所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回到常識”的自覺努力。楊老師是一個真正的“讀書人”,這是語文老師最基本、最重要的素質。楊老師說,他把所有的課余時間都用在讀書學習上,甚至上廁所、晚上泡腳都在閱讀。他每年閱讀量絕不少于1000萬字,寫讀書筆記約10萬。這是楊老師的萬言書讓我最為感動之處。我想,如果多有這樣的嗜書如命的楊老師,我們的語文教學將呈現出怎樣一個可觀的局面啊!
錢理群先生認為我是“一個自愿自覺的改革者”,在我們這一批中年教師身上,感受到了啟蒙主義的余光。我們這些人堅守著理想主義,但也承受著巨大的壓力和內心的煎熬。他認為,我們這樣的理想主義者,本來“應該是中國教育和改革的動力、依靠對象和骨干力量”,但現實卻不是這樣。這一類教師“卻被視為教育的‘異端’‘不識時務者’,家長上告,領導談話,處于被排斥與孤立的尷尬境地,而且這并不是個別現象”。“教育改革的動力被當作阻力,教育的依靠對象成了被忽視、指責乃至打壓的對象”,錢先生表達了他的憂慮。他希望社會、學校、家庭都能行動起來,努力改善我們的教育環境,“尋求教育的最大公約數”“不能讓高考把功利化教育推向極致”,不能再“自噬”,不能繼續讓“劣幣驅逐良幣”,認為我“對學生獨立思考和批判性思維的培養,才是真正有遠見的”,并肯定了《華商報》為改善教育生態做出的嘗試和努力。
猶記《華商報》發表“萬言信”后,影響很快輻射到全國,全國多家媒體都進行了重點報道,《南方都市報》“深度周刊”甚至用整整四個版面進行了報道:向教育叫陣。好像要把我塑造成一個大戰風車的英雄。
其實,我在生活中是一個平和包容的人。你無需成為英雄,一個呼喚英雄的時代本就是不幸的時代,它佐證的正是個體的無力。況且一個人與體制的較量好像和空氣的宣戰,你永遠打不過它。
我也清醒地認識到,土地仍舊板結,現實依然嚴峻,我所在的古城并沒有因為一封信而有所改變。想到李白一句詩:“吟詩作賦北窗里,萬言不值一杯水。”虛空似乎才是世界的本質。
繼續為教育鼓與呼
欣慰的是,2012年企業家王瑛女士在閱讀了深圳中學馬小平老師的事跡后大受感動,由此發起了一個活動——尋找馬小平式的教師,我幸運地成為通過網絡被找到的全國十個教師之一。
2012年9月7日下午,《成人之美兮》的作者梁衛星先到了北京西山大覺寺。在我們聊得正歡的時候,只聽見門口有個洪亮有力的男中音:“我住哪里?”我心中一喜,直覺告訴我:錢理群老師到了!我倆走出門,迎上去一看,果然是。
在我心中,他是學界泰山北斗式的人物,可面對他的時候,發現他非常樸素慈祥,和我老家的大爺沒有什么區別,個頭不高,穿著樸素,一臉的和善,仄坐在椅子上,鼓起的肚皮頂在衣服上,儼然一個活彌勒。在我倒水的當兒,錢老就侃侃而談,話鋒一個接著一個。
在次日的會議中,錢老師一直是發言的主角,雖然也有著名學者傅國涌、陳浩武和21世紀教育研究院院長楊東平的加入,但錢理群無疑是西山會議的明星。他那闊大的、有些光禿的腦門總是閃耀著智慧的光芒,他走到哪里,哪里就成為人們眼光關注的焦點,話題不斷,笑聲不斷。
在我們六人的分享之后,錢老師逐一做了點評和總結。73歲的人了,記憶還是如此準確,思維如此清晰。每一次講話,他都要問會議的主持王瑛女士:“講多長時間?”主持人說講多長時間,他就能按照主題講多長時間。他的講話其實也是講課。記得很早讀錢老師的學生孔慶東寫“老錢”上課他不能坐前排,因為老錢上課太有激情,其強大的精神沖擊力每每讓人不能自抑。因為了解這一點,所以這一次活動我都是選擇坐中間,當然也是便于為錢老師拍照。
猶記在吃飯間隙,他談到一個女學生給他的留言:“這是一位可愛的老頭。”錢老師說他很喜歡這個評價,他希望死后的墓碑上就寫上這一句話:這里埋葬著一位可愛的老人。我說到巴金在73歲的時候來到成都,詩人流沙河接待巴老后感嘆:這是一個天真的老小孩。“天真”對于一個老人其實是很難得的,回歸于“嬰兒”狀態,說明一個人還沒有被世俗的風沙磨去棱角,依然保持著自己的個性,其精神沒有被雜色的社會污染,我覺得錢理群老師也是保留著自己天然真性的人。沒想到錢理群老師對這個詞很敏感,反應很快,不愧是老語文人。他說:“‘天真’這個詞可以有兩種理解,一種是可愛,另一種是不懂事。”我們都笑起來。事實上,一個學者保持學術生命力旺盛,能夠不斷發現和創造的密碼,正是天真。一個保持天真的民族才是有希望的民族。
最難忘的是9月8日的晚上,幾位老師都集聚在錢老師的房間,既是聊天,也是錢老師接受《南方周末》記者曾鳴的采訪,剛開始,氣氛還很熱烈,錢老師的話也很多,當一個個老師講到自己遇到的一些真實事情的時候,錢老師不覺變得沉默起來,不發一語,眉頭緊蹙,顯得異常沉重,只是摩挲著手里的茶杯,思維似乎走向了遠處。他意識到,教育的問題不在教育里面,他要“離開教育談教育”,繼續為教育鼓與呼,從另一個層面推動教育改革,他的言論后來被《南方周末》記者曾鳴寫成了一時熱傳的《錢理群告別教育》一文。
錢老師講起了他自己在十幾年前的境遇——現在他講起這些驚心動魄的真實經歷,好像在講述別人的故事。只有這個時候,我們才觸摸到了錢老師火熱的心。錢老師在我們這些后生面前完全打開了自己,如此真實誠懇地講述自己,儼然一位慈祥的父親。在他的感化下,老師們分別講自己遇到的一些真實事情,而這些真實案例,可能震撼到了錢老師,使他感到自己的理想主義在現實面前的沖擊甚至落敗吧。
次日,我接受完《中國青年報》記者的采訪,就匆匆惜別了錢老師。兩年后去北京開會,帶了些陜西特產,想去看望錢老師。電話過去,錢老說家里有事,不便接待。后來才知道,他當時正在搬家,準備到昌平的養老院。
此后,我和錢老的聯系就多了起來,想念他了,就打個電話;有事請教,打個電話;1月30號,錢老的生日,有時也打個電話或發個短信。因為錢老師不用手機,只能打他家中的座機,有時候怕打擾他,就發個郵件。事實上,錢老師在那些年里也有和我類似的遭遇,而且比我的境遇更為糟糕。在扛過一個多月以后,我們也都病了一場。他說那些天里,他每天錄入電腦的文字就有兩萬多字,實在讓我敬佩。
2017年8月,錢先生的老伴去世,一周后我才知道師母離世的消息,趕緊電話過去問候,勸他保重身體,照顧好自己。電話那頭,錢老師的聲音依然鏗鏘有力,說他已經從此事中擺脫出來,開始恢復寫作。過了一段時間,錢老師說他準備去貴州度假,在那兒工作18年,有許多價值觀一致的朋友。貴州安順幾乎成了他的另一個精神故鄉。他有兩個故鄉,一個是重慶,另一個就是貴州;他說自己也有兩位精神父親,一位是魯迅,另一位就是毛澤東。
錢老師對我們幾位中學老師非常關心,每次電話都會問到梁衛星、夏昆、許麗芬等,他一直把我們這些在全國為數不多的老師稱為“真正的教師”,我們每一個人的遭遇都牽動他的心,所以每發現一個,他總要寫文章支持一下,有時甚至寫幾篇文章。我內心清楚,他實際上把我們這些他心目中“真正的教師”,當成了自己精神的后裔,因為我們都受過他的精神輻射。
錢老師有一句名言:“想大問題,做小事情。”他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他說作為普通教師,做不了大事,但可以做小事;改變不了大環境,但可以改變小環境;改變不了學校,就改變自己班級,改變自己的課堂。做一點是一點,救一個是一個。他結合自己的經驗和行動鼓勵我們,要像魯迅那樣,有頑強的“韌戰”精神。所以他出版了《中學語文教材中的魯迅作品解讀》,這部作為他魯迅研究的告別之作,他說要送給100位中學老師。
2020年疫情期間,錢老師又出版了新作《寫在中小學教育的邊緣》,這部書寫到了多位中學老師,包括我們幾位,錢老師也是寄給我,再由我分別寄給其他幾位老師。
現在,錢老師平靜地生活在北京昌平南邵鎮康泰之家,繼續讀書寫作,延續他的“老宅男”生活。八十歲的時候,他說還要再寫八九本書,我禁不住為老人家的寫作熱情和精神所感動,回想自己的茍且,不覺有些慚愧。
十三年沒有見錢老師了,雖然時不時有電話聯系,但還會掛念他。他就像一個遙遠的父親,又像一個精神的偶像。凡是有他的文章和專訪,我必看必轉。許知遠的“十三邀”采訪錢理群的視頻我看過幾遍,看到熟悉的身影,聽到他清晰有力的聲音,很為他高興,但看到錢老蹣跚甚至有些佝僂、矮小的身影,又不覺感到心酸難過。
自從進入“泰康”,錢老師已經寫了500多萬字,《養老人生》是他的第100本書。這部新書探討了老齡化社會中的個人處境。他認為,老年生活應當被視作一種機遇,而非簡單地等待死亡。他在書中強調了“五大回歸”的養老理念——回歸自然、童年、家庭、日常生活和內心。這種思考引發了許多人的共鳴,讓我們開始重新審視老年生活的可能性。
兩天前,朋友石燾在錢老師那里打來視頻電話。電話那頭,我看到錢老師坐在椅子上依然顯得精氣神十足,好像十年前一樣,讓人覺得安慰、踏實。他讓我轉告關心他的朋友,他身體很好,能吃能睡,就是腿腳不太好,現在24小時有護工照料。還是老樣子,讀讀書,寫寫東西,慢慢走幾步。86歲的老人了,他說還要編寫兩本書,只是說這兩本書可能生前出版不了,只能等身后。我知道他在和時間賽跑,他依然有自己的使命。我只有默默祝福這位可敬的老人健康長壽,安度生命的余年!
責任編輯 李 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