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桐花開

我的故鄉(xiāng)多山，山上多油桐樹。每當(dāng)油桐花開時，這場盛大的花事，蔚為壯觀。雖然我離開老家已多年，但故鄉(xiāng)油桐花開時云蒸霞蔚一般的盛況，依然時常浮現(xiàn)在我的腦海……

上初中時，我們的母校位于一座高山腳下。這所鄉(xiāng)村中學(xué)很小，除了一排教室和一個四合院外，便沒有其他校舍了。教室是一溜兒土坯瓦房，乃平房，前面有一道走廊，總共才五間教室。四合院供教師和學(xué)生居住，也是土坯瓦房，兩層高。上面住學(xué)生，是大寢室，睡通鋪，席子直接鋪樓板上；下面住教師，隔成一個一個小間，吃住和辦公都在這小屋里。

母校雖然很小，但它的校園卻堪稱無限大。因為母校沒圍墻，周圍就是田野、群山、果園、菜地、池塘、水井、農(nóng)舍、村巷，校園與村莊根本沒有分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水乳交融，不分彼此。可以說，整個村莊就是我們的校園，師生與周圍的村民和睦相處。

猶記得，教室里書聲瑯瑯，而附近的犬吠雞啼、鴨鳴鵝唱也一陣陣傳進(jìn)教室來，仿佛附和我們的朗讀聲，遠(yuǎn)近相應(yīng)，饒富情趣。猶記得，我們正在上課，幾只雞鴨闖進(jìn)來，我們也不驅(qū)趕，它們也很識趣，歪著個腦袋看幾眼，似乎在說“哦！你們在上課啊”，就離開了。

母校前面是一片寬闊、平坦的田野，春天的油菜花金燦燦的，夏天的禾苗綠油油的，秋天的稻谷黃澄澄的，即便冬天也種滿了莊稼，從未荒蕪過。母校后面是一片崎嶇、陡峭的山坡，山上種滿了油桐樹。每到五月，油桐花仿佛一聲令下競相綻放，灼灼花光透過窗子，映入我們的教室，浸染了我們的目光，連我們的瑯瑯書聲也好像染上了油桐花的絢爛。

如果說我們的校園無限大，那么這片山坡以及山上的這片油桐樹，自然就是校園的一部分。事實(shí)上，它們與教室近在咫尺，我們與它們朝夕相處、聲息相通，即便它們屬于附近村民所有，也與我們的求知生涯密不可分。在我們眼里，它們就是青青校樹。

五月，油桐花開，漫山遍野，花光皚皚，如霞似雪，故名“五月雪”。微風(fēng)陣陣，從山上吹來，馥郁的花香里，有泥土溫暖、濕潤的氣息，有草木清新、幽雅的氣味，還有陽光明媚、璀璨的味道。

到了課間休息時，我們便成群結(jié)隊奔向教室后面的油桐林，在繁花滿枝的油桐樹下追逐、嬉鬧，一個個興高采烈，樂不可支。有時，我們還會抱著粗大的樹干爬上油桐樹，騎坐在旁逸斜出的枝條上，搖落桐花漫天飛舞，厚厚鋪滿地上，潔白如雪。

中午，我們很少回寢室，而是躺在油桐樹下綠茵茵、軟綿綿的草地上，享受初夏宜人的小憩。我們伸展四肢，愜意地躺著，任微風(fēng)吹拂臉龐，任油桐花簌簌落在身上，任縷縷花香縈繞鼻翼，浸透香甜的夢境。乍然醒來，灼灼花光迷人眼簾，幻夢一般空靈、飄忽。

有時，若天氣晴朗，我們夜里也會呼朋喚友，三三兩兩相邀來到山上，或背倚油桐樹干坐在草地上，或來來回回漫步油桐樹下，喁喁低語，流連忘返。片片清輝從枝葉間篩落，地上光影斑斑駁駁。抬頭，只見花光與月色、星光交相輝映。

當(dāng)然，最多的時候，是我們來到油桐樹下早讀，或背課文，或誦古詩，或記單詞。有時，我們徘徊樹下，輕踩落花；有時，我們蹲在地上，背對繁花；有時，我們倚樹站立，面朝花光。風(fēng)輕云淡，鳥語花香，油桐花下的早讀有一種寧靜致遠(yuǎn)的意境，是一段念念不忘的時光。

油桐花下的莘莘學(xué)子，偶爾也會停下早讀，抬頭仰望壓枝繁花。眼前桐花似雪，灼灼花光照亮了我們的夢想。不知不覺，心中的夢想追隨花香，飛越云霧繚繞的群山，飛向一個很遠(yuǎn)的地方。

若是早讀累了，我們就干脆放下書，坐在草地上小憩片刻，聽一會兒鳥鳴聲，看一會兒油桐花。無論什么時候，總會有油桐花在眼前落下，簌簌有聲。只不過，無風(fēng)時三兩朵，輕盈地打著旋兒；有風(fēng)時無數(shù)朵，紛紛揚(yáng)揚(yáng)，猶如漫天飛雪。

“花雨”“五月雪”，這是浪漫的文人墨客常用來形容油桐花零落的詞兒，饒富詩情畫意。而當(dāng)年，每當(dāng)油桐花盛開，我們幾乎每天都會走進(jìn)油桐林欣賞這樣的詩意美景。我們朝氣蓬勃的青蔥年華，和五月的油桐花一起盛放，那是我們一生難忘的美好回憶。

追憶似水流年，腦海總會浮現(xiàn)一片盛開的油桐花，灼灼花光從未在時光里黯淡。

（作者單位：贛南醫(yī)科大學(xué)）

責(zé)任編輯 黃佳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