區域學業水平質量監測情境化命題：目標、原則和評估

2025-08-29 00:00:00蘆淳王小東

教育研究與評論 2025年5期

“教一學—評”一致是深化課程教學改革的關鍵。崔允濠教授指出：“課程意義上的‘教一學一評一致性強調以課程標準為指引，系統推進基于課程標準的教材編寫、教學與考試評估，落實課程標準所承載的核心素養目標，由此在課程改革的路徑建構上形成教材一教學一考試與評估的一致性‘大閉環’。\"[1但初中階段，語文學科的這一閉環尚未形成。“教一學一評\"不一致的原因固然與實際教學的功利化和過早關注高利害考試有關，但鑒于評價引導教學的指揮棒作用，考試評價改革應當成為重建“教一學—評”一致的原動力。情境化命題是紙筆測評改革的重要技術，許多地區的學業水平質量監測（以下簡稱“區域質量監測\"在情境化命題的設計和評估上作出了有益嘗試，有效地連接了作業評價、階段性評價和學業水平考試（中考）。

一、區域質量監測情境化命題的目標

情境化命題是素養導向課程教學改革的重要部分。為達成素養立意的課程目標，《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2022年版）》（以下簡稱“新課標\"建議學業水平考試命題要依據課程標準，做到命題情境化：“考試命題應以情境為載體，依據學生在真實情境下解決問題的過程和結果評定其素養水平。\"[2]能力是在情境中表現出來的，素養不可直接評估，可評估的是能力：“對于某一個體而言，能力就是為了解決某一類問題情境，以內化的方式調動已被整合的一整套資源的可能性。\"[3]

課程內容情境化要求命題情境化。新課標首先強調課程實施的情境性：“義務教育語文課程實施從學生語文生活實際出發，創設豐富多樣的學習情境，設計富有挑戰性的學習任務，激發學生的好奇心、想象力、求知欲，促進學生自主、合作、探究學習。\"4在評價建議中倡導“命題應貼近學生生活經驗和情感體驗，抓住社會生活中常見但又值得深思的真實場景，創設新穎、有趣、內涵豐富的情境，設計多樣的問題或任務，激發學生內在動機和探究欲望”5]。二者都是在“教—學—評”一致的意義上使用“情境”，具有統一性。取消考試大綱，修訂課程標準本就是為了引領“教一學一評”一致。所以，從應然的追求來說，命題應保持與課程實際實施內容的一致，但前提是教學遵循課標實施。這是考與教、學的一致。

教材是課程實施的主要內容，完成教材內容的教學是課程實施的重要任務，也是達成課程目標的主要途徑。但是，由于有些中考命題并未嚴格參照教材，導致教材部分內容被教學放棄，“標準一實施一評價”的一致性鏈條在實施教材這一環節上斷裂。更微妙的是，“在考能力、考素養的背景下，教材以及教學中的實際內容往往被摒棄在考試之外\"[6]。實際上，循序漸進地用好教材自然能夠培養能力、發展素養，關鍵在于教材依標編寫，教材內容得到充分實施。課程實施若不依標情境化，課程內容無論如何呈現都會蛻化為靜態的“知識”，而中高考命題改革明顯要求減少裸考知識。如果只有通過考試“倒逼\"教學，那么也只有命題情境化引導教學情境化。但由于部分地區教考分離，教材的地位“自顧不暇”，教研無法促進情境化命題生根，現行統編教材的情境化因素未被很好發掘。

一些地區的中考改革與日常教學、評價改革同步進行，回歸教材成命題的重要指向，有助于重建“教一學—評”一致的鏈條。例如，北京市中考改革后，學校檢驗學生學習成果的方式更加多樣。北京師范大學附屬中學不僅取消了相關學科的每周“統練\"測試，還減少了筆頭作業。語文是北京市中考筆試的保留科目：“這些考試科目仍然堅持以學定考，回歸教材，但這種回歸并非簡單的教材知識再現，而是情境、問題、現象在教材外，理在教材內。\"[在中考改革強調完善初中學業水平考試、加強初中學生綜合素質評價的目標引導下，各地區域質量監測命題顯示出強大的活力和信心。

從提高命題質量的角度出發，省級統考也有利于推動情境化命題：“中考省級統一命題的意義在于，以省為單位，嚴格依據國家課程標準命題，用統一命題標準來選拔和分流人才，用統一命題理念來發揮考試對省域教育教學的指揮棒作用，用統一命題尺度來衡量所屬各地的義務教育質量發展狀況，從而更好地落實省級統籌實施的職責，更有針對性地組織、指導、推進各地義務教育公平而有質量地發展。”[8省級統考為了兼顧公平，確實給地方文化類的情境化命題帶來挑戰，但不能因為區域發展不均衡就關上以情境化為方向的命題改革之門。實際上，只有復雜情境才便于考查學生對知識的整合能力。有些區域質量監測用地方文化入題，這是對課標要求開發地域特色文化資源的積極回應，其思路在統考命題中值得借鑒。不能因為蘇州園林是蘇州的就不學習、不考查《蘇州園林》，蘇州園林也體現中國文化。同理，地方文化類的情境化命題并非因為其體現地方性才獨具價值，更主要的是因為其遵循學習邏輯，采用了接近學生心理的真實性情境命題。

上述背景下，地市級或縣區級質量監測更應突出診斷和引導的功能，承擔起、充當好連接作業評價、階段性評價和中考中間橋梁的角色。貫徹好情境化命題理念，關鍵是依標命制好與學段特點相適應的情境試題。無論何種情境，基于學習邏輯設計復雜的探究情境都能夠充分體現素養立意。

二、區域質量監測情境化命題的原則

新課標未涉及區域質量監測的內容，這給無自主命題權的地市級或縣區級單位在質量監測命題的情境化探索上留足了空間。區域質量監測情境化命題的優勢在于可以更強有力地呼應教材，充分汲取地方文化資源，貼近學生的學習生活，通過“作業式”情境化試題呈現引導教學回歸教材、提煉實際教學內容，扭轉教材的尷尬地位，形成“教一學—評”一致的閉環。

作業是“教—學—評”一致的關鍵環節。“作業是課堂教學的重要組成部分，指向‘以學習為中心'的目標。\"[9教學目標實際上就是學生經過一段時間的學習（包括一堂課的學習）能做什么的“作業化\"表述。質量監測命題也應被視為學生在一段時間學習后能完成的讀寫任務。去情境化的命題往往考查單點的、分散的惰性知識，不利于檢測語文能力的真實發展水平。“如果考試命題指向抽象的、脫離實際的知識，就有可能使一些粗淺掌握單一性、碎片化具體知識的學生獲得高分，導致高分低能現象，還會導致教學走向機械記憶、反復操練、大量訓練的錯誤道路。”[10]“學生完成考試評價任務的過程就是完成一件完整且有挑戰性事情的過程，考試評價是整個學習過程的重要組成部分。\"[11]為了進一步引導“考試平常化”，江浙兩省重點地市的質量監測命題尤其是中考命題遵循學習邏輯，將試卷設計為一份“學習任務單”、一張學期末的“大單元作業\"或者兩者的結合。這種作業化設計（指內容上的設計，并非作業化管理）在內容上呈現為各種學習或課外活動，暗喻考試是整體學習的一部分，與作業評價和階段性評價有效溝通，能直接促進日常作業和課堂教學向情境任務驅動方向轉變。最典型的樣式就是以現有統編教材五大板塊的學習內容為線索組織全卷，復現教材的情境或以學習本身為情境。如2022年浙江省溫州市和寧波市的中考語文試卷創設閱讀情境，把考試轉喻為“閱讀”，或讓學生帶著閱讀困惑進行探究，或讓學生在批注中留下問題再逐一解決，均顯示了命題者努力把“學習”邏輯和學科邏輯、生活邏輯相統一的情境化命題探索。用探究情境設計試卷是用模擬的方式積極響應新課標強調的學科實踐：“為落實核心素養，‘教一學—評’一致性的實踐需要充分關注學科實踐。在實踐中，‘教一學—評一致性需要關注這三個方面的內容：學科實踐不是對以‘探究'為主的課堂學習方式的否定，而是根據學科特征對其內涵的深化；學科實踐應該貫穿于課堂教學和學習的全過程，根據學科實踐進一步細化學科學習進程；學科實踐落實情況是評估學生學習的重要構成部分。”[12]

章新其認為：“長期的應試思維使不少教師的教學和命題的任務設計具有特定性和模式化，例如為命制特定的閱讀試題而對文章進行隨意刪改，甚至改變了原文的形式和立意，這種‘精心'的編排恰恰遠離了真實的生活。”[13]而情境化命題有利于整合針對單一語篇（單一語篇又以文學類文本為主要選材類型）的閱讀理解問題，避免將一篇文本硬拆成不同的維度分別設問，從而驅動隨文命題，既能夠凸顯文學體驗（如補全內心獨白類命題），又可指向語言能力的遷移運用而非靜態分析。情境化命題關注具體內容具體分析，帶動名著考查采用原文的頻率逐漸升高，名著閱讀開始回歸閱讀的本質。在隨文命題、名著原文命題等趨勢下進一步發展，以學習或探究類（兩者在項目化學習設計中開始整合到一起）情境任務為核心的綜合型情境試題突破以單一文本材料為命題中心的慣性，促進了基于多重文本指向問題解決的復雜情境設計，從文本中心走向問題中心。

復雜是情境真實性的體現，復雜情境設計是考查核心素養的應有之義。“問題或任務設計可以側重閱讀與鑒賞、表達與交流、梳理與探究中的某一方面，也可以設置綜合型題目，讓學生在復雜情境中充分展示核心素養的發展水平。”[14]測試中運用的情境基于問題，指向問題解決，是為了整合學業所得而構建的靶向情境，強調最大化地利用情境中的信息和因素。因為“任何學習都發生在具體情境當中，情境化學習所要強調的，就在于學習者要避免其與學習信息之間過于單一的通道，把視野和心智轉向更加開闊的情境場域。比如學習者從教師這一單一信息源解放出來，轉而注意到在情境當中更多個體所帶來的富有價值的信息和思想；再如從狹隘的學科知識當中解放出來，進一步關注到知識所出現的背景以及所伴隨的文化。\"[15]質量監測試卷除了以閱讀、口語交際、活動探究、綜合性學習等板塊貫穿，有的還在這些板塊中融入微情境下的微寫作任務，呈現出讀寫測評一體化的趨勢，可以理解為以“寫作\"貫穿整卷。微寫作即典型的綜合型題目，需要整合兩種或三種語文實踐活動。如江蘇省蘇州市工業園區2022—2023學年第二學期八年級語文試卷中的微寫作任務：

請結合材料一、材料二的內容，對材料三中醫診療某一具體疾病時的流程進行文字說明。

要求： ① 信息準確有效； ② 語言簡明連貫； ③ 結構清晰合理； ④ 字數不超過150。

更加復雜的情境設計則需要基于項目學習的樣式來對一整個板塊乃至全卷進行結構關聯設計，統整要素就是學科大概念。

三、區域質量監測情境化命題的評估

情境化命題的優勢不是放棄知識，而是整合運用知識。知識的情境化和去情境化始終是一對矛盾：知識總是產生于一定情境中又超越于具體情境。所有學科都需要思維能力，但狹義的思維指運用語言概念進行抽象推理的過程，并非絕對依賴具體情境。深度學習理念強調，在現實世界中創造和應用的過程就是遷移的過程。遷移是指將在一個情境中學到的東西應用到新情境。其中的高通路遷移是一種從“具體到抽象到具體\"的往復過程，是通過抽象出原理來指導解決下一問題的遷移。在高通路遷移的過程中，從“具體到抽象”正是情境化命題最不容易發揮優勢的領域。為此，科學設計大概念統領下的結構化試題是解決情境化命題這一相對劣勢的路徑。結構化試題，即整張試卷（或一整個板塊）圍繞一個大概念進行組織一“為了避免學習任務松散凌亂，我們需要注意保持學習任務與學習主題的呼應性，結構化地呈現和描述學生在特定學習主題下的學習經歷，展示‘如何學會'的過程。學習主題統攝學習任務，學習任務又包含學習活動、學習內容、學習情境、學習方法、學習資源和學習評價等六個學習要素。\"[16]以主題貫穿是結構化試題命制的常規操作，最近又發展出以意象和人物等內容貫穿的命題方式：以意象貫穿的結構化試題往往遵循先科學后人文的命題思路（有的則是融合和組合情境，如科幻情境），包括蘇州的“雪”常熟的“月”瑞安的“風”等；以人物貫穿的結構化試題往往是由史入文、文史融合，把詩歌和傳記等文體結合在一起進行考查。

情境的融合和組合是結構化試題命制的重要技術手段之一。融合情境指的是創設事實、史實和審美表達相沖突的認識情境；組合情境指的是在學科學習或跨學科學習情境（高中多指語文學科的學科認知情境，但也不排除跨學科學習的情境。因為無論表述成學科學習還是跨學科學習情境，實際上都指向對語文或其他學科本體知識的認識）后設置日常交際情境或文學體驗情境，這些組合逐漸發展為以項目化學習方式設計一整個板塊乃至整卷。項目化學習是新課標倡導的新型教與學模式，是情境化學習的未來。主要目的為學習新知的教學論情境（情境化試題中以“學習任務”面目出現）和主要目的為整合舊知的靶向情境（情境化試題中以“探究任務”面自出現）在遵循學習邏輯上越來越趨于一致，在以項目化學習為設計樣式的試卷中有整合的趨勢。體現這一趨勢的代表性試題多要求閱讀題目材料現學新概念、理論或工具，并以之解釋新舊現象或在新舊現象間建立聯系一“概念性素能在與方法論素能的互動和緊密聯系中獲得發展。創造性素能以概念性素能方法論素能的這種互動為基礎得以發展。”[17]有項目化學習特征的試卷設計，新知識、新方法（有的把舊的知識、方法也一并呈現）和新工具（或者學習支架）在學習或跨學科學習情境中呈現，遷移運用在日常交際情境或文學體驗情境中展現，學習情境和探究情境緊密結合。

最后，值得思考的是：有的整張試卷所設置的主題情境為了追求“統一”而不免對命題材料進行“削足適履”的強加解釋，反不利于輔助理解大概念的內涵；有的情境裝飾性信息冗余過多、與問題的嵌合程度不高；有的情境化寫作立意先行，無法展現學生的個性化品質；有的探究性命題開放性過大，會造成學生用來解決問題的知識和能力與想要測評的素養目標間的對應變得更為撲朔迷離。因此，有必要加強對情境化命題的評估。不合適的情境試題會引起不當成功和不當失敗，不容易準確反映學生學習能力的真實情況。因此，加強試題評估盡可能改進命題質量是正確運用評價結果的前提屬于試題的問題就改進試題，屬于教學的問題就修正教學，以保證始終對標核心素養。懷進鵬部長在《國務院關于考試招生制度改革情況的報告》中指出要“深化中高考考試內容改革。深入調研各地考情教情，推動試題情境設計更加貼近學生學習生活實際”。

這是在國家層面努力推動考向教、學靠攏。教和考只有相向而行，才能實現真正的“和解”。區域質量監測充分探索情境化命題是教考雙方握手言和的重要橋梁，它一方面能引導一線教師提升作業設計和命題能力，修正教學，靶向精準施教，另一方面盡可能推動中高考命題更加貼近學生實際。其實，只要實施的是能力導向的情境化教學，就不必擔心教材和考試具體內容的變化，因為情境性的核心素養才是新課程的目標，這也是“教一學—評”一致的內涵。

參考文獻：

[1]崔允濠.教—學—評一致性：深化課程教學改革之關鍵[J」.中國基礎教育，2024（1）：18-22.

[2]

[4]

[5][14中華人民共和國教育部.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2022年版）S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22：50，3，50，51.

[3」易克薩維耶·羅日葉.學校與評估：為了評估學生能力的情境[M].汪凌，周振平，譯.上海：出版社，2011：93.

[6」王本華.走出以“刷題\"代替教學的怪圈：今年高考語文試題更加指向“教、學、考”一致性N].中國教師報，2023-06-28（7）.

[7]施劍松.北京新一輪中考改革為何這樣改：訪北京市委教育工委副書記、市教委主任李奕[N」.中國教師報，2023-10-24（4）.

[8」張卓玉.為什么要推進中考省級統一命題[J」.人民教育，2022（6）：13.

[9」陳忠玲.文學文本閱讀中的語文作業設計[J].中學語文教學，2019（12）：16.

[10][13］章新其.走向素養立意的中考語文命題[J].語文建設，2022（7）：54，54.

[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