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費曼課堂”為鑰，尋找鄉村教育課改新路徑

“第二題，‘+6是相反數’，這道判斷題犯的錯誤是一個數不能獨立成相反數，應修改成+6和-6互為相反數。”一名學生邊講題，邊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圈畫，圍在她身邊的幾名學生手捧課本，跟著她的思路重復記憶知識點。到下一題時，擔任“小老師”的又換成了另一名學生。課本上的知識，也在一遍遍的互講互評中被學生們內化，進而牢牢掌握。

這樣的情景在河南省許昌市襄城縣庫莊鎮第二初級中學數學教師程亞峰的數學課上已經司空見慣。十多年來，他將“費曼學習法”等多種教學方法與學生實際情況相結合，形成了獨具鄉村特色的“費曼課堂”。這樣的教學方式不僅夯實了學生的數學基礎，更讓他們在潛移默化中提升了表達能力、團隊協作能力以及邏輯分析能力。

在程亞峰看來，這種“以教促學，人人為生，人人為師”的教學方式不僅能夠提升學生個體的成績與綜合素質能力，更是對鄉村課堂及教學理念的一種突破與革新，是一位普通鄉村教師打破教學常規、激發課堂活力的一次實踐。

讓學生做課堂的主人

2007年，在小學教了8年書的程亞峰來到庫莊鎮第二初級中學擔任數學教師。很快，他發現與小學生的向師性、依戀性相比，初中生的主觀獨立性、主動思考性對教師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而數學學科在不同學段內的教學方法又有著天然的區別。改變，迫在眉睫。不過，尋找解法的道路并不好走，程亞峰只能邊向其他名校名師取經，邊以常規方式教學。據他回憶，那時上課不少學生要么走神，要么打瞌睡，整個課堂的氛圍常常是死氣沉沉的。

直到一次上課，一名學生對程亞峰說道：“老師你快別講了，你講得還不如我呢。”雖然生氣，但他還是讓這名學生上臺講了幾道題。“沒想到他講得語言通俗易懂，知識點娓娓道來，下面的學生聽得津津有味。”他說道，“這引起了我的反思，學生之間互講或許比老師講更高效。”

于是，2011年，他研讀了以“把知識用通俗易懂的方式講述給別人，從而達到知識鞏固效果”為核心理論的“費曼教學法”相關內容，結合了山東省昌樂二中的小組管理法、江蘇省泰興市洋思中學的“日清、周清、月清”制度等名校教學方法，再結合鄉村學生基礎知識略顯薄弱等實際情況，形成了一套獨屬于鄉村學生的“費曼課堂”學習法。與傳統課堂相比，這樣的課堂中教師僅在學生出現錯誤時起到輔助的作用，聽課、講課的主角都是學生，他們只要幾人為一組、使用黑板的一部分就可以上課。

不過，反對的聲音也很快響起。“這種方式會打破教室‘必須安靜’的戒律，很多人都覺得我們班不守紀律。”程亞峰說。他知道，不少人覺得一個鄉村教師搞課改就是“瞎胡鬧”。但是，當他看到班里一片積極向上的景象，那些正處于青春期的叛逆學生也紛紛開口講題，每個人都鉚著一股爭先恐后的勁頭，他覺得這種方式值得一試。

效果立竿見影。在建立起費曼課堂兩個月后的月考中，程亞峰的班級數學成績較之前有了顯著的提升。在隨后的幾次考試中，他帶領的班級從倒數躍升至年級第一，在之后縣里的統考中也取得了全縣第三的成績。更讓程亞峰平添動力的是學生的精神面貌煥然一新。“在我們的課堂上，學生的參與度、對課堂及知識的關注度，比傳統課堂都有明顯提升。當他們把自己看成課堂的主人，學習自然就有了充足的動力。”

人人為生，人人為師

旁觀過程亞峰數學“費曼課堂”的教師都有一個共同的感受：班里雖然聲音比較大，但學生們的熱情與活力同樣很高。

為了讓每名學生都有展示學習效果的機會，程亞峰將全班學生分為7個互助互競的學習小組。每次上課時，他會先統一布置好學習任務，再讓各學習小組獨立討論。討論時，每組都先由一名學生帶頭領講，再由學生互講加深記憶，遇到重難點時則需要組員之間以“過關”的形式記錄彼此的掌握程度。各學習小組討論完畢后，他會抽選部分學生上臺為全班講解，再由臺下的學生為其補充知識點。經過多輪反復的“被動聽”加“主動講”后，大多數學生都能把知識內化于心，遇到不懂的問題在學習小組中也幾乎能夠解決。

整個過程中，占據學習主動地位的是學生本身，教師則從“領航者”變成了“共學者”，只負責指出他們的錯誤即可。從課前利用課本資源與網絡資源等進行預習、課中有問題與同學之間互相解答，到課后跨組互相驗收成果，也讓部分學生改變了以往囫圇吞棗式的學習態度。

不過，要想真正實現教學規劃，還需要大家都愿意遵守且嚴格執行課堂規定。為此，他要求每個學習小組制定組規，比如這節課某個學生聽講效果不好就要給整組扣分，某個學生上臺給全班講課就給整組加分。每周結束后，他會將積分最高的小組評為“學習之星”“勵志之星”，同時對其他綜合表現突出的學生頒發獎品以示鼓勵；對于積分不理想的小組，他會讓組內自行分析并寫下本周的短板，接下來如何改進，爭取下周有所進步，而這些書面反饋也成了家校共育的載體。

有了小組學習的激勵方式，學生們在自己掌握知識的同時，也能夠聽取其他學生的想法，將知識的“唯一解”變為“多重解”，并且積極參與學習討論，學會與人溝通合作。

慢慢地，“費曼課堂”的教學模式基本穩定，程亞峰也對學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比如，他會以專業教師的標準調整他們講課的語速、側身的幅度、互動的方式，為他們理順講評知識的前后邏輯，并指導他們活用智能白板。這樣一來，學生在邏輯分析能力、語言表達能力等綜合方面也都能夠有所提升。在這種“人人為生，人人為師”的氛圍下，學生對數學的抵觸情緒漸漸消解，與教師之間的關系也融洽了許多。

未來的教育要走出舒適圈

目前，“費曼課堂”在這所鄉村學校已經推行了近14年，先后浸潤了近千名學生，也潛移默化地影響了他們今后的人生軌跡。程亞峰回憶，曾經班里有個男生，七年級時還考過年級前30名，到了九年級數學分數卻多次不足10分。一番細致的觀察后他發現，這名男生因為遇到知識障礙得不到及時解決，又被數學老師嚴厲批評過，久而久之就對這門課喪失了興趣。于是，他通過多種方式鼓勵、提升男生的成績，在他有了顯著的進步后，又讓他擔任學習小組組長，帶領周圍同學一起進步。這名男生在受到了程亞峰的重視后，課下也開始研究數學題，又在課堂上擔任“小老師”。在程亞峰的鼓勵與引導中，這名男生漸漸愿意與同學交流，改掉了上課睡覺的壞毛病，在中考數學考到了89分。“單學科的課改就能給學生帶來巨大的改變，那如果能夠推廣到整個年級不同學科，肯定會給這些鄉村學生帶來更大的改變。”程亞峰說道。

后來，程亞峰還將“費曼課堂”帶到了青島等其他省市學校的班級中，讓更多的教師能夠取其精華，運用到日常教學中。在這一過程中他發現，很多教師的教學觀念難以轉變，他們仍然希望把自己知道的全部“灌”給學生，認為放手讓學生自主學習的方式效率不高。他認為，這種“保姆型”的教學理念也是鄉村教學實現突破的難點之一。

在程亞峰的心里，故步自封就意味著落后，當下的教育環境與社會環境快速變化，“費曼課堂”的教學方式雖區別于常規，其可行性與高效性卻已被證明。“現在人工智能的發展突飛猛進，學生獲取知識的渠道并不全部依賴于教師，從網絡上就能夠學到基礎知識，他們也越來越追求個性化發展，這就要求教師必須尋求改變，才能為課堂提效提質。”他說道。

在程亞峰看來，鄉村教育雖然存在著諸多挑戰，但作為“引路人”的教師們只要敢于嘗試、靈活變通、大膽革新，不僅能夠為學生掌舵，也能夠磨煉自身的專業水平。“時代變了，教育自然會跟著變，那教師也需要打開思路，尋找新的途徑，才能為學生的未來開辟寬闊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