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定規則是輸出理性,而講情理則是努力彌補“無恨亦無愛”的理性缺陷,非人格化與人格化的治理過程事實上已構成了治理工具的兩面性。基于傳統與現代交織的鄉土特色,需要在治理有效的原則下融合規則與情理,形成規則寓以情理的中國特色鄉村治理現代化模式。規則是治理普適性的政策供給與制度支撐,情理是地方性知識儲備和鄉土德治的基本經驗。規則寓以情理作為中國特色鄉村治理現代化模式,其內生于中國社會的鄉土特質,更是規則與情理在基層治理活動中彼此耦合的結果呈現。新時代中國特色鄉村治理效能的提升,需要深化治理有效的實踐內涵以明晰其價值指向、推動規則的引導性轉型以拓展其發展空間、培育鄉村社會情感資源以厚植其內生動力。
[關鍵詞]鄉村治理;治理有效;城鄉融合發展;規則;情理
[中圖分類號]D422.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7608(2025)01-0080-09
一、問題的提出
現代化是人類社會孜孜以求的價值目標,是人類文明發展的必然趨勢。2022年,黨的二十大在擘畫新時代新征程宏偉藍圖時明確提出“以中國式現代化全面推進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中國式現代化是中國共產黨領導的社會主義現代化,為“人類實現現代化提供了新的選擇”[1]。作為全新的人類文明形態,中國式現代化代表了人類文明進步的發展方向,其核心是人的現代化,即通過高質量發展使全體人民共享發展成果,實現全體人民的共同富裕。在中國式現代化語境下探討國家治理現代化命題即是在研究如何通過完善國家治理體系、提升國家治理能力增進共同富裕,實現城鄉融合發展。國家治理的重心在基層,基層治理的短板在鄉村。因而,完善國家治理體系、提升國家治理能力,進而實現城鄉融合發展的關鍵在于彌補鄉村發展短板,提升鄉村治理效能。
治理有效是鄉村治理的根本要求,是鄉村振興的重要內容。“沒有鄉村的有效治理,就沒有鄉村的全面振興”[2]。以鄉村有效治理為旨歸,當前,鄉村治理研究在主體論與工具論兩條路徑上齊頭并進:主體論鄉村治理研究關注鄉村治理主體及其關系對治理效能的影響,主張將政黨帶入鄉村治理場域,在黨建引領[3]、行政賦能[4]與村社協同[5]的基礎上,注重發揮合作社的治理功能[6],構建鄉村治理共同體;工具論鄉村治理研究關注提升鄉村治理效能的工具選擇,在自治、法治、德治“三治融合”的基礎上,從數字技術賦能與數字鄉村建設[7]、正式制度與非正式制度耦合[8]以及鄉村情感資源挖掘與利用[9]等方面探討了數字技術、正式制度、村規民約與人情資源等治理工具之于治理效能生成的影響,進而展現了提升鄉村治理效能、縮小城鄉發展差距的多元化路徑。
主體與工具層面的鄉村治理研究均為實踐意義上的鄉村有效治理提供了可行選擇。其中,主體層面的鄉村治理研究不僅揭示了治理場域內的多元主體,更著重探討了多元主體間關系對治理效能的影響,主張通過多元主體的協同共治提升治理效能。然而,工具視角下的鄉村治理研究僅僅揭示了技術、制度、社會資本等單一工具之于治理效能的影響,而未能深入探討各治理工具間關系對治理效能的作用。因此,以主體層面的鄉村治理研究為參照,將治理工具的關系視角植入鄉村治理研究,著重分析治理工具間關系之于治理效能的作用是值得考察的。具言之,可以基于規則與情理的內在特質,對當前鄉村治理工具進行二元劃分。本研究的目的在于基于辯證邏輯對鄉村治理實踐進行質性刻畫,并將其概念化為“規則寓以情理”的鄉村治理現代化樣態。
二、鄉村治理場域中的規則與情理
基層治理場域內存在著多樣化的治理工具,如法律制度、組織或數字技術、社會資本或關系網絡等,基于二分的邏輯,這些紛繁復雜的治理工具可劃分為具有普適特征的規則和彰顯特殊取向的情理。規則是自上而下的政策供給與制度支撐,因而具有普適性;情理是內生于村莊社會的地方性知識,由此呈現特殊性。在理性目標追求一致的基礎上凝練治理價值,在情感互動的基礎上產生有效的治理行動,由此形成自治、法治、德治“三治融合”的基層治理格局。作為中國特色鄉村治理現代化模式,規則與情理的良性互動為鄉村治理效能的提升以及城鄉融合發展的實現提供了全新路徑。
(一)定規則:鄉村治理的普適取向
規則是理性的化身,是超越個體意義的普遍化存在。在社會學意義上,“理性”一詞本身就意味著人的一切社會活動都必須依規則而行,社會治理活動更是如此[10]。鄉村治理的理性取向與規則建構意味著治理主客體與治理邊界的清晰劃分,同時也意味著對治理主體與治理權力的制度規約。一方面,規則是有邊界的,它有著明確的作用對象與清晰的適用范圍。規則的邊界性使其對治理事務的主體權責及辦理流程進行明確規定,同時對治理主體的治理地位進行合法性證成。另一方面,對于治理主體而言,規則是有約束的,它對治理主體行使治理權力從事治理活動的行為進行制度規約,以保障治理過程的正義性與治理價值的公共性。概言之,治理場域內規則存在的意義在于明晰治理活動的主體范疇,同時規范治理主體間關系、優化治理空間秩序,為治理效能的生成乃至基層善治的實現提供制度保障。
鄉村治理的理性取向與規則建構主要表現在以下三個方面。其一,國家法律成為調節鄉村場域主體間關系的重要規范,鄉村治理日益倚重法律的力量。法律是治國理政之重器,法治是國家治理之基石,“只有嚴格執行法治,才能從根本上保障鄉村社會公平正義的實現,為構建良好的鄉村治理格局奠定基礎”[11]。其二,行政制度是約束鄉村治理主體的重要手段,治理主體行為及其權力行使日益受到制度規約。稅費改革后,國家與鄉村之間資源流向發生逆轉,為保障資源使用效益,一系列規則下沉鄉村社會,成為規范資源使用、治理權力及主體間關系的重要安排。由此,通過自上而下的制度供給,鄉村治理活動日益規范化、標準化和程序化。其三,數字技術成為鄉村治理的全新選擇,技術賦能拓展了鄉村善治的實現路徑。技術是理性發展的內在向度。隨著數字技術的深度應用,鄉村治理的理性取向更為鮮明,數字鄉村建設與鄉村數字治理由此成為實現鄉村治理現代化、提升鄉村治理效能的重要進路。“在規則供給方面,數字技術降低鄉村治理規則集體選擇和村規民約宣傳修訂的成本,提高鄉村治理規則供給效率和適配性;在規則執行方面,數字技術改善監督與懲罰機制和沖突解決機制的運行效率,促進規則有效落地;在規則維護方面,數字技術促進鄉村治理交流平臺建設,為規則維護提供必要的軟硬件支撐保障”[12]。
(二)講情理:鄉村治理的特殊面向
情理即人情與事理,它是“中國型的正義橫平感覺”[13]。不同于規則所代表的“國家的視角”,情理暗含的是地方性知識和德治的歷史經驗,它以在地化情感為核心,通過情感的引入凸顯鄉村治理的情感轉向與特殊面向。“情感本身的確認,取決于文化模式、社會規范、互動情境、心理感受與生理反應的交互作用”[14]。因此,情理因人而異、變動不居。在鄉村治理過程中,情理作為在地化工具揭示了治理實踐的特殊面向,并賦予治理活動以柔性的德治特征。一方面,治理是基于人的活動,情感是人的天然特質,與生俱來,即使官僚系統中的人,也無法成為“無恨亦無愛”的非人格化存在;另一方面,“熟人社會”是中國鄉村的質性表達,其內向型的人際關系與人情網絡構成了治理活動的空間現實。因此,關注情感因素、探究情理價值是中國鄉村治理的題中應有之義與必然之舉。作為地方性知識與在地化工具,情理通過借用人情、面子、關系、聲望等內生性治理資源使治理活動“如水隨形”,進而提升治理效能。
情理是彌散性的,分布于鄉村治理的各個方面。當前,鄉村治理實踐的情理運用往往聚焦于以下兩個方面。其一,基于人情的治理。這里的人情是指與社會中人們的實際生活密切聯系的、貫穿于人與人之間交往過程且能用于情感交換的有形或無形資源[15],是中國人際互動的紐帶或準則[16]。中國鄉村社會的內生價值觀念使其行為方式呈現出顯著的人情互動邏輯,人情作為一種交易資源逐漸演繹為影響基層治理的地方性社會規范。在某種意義上,村民對人情、面子的追求往往比物質追求更多,情感帶給他們的隱性的地位、面子的提升更能激發他們參與的積極性[17]。其二,黨群情感聯結。政黨是聯結國家與社會的紐帶,發揮著重要的政治整合功能。20世紀以來,中國共產黨通過“政黨下鄉”對鄉村社會進行政治整合,由此改變傳統農民的分散性和狹隘性[18]。中國共產黨的社會聯結機制不僅在于作為中介聯結民眾與國家,更表現為作為自主能動的聯結主體直接或間接與民眾建立關系紐帶[19],通過加強與農民之間的聯系,推動農民之間合作及群眾組織發展,使農村社會重新整合起來[20]。黨群情感聯結是以符號認知、行為互動和價值遷移進行情感治理的一般邏輯,以此實現國家權力的在場化,與村民形成價值層面的共識,并實現村民對政黨的情感認同[21]。
(三)規則寓以情理:鄉村治理的事實面向
“三農”問題是關系國計民生的根本性問題。自1982年起,中共中央、國務院開始連續發布以“三農”為主題的中央“一號文件”,對農業發展、農村建設和農民富裕進行頂層設計與政策部署。中央“一號文件”代表的是“國家的視角”,是國家為推動農業農村發展自上而下進行的規則輸入與制度供給。鄉村治理不僅需要借助外生的規則的力量,更需要借力內生的情理的運作,“治理的效能不僅體現在制度締結的規則力量,而且體現在制度所內蘊的情感力、仁愛力”[22]。規則建構了治理權力的運行通道并賦予了鄉村治理確定性,情理拓寬了國家與社會的互動界面并增強了鄉村治理的柔韌性。中央“一號文件”的執行,尤其是近年中央“一號文件”對加強小微權力監督與強化村社培育和鄉風文明建設等規定的“落地”揭示了規則寓以情理的鄉村治理之事實面向。
2018年的中央“一號文件”《中共中央 國務院關于實施鄉村振興戰略的意見》明確提出,“推行村級小微權力清單制度,加大基層小微權力腐敗懲處力度”。2021年的中央“一號文件”《中共中央 國務院關于全面推進鄉村振興加快農業農村現代化的意見》要求,“與換屆同步選優配強村務監督委員會成員,基層紀檢監察組織加強與村務監督委員會的溝通協作、有效銜接。堅決懲治侵害農民利益的腐敗行為”。2023年的中央“一號文件”《中共中央 國務院關于做好2023年全面推進鄉村振興重點工作的意見》明確指出,“開展鄉村振興領域腐敗和作風問題整治。持續開展市縣巡察,推動基層紀檢監察組織和村務監督委員會有效銜接,強化對村干部全方位管理和經常性監督”。鄉村治理場域內的權力規約與腐敗懲治需要規則與情理的協同發力。中央“一號文件”所規定的小微權力監督與鄉村“微腐敗”懲治不僅需要借助規則的執行,更需要借力于鄉村情理規范,通過規則寓以情理確保權力行使的正當性與權力結果的正義性。其一,規則層面,國家以法律為底線,在法律基礎上通過系列制度安排對鄉村治理權進行有效監督。權力清單制在鄉村治理中的運用為治理權行使構建制度化通道的同時,也在規則層面實現了對權力的有效規約,從而約束并規范了小微權力的運行,為鄉村“微腐敗”問題提供新的解決路徑。其二,情感層面,鄉村社會內生的情感網絡構成了“地方性文化—認知規范”。“地方性文化—認知規范”將鄉村治理主體置于倫理關系之內,使其行為受到道德約束,既保證了權力行使的公共性,又打通了權力的內監督通道,提升了權力行使的有效性,進而開辟了權力約束的另一路徑。
鄉村社會是地方性限制下的熟人社會,“終老是鄉”。以前,低程度的人員流動和代際的人口更迭使彼此變得熟悉,“熟悉是從時間里、多方面、經常的接觸中所發生的親密的感覺……在一個熟悉的社會中,我們會得到從心所欲而不逾矩的自由”[23]。改革開放以來,隨著工業化、城市化的推進,人口流動性整體增強,鄉村社會日益成為突破地方性限制的半熟人社會[24]。半熟人社會內部的人際關系日漸生疏、傳統文化日益退潮[25],這不僅破壞了村組生活原有的有機性與熟悉感,而且阻滯了鄉村集體行動,妨礙了鄉村公共產品供給[26]。因而,培育村莊社會以重構鄉村治理的社會基礎便成了鄉村振興與鄉村治理現代化的基礎工程。2021—2024年,中央“一號文件”連續對村社培育與鄉風文明建設進行政策部署。半熟人社會“土壤”中的村社培育與鄉風文明建設需要規則與情感的雙重作用。一方面,由外而內的規則注入引領著村社培育與鄉風文明建設的基本方向,并為其提供制度支持。《中華人民共和國鄉村振興促進法》《鄉村振興戰略規劃(2018—2022)》以及《鄉村建設行動實施方案》和《關于進一步推進移風易俗建設文明鄉風的指導意見》等系列法律法規和政策文件的出臺明確了村社培育的基本方向,并為村社培育提供規則力量與制度保障。另一方面,在政策文件推動下,半熟人社會內部開啟移風易俗、鄉風文明重建運動。道德評議會、紅白理事會等社會組織次第成立。鄉風文明重建運動使原有的情感資源被喚醒、斷裂的情感聯系被恢復,曾經稀疏的情感網絡日趨稠密。半熟人社會內情感資源的重構在進行村社培育,增強社會資本的同時也顯著提升了村社韌性,推動了村莊社會的結構升級與治理轉型。
三、規則與情理邏輯的互動關系
規則寓以情理的中國特色鄉村治理現代化模式展現了規則與情理的互動關系,其根植于情理社會之中,是情理社會內規則與情理彼此互促、相互調適的結果呈現。規則與情理彼此互促是以情理底色為規則理性的前提,通過規則與情理的相互借力實現彼此的融通發展;規則與情理調適則以情感聯結為規則效能的動力,并在此基礎上通過規則與情理關系的動態調適促進二者的有機聯結。
(一)以情理社會為規則制定的基礎
人情即人之常情,首先表現為內生于己的天然性情。“何謂人情?喜怒哀懼愛惡欲,七者弗學而能。”(《禮記·禮運》)“夫禮,先王以承天之道,以治人之情。”(《禮記·禮運》)“天道貴其不已。如日月東西相從而不已也,是天道也。不閉其久,是天道也。無為而物成,是天道也。已成而明,是天道也。”(《禮記·哀公問》)天行有常,先王承天之道制禮以治人情,讓內生于己的人情順從外生于人的天理。“中國特殊的文化傳統使中國的‘天理’在宗教的情感機智性和哲學的理性方面有所欠缺,但‘天理’深入國人內心卻是堅不可摧的”[27]。如此一來,人情被賦予倫理意蘊,成為附著于人際關系之上的道德義務,“喜怒哀懼愛惡欲”的自然之情轉變為“仁義禮智信”的倫理之情。換言之,“中國情理主義道德哲學傳統中,基于人的自然屬性與社會屬性的有機統一,‘通情’在己之好惡與他人好惡的理性溝通中,形成共同的倫理準則和道德規范,即情通則理得,以精神的方式凝結為‘天理’或‘天道’。由此,‘情’也從自然之情的封閉性據‘理’而‘通’,從而獲得開放性,自然之情進而升華為具有倫理普遍性的情”[28]。
中國社會秩序內含倫理面向,“其間關系準乎情理而定”[29]。情理是內生于己的個人情感及附著于人際關系之上的倫理道德,是一種地方性知識。情理社會是中國鄉村的原生特質。中國傳統社會儒學話語體系通過“禮”實現人情與天理的對接,確立倫理關系,建構社會秩序,從而奠定中國鄉村社會的情理基礎。“情理”這一提法暗含了德治的歷史經驗:中國社會對普遍主義和特殊主義不做二元對立的劃分,以期待人們做人辦事的時候兩者都不偏廢。于是,這樣的社會對做人、做事及其判斷不是單從理性的、邏輯的思維和條文制度規定的角度來考慮,還從具體的、情境的和個別性來考慮[30]。中國情理社會的長期存續及長此以往的思想浸染與行為傳承賦予鄉村治理辯證色彩,即中國鄉村治理實踐往往不在“規則”與“情理”之間進行二元選擇,而是執中,以實現規則與情理的調和與共融。因此,在規則制定層面,基于國家視角的自上而下的規則制定往往兼顧自下而上的情理社會的空間現實,從而為規則嵌入情理奠定基礎。
(二)以情理溫度為規則理性的前提
隨著現代化建設的深入,中國鄉村治理無須走向徹底的理性化,而是基于治理有效原則形成規則寓以情理的中國特色鄉村治理現代化模式。該模式的生成得益于鄉村社會內部規則力量與情理力量的相對均衡、彼此促進。這種力量上的相對均衡與彼此促進建立在一體互動的國家—社會關系基礎上,即在保證國家政權統一性的同時,社會治權逐漸明晰為領導權與治理權[31],由此形成政黨、政府、社會三元互動的關系結構。主體間關系的重構帶來了治理力量的調整,在一體互動的國家—社會關系框架下,規則力量與情理力量是對等的,二者共存于鄉村治理實踐,相輔相成、相得益彰,由此催生了規則寓以情理的中國特色鄉村治理現代化模式。
首先,一體互動的國家—社會關系模式有利于在保證國家政權統一性的同時,通過規則建構維護黨的領導權威。鄉村治理場域內多元主體同生共在已然成為治理共識與客觀事實,但多元主體的存在并不代表多種權威的生成。為有效規避多權威中心帶來的混亂及其對治理效能的消解,確有必要通過規則建構確立黨的領導地位。這不僅有利于凝聚治理合力,助力合作共治,而且可以實現黨的領導的法理型權威構建,增強鄉村治理的確定性與有效性。其次,一體互動的國家—社會關系結構有利于增強規則的約束力量,從而保障權力行使的公共性。一體互動的國家—社會關系在將政黨帶入治理現實的同時對國家權力進行精細劃分,從而構筑了“以規則約束權力”和“以權力約束權力”的雙向權力規約通道。一方面,政黨力量的引入及其對黨員行為的規則約束在既有權力規約范疇內拓寬了規則的作用通道,從而在保障黨員行為公允、作風正派的同時保證了權力行使的公共性;另一方面,對國家權力的精細劃分,尤其是治權內部領導權與治理權的分野可以通過權力間的制約監督保證權力行使的正當性,從而實現治理有效的價值追求。再次,一體互動的國家—社會關系有利于推動規則的引導性轉型,從而織密鄉村場域內的情感網絡,增強鄉村治理中的情感力量。情感是情理的核心,是鄉村場域內的重要存在,情感的柔性可以有效彌補規則的剛性,進而增強治理的德治韌性。規則的引導性轉型引導著鄉村情感的發展方向,拓展了鄉村情感的發展空間,進而增強了情理的治理力量,從而為規則與情理的互促建構可能之前提。
(三)以情感聯結為規則效能的動力
鄉村治理場域內規則與情理相互依存、辯證存在,即使二者存在治理邏輯的分野,卻并不妨礙它們在治理實踐中的耦合。規則寓以情理作為中國特色鄉村治理現代化模式是規則與情理于治理實踐中彼此耦合的結果呈現,二者的動態調適為規則效能的發揮注入源源動力,進而為鄉村振興和鄉村治理現代化的實現提供現實進路。
首先,在情感聯結中注入規則的力量。“情”既是治理的工具,也是治理的對象,若無規則的節制,鄉村社會錯綜復雜的人情關系極易產生“微腐敗”問題。鄉村“微腐敗”是制約治理效能生成的重大問題,它除了具有腐敗的共性特征,還具有經濟地理空間和資源流向領域的分異性、腐敗主體人員的膨脹性、主體層次與貪腐規模的非對稱性、腐敗職位的集中性、腐敗程度的疊加性等方面的特殊表征。因此,通過規則建構“將權力關進制度的籠子”,避免鄉村人情關系對于權力行使的干擾,對于預防、懲戒并控制鄉村“微腐敗”問題進而實現鄉村振興和鄉村治理現代化具有重要意義。其次,在規則執行中加入情理的考量,構建鄉村情感共同體。鄉村承載了多數中國人情感與生活的記憶,情感共同體重塑不僅有利于通過情感的濡化作用強化場域內的人際聯結,進而實現鄉村社會的再整合,從而彌合個體化帶來的社會風險,而且有助于村莊社會中的情感慰藉,豐富現代化進程中的情感體驗。鄉村情感共同體重塑不僅需要規則的強勢介入,更需要發揮情感的黏合劑作用,在充分尊重個體自由基礎上進行情感黏合,進而織密鄉村情感網絡,恢復鄉村有機聯結。再次,通過規則與情理的動態調適為規則效能的發揮注入不竭動力,即既通過規則約束情感,避免治理活動中個人情感對集體利益的侵蝕,從而保障鄉村治理的公共性,又借由情感促進規則,情感柔性可以彌補規則剛性,從而在助力規則執行的同時增強鄉村治理韌性。概言之,通過鄉村治理的規則屬性與情理特性的相互作用,釋放規則效能、提升治理效果,實現城鄉融合發展。
四、實現鄉村治理現代化的未來向度
規則寓以情理的中國特色鄉村治理之事實面向,與現代化模式所依循治理有效的原則,在價值追尋事實上是一致的。因而,發展規則寓以情理的中國特色鄉村治理現代化模式,推進鄉村治理現代化深入發展需要深化治理有效的實踐內涵,彌合政府治理的張力與基層社會自主自治的認知差距,以明晰鄉村治理的價值指向;推動規則的引導性轉型,改變國家的作用方式,以拓展鄉村治理的發展空間;培育鄉村社會情感資源,增強社會的行動力量,以厚植鄉村治理的內生動力。
(一)深化治理有效的實踐內涵,明晰治理價值指向
治理有效是規則與情理作用發揮的著力點。新時代鄉村治理應深刻理解治理有效的實踐內涵,明確治理活動的價值指向與目標方向,實現價值理性和工具理性的耦合。在靜態層面,治理有效是治理效率與治理效能的集合,作為多元價值系統,它要求在鄉村穩定的基礎上提升鄉村活力、推動鄉村發展,即“以建立和完善黨的基層組織為核心,以農村經濟發展為基礎,包括農村文化、民生、生態等在內的鄉村治理水平的整體性提升”[32]。在動態層面,治理有效具有鮮明的時代特征和區域特性,不同時間、不同地區對治理有效有著差異化的解讀與追求。因此,對治理有效實踐內涵的挖掘與理解應秉持系統觀念、遵循發展邏輯,在鄉村本位的基礎上因時制宜、因地制宜,以統籌規則與情理力量,從而明晰規則寓以情理這一中國特色鄉村治理現代化模式的根本價值取向。
治理有效的本質在于以人民利益為中心,在追求鄉村治理活動過程取向的同時進一步尋求結果導向,以較低的治理成本實現鄉村公共產品和公共服務的有效供給,最終實現鄉村乃至整個社會公共利益的最大化和可持續化。鄉村有效治理需要從主體與工具維度同時發力。主體維度是要在黨建引領下構建鄉村治理共同體。鄉村治理共同體的構建一方面需要通過黨的建設提升黨的組織力、領導力,另一方面則需要在深化行政體制改革基礎上培育多元社會主體,以明晰政黨、政府和社會的職權邊界。工具維度是要在深化鄉村自治基礎上實現鄉村法治和鄉村德治的集成。全過程人民民主為鄉村自治的發展注入了新的活力,它在肯定基層自治權利的同時深化基層自治的實現通道。新時代,深入推進全過程人民民主既需要加速推進鄉村法治為全過程人民民主提供法律保障,也需要踐行鄉村德治對全過程人民民主進行道德規約。具體來講,就是要充分發揮法治與德治、規則與情理的作用,既不斷加大“法律下鄉”力度,通過法律的強制力量為民主作用的發揮保駕護航,又充分尊重并深入挖掘內生于鄉村社會的道德力量,通過鄉村社會道德的歸位培育鄉村文明風尚,進而推動鄉村治理現代化深入發展。
(二)推動規則的引導性轉型,拓展治理發展空間
規則是鄉村治理的重要工具,同時也是鄉村治理的屬性特征,其意義在于通過規范權力運作實現鄉村治理現代化的價值追求。鄉村治理場域內的規則是外生的,具體指一般性的制度設置與政策供給。優化鄉村治理實踐樣態、提升鄉村治理效能,實現鄉村治理現代化的深入發展應推進規則的引導性轉型。規則具有雙重特性,即約束性和引導性。強調規則的引導性轉型并不是要拋棄規則的約束性方面,而是在保障規則必要約束性的同時深入挖掘其引導性內涵,為多元主體的協同互動與合作共治構建制度通道、搭建制度載體。其中最重要的是實現政府行為從控制、管理到引導、服務的轉變。控制是政府管理的基本職能和政府行為的重要面向,在人類早期治理實踐中,為實現社會秩序,政府組織必須依托暴力機構或價值符號對社會進行有效控制;工業社會以來,隨著社會理性化的發展,管理型政府通過科學的制度設計實施隱蔽的控制。然而,政府作為一個設計精良的控制機器經常會遭遇控制失靈問題,控制有時不僅未能帶來秩序,反而導致失序。尤其是在后工業社會,面對日益增加的不確定性與風險性,政府組織必須終止其控制的行為取向,遏制約束性規則的隨意蔓延,并積極尋求“他者”的幫助,構建合作治理的網絡體系,并于其中扮演好引導與“元治理”角色。
在鄉村治理實踐中,規則的引導性轉型為規則寓以情理鄉村治理實踐樣態的發展與鄉村治理現代化推進提供了全新的制度空間。一方面,在主體維度,規則的引導性轉型意味著政府組織的引導轉向與引導型政府構建。引導不是放任,引導型政府不是“守夜人”政府,引導型政府也具有干預傾向,但不同于管制型政府,引導型政府的干預行為服從和服務于公共價值創造與實現,是一種“無支配的干預”,其干預角色更多體現在公共價值創造過程之中。易言之,在引導性規則下,政府組織將實現從控制者到服務者的角色轉換,政府組織不再是一個龐大且僵硬的控制“機器”,其介入治理過程的目的不再是實施強有力的控制與管理,而是基于治理“元目標”為治理主體提供行動方向與精細化服務。另一方面,在工具維度,規則的引導性轉型意味著規則力量性質的轉變——從傳統的約束性力量轉變為引導性力量。規則的引導性“既不是對社會的放任也不是政府的控制,而是政府提供一個方向性的指導,從而把社會中的自主和自由凝聚到了經濟、社會發展的共同方向上來”[33]。在國家與社會關系方面,規則的引導性轉型及隨之而來的政府引導性轉變在進一步拓展社會組織活動空間、增強情理力量的同時,有利于實現政府干預和社會自由的制度耦合與行動調適,進而推動鄉村治理現代化的深入發展。
(三)培育鄉村社會情感資源,厚植基層善治的內生動力
鄉村是分散于城市以外的空間場域,不僅表達為空間上的地理單元、農業生產的經濟單元、行政力量與宗族文化等交織的政治單元,而且還表達為因血緣、地緣而聚集的社會單元,是一個具有“差序格局”特征與熟人社會網絡的集合體。鄉村社會的熟人特質為鄉村人情關系發展與情感資源培育提供了豐厚“土壤”。在熟人化的鄉村社會,人情關系及建構于此的情感資源是村莊人際交往與利益交換的重要準則,它不僅可以通過村規民約的方式規范個體行為、催生集體行動,而且在處理矛盾糾紛、應對突發事件、抵御社會風險方面具有信息和資源優勢。當前,鄉村場域內的人和事總是糾纏在一起,事的解決不僅需要規則的運用,更需要情感的助力與情理的運用。情感資源由此成為化解鄉村棘手問題、提升鄉村治理效能的重要資本。
培育鄉村情感資源是重塑鄉村社會的熟人特質,實現鄉村再組織化。鄉村再組織化是鄉村組織化的邏輯延伸,具體指涉地方性關系網絡重塑與鄉村共同體建構,它不僅包括多元主體要素,亦涵蓋一致的目標追求、有效的治理手段、共享的價值符號與共同的情感皈依,其關鍵是要充分利用中國農村土地集體所有制的優勢,借助農地“三權”分置制度將土地所有權、承包權和經營權分別賦權,讓農地回歸生產資料這一本質,重建新型集體經濟,再造村社集體。換言之,當前,鄉村再組織化的核心在于培育并發展新型農村集體經濟,織密鄉村場域內的利益關聯與人際關系,通過鄉村利益共同體構建重塑鄉村情感網絡,進而培育鄉村情感資源,實現鄉村情感的再生產,以增強規則寓以情理這一中國特色鄉村治理實踐樣態與現代化模式的內生動力。新型農村集體經濟的發展既需要現代生產技術的引入,以提升農產品附加值,實現農村產業的轉型升級,也需要疏通經濟內循環路徑,將新型農村集體經濟與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接軌,從而增強新型農村集體經濟的發展動力。最重要的是要充分發揮黨的領導作用,在黨的領導下創新農村集體經濟的發展形式與組織方式,實現鄉村建設市場取向與情感取向的融合,在發展中增強情感依賴,于理性中發現情感價值,使鄉村成為經濟發展、政治穩定、鄉風文明的宜居樂居之所[34]。
五、結語與討論
鄉村治理體系是國家治理體系的有機構成部份,鄉村治理現代化的實現程度影響并決定著國家治理現代化的推進速度。新時代,創新鄉村治理模式、“健全自治、法治、德治相結合的鄉村治理體系”以發揮“三治融合”的“乘數效應”[35]是實現鄉村治理現代化的必然要求。鄉村治理現代化需要以鄉村有效治理為指向,在堅持鄉村自治的同時,正確處理法治與德治、規則與情理的關系。規則是自上而下的政策供給與制度支撐,情理是內生于村莊社會的地方性知識。為此,本文以“鄉村有效治理”為問題原點,從規則與情理維度對鄉村治理進行質性刻畫,從而揭示鄉村治理現代化的本質特征。首先,規則與情理在鄉村治理場域的同生共在。鄉村治理包含著廣泛而深刻的規則與情理要素互動,它并不是單一的規則之治或情感治理,而是規則寓以情理的治理實踐。其次,規則寓以情理的鄉村治理現代化,其實踐的不同樣態均內生于中國鄉村社會的情理特質,是鄉土社會的外部規則與內在情理的彼此互促與相互調適。規則與情理彼此互促以情理底色構建規則理性之前提,規則與情理相互調適即以情感聯結供給規則效能之動力。再次,新時代鄉村治理效能的提升及建構于此的鄉村治理現代化的實現需要深化治理有效實踐內涵以明晰價值指向、推動規則的引導性轉型以拓展發展空間、培育鄉村社會情感資源以厚植內生動力。
規則寓以情理是中國特色鄉村治理的實踐樣態與本土化模式,也是符合中國本土治理實踐的現代化道路。不過也應注意到:一方面,規則寓以情理是一個難以質化的彈性概念,治理實踐中規則寓以情理的程度具有很大的調適空間,但這種調適并不是肆意而為,而是以治理效能提升和城鄉融合發展為根本尺度;另一方面,規則寓以情理的彈性特質賦予其發展意蘊,在現實村莊治理過程中,規則寓以情理總是“進行時”,而非“完成時”。規則寓以情理賦予了治理主體特殊化的行動空間,但同時也考驗其對于規則適用的行動智慧。如何基于村莊實際采取適當行動以實現規則與情理的調適是所有治理主體的共同考量。因此,治理主體應基于地方的實際來探索規則寓以情理的不同模式,在“三治融合”的基礎上發展出適合不同地方發展的道路;與此相襯,基于不同地方的經驗探索,發展規則寓以情理的實踐研究也應為城鄉融合背景下鄉村治理現代化提供更多的創新理念。
[參考文獻]
[1]習近平. 高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旗幟 為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而團結奮斗:在中國共產黨第二十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的報告[N]. 人民日報,2022-10-26(1).
[2]周文,劉少陽.鄉村治理與鄉村振興:歷史變遷、問題與改革深化[J].福建論壇(人文社會科學版),2021,350(7):47-59.
[3]曹海軍,曹志立.新時代村級黨建引領鄉村治理的實踐邏輯[J].探索,2020(1):109-120.
[4]楊華,楊麗新.行政賦能:村社本位的鄉村治理現代化實現路徑[J].求實,2023,471(1):83-95+112.
[5]劉達,王奕.彝族村社協同治理模式建構研究:以楚雄武定白路鎮平地村為例[J].云南行政學院學報,2019,21(3):59-66.
[6]崔寶玉,馬康偉.合作社能成為中國鄉村治理的有效載體嗎?——兼論合作社的意外功能[J].中國農村經濟,2022,454(10):41-58.
[7]胡衛衛,申文靜.技術賦能鄉村數字治理的實踐邏輯與運行機制:基于關中H村數字鄉村建設的實證考察[J].湖南農業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2,23(5):61-67+75.
[8]馮麒穎.鄉村治理現代化中的正式制度與鄉規民約:一種制度分析[J].中州學刊,2023(3):74-81.
[9]藍煜昕,林順浩.鄉情治理:縣域社會治理的情感要素及其作用邏輯——基于順德案例的考察[J].中國行政管理,2020,416(2):54-59.
[10]張康之.論社會治理中的權力與規則[J].探索,2015,182(2):85-91+193.
[11]左停,李卓.自治、法治和德治“三治融合”:構建鄉村有效治理的新格局[J].云南社會科學,2019(3):49-54+186.
[12]王亞華,李星光.數字技術賦能鄉村治理的制度分析與理論啟示[J].中國農村經濟,2022,452(8):132-144.
[13]滋賀秀三.明清時期的民事審判與民間契約[M].王亞新,范愉,陳少峰,譯.北京:法律出版社,1998:14.
[14]成伯清.當代情感體制的社會學探析[J].中國社會科學,2017(5):83-101+207.
[15]賀培育,姚選民.人情:內涵、類型與特性[J].求索,2015(5):21-26.
[16]朱曉瑩.“人情”的泛化及其負功能:對蘇北一農戶人情消費的個案分析[J].社會,2003(9):28-30.
[17]李佳瑩,吳理財.邁向有溫度的鄉村網格治理:基于情感治理的分析[J].華中農業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2(4):150-159.
[18]徐勇.“政黨下鄉”:現代國家對鄉土的整合[J].學術月刊,2007(8):13-20.
[19]王中原.轉型中國黨群聯結機制的變革[J].南京社會科學,2019(4):80-86.
[20]季乃禮,許曉.村級黨建、社會整合與鄉村振興[J].西南民族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20,41(3):192-198.
[21]劉麗莉,溫碧霞.黨建引領下的鄉村情感治理實現機制[J].經濟社會體制比較,2023(5):120-129+140.
[22]羅強強,王燕子.基層治理中的情感溝通與和諧民族關系建構:基于新疆哈密一個多民族社區的田野考察[J].民族研究,2021(3):63-74+140-141.
[23]費孝通.鄉土中國 [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2:76-87.
[24]賀雪峰.論半熟人社會:理解村委會選舉的一個視角[J].政治學研究,2000(3):61-69.
[25]夏支平.熟人社會還是半熟人社會?——鄉村人際關系變遷的思考[J].西北農林科技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0,10(6):86-89.
[26]韓燕,何歡,張琴,等.宗族組織、權威人物和農民進城對農村公共物品供給的影響:以川南鄉村籌資修建“戶戶通”公路為例[J].公共管理學報,2021,18(2):105-114+172.
[27]向達.中國式法治的情理法意蘊:禮法淵源、內涵結構及現代功用[J].深圳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23,40(2):90-100.
[28]郭衛華.通情達理:中國情理主義道德哲學傳統的精神邏輯[J].中州學刊,2023(12):105-110.
[29]梁漱溟.中國文化要義[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104.
[30]翟學偉.人情、面子與權力的再生產:情理社會中的社會交換方式[J].社會學研究,2004(5):48-57.
[31]竺乾威.政社分開的基礎:領導權與治理權分開[J].中共福建省委黨校學報,2017(6):4-10.
[32]胡紅霞,包雯娟.鄉村振興戰略中的治理有效[J].重慶社會科學,2018(10):24-32.
[33]張康之.公共行政的行動主義[M].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14:254.
[34]張新文,郝永強.鄉村關系網絡何以助力政策執行:基于冀北“煤改電”政策執行的個案研究[J].農業經濟問題,2024(2):109-120.
[35]郁建興,任杰.中國基層社會治理中的自治、法治與德治[J].學術月刊,2018,50(12):64-74.
[責任編輯:李仁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