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目的:文旅融合背景下,各民族傳統習俗應時而變,居住于我國西南部的基諾族傳統民俗亦發生了巨大變化。文章著重探討在當代社會文化認同和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背景下,傳統民俗變遷給基諾族人的身份認同和文化自信帶來的挑戰與機遇。方法:采用實地考察和深入訪談法,對基諾族現存的民俗開展系統性研究,通過對比歷史文獻和現場記錄,梳理傳統民俗從原始形態向現代化轉型的路徑,探討文旅融合視域下基諾族傳統民俗演變的價值,以推動民族文化活態化傳承。結果:基諾族傳統民俗具有歷史記憶功能、身份認同功能。外部影響、內在變遷以及代際傳承因素推動基諾族非遺民俗發生演變。結論:文章以基諾鄉采集的傳統民俗為研究樣本,立足文旅融合視域,探討民俗演變,有助于增強基諾族的文化認同感,為深入探討原生文化在當代社會的活態傳承提供新的視角,使基諾族傳統民俗在現代設計中守正創新。
關鍵詞:文旅融合;非物質文化遺產;基諾族;民俗演變;文化認同
中圖分類號:F59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9436(2024)15-0-05
0 引言
基諾族是我國最后一個被確認的少數民族,從原始社會直接過渡到社會主義社會,其民俗演變具有直過民族的典型特點。其傳統民俗不僅承載著民族的文化記憶,也在現代文旅融合進程中顯露出變革的跡象。在現代社會,基諾族傳統民俗經歷了簡化和物質化的過程。本文通過田野調研分析其傳統民俗如何適應時代發展的需求,探討原生文化在當代社會如何保持活力。對正在演變的傳統民俗而言,應采取更具創造性的保護與傳承方式,使非物質文化遺產受到更廣泛的認可和尊重。
1 基諾族傳統民俗的功能
1.1 歷史記憶功能
基諾族傳統民俗根植于其民族文化土壤,其演變揭示了崇拜與尊重自然的民族智慧。基諾族,意為尊重舅舅的民族,主要分布在西雙版納州基諾鄉。基諾族沒有本民族的文字,但從基諾族的傳統民俗中可以窺探到其民族文化與社會變遷的印記。特懋克節是西雙版納傣族自治州基諾族最重要的民俗節日,意為盛大的打鐵節。特懋克是基諾族最重要的民俗活動,是為祭祀祖先、祈求農業豐收而舉行的儀式,是基諾族社會規范與文化傳承的方式。基諾族人憑借對祖先、土地以及自然萬物的尊敬與感激之心,形成了一系列以萬物有靈和自然敬畏為核心的社會行為。
基諾族有三個支系,分別為烏優、阿哈、阿西[1],原始的祭祀習俗涵蓋了所有支系的生活方面,如農業生產、狩獵活動、家庭和社會事務等,每項活動均設有對應的祭祀儀式,意在祈求自然界的神靈庇護,保障人們的安全與生計。基諾族活動嚴格遵循祖先遺留的形式與規范,在特懋克的第一天,還有“嘎朱列”儀式,“嘎”意為禮物,“朱”意為氏族[2](見圖1),此儀式后,基諾族人便開始集體的大鼓舞狂歡(見圖2)。
法國社會學家莫里斯·哈布瓦赫曾在《論集體記憶》中提出,“集體記憶”是一個社會建構的過程,通過對過去記憶的塑造使其獲取現實意義,形成當下共同的價值體系。記憶不僅來自個人,更來自集體[3]。“嘎朱列”儀式與大鼓舞是基諾族人民的集體記憶,其他的打鐵儀式、備耕儀式隨著社會生活節奏的加快而逐漸消失。如今鐵器的打造不再罕見和困難,打鐵儀式也就成為過場或者被人們忽視。基諾族特懋克民俗經歷著流變,變的是闖入村寨的旅游業帶領村民接觸到了新的生活方式,旅游消費觀念也對傳統民俗的程式產生了深遠影響。
基諾族非物質文化遺產中的特懋克民俗活動是一種非常復雜的文化表現形式,不僅反映了基諾族豐富多彩的文化內涵和精神追求,還承載著對自然界、祖先和各種神靈的崇拜。這些活動彰顯了基諾族的生存環境、社會倫理、家族血緣關系,是基諾族共同的歷史記憶,承載著基諾族獨特的歷史經驗。
1.2 身份認同功能
基諾族信奉萬物有靈,萬物皆有各自的神,山有山神,寨有寨神,天有天神,地有地母,還有水神、火神等。傳統民俗體現了基諾族對神的敬畏之心,在現代社會面臨著適應問題。在現代化進程中,基諾族的祭祀活動既是對傳統文化的一種延續,也是對族群身份的一種鞏固。
涂爾干認為,“儀式為維護群體共同信仰體系的生命力服務,而且僅為此服務,儀式必須保證信仰不能從記憶中抹去,必須使集體意識最本質的要素得到復蘇。通過舉行儀式,群體可以周期性地更新其自身和諧統一的情感;與此同時,個體的社會本性也得到了增強”[4]。在基諾族民俗活動中吟唱的祈福詞,體現了基諾族口頭傳統與文化智慧的傳承鏈條。在《最后的遺產:云南8個人口較少民族原生音樂》中,基諾族卷收錄了基諾族傳統民歌,基諾族歌舞祭祀的節奏、舞步以及表演者的服飾充滿了象征意義,還反映了對自然與社會和諧共生的追求。民俗用具的制作與使用同樣凝聚了基諾族傳統工藝智慧與對神性的認知,每一件器物都是對古老工藝和文化的再現傳遞。但是,當前現代化的沖擊讓非遺民俗儀式面臨巨大壓力,需要在保持傳統底蘊的同時吸納新元素,并在文化傳承的基礎上良性改變,以探索出基諾族獨有的文化與認同路徑。
身份認同主要體現在群體邊界的認同上,基諾族的傳統民俗是基諾族人民歸屬的直觀表達。在特懋克民俗活動中,人們相聚在基諾鄉中心,身穿基諾族服飾,跳起基諾族大鼓舞,唱起基諾族民謠,呈現出極具特色的基諾族文化盛宴,有效增強了基諾族群體的文化認同感與歸屬感。基諾族人在歡慶特懋克節日時,會向天空拋撒大米,表達對健康吉祥、平安快樂、五谷豐登的期盼,也展現出熱情開朗、積極向上的美好精神面貌。特懋克是基諾族民俗文化的表征,也是基諾族思想的綜合表達。
2 非遺民俗的演變過程
2.1 外部影響與內在變遷
作為直過民族,基諾族的民俗在外部社會文化和內部適應機制的影響下持續演化。本文通過家訪記錄、田野觀察、歷史文獻剖析基諾族民俗的變遷過程。市場經濟的滲透、旅游業的開發以及外來文化的輸入,對基諾族傳統民俗產生了巨大沖擊。
非遺民俗是旅游業發展的有力支撐,游客可以到基諾山觀看基諾族的表演,了解基諾族古老的文化,領略基諾族的文化與藝術。中國藝術人類學學會會長方李莉指出,在這樣的場所,藝術不需要天才或者個性的表達,而是許多傳統儀式不斷地再重復,這樣的再重復過程就是集體意識形成的過程,也是中國傳統審美經驗不斷交融、不斷共享的過程[5]。基諾族獨有的民俗藝術是中華傳統民俗藝術的重要組成部分,基諾族的集體意識使原始的文化在現代社會得以重復展現。
現代教育的普及也對傳統的祭祀知識傳承構成了挑戰,使部分文化元素逐漸消失。但基諾族在一定程度上保留了傳統祭祀習俗的核心價值和形態,如儀式中的基諾族民族歌曲和舞蹈就保持著傳統特色(見圖3)。
對基諾族人來說,確保特懋克儀式的完整性和傳承的連續性,對保護和弘揚傳統文化至關重要。應出臺一系列保護基諾族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政策,并采取激勵措施鼓勵年輕一代參與傳統活動,以及運用現代信息技術保存與宣傳非物質文化遺產。同時,促進基諾族文化與其他民族文化交流,在確保不丟失民族特色的前提下,創新現代表達方式,推動基諾族傳統民俗更好地發展。
2.2 代際傳承中的變與不變
研究基諾族非遺傳統民俗的代際傳承,需要深入探討其在社會文化變遷中所經歷的變化和保持不變的元素。基諾族善于發揮原有文化的特長,探索適合當代社會的演變路徑。現代化和城市化的推進,以及外來文化的輸入和新技術的應用,使特懋克習俗逐漸揭開神秘面紗,轉變為景區標準化表演,程序也從諸多步驟簡化為幾個核心環節。同時,原先的現場演奏逐漸被錄音設備播放取代,不變的核心思想仍然是對自然的敬畏和對社區團結的強調。盡管儀式形式有所改變,但基諾族人對傳統的尊重和對身份的認同仍然根深蒂固。雖然傳統的物理形態可能受到沖擊,但其背后的象征意義得以傳承。在現代社會文化的沖擊下,基諾族的文化習俗與價值觀念依舊對族群成員的身份認同具有至關重要的影響。
基諾族傳統民俗種類多樣,具有自發性、傳承性、流變性、地域性等特點。目前,基諾族傳統文化在代際傳承中迅速發展,基諾族作為直過民族,在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新征程中逐步實現新的跨越。其跨越千年的人類文明,刀耕火種的原始社會已然不會恢復,必須適應新的生態平衡邏輯。萬物有靈的祖先信仰讓擁有原生態智慧的民族,能夠更好地適應時代發展潮流。
3 文旅融合視域下傳統民俗演變的價值
3.1 傳統民俗的文化適應
在社會變革和旅游發展的影響下,基諾族人對傳統文化的堅守與創新,并非被動狀態下不得已的選擇,而是在積極適應現代社會的過程中主動選擇、修改和重塑自身的文化傳統。
民族認同隨著社會發展而不斷變化,隨著族群間互動廣度和深度的拓展、共同利益的增多,族群意識逐漸傾向于地域認同和國家認同,這有利于和諧族群關系的構建和維持,有利于多族群雜居村落的社會穩定和民族團結[6]。基諾族傳統民俗具有記錄民族歷史、傳承民族工藝的載體功能。在當代文旅融合視域下,基諾族民眾需加深對民族文化重要性的認識,只有具備足夠文化自覺意識的民族,才能擁有民族文化自信。
民俗文化旅游以文化為依托,通過提取區域傳統文化,吸引游客前來觀光。基諾山景區的文化宣傳促進了基諾族傳統民俗與現代社會的良性互動。當地村民作為基諾族導游講解本民族文化,不僅能滿足基諾族對文化認同和社會歸屬的需求,也能為其社會功能和文化價值的持續發展提供保障。在文旅融合視域下,民俗旅游紀念品也是消費者旅游消費的重要目標。基諾族傳統民俗主動順應時代發展,迎合大眾審美,向來自五湖四海的游客展現本民族文化。在景區可觀看盛大的特懋克節日精簡版慶祝模式,然后敲打傳統非遺“布谷”樂器,體驗砍刀布的編織過程,最后到長老家做客品“基諾茶”等。只有擁有文化自信的民族,才能博采眾長,吸收不同民族文化之精華,并將本民族的文化發揚光大。
3.2 非遺傳承與文化認同關聯
基諾族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受到了現代文旅發展的影響,這不僅表現為文化形式和實踐的轉變,更在精神層面引發了對傳統文化身份的深刻反思。基諾族非遺傳承不僅關乎傳統文化的保護,更是維系族群記憶、鞏固文化根基、增強文化自信的重要途徑。
田野調研小組走訪了基諾族的小普希村落。這是基諾山鄉居住戶數最少的村民小組——巴來村小普希村民小組,全組僅有15戶67名村民。在最小的村落,同樣看得到基諾族傳統非遺的身影。這里有基諾族非遺染布項目,千百年來,基諾族與自然為伴,生產生活都離不開自然的饋贈,如其染布所用的就是植物染料。
基諾族人曾經過著傳統的農耕生活,主要經濟作物為橡膠和茶葉。近年來,州、市、鄉政府和州委組織部、景洪市委組織部對基諾族村民小組給予幫扶,積極引導寨子探索新的發展模式,構建了從整體脫貧到鄉村振興的生動樣板,帶動產業轉型。目前,基諾族村寨形成了以生態旅游、文化傳承為核心的產業集群,促進了基諾族特色非遺的傳承。
基諾族保持著本民族的獨特性,也接納其他民族的差異性。時代不斷發展,少數民族的精神觀念也在不斷變化。中華傳統文化底蘊深厚,應深入挖掘各少數民族的民俗傳統,啟發人們移風易俗,從而促進各民族精神文明建設,讓最后一個被確定的少數民族被更多人看到與熟知。
基諾族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承須結合當前社會的需求和變遷,創新文旅融合方式,既保留原有文化的精髓,又彰顯時代的活力和社會吸引力。推動基諾族非遺傳統民俗朝著更加開放和多元的方向發展,能實現文化的創造性轉化與創新性發展。
3.3 非遺民俗傳承的創新策略
基諾山旅游業的興起,促進了地域文化的傳播,游客在體驗過獨具特色的基諾族民族風情后,會對當地的文化創意衍生品產生濃厚的興趣。非遺文創產品濃縮了基諾族的歷史文化和風土人情,在產品的創造性轉化這一方面,應展現基諾族特有的文化民俗,如最重要的特懋克節日、大鼓舞、砍刀布服飾等。在文旅融合視域下,整合當地文化資源,開發基諾族文創產品,更好地向外界展示歷史文化和民族情感。
傳承基諾族非遺民俗,首先要強調傳統民俗獨特的價值。對本民族特有的文化及藝術進行深入探究。在消費市場主導的環境下,商業化開發若不挖掘當地獨有的元素,文創產品就會與其他景區趨同。基諾族的傳統非遺豐富多彩,如特懋克民俗、三弦、口弦演奏、基諾大鼓制作、刺繡、染織、基諾族貢茶技藝等,須深挖基諾族獨有的民俗元素,再創新開發文創產品,這樣非遺民俗文創產品就不會泯然于眾,丟失本民族文化的本原性。
其次,重塑創新價值。在文旅融合視域下,要以新思維、新方式重塑優秀傳統文化的價值。目前,基諾山景區的文創產品存在定位不準確、審美缺乏時代性的問題。通過田野調研發現,目前基諾族文創產品種類單一,基本上為當地居民生活所用產品,如稍加改造后的砍刀布耳飾、布娃娃、挎包等。這些文創產品樣式簡單,對從五湖四海趕來的游客來講,實用性和藝術審美性不強。基諾族的砍刀布由天然纖維織造,透氣排濕,彰顯了健康生活理念,可制作適合現代生活穿著的服裝[7]。地域文化是民族地區發展文旅產業的核心要素,基諾族發展文旅產業,需要打造符合時代語境的文旅產品。
民俗文化是一種體現民眾生活的文化形態,是經過長期的生產實踐和勞動生活逐漸形成的世代相傳的民俗風情。所謂“十里不同風,百里不同俗”,基諾族民俗文化豐富多彩。開發文化產品須挖掘非遺民俗元素,創新產品展現形式,兼顧實用性與美觀性,從而更好地吸引游客。
3.4 非遺民俗促進經濟發展
基諾族民俗文化豐富,是發展旅游業的重要資源,極具特色的少數民族傳統民俗勢必吸引大批游客前往。加強文旅融合,可以給游客帶來更愉悅的旅游體驗。要挖掘具有特色的基諾族民俗文化,發揮文化產業對地方經濟發展的拉動作用。隨著時代的發展,基諾族傳統民俗的傳承面臨斷代的困境,很多老者清楚民俗的來源與內涵,但年輕人知之甚少[8]。應加強傳承人才隊伍建設,使優秀傳統文化展示具體化、形象化,增強本民族文化的自信心,讓文化世代傳承。
4 結語
本文對基諾族的民俗演變進行深入分析,從民俗文化視角揭示了現代化進程中傳統文化面臨的多重挑戰。研究表明,基諾族非物質文化遺產在適應現代社會發展的同時,內涵和形式經歷了變遷。特別是其中的口頭傳統和儀式活動,逐漸由日常實踐轉變為特定場合的表演性活動。進一步分析發現,基諾族民俗變遷的關鍵因素包括社會經濟發展、文化交流、教育普及以及外來文化影響等。政府和非政府組織應協同合作,推出針對基諾族傳統民俗的可持續保護策略,包括制定科學的保護制度、實施針對性的教育培訓、利用現代化媒介傳播與推廣,以增強基諾族的文化認同感,提升非物質文化遺產在當代社會的活躍度。本文旨在為其他同類文化遺產的保護與傳承提供參考,促使相關領域研究者思考如何在社會和科技進步的雙重挑戰下保護并傳承少數民族傳統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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