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眾污名覺知對中職生自我污名的影響：心理韌性的調節作用

關鍵詞：公眾污名覺知；自我污名；心理韌性；中職生

中圖分類號：G44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3-4289（2024）12-0068-07

自我污名是指受污者因公眾對其的貶損，而引發的自我抑制和二度貶低。一般而言，自我污名始于被污名者對公眾刻板印象的趨同，而非對公眾歧視或刻板印象的感知。自我污名源自公眾污名，兩者不可分割，公眾污名覺知可預測自我污名水平。若中職生將公眾污名內化，會對其自身產生消極后果，比如自我價值感與自尊的降低。故中職學生是如何看待自己的身份、是否體驗到公眾對中職學生群體的污名至關重要。污名的生成包括貼標簽、偏見、公眾污名、社會污名等外部因素，也包括個人的心理特質等內部因素。在作用后果方面，自我污名對個體自尊、身份認同、教育、就業和社會支持有影響作用。

國內外已有關于污名的研究主要集中在艾滋病、精神疾病、有色人種以及女性等方面，有少量關于職業教育的污名研究，較少關注中職學生的自我污名領域。但污名作為一種社會現象，其形成機制、影響路徑及個體應對策略具有跨領域的共通性。污名不僅限于疾病，同樣可以應用于任何遭受社會偏見的群體，包括因教育選擇而被貼標簽的中職學生。與普通教育相比，職業教育“污名化”的錯誤認知促使其家庭也受到不良影響，導致有些中職生自暴自棄、缺乏幸福感，引發心理健康問題，容易產生較多自我否定經歷，面對現代社會的不確定性產生不安全感和孤獨感。也有研究發現中職學生對中職教育存在消極的內隱態度，90%以上的中職學生能夠知覺到歧視。而心理韌性作為個體面對逆境時展現出的積極適應能力和恢復力，被發現在多種污名情境下都能起到保護作用，幫助學生抵御外界污名，維護其積極的自我認同。本研究旨在針對中職生這一特殊群體，探索公眾污名覺知與自我污名的關系，以及心理韌性的調節作用，以明確公眾污名覺知對中職生自我污名影響的內在機制。

研究問題決定研究方法的選擇，本研究問題是驗證變量之間的作用機制，因此研究將采用量化分析作為研究方法，并針對中職學生的特殊性及其所處的教育環境特點，對問卷內容進行了適當的調整和優化，以確保研究方法的合理性和適用性。

一、研究方法

（一）研究對象

以山東省485名中職生為被試進行問卷調查，共回收有效數據451份，本研究的人口統計信息表在表1中全部呈現。

（二）研究工具

編制中職生自我污名量表。采用由佐斌、艾傳國修訂的《自我污名量表》，并結合現有的中職生自我污名問卷較有代表性的題目，形成本研究的《中職生自我污名量表》，該量表由12道題目組成（例如“作為中職生會讓我覺得自己不夠聰明”），采用Likert-5級記分，得分越高說明被試的自我污名水平越高。在本研究中該量表Cronbach’s α系數為0.955，KMO系數為0.938且顯著，Bartlett’s球形顯著性水平為0.000。

編制公眾污名覺知量表。采用由申繼亮等人編制的《歧視知覺量表》，在此基礎上，依據現有的污名研究成果，使之與中職學生的特點相符合，形成《中職生公眾污名覺知量表》。該量表共有14個題目（例如“身邊的人認為考進中職學校是一個人失敗的表現”），采用Likert-5級記分，得分越高說明被試的公眾污名覺知水平越高，在本研究中該量表Cronbach’s α系數為0.968，KMO系數為0.957且顯著，Bartlett’s球形顯著性水平為0.000。

心理韌性量表。該量表由胡月琴和甘怡群（2008）編制，共27個條目，包含5個維度，分別為目標專注、情緒控制、積極認知、家庭支持和人際協助，采用Likert-5級記分，得分越高表明具有較強的心理韌性。本研究中該量表的Cronbach’s α系數為0.859。

（三）數據處理

本研究以班級為單位，采取集體施測的方式進行。采用SPSS26.0進行數據處理與分析。

二、研究結果

（一）共同方法偏差檢驗

對收集的數據采用Harman單因素檢驗方法進行共同方法偏差檢驗，未旋轉的探索性因子分析結果提取出特征根大于1的因子共7個，最大因子方差解釋率為36.9%（小于40%），故本研究不存在嚴重的共同方法偏差問題。

（二）公眾污名覺知、自我污名與心理韌性相關分析

對公眾污名覺知、自我污名和心理韌性進行進一步相關分析（見表2），結果表明各變量之間均存在顯著相關。

（三）中職生自我污名情況的總體描述和組間差異比較

1.總體描述

本研究《中職生自我污名量表》題項采用Likert-5級計分法，得分越高表明中職生自我污名水平越高。根據表3可知，中職生自我污名總體得分為1.814+0.864，低于中間值3，說明中職生自我污名總體處于中等偏下水平。

表3中職生自我污名總體情況

2.組間差異比較

通過對不同人口學變量的統計分析，自我污名和公眾污名覺知在性別、年齡分組以及是否為獨生子女上有顯著差異（見表4）。具體分析可知，自我污名在性別上存在顯著差異（t=-6.126，plt;0.001），女生自我污名（2.071）顯著高于男生（1.586）。公眾污名覺知在性別上也存在顯著差異（t=-4.43 1，plt;0.001），女生公眾污名覺知（1.967）顯著高于男生（1.608）。心理韌性在性別上無顯著差異（pgt;0.05）。

自我污名在年齡分組上存在顯著差異（t=-2.35，plt;0.05），未成年中職生的自我污名（1.755）顯著低于成年中職生（1.968）。心理韌性在年齡分組上也存在顯著差異（t=-2.149，plt;0.05），未成年中職生心理韌性（3.394）顯著低于成年中職生（3.528），公眾污名覺知在年齡分組上無顯著差異（pgt;0.05）。

自我污名在是否為獨生子女上存在顯著差異（t=3.037，plt;0.01），獨生子女的自我污名（2.058）高于非獨生子女（1.741）。公眾污名覺知在是否為獨生子女上有顯著差異（t=3.291，plt;0.001），獨生子女的公眾污名覺知（2.041）高于非獨生子女（1.697），心理韌性在是否為獨生子女上無顯著差異（pgt;0.05）。

由表5可知，自我污名和公眾污名覺知在常住地上有顯著性差異（plt;0.01），事后比較發現常住地為城市的學生自我污名（1.995）顯著大于農村（1.689），其公眾污名覺知（1.933）也顯著大于農村（1.653），心理韌性在常住地上無顯著差異（pgt;0.05）。

通過對母親文化程度不同的中職生自我污名進行單因素方差分析，發現母親文化程度在自我污名上有顯著性差異（plt;0.05）。由事后比較可知，母親文化程度為小學及以下的學生自我污名（1.614）要顯著小于母親文化程度為大專的學生（2.220）。公眾污名覺知和心理韌性在母親文化程度上無顯著差異（pgt;0.05）。自我污名、公眾污名覺知以及心理韌性在父親文化程度在上無顯著差異（pgt;0.05），結果詳見表6。

（四）心理韌性在公眾污名覺知和自我污名的調節效應分析

在相關分析的基礎上，進一步采用分層多元線性回歸檢驗心理韌性的調節作用。在第一層中加入控制變量：性別、年齡分組、獨生子女、常居住地、父親文化程度和母親文化程度；在第二層中引入自變量公眾污名覺知和調節變量心理韌性；在第三層中引入公眾污名覺知與心理韌性的交互項。

結果發現：控制變量性別（3=0.244，plt;0.001）對自我污名具有顯著影響，年齡、獨生子女、常居住地、父親文化和母親文化對自我污名無顯著影響，I3值分別為0.063、-0.093、-0.044、-0.034和0.081，pgt;0.05。自變量公眾污名覺知的主效應顯著（3=0.818，plt;0.001），調節變量心理韌性的主效應不顯著（β=-0.036，pgt;0.05）。心理韌性在公眾污名覺知與自我污名間的交互作用顯著，且起到負向的調節效應（3=-0.061，plt;0.05），說明公眾污名覺知對自我污名影響時，心理韌性在不同水平下，影響幅度具有顯著性差異，結果詳見表7。

為了進一步驗證調節效應，本研究繪制調節效應圖（見圖1），以便更直觀地反映心理韌性在各變量之間的調節作用。由圖1可知，高心理韌性下的斜率明顯小于低心理韌性下的斜率，說明當心理韌性處于較高水平時，公眾污名覺知對自我污名的影響較弱，而當心理韌性處于較低水平時，公眾污名覺知對自我污名的影響較強。不同心理韌性水平的個體在面對公眾污名時可能會有不同的認知、情緒和行為反應，從而影響自我污名的程度。因此，心理韌性可以視作一個關鍵的調節變量，它影響著公眾污名覺知和自我污名之間的關系強度。

三、分析與結論

（一）中職生自我污名、公眾污名覺知和心理韌性的人口學變量差異分析

首先，根據調查可知，在性別維度上，自我污名和公眾污名覺知具有性別異質性，說明相較于男生，女生較為細膩和敏感，更容易察覺到外界的評價和看法，從而增加了污名風險。

其次，年齡在自我污名和心理韌性具有差異性，未成年中職生的自我污名顯著低于成年學生，這可能歸因于未成年學生正處于身份認同與自我價值建構的階段，易受家庭與教育引導，傾向于積極的自我評價，而成年學生相對更加成熟，形成了自我價值判斷標準，可能會察覺到來自外界的負面評價和歧視，從而產生自我污名。但成年學生的心理韌性顯著高于未成年學生。這可能是因為隨著年齡的增長，個體受到其生活經歷、教育背景以及社會環境等因素的影響，認知能力會逐漸成熟，生活經驗更為豐富，從而在面對挑戰時能夠展現出較高的心理韌性。另外，從是否為獨生子女上來看，獨生子女的自我污名和公眾污名覺知高于非獨生子女，這一現象的成因可能在于獨生子女自我意識更為凸顯，敏感性較高，并且相對缺乏與同輩親人的日常互動，他們往往更加注重個人的自我感受和內心體驗，更容易受到外界負面信息的影響，從而產生自我污名和公眾污名覺知。

再次，在城鄉差異上，城市學生的污名水平顯著高于農村學生，這可能與城市社會環境的復雜性相關，包括高人口密度、更為嚴苛的社會評價和激烈競爭。而農村環境中，緊密的人際網絡與社會支持可能有效緩沖了污名的影響。

最后，母親的文化水平會對中職生自我污名水平產生影響。當母親的受教育程度較高時，她們往往對子女抱有更高的教育成就期望，這種期望在無形中可能轉化為壓力，加劇了學生的心理負擔，從而提高了其自我污名的敏感性。然而，更深層次的原因植根于社會層面。在“學歷至上”的社會價值體系中，中職教育常被視為教育層次中的“次優選擇”。因此，無論學生個體的家庭背景如何，他們都難以完全規避社會偏見帶來的負面影響，學生可能更敏銳地感知到社會期望與自身現狀之間的差距，進而加劇自我污名的感受。

（二）中職生自我污名、公眾污名覺知和心理韌性關系討論

本研究發現，中職生的公眾污名覺知和自我污名處于中等偏低水平，這與前人的研究相一致，這可能是因為中職生在污名感知與應對時也會產生自我污名，但他們不會完全接受和認同污名標簽中的觀點，相反，他們會去質疑和抵抗這些觀念，努力重建自我概念，并采取策略來消除污名的影響，以維護自身形象。

相關分析發現，公眾污名覺知和自我污名呈顯著正相關，公眾污名覺知可直接預測中職生自我污名，中職生對公眾污名覺知程度越高，自我污名水平的得分也就越高。個體的自我概念是與他人的交互中形成的，而歧視性的感知常常會把他人的偏見態度內化為自我觀點。因此，公眾污名覺知是影響中職生自我污名的重要情境因素之一。本研究還發現心理韌性在中職生面對公眾污名和自我污名時扮演著重要的角色。心理韌性與感知到的歧視、情緒和行為問題存在著顯著的負相關關系。歧視知覺會影響心理韌性，消除歧視知覺有利于提高其心理韌性水平。此外，心理韌性是影響中職生自我污名水平的重要因素，心理韌性具有顯著的負向預測力，心理韌性得分越高，被試自我污名程度越低，本研究也驗證了心理韌性與自我污名和公眾污名覺知之間的關系。

（三）心理韌性的調節作用

從調查數據來看，盡管中職生的自我污名現象總體處于中等偏下水平，但仍不容忽視，這種污名化可能源自社會對中職生的刻板印象以及學生自身的不自信。中職生自我污名不僅會影響其學習積極性和未來職業發展，還可能影響其心理健康。

心理韌性又稱心理彈性，是指一些人比經歷過同等逆境的人有更好的發展結果。本研究發現，被調查中職生的心理韌性處于中等偏上水平，該結論與以往的研究結果一致。心理韌性在公眾污名覺知和自我污名之間起負向調節作用。對于心理韌性較高的中職生而言，他們受到公眾污名覺知的影響較小，不易因此而產生強烈的自我污名感，相反，心理韌性較低的中職生，在感知到公眾污名時，更容易受到其影響，導致較為顯著的自我污名感受。究其原因，高心理韌性的個體具有堅韌不拔、自強不息、樂觀向上的內在品質。因而中職生在體驗到公眾污名時能保持良好的心理狀態，并能積極應對且有效適應，使得自我免受公眾污名覺知的影響。

心理彈性保護模型主張，盡管存在一些對個體發展不利的危險因素，但心理彈性在其中充當“調節器”，可以降低負面影響的概率。在這個過程中，它和危險因素的相互作用會減少消極后果發生的可能性。因此，心理韌性作為重要的心理健康保護因素，它可以幫助個體在遇到困難時迅速調動心理資源做出積極的反應，減少負向情感體驗，削弱公眾污名覺知等危險性因素的影響，從而降低自我污名。

四、對策與建議

基于本研究的實證分析結果，立足于高質量教育發展的時代背景，為提升中職生心理韌性水平提出如下建議。

（一）完善中職生成長的社會支持系統

在學校層面，中職學校應明確自身定位和辦學理念，重視學生的心理健康，突顯人文關懷。為有效培養學生心理韌性，應當全面完善心理健康教育機制與體系，包括建立專業的心理咨詢與輔導團隊，定期開展心理健康教育活動，營造積極向上、關注心理健康的校園文化氛圍。同時，學校應密切關注中職生的心理狀態，提供及時的指導和幫助，并鼓勵他們參與實踐活動，通過實踐鍛煉提升心理承受能力。

在教師層面，教師關懷是激發中職生內生動力、提高心理韌性的關鍵。諾丁斯的關懷教育理論強調教師在教育過程中扮演著重要的關懷者角色，倡導與學生建立共情和理解的和諧關系。因此，教師在傳授職業知識、技能和職業道德時，要重視對學生生命的終極關懷和學生成長的全面關注，不應僅局限于關注學生的學習成績，更要關注學生自尊心、情緒控制、目標設定等心理層面的發展。此外，教師要積極學習教育心理學知識，理解學生心理狀態和需求，在此基礎上融入挫折教育，設計合理挑戰，增強其心理承受能力，并運用激勵教育方法，分享成功案例，鼓勵學生設定積極的人生目標，及時給予反饋指導，提升學生心理韌性。

在家庭層面，良好家庭環境能有效提升學生的心理韌性閉，因此，中職學校應設立專門的家校溝通平臺，定期召開家長會議，以個別談話等方式，加強家校溝通合作，向家長介紹學生的心理健康狀況和學校的心理健康教育措施，鼓勵家長以積極、支持的態度參與學生的成長過程，提供家庭教育指導服務，共同培養學生的心理韌性。

（二）開設心理韌性的課程與活動

面對新的學習環境和當下與日俱增的就業壓力，中職生容易面臨各種困惑和挑戰，影響其心理健康。開設心理韌性課程能夠培養學生積極的心態，提升其抗壓能力，有效管理情緒。

學校可以開展以心理韌性為主題的課程和活動，深入剖析心理韌性的構成要素及其對個人成長的意義，將心理韌性提升訓練作為學生專業拓展課程的一部分，便于發揮學生內部保護性因素的作用。例如運用針對性的團體心理輔導方案，對低心理韌性水平的學生進行團體輔導干預，并結合個體咨詢活動、心理韌性課程教育方案等方式為學生提供個性化的心理支持和韌性訓練。具體來說，課程和活動內容要涉及積極態度的培養、抗壓能力訓練、心理健康教育和情緒調控等，重點培養學生的樂觀態度、自信心、堅韌精神、自尊心以及自愛的品質。還要根據學生的年齡和心理特點設置情景和難題，幫助學生運用多種方法提升抗壓能力，增強他們在面對逆境、創傷時的心理反彈能力。另外，采取體育運動、冥想、呼吸練習等多種方式幫助學生調控焦慮、恐懼和沮喪等負面情緒，增強其心理韌性水平。

（三）引導學生學會積極認知和正確歸因

積極認知和正確歸因對增強中職生心理韌性、應對外界污名至關重要。積極認知鼓勵學生以建設性的態度面對逆境，通過樹立自信、實施正面引導策略，使學生認識自身優勢與潛能。其中，自信心的建立是基礎，教師可通過反饋、設定小目標來增強中職生的自我效能感。正面引導則涉及榜樣示范、成功案例分享及積極心理暗示等手段，為學生營造鼓勵探索、容忍失敗的學習氛圍，使學生對未來充滿期待。

此外，研究表明，正確的歸因方式能提升學生心理韌性。因此，教師應引導中職生區分行為內外因，理解成功或失敗既受內部因素影響，也受外部條件制約。鼓勵學生將成功歸因于努力，避免簡單歸因于能力不足，引導學生多角度分析問題，找出真正原因。積極的認知和正確的歸因方式能激發中職生內在潛能，塑造健康心態，從而提升其心理韌性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