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型”中的現代求索

“過去，黨叫我們站馬路，我們就站馬路，站就要站好；現在，黨叫我們搞特戰，我們就搞特戰，搞就要搞成！”這是我們在南京路上好八連采風時在他們宿舍墻上看到的一句標語，也是現代越劇《好八連》產生的源頭。

“南京路上好八連”的歷史中有兩次轉型非常重要，第一次是1949年進上海，從野戰軍轉為內衛部隊，打仗變為站崗；第二次是2017年軍事改革成為特種部隊，站崗又變為打仗。作為藝術作品來說，如果只是單純表現某一時期的八連，并不能完整詮釋這條標語的內涵，于是便有了將兩次轉型放在一起的嘗試，將過去和現在的故事并行，形成“雙線”敘事手法，這就決定了越劇《好八連》的創作在題材與敘事結構上超出了傳統越劇的范疇。但我們以為，順勢應變不僅是創作者的必備素質，也是越劇的內在品格，就如八連的轉型一樣，“重塑”而不改“本色”。

一、關于現實意義與主旨

《霓虹燈下的哨兵》是20世紀60年代的作品，主要表現解放之初的解放軍戰士來到大上海暴露的一些思想作風問題。這些問題在今天看來，年輕觀眾未必能感同身受。簡單地以戲曲形式表現傳統故事，可能效果平平。我們要與現代的觀眾溝通，就要觸及現代人面臨的問題，可能今天的問題更加尖銳、更難解決。當下，長在和平年代的青年人，更關注個人生活的貧富、升降，而對集體、大局缺乏深刻的認知，這就是現代故事中主人公秦小軍的問題；而過去故事中陳喜等人所遇到的問題及解決問題的方式，又時時關照著當下。兩代指導員的精神交流，更強調了黨在軍隊中的核心領導地位，將解決思想問題作為首要線索予以貫穿。所以說，現代的故事是用今天的眼光與過去溝通，完成跨時空的觀念、精神的影響與傳承。

相比于我們單純講一個1949年或者2019年的故事，“雙線”敘事手法的價值還是一句話：變與不變。變的是時代環境、任務，不變的是軍人精神。我們要站在更為宏觀的歷史的角度，去看待我們的軍人。他們一方面隨著時代變化不斷修正自己，時代需要什么樣的軍隊，他們就把自己塑造成什么樣的兵；另一方面無論風云怎樣變幻，他們始終秉承一個信念，尖刀對準自己，安定留給百姓，束縛個人欲念，把自己鍛煉成能保境安民的兵。

二、關于演出的風格樣式

本劇演出樣式最為核心的關鍵詞為：現代、創新、男越、激蕩。

“現代”是本劇的首要核心。主旨上鎖定過去與現代的精神勾連，解決現代問題，引起現代思考；敘事上對照過去的故事，更聚焦于現代的情節；視覺上虛實結合、科藝融合，力求符合現代審美需求；音樂、唱腔上元素豐富、流派紛呈，結構安排上追求現代音樂劇的氣韻；表演上借鑒話劇藝術創作人物形象的方法，塑造戲曲現代戲中更具生命力的現代人。

“創新”是越劇的立身之本。在眾多戲曲劇種之中，越劇藝術應該是最具創新力的劇種之一。“海納百川，兼容并蓄”是越劇發展初創之際最了不起的現代品格。作為當代越劇人，更應將越劇藝術的這一特點發揚光大。《好八連》從敘事結構上突破傳統的線性敘述方式，采用多時空的交錯、意識流的呈現樣式，獨唱、對唱、輪唱、三重唱甚至六重唱的設置，深入開掘了人物內在的精神世界。

“男越”強調的是本劇整體性以群體男演員為主，盡可能全方位地展示男子越劇的藝術特色與表現張力。應該承認，男子越劇是越劇藝術一個重要的組成部分，《好八連》在題材選擇上以男子越劇作為主體，塑造現代軍人的整體形象，對于我們所熟知的越劇藝術來說，極具突破性和創新性。

“激蕩”主要是因為本劇著重刻畫的是當代軍人，特別是被毛主席充分肯定的“好八連”——能夠時刻上戰場、打勝仗的特戰部隊。因此，我們必須從整體演出風格樣式上，從演員的整體形象氣質上一改“才子佳人”的“模式化”氣質，以及“脂粉氣”的印象，讓當代觀眾感受到年輕越劇演員們巨大的創造潛力與學習力。我們從嚴格的軍訓開始，一邊軍訓一邊創作，從內心到肢體“塑鋼鑄魂”，打造鐵骨俠腸的“上越男團”，展現他們的激蕩情懷，熔鑄越劇藝術更加廣闊、堅實的現代品性。

《霓虹燈下的哨兵》的故事大家耳熟能詳，現代年輕人所面臨的的思想問題大家也都習以為常，關鍵是如何通過本劇的風格樣式來引起大家對于新舊思想碰撞的思考。新舊兩代指導員嚴斌與路華的意識流交流設置，便較好地解決了這個問題。路華似乎就是當代指導員嚴斌的心象，他們在自己獨立的意識空間內，對現在發生的事情進行評說、議論、思考，提出問題、尋找解決方法，這樣便產生了一定的“間離效果”，成為戲劇推動與發展的有機部分。同時這樣的設置也成為兩個時代勾連、過渡的重要手段，并貫穿全劇。追求一定的“間離感”，能夠始終讓觀眾有充分的思考空間；兩個時代扎實的故事脈絡，又能保證不同年齡段的觀眾產生情感上的共鳴。

根據以上的分析，我們將全劇的風格樣式定位為：這是一出跨越時空、直面問題、發人深省、青春激蕩，展現當代軍旅生活、突顯男子越劇風采的現代越劇。

三、關于舞臺美術與多媒體

傾斜、不規則、起伏的多角轉臺，既象征著1949年上海剛剛解放時的動蕩不安，又象征著2019年國際局勢的洶涌澎湃，同時，它也是兩個時代軍人內心的外部表露。在這一方土地上，上演著不同時代軍人戰勝自我的故事、糾纏著新舊思想的交流碰撞、書寫著軍人精神的巋然不動；極富意象感的多媒體的運用，不僅是物理環境的交代，更是人物內心的詮釋。

轉臺與多媒體的配合運用，不僅解決了本劇時代和場景快速轉換的物理空間問題，更突出與之相平行的人物心理空間，強調了人物內心的風起浪涌。本劇通過多媒體與燈光的形象投射與光影變換，進行舞臺視像的傳達，根據劇本的內容及戲曲“景隨身變”的美學特點，迅捷而自如地變化空間，無論是車水馬龍、霓虹閃爍的大上海，還是硝煙彌漫、充滿科技感的現代考核戰場，都可快速表現，再配以高速旋轉的轉臺，更加強化這一動態變化的藝術效果與特戰氣氛。

四、關于音樂形象

出于對演出整體樣式的思考，結合對主題思想及人物內心的深入挖掘，以及面向當下的受眾群體，《好八連》的音樂具有鮮明的時代感、濃郁的地方特色、優美又鏗鏘有力的旋律、飽滿的抒情色彩，情感色彩跌宕起伏，音樂元素豐富多彩，具有音樂劇的某種特質與表現力。

同時，由于本劇跨越兩個時代，人物較多，因此唱腔結構布局緊緊圍繞人物性格的定位，最大限度利用并發揮越劇藝術流派紛呈、各具特色的特點與優勢，讓越劇重要流派“悉數上場”并“恰到好處”，充分展示越劇藝術的本體特色，讓觀眾聽得舒服、聽得過癮。

第三，全劇合唱、重唱較多，除了男女聲合唱、對唱以外，還有輪唱、二重、三重，甚至六重疊唱，這在越劇中可能是首創的。這既是難點，也是特色，應大膽創新，勇于借鑒歌劇、音樂劇的手法，創造出充滿越劇風味的人物心聲。

五、關于表演

從表演技巧的全面性和精準度來說，中國戲曲表演藝術的豐富性與技巧性是難以超越的，但傳統戲曲藝術是基于其產生時代的反映。而隨著時代的發展，這些內容開始與當今的生活有了明顯的隔閡，所以在表演上，如果能夠借鑒話劇表演的人物塑造方法以及心理現實主義的表演方法，它必將更加完備。

特別是具體到戲曲現代戲，相對話劇的成分比較重，人物心理邏輯及情感邏輯的構建是極其細膩且豐富的。在此次創排中，演員的表演一方面運用戲曲藝術嫻熟、精準、優美的表現手段和技巧來呈現人物；另一方面，在把握角色性格核心的前提下，努力挖掘角色性格的多樣性，刻畫更符合當下審美要求，更具生命力的鮮明的人物形象，打破戲曲人物偏類型化的瓶頸。

當今世界正經歷著新一輪大發展、大變革、大調整，“轉型發展”成為了時代主題。“南京路上好八連”在一個甲子的時光里，幾經任務轉換與改革重塑，由“霓虹哨兵”轉型為“特戰尖兵”，但八連官兵不改本色，優良傳統與作風永恒相傳；越劇藝術同樣要在“守正”的前提下尋求更多的可能，“反映現實，觀照現實，應該有利于解決現實問題、回答現實課題”，擔負起“培根鑄魂”的歷史使命，這是我們現代創作者應有的擔當與責任。 " " "（攝影/高思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