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上海話劇發展研究報告

2023年，疫情陰霾散去，上海演藝業全面恢復。上海話劇人積極進取，創作、演出都增質提量，話劇舞臺呈現繁榮發展的生動景象。

年度基本情況

1.創作、演出

2023年，上海話劇工作者圍繞重大革命歷史題材、新時代溫暖現實主義題材、中華優秀傳統文化題材和經典IP跨藝術門類轉化，扎實推進創作、演出工作，創排了一批主題深刻、人物塑造扎實鮮活、藝術風格多元的話劇藝術作品，受到社會廣泛關注。同時，情感話劇、懸疑劇、喜劇、3D玄幻劇等商業性話劇在滬演出活躍。而沉浸式戲劇、聲音劇場等新興的表達方式也呈現出快速發展的趨勢。

由上海出品的《覺醒年代》《英雄兒女》《前哨》等重大革命歷史題材作品圓滿完成演出活動。創作者們緊扣史實、緊跟時代，以多元的戲劇手法講述故事、以新穎的戲劇觀念結構作品。這些作品以細膩、真切的筆墨塑造出鮮活生動的人物，進而引發觀眾強烈的情感共鳴。值得一提的是這批革命題材作品，在舞臺設計方面有新的突破。舞美不只緊密貼合劇情內容，還積極探索風格化的表達。舞臺設計者將自己對于作品主題的獨到解讀，轉化為視覺語匯，較好地架構和組織戲劇動作空間，并能與其他舞臺藝術部門緊密銜接、圓融貫通，既完成別致的舞臺效果，又不破壞舞臺表現的整一性。

《暖·光》《大橋》等現實題材作品由細處落筆，圍繞決戰脫貧攻堅、決勝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等重大主題，以生動的戲劇語匯記錄時代的變遷。《大江北望》等歷史題材類作品，在尊重歷史真實的同時觀照社會現實，兼顧歷史真實與現實意義的雙重表達。

沉浸式戲劇蓬勃生長，上海觀眾熟悉的懸疑劇、喜劇制作機構亦積極擁抱這一新興的戲劇樣式，創作相關作品，獲得了觀眾的好評。民營院團參與沉浸式戲劇作品的研發工作，大膽創新，豐富了沉浸式戲劇的內容，這不僅僅是對新業態的一次積極探索，也是對青年觀眾群體互動性、自主性觀演需求的回應。

明星參演話劇，為上海話劇演出市場增彩添色。郝蕾、馬天宇主演的《寄生蟲》，郭德綱、于謙主演的《窩頭會館》，李幼斌、史蘭芽參演的《老式喜劇》，辛芷蕾參演的《初步舉證》等，紛紛在滬演出。這些作品不只以明星效應招徠觀眾，更是以優秀的戲劇架構和深刻的精神內涵為上海觀眾帶來豐富的審美體驗。

題材多樣、形式豐富的話劇演出顯示了當下上海觀眾審美情趣的多元化發展和話劇藝術生產消費市場的繁榮。

2.戲劇節展與場館建設

戲劇節展為打響“上海文化”品牌，加快建成“亞洲演藝之都”搭建了平臺。2023年，第二十二屆中國上海國際藝術節、演藝大世界·2023第九屆上海國際喜劇節、2023上海·靜安現代戲劇谷劇目展演等藝術、戲劇節慶成功舉辦，演藝大世界·中國大戲院2023國際戲劇邀請展、2023上生·新所第四屆懸疑戲劇展演周等各具特色的戲劇活動圓滿完成。

眾多外國名團名作借力藝術節展赴上海演出。羅馬尼亞錫比烏國家劇院的《誰害怕弗吉尼亞·伍爾芙？》以現代人視角和當下語境演繹經典作品。意大利戲劇大師皮普·德爾邦諾的《喜悅》以輕柔的低吟淺唱凸顯表演中“場”的能量和意義，引導觀眾體驗“場域共振”下迸發的強烈情感震撼。希臘蒼蠅劇團的《弗里達·卡羅》，用獨角戲的演出形式和強烈的互動性，配合即時影像和預錄影像，帶領觀眾領略墨西哥傳奇女畫家弗里達·卡羅的一生。以色列米查菲加劇院的《多余的人》，法國諾諾劇團的《偽君子》《等待戈多》，英國1927劇團《Roots根》，英國TNT劇院的《羅密歐與朱麗葉》《霧都孤兒》等思想深刻、藝術精湛的話劇作品在滬演出，不但活躍了上海的話劇舞臺，而且為推動中西方戲劇交流做出了切實努力。

自2022年第四季度至今，上海有近十家劇場開幕或者修繕后開業，其中不乏在中國話劇史上頗具分量的劇場，如蘭心大戲院和茉莉花劇場分別于2022年10月和2023年3月經修繕后開業；新地標型劇場，如WWAC北外灘奇觀劇場、臨港演藝中心、交通銀行前灘31文化演藝中心等，也于2023年度啟用。劇場業的快速發展，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話劇演出市場的發展態勢和觀眾需求。

3.新興的演出樣式

“聲音劇場”作為一種新穎的舞臺藝術樣式，在豐富戲劇語匯的同時，為上海話劇演出市場帶來新鮮元素。舞臺廣播劇《三昧》、現場廣播劇《聲臨阿加莎》、聲臨劇場《驚鴻變》、聲音劇《滇池之

聲—畫中的道林·格雷》等作品，嘗試弱化舞臺調度、裝置、燈光等的敘事作用，轉而突出聲音作為一種表演角色的可能性。將聲音作為舞臺表演的一種主導成分，這不僅是對法國戲劇家安托南·阿爾托強調“尋找舞臺自身的語言”的回應，亦是一次有關劇場性的當代探究與實踐。

即時影像、多媒體與話劇的融合不斷深入。上海話劇藝術中心制作的“深淵三部曲”第三部《生吞》2023年完成首演。北京新青年劇團的《變形記》和前文提及的希臘蒼蠅劇團的《弗里達·卡羅》等作品中也運用了即時影像技術。創作者們以創新、包容的創作精神，運用多元化的創作語匯，努力將劇場打造成多媒介融合的演出空間，為觀眾帶來具有更強烈沖擊力的觀演體驗。

4.相關政策和項目扶持情況

為深入推動文藝創作精品、優品、新品的扶持工作，對標文化和旅游部《“十四五”藝術創作規劃》《2023—2025舞臺藝術創作行動規劃》和《上海市社會主義國際文化大都市建設“十四五”規劃》，上海市文化和旅游局于6月30日發布了《上海市文化和旅游局舞臺藝術和群眾文藝創作行動計劃（2023—2025）》。該行動計劃著眼于服務國家重大戰略，服務文化弘揚與發展，重點組織引導創作出一批反映新時代戰略性舉措和突破性進展，思想精深、藝術精湛、制作精良，具有全國影響力和國際美譽度的優秀舞臺藝術作品。這一計劃對上海話劇創作尤其是國有院團創作具有重要的指導意義。

國家藝術基金和上海文化發展基金會為上海話劇機構的創作、演出，以及項目孵化提供了重要的資金扶持。資助重點傾向于圍繞習近平總書記提出“一帶一路”重大倡議10周年、毛澤東同志誕辰130周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75周年、中央紅軍長征出發90周年、鄧小平同志誕辰120周年、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暨抗日戰爭勝利80周年等重要時間節點的重大主題創作。同時，資助資金向源頭原創傾斜，推動好的文學作品向劇本轉化，打造優秀原創劇本；向反映重大題材的原創作品，特別是思想精深、藝術精湛、制作精良的上海原創、首創優秀作品傾斜；向優秀創作團隊傾斜，向上海本土創作人才傾斜，助力推出更多“上海原創”精品力作，推動本土文化高質量發展。

5.理論建設和人才培養

話劇的健康發展，離不開理論的探索和建構。2023年9月，上海戲劇學院召開中國藝術學“三大體系”建設專題座談會。會議主要圍繞中國藝術學“三大體系”建設在學校學術研究和學科建設上的突破點展開。《戲劇藝術》長期關注“中國藝術學‘三大體系’建設”等相關議題。胡星亮撰文指出，“創立中國話劇演劇學派是建構中國現代戲劇學科體系的重要內容，‘斯坦尼體系中國化’則是創立中國話劇演劇學派、建構中國現代戲劇學科話語體系的重要探索。” 8月至9月，上海文藝評論家協會組織“文藝評論與五個突出特性”系列筆談活動，從文藝評論的角度，探討如何以馬克思主義的中國化時代化的最新成果，作用于新時代中國文藝創作的繁榮發展。

人才培養方面，上海話劇藝術中心的“新文本孵化”項目值得關注，它旨在于“為原創作品保駕護航”。12月中旬，上海話劇藝術中心邀請了德國劇作家、導演凱文·里特伯格（Kevin Rittberger）作為年度“新文本孵化”工作坊導師，為二十余位青年戲劇創作者們帶來了豐富充實的四天課程。佐臨話劇藝術獎設立的最具潛質新人獎和優秀人才契約獎等獎項也旨在扶持新人、培育人才；2023年這兩個獎項，分別由賀夢潔和賀坪、劉鵬、劉炫銳等獲得。

值得關注的現象和思考

1.沉浸式戲劇和新演出空間快速發展

沉浸式戲劇與新演出新空間快速發展，為上海話劇演出市場多元化發展打開新通路。年內，大型沉浸式戲劇《新世界》莊園推出全新晚宴版《破籠之宴》，國內首創電影主題沉浸式戲劇《玩味制片廠》之《一鏡到底》完成升級版首秀并駐演，上海開心麻花推出了互動體驗式新作《贗品拍賣師》，上海現代人劇社將小劇場懸疑話劇《鬼戀》改編成流動環境戲劇《消失在午夜》，在上生·新所孫科別墅演出。《薔薇之門》等作品由于獨立藝術家的參與，使得作品的內涵愈加豐厚，視覺效果更為絢爛。同時，豐富的戲劇體驗和多元的參與方式，使沉浸式戲劇的熱度在青年觀眾群體中居高不下。

市場認可、政策推動，再加上傳統演出業及存量市場對業態更新或新的演出品類的渴求，共同推動了沉浸式現場演出的革新。年內，“沉浸式+VR”的表現尤為突出。

2023年2月，愛奇藝依據自有同名IP制作的VR全感劇場《風起洛陽》完成了首演。5月起，沉浸式體驗項目《消失的法老》的亞洲首展在上海興業太古匯啟幕。另外，明天廣場機遇中心的全國首個“X-META｜機遇時空”國潮元宇宙主題樂園，組合了《昆侖迷宮》《火星營救》和前文提及的《風起洛陽》等多個VR全感劇場項目。西岸鳳巢的《三體·引力之外》沉浸式體驗劇、1933老場坊的“迷塔城1933”元宇宙沉浸式景區等，沉浸式體驗表現出集聚發展的新態勢。這與上海積極打造“演藝新空間”密不可分。

年內，多家演藝新空間投入運營。位于人民廣場的第一百貨C館7樓被改造成為國內首個商場類沉浸式集合演藝空間—“星空間”，并于4月起推出駐場沉浸式演出。7月，由鯤集文化集團打造的WWAC奇觀互娛綜合體在北外灘金茂時尚生活中心中東區投入運營，以沉浸式體驗和多元化的文化消費形態，為藝術愛好者們打造一個嶄新的潮流地標。

作為一種新興的演出樣式，沉浸式戲劇以其多樣的演出形式和多元的體驗維度吸引觀眾。注重差異化和在地性創作，可能將成為未來沉浸式戲劇發展的新趨勢。文學、影視IP的沉浸式作品研發亦可能成為沉浸式戲劇的發展熱點。發掘沉浸式戲劇的體驗感、社交屬性等特點，賦予其更廣泛的可能性，有可能成為文化和旅游結合、商旅結合的新的發

力點。

2.有關“經典復排”的思考

年內，四部《雷雨》在上海演出。分別由上海寶山滬劇團、北京人民藝術劇院、天津人民藝術劇院和山東省話劇院排演。

由寶山滬劇團排演的滬語版《雷雨》，嘗試由方言的角度來詮釋劇中人物。北京人民藝術劇院演出的《雷雨》由表現手法入手，做出了新的嘗試：在現實主義的基礎上，加入了表現主義、象征主義的手法，并且對文序進行了細微調整。作品呈現出的總體效果與觀眾的觀演預期有所偏差。

其他被重新演繹的經典還有由上海話劇藝術中心出品的《原野》《駱駝祥子》、中國國家話劇院出品的《四世同堂》等。《原野》將燈光作為彌合敘事（現實主義）和內心外化（表現主義）間關系的有力抓手，以之轉換時空、營造舞臺氛圍。為達到分割演區、特寫人物、內心外化等舞臺效果，劇中采用多種光源。為引領觀眾視線，調動觀眾情緒，劇中嘗試運用多角度光和流動光等手法。戲劇結構方面，該劇從人物的動機出發重新結構敘事，將著力點落在人物心理呈現方面，不論仇虎、大星還是金子，人物的心理充實飽滿，并能準確地傳遞給觀眾。表演語匯方面，結合富有表現主義精神的肢體劇、舞蹈等。在時空處理方面，采用分割演區，并置情節的方式，不但大大縮短了演出時長，還激發出強烈的戲劇張力，實現了一次對《原野》的全新詮釋。

由上海話劇藝術中心出品的話劇《駱駝祥子》 2023年完成了首演。與《原野》相似，該劇采用循環倒敘的手法，在110分鐘內完成了對原著文本的再解讀。舞臺中部的轉臺上矗起三層鐵籠式的鋼架結構，每層鐵籠以弧形斜坡相連，為表演構筑起立體的和多義性的演出空間。該劇以肢體表達來呈現人物的內心世界，以風、雨、烈日、雪等對祥子的命運進行象征與概括，以升降機和鐵籠式空間強調他的命運起落沉浮，風格化道具機械駱駝則象征著他悲慘的一生。雖然形式新穎，但是該劇文本卻忠于原著，臺詞幾乎都來自原著小說。

現實主義作品文本賦予的意象空間小，改編難度大。但一成不變地固守傳統的演繹方式，只能使經典的價值局限于舊有的意義空間中，不斷被消耗乃至萎縮。所以，在經典作品的當代改編問題上，應當持開放、包容的態度，給編創團隊一定的藝術實踐的空間，即便出現不成功的案例，也不應放棄探索的態度和重新演繹的勇氣。只有這樣，經典作品才能常演常新，在新的時代，煥發出新的藝術魅力和生發出新的藝術價值。

作者" 上海藝術研究中心助理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