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 豐
(廣東財貿職業學院,廣東 廣州 510445)
在尼爾·波茲曼著的《娛樂至死》一書的封面中,沒有實體軀干的一家四口坐在電視機前,身后映出各自的影子,這一場景不由讓人深思。它所表達的便是尼爾·波茲曼思想的主旨,即電視媒介出現后,猶如“洪水猛獸”般開始吞噬人類世界文明,其娛樂本性侵蝕了公眾的思想和靈魂,導致人們逐漸喪失理性和思考能力,心甘情愿地成為娛樂的附庸。尼爾·波茲曼在20世紀末紙質媒體和電視媒體交替的社會轉型期,提出這一思想具有一定的道理。時至今日,以互聯網和智能手機為信息載體的新媒介快速發展,信息流在傳播介質、內容特點、閱讀環境方面都發生了較大的變化,他的思想更值得我們進一步去探究。
在紙質媒介出現之前,人們的信息交流大多以語言講述為主。但是,這種方式往往會因語言種類、傳播環境、信息接收者的認知或主觀情緒等因素產生信息傳播的差異化,從而影響信息的客觀性,限制信息的傳播速度和廣度。后來,印刷術的出現改變了信息傳播的方式和特點,使得信息客觀地呈現在紙張上,進而提升了信息傳播的準確性[1]。并且,閱讀文字信息也要求受眾具有一定的文化基礎和思維能力,所以,當時紙質媒介閱讀儼然成為了“精英文化”的代表。
傳播媒介會因技術的革新而產生變化,面對電子媒介日益迅猛的發展趨勢,大眾認知開始產生異化,娛樂至上的文化逐漸走上舞臺。電視作為屏幕信息傳播媒介的代表首先受到了尼爾·波茲曼的批判,他認為:電視媒介具有傳播速度快、信息載量大的特點,并且,視覺化信息的感官刺激會降低觀眾大腦思考的速度,麻痹觀眾的思想,進而使他們慢慢地失去理性。而智能設備的出現不僅拉近了人們與文化的距離,降低了人們獲取信息的門檻,也在不斷改變著人們的思維邏輯,為人們帶來了全新的感官體驗,它與電視屏幕相比,更具普惠性和易用性,在互聯網的加持下甚至突破了時空限制,能夠讓人們在浩瀚的大數據信息世界中遨游,增加了人與信息之間的親密性。
尼爾·波茲曼對以屏幕為首的電子媒介“入侵”大眾生活感到擔憂,覺得難以接受,但實際上,這是“大眾文化”與“精英文化”融合共存的結果。在日常生活中,雖然我們了解新聞、政治、文學作品、學術著作等嚴肅信息的渠道,從紙質媒介轉移到了以智能設備為主的屏幕媒介,但是,這些信息的專業性和嚴肅性并沒有因此降低。依托智能設備呈現的視覺信息有趣且直觀,更容易被人們接受,也能讓普通受眾接觸到高層次的社會文化,這種由屏幕媒介所帶來的文化普及推動了社會文化發展的進程[2]。屏幕媒介的性質決定了它所承載的信息的呈現方式,更能滿足受眾“快速化”“碎片化”的信息獲取需求,與紙質媒介的文字信息相比,視覺化信息更適合快節奏生活中的受眾。
在傳統印刷時代,信息傳播的方式以線性模式為主,主流媒體掌握著絕對的話語權,受眾并沒有真正參與到傳播活動中[3]。在這種以傳者為中心的信息環境中,受眾表達自我的渠道相對匱乏。隨著信息技術的發展,以智能手機為代表的屏幕媒介正逐步改變著信息的傳播方式,它打破了信息層級的限制,使得每個人都可以在平臺上發表自己的觀點,較大幅度地拉近了受眾與意見領袖之間的距離。如今,自媒體快速發展,微信公眾號、小紅書、抖音等社交平臺不斷涌現,內容主體幾乎涵蓋了新聞、政治、娛樂、生活等各個領域,不僅滿足了人們的信息需求,也為人們提供了更多的表達機會。在人人都是傳播者的網絡時代,人們可以通過自媒體“評論+轉發”的功能自主發布、分享信息,為自己發聲。
隨著物質生活水平的不斷提高,人們的精神需求也不斷提高。在此時代背景下,娛樂節目憑借輕松、搞笑的特點成為了人們茶余飯后的消遣品,人們對文化消費的欲望甚至已經超過傳統的物質消費欲望。智能手機與傳統電視節目相比,更容易讓人產生“上癮”的持續愉悅感,導致人們對它的依賴程度大大超過了之前出現的任何一種媒介。人們工作累了可以打開網頁刷視頻,在家無聊時可以打開音樂平臺聽書評,但是,這些平臺中夾雜著大量的彈窗信息,目不暇接的流媒體推送,依托大數據技術實現內容精準投放,不斷刺激著信息接收者的感官。從“可達鴨音樂盒”“王心凌舞蹈”“大漠警示親身辟謠民間偏方”等話題爆火后各大媒體的跟風傳播不難看出,娛樂化信息具有一定的成癮性,人們稍有不慎就會沉淪在持續的“即時快感”里難以自拔。并且,這種用低成本追求更大經濟效益的方式,往往會使內容傳播者走進“大眾需要什么,我們就給他們生產什么”的誤區。
移動互聯網時代,媒體泛娛樂化現象越發凸顯,部分自媒體為了吸引受眾眼球,在文章標題的表達上更強調新聞內容的故事性和趣味性,但是,當新聞以娛樂形式呈現給受眾時,它就不可避免地具有蒙蔽作用[4]。微博中一些熱點新聞就經常使用夸張的題目或詞語,比如,2020年7月,長沙市湘江與瀏陽河交匯處出現了奇特的“清濁分明”景觀,此現象被部分媒體在標題上戲稱為“罕見!江面出現‘鴛鴦鍋’”;而后在武漢發生的洪澇災害中,被戲劇化的新聞標題“湖北武漢暴雨間隙云海蒸騰如仙境”更是在網絡上引起了廣泛爭議。泛娛樂化信息長期存在的主要原因,其實是為了滿足人們對未知領域的獵奇心理,但是,媒體給受眾提供的大多是娛樂內容而非真正有用的信息,發布者的目的也并非是傳播信息,而是為了引起廣泛關注,獲得更多利益。長此以往,在泛娛樂化信息潮流的沖擊下,受眾很可能被這些信息愚弄而不自知,逐漸失去判斷信息真偽的能力。
為了迎合人們追求感官刺激和攝取信息便利的需求,媒介娛樂化現象在智能手機上愈演愈烈,傳統文學作品走向影視化便是信息表達方式轉變的體現之一。傳統文學作品的讀者需要感知書本上的文字信息,并結合自身對已知事物的認識,來理解文學作品的表達意義,紙質媒介的文字作品在一定程度上發散了讀者的想象空間;而智能手機出現后,屏幕媒介可以將信息直接通過聲音、畫面,并使用具體、直白的方式傳遞給受眾,讓人們獲得身臨其境的沉浸式閱讀體驗。但是,技術的加持也會固化受眾思維,使人們的思維被接收到的視覺化信息的固定形象所影響。比如,文學名著《西游記》中玄奘帶領徒弟到西天取經的故事,被改編成了多部“西游系”影視作品,甚至出現了孫悟空與白骨精談情說愛、豬八戒與蜘蛛精產下三藏的夸張劇情設定,加之短視頻平臺的網紅博主對電影進行“鬼畜”改編處理后,使得傳統優秀文學作品不僅沒有被傳承,還容易讓人們對原著內容產生誤解。
為了迎合人們對碎片化時間場景的消費需求,智能手機成為了“娛樂化信息”的集中爆發地。如今,閱讀成本較低、具有“短”而“精”特點的娛樂化信息,正在利用用戶的碎片化時間來獲得邊緣化的生存空間[5]。比如,人們在乘坐公共交通、休息前后或其他短暫等待的時間,大多會選擇打開微博、微信、抖音等平臺進行信息閱讀,借此來消費“碎片化時間”。但是,長期“進食”這些被過度編輯且快速傳播的信息,會使人們逐漸缺乏理性思考,只追求感官刺激的視覺滿足。比如,“一分鐘看懂新冠疫情”“一分鐘看完蘋果新品發布會”“一分鐘讀懂相對論”等視頻,與以文字為載體的傳統媒體信息相比,在內容制作、表達邏輯方面都缺乏關聯性,且視頻內容由于被多次軟化精簡,并不包含太多“營養”,只能給人們帶來短暫的視覺滿足和信息填充的快感。在這種時間短、頻次高的信息的不斷刺激下,人們很容易產生依賴,從而陷入不斷攝取“娛樂化”信息的無限循環中,這些信息對思維模式的麻痹也使人們原本整塊可利用的時間被“碎片化”,導致大量時間被浪費。
尼爾·波茲曼提出“娛樂至死”的觀點,是對未來信息傳播的擔憂和警示,他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人們要謹防文化被過度娛樂化、商業化,要防止思想被泛娛樂化信息侵蝕,避免玩物喪志。如今,智能手機的普及改變了人們獲取信息的方式和消費模式,甚至改變著人們的時空觀,在這個全民娛樂的狂歡時代,社交平臺上充斥著各種被故事化的新聞內容、被娛樂化包裝的公眾人物、被精簡化后的碎片信息,人們享受這些信息帶來的感官刺激和精神慰藉,甚至對“娛樂文化”趨之若鶩,但是,也在背離“理性”的路上越走越遠。
因此,為改變這種現狀,促進文化傳播健康有序地發展,社會各方要共同發力。第一,國家層面要加大對文化產業正向引導的力度,進一步推動文化創新;第二,媒體層面要減少“過度娛樂”內容的產出,積極弘揚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提升全民媒介素養,履行啟發大眾的社會責任;第三,信息內容生產者要積極踐行社會責任,在兼顧大眾文化需求的同時,也要注重社會效益;第四,平臺運營方要進一步完善防沉迷和時間提醒機制,從媒介源頭進行把控,提升用戶的自制力;第五,大眾面對網絡紛繁復雜的娛樂信息時,要保持理性態度,把注意力重心放回現實生活中,做好每日時間規劃,有意識地提升自身媒介素養。
尼爾·波茲曼所認為的“文化向技術投降”并非批判技術,而是對技術的一種反諷。移動互聯網技術確實給人類社會帶來了諸多積極影響,比如,加快信息傳播的速度、為人們情緒的釋放提供了途徑、促進教育普及;但是,也給人類社會帶來了一些消極影響,比如,人們過度沉迷于娛樂,浪費了時間等。每種事物都有它存在的合理性,我們只有理性對待娛樂信息,取其精華,棄其糟粕,才能在信息爆炸時代走出“娛樂怪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