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字化賦能預算績效管理的實踐與優化：基于數字財政的考察

［摘要］數字技術賦能是預算績效管理提質增效的重要方向。目前，財政部門以數字技術為基礎的數字財政建設是數字化賦能預算績效管理的重要嘗試。數據賦能和協同賦能是其中的主要機理，可有效提升預算績效管理的效率。但以“數據—系統—政策”為分析框架的研究發現，數字化賦能預算績效管理還存在數據不寬、不深和不力，系統功能不全、資源分散和協同欠佳，推動財政政策變革創新乏力等問題。因而，數字財政仍需要從數據、系統和政策入手精準施策，提高賦能預算績效管理的效力。

［關鍵詞］數字化；預算績效管理；數字財政

［中圖分類號］F8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7608（2024）06-0070-08

一、問題的提出

目前，數字技術推動著我國財政管理的變革。財政部提出，到2023年底要建成以大數據價值為基礎、以大數據智能應用為支撐的數字智慧型財政，簡稱數字財政。數字財政作為數字政府的重要組成部分，是財政收支管理的系統性數字化變革。它通過數據集聚、數據共享、數據協同、數據賦能和循數決策，實現以數聚財、以數理財、以數促管和以數輔政。與傳統的財政管理模式相比，數字財政以數據證據為基礎，促進財經數據協同共享，注重財政數據發掘應用，是強調更好發揮財政數據在經濟社會發展中作用的新型財政治理模式。預算績效管理是深化財政改革和提升政府治理能力的重要手段。數字財政將數字化技術和理念融入績效目標管理、績效運行監控、績效評價、結果應用等績效管理流程，為預算績效管理的提質增效拓展了新思路和新方法。新時代以來，廣東、浙江等省份相繼推進數字財政建設，以數字化賦能全面實施預算績效管理。那么，現實中的數字財政遵循何種邏輯機理賦能預算績效管理、存在哪些問題和如何解決？這是當下亟須研究的重要問題。

目前，國內研究主要圍繞建設和發展數字財政的必然性和重要性，剖析當前數字財政建設所存在的主要問題，進而提出發展進路。一是數字財政轉型對推動公共財政管理、政府治理、國家治理現代化的重要作用已經成為共識。以大數據、云計算、人工智能等現代信息技術為主要手段的數字財政，有助于優化收支結構、提高效率以及促進公平［1］。財政數字化促使財政職能從管理型轉向服務型，推動財政信息公開，增加透明度，也為財政資金安全提供了技術保障［2］。數字財政是數字經濟發展的產物，是數字政府建設的基礎和重要支柱；建設數字財政有利于提升國家治理體系與治理能力現代化水平，并助力于我國數字經濟的高質量發展［3］。數字財政對現代信息技術的應用可以有效解決數字財政深化應用過程中所碰到的技術問題［4］。區塊鏈技術能夠推進財政預算資金全過程績效管理，追蹤重大政策、項目績效，使得財政資金支出全過程可追溯，實現績效目標完成程度和預算執行進度“雙監控”［5］。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指出，數字財政可以為財政管理提供更好的信息（Better Information）、更優的系統（Better System）和更完善的政策（Better Policies），從而重塑公共財政［6］。二是數字財政建設的存在問題和制約因素。數字財政建設還存在著財政信息化系統協同效應較弱、政府各部門協作機制有待加強、財政數據應用分析系統建設相對滯后、數字財政建設人才還比較缺乏等“瓶頸”問題［7］。制約數字財政發展的因素主要是理論發展滯后，權責利關系劃分模糊，數據、人才、技術和管理四大要素發展不充分以及數字財政建設水平在行政層級間、區域間和服務領域間不均［8］。從數據的角度出發，財政大數據建設和應用中的主要問題在于數據的獲取、分析、共享和安全方面［9］。三是優化數字財政建設的改革路徑。針對數字財政發展的短板問題，應強化數字財政理念、加強規劃引領和高位推動、明確權責關系、建設培育專業化數字人才隊伍等路徑，加強數字財政建設［10］。根據浙江省的實踐和探索，實現數字財政關鍵在于處理好財政部門與主管部門、省級財政部門與市縣財政部門、業務基礎與信息技術、數據集聚與數據使用、頂層設計與基層首創、系統建設與風險防范六大關系［11］。整合數據形成財政系統的數據中臺，對數據化進程中財政相關概念的重新定義與打造數據產品和應用場景是加快數字財政建設的三大任務［12］?？梢?，現有文獻就數字財政建設的作用、不足與成因以及改革路徑進行了較為深入的討論。

關于數字財政賦能預算績效管理，現有文獻偏重于探究大數據技術在預算績效管理領域的應用與成效。數字財政會變革預算支出安排，并將推動與之相關的績效評估、預算規劃等理論研究，使全面實行以績效預算理念為基礎的零基預算成為可能［13］。將大數據技術引入中期支出框架，再造預算編制流程，跟蹤預算執行進度，創新公共預算績效評價模式，可以有效解決信息不對稱問題，提升公共預算績效管理效率［14］。大數據的作用深入預算績效管理的各個層面，推動傳統的預算績效管理理念的變革、數據收集技術的更新、指標體系的標準化、實時性的績效運行監控和績效評估與成果的運用［15］，能夠更好地為政府全面預算績效管理提供科學的依據，真正實現以結果為導向的全面預算績效管理［16］。政府及各主管部門可以使用海量的績效面板數據，對各機構間的成本效率進行評價和對比［17］。比如，新加坡使用大數據技術確立績效標桿、支撐預算管理，從而提升財政資金使用效率。學界對數字技術嵌入預算績效管理各環節及其預期效果進行了分析，為數字化賦能預算績效管理提供了初步的認知框架。但是，關于數字財政賦能預算績效管理的機理與實效仍有待揭示。這就為本文的研究預留了空間：探明數字財政賦能預算績效管理的邏輯，并基于我國地方實踐案例，分析其存在的不足，進而對如何優化數字財政賦能預算績效管理提出建議。

二、數字財政的內容與賦能預算績效管理的機理

數字財政采用數字技術來收集、整合、挖掘、活化和運用財政大數據，是傳統財政管理模式的數字化轉型，具有數字化、智能化、協同化和精準化特征，服務于政府的精準化決策、智能化服務和協同化監管。因此，數字化主要遵循數據賦能和協同賦能這兩條路徑賦能預算績效管理。

（一）數字財政的內容

數字財政結合技術創新和管理創新，不僅是對財政大數據的挖掘利用，更意味著借助數字技術對現行財政治理體系進行系統性變革，從而增強財政部門的統籌、組織、協調、監管能力，提高公共資源的配置效率和使用效益，重構財政運行的安全性、效率性、公平性，以更好地適應數字經濟、數字社會和數字治理的需求。數字財政作為現代信息技術與財政管理的深度融合，呈現出跨部門、跨層級、智能化、網絡化的鮮明特征［18］。作為財政數字化的一種業態，數字財政將數字技術融入財政管理的全過程，主要包含以下三方面的內容。一是財政數據聚合化。構建縱向覆蓋各個層級、橫向跨越各個部門，包含所有與財政收支相關信息的動態“數據倉庫”，實現各類型財政數據的集中管理和互聯共享，應用財政大數據平臺釋放財政數據資源價值，如浙江政采云平臺、福建省扶貧資金在線監管系統和山東省財政大數據平臺等。二是預算管理一體化。以統一預算管理規則為核心，將統一的管理規則嵌入信息系統，提高項目儲備、預算編審、預算調整和調劑、資金支付、會計核算、決算和報告等工作的標準化水平。三是預算管理智能化。以數字技術提升管理效率，優化改進管理流程，簡化和優化審核環節，實現各類支付、核算、審核、監測、報表和檔案生成的自動化。同時，通過數字技術實現對財政數據的智能查詢與分析，輔助財政決策。

數字財政將分散的數據資源聚集起來進行科學管理和深度運用，為財政收支預測、資金分配、項目管理、績效管理、政策制定、信息公開等提供有效支撐。一是促進財政收支平衡。在財政收入方面，通過跨部門、跨層級數據的匯總和分析提升稅收征管效力。在財政支出方面，數字技術對財政業務的流程再造、智能監測與分析，既節約了決策、資金、時間、人力等成本，也減少了無用、無效的財政資金項目所導致的浪費。二是提高財政政策效能。數字財政的輔助決策支持系統，可以提供更多政策選項和預測政策效果，有助于優化財政決策績效；數字財政的運行監控智能系統，可以實時跟進財政政策執行的進度與反饋并及時予以調整，提升了政策執行的有效性；數據驅動的財政政策績效評價，有助于提高政策績效評價的精準度和公信力。三是增強公共服務能力。借助數字財政的數據賦能，提高服務供給與需求的匹配度，使財政服務更加精準和高效。例如，浙江省推廣實施的鄉鎮公共財政服務平臺，構建全省財政資金受益人數據庫，采集公民信息廣泛應用于反不當支付、民生地圖和陽光政務查詢等創新應用［19］，根據公民特征與需求匹配供給財政服務。

（二）數字財政賦能預算績效管理的機理

數字財政賦能預算績效管理的邏輯機理包括數據賦能和協同賦能兩方面。數據賦能預算績效管理的機理，體現為數據中心、數據倉庫等技術平臺的出現，使數據成為預算績效管理的新工具，以及借助大數據技術或算法模型推進預算績效管理的精準化和智能化。協同賦能預算績效管理，既包括財政部門內部各機構的“微協同”，也涵蓋財政部門與其他預算部門和單位的“大協同”。

1.數字財政留存的海量數據賦能預算績效管理

數字財政通過數據賦能預算績效管理，是指數字財政平臺集聚財政系統內部多元數據集并進行挖掘、比對、關聯、建模和可視化展示，對財政支出結構、績效目標、使用過程和效益進行分析，從而實現合理的績效目標、有力的績效監控和科學的績效評價。一是數據成為預算績效管理的新資源和新工具。數字技術可以延伸績效數據的長度、提高績效數據的密度、拓展績效數據的寬度、增加績效數據的深度［20］，進而為預算績效管理帶來新思路和新工具。二是數據借力算法重塑預算績效管理的標準。數據賦能預算績效管理的另一個體現，是通過大數據、大模型形成績效目標、績效評價以及預算支出的標準，助力目標審核、預算評審和績效評價。數字技術結合預算績效管理之所以能發揮功效，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數字平臺服務標準、數據采集標準和儲存標準的建立和完善。

2.數字財政連接橫向和縱向部門關系，協同賦能預算績效管理

數字財政推進財政部門與其他部門以及上下級財政部門之間的信息數據共享，力圖打破政府間的“信息壁壘”，理順財政數據的邏輯關系并建立統一的預算管理業務規范和技術標準，推動預算管理一體化建設，為跨部門、跨層級、跨領域共同實施預算績效管理創造條件。一是協同賦能績效目標管理。數字財政系統連接績效目標管理的責任主體，對外涵蓋業務主管部門、預算單位和財政部門，對內融合涉及績效目標審核的財政業務科室，可以形成績效目標管理的協同合力。二是協同賦能績效運行監控。數字財政構建了財政部門與各預算部門單位協同合作關系網絡，以資金管理、績效管理數據庫和數據共享與交互技術為依托，形成合力對財政資金進行實時動態管理。三是協同賦能績效評價。數字財政在政府內部聯通各級各類政務平臺的跨年度共享數據，在外部聯通銀行支付、居民消費、交通出行等公共數據；政府內部數據和社會外部數據交互使用，形成高質量的績效評價報告。

三、我國地方數字財政賦能預算績效管理的實踐探索

數字財政建設是新時代財政管理改革創新的重要舉措，也為全面實施預算績效管理提供新的技術支撐。在我國地方的數字財政建設中，蘊含著以數字技術賦能預算績效管理的實踐探索。這一實踐探索取得一定成效，但也在“信息”“系統”和“政策”方面存在明顯缺陷。

（一）主要實踐

近年，我國部分省份開啟了數字財政建設。其中，以廣東省和浙江省的數字財政具有代表性，反映了我國地方數字財政建設的最高水平。推動預算績效管理數字化，助力全面實施預算績效管理，也是數字財政建設的重要內容。上述兩個省數字財政建設的實踐，基本上可以反映數字財政賦能預算績效管理的主要脈絡。

1.廣東省的數字財政建設概況

據財政部網站報道，2021年5月1日，廣東省數字財政系統成功上線，全面覆蓋“四本預算”收支，首次實現省、市、縣、鎮四級財政業務大貫通和數據大集中，有效解決各地“書不同文、車不同軌”的問題。一是在預算級次上，首次實現省、市、縣、鎮四級財政數據大集中，實現了全省4.4萬個預算單位、14.1萬個平臺用戶在“同一標準、同一平臺、同一系統”下開展預算業務。二是在預算管理體系上，將一般公共預算、政府性基金預算、國有資本經營預算、社保基金預算等各類財政資金全面納入管理范圍。三是在預算管理流程上，全面覆蓋項目庫、預算編制、執行、核算等財政核心業務。財政資金安排的各類項目全生命周期均可通過系統進行管理，推進直達、政采、非稅、資產等功能模塊貫通，打破“數據煙囪”，實現一數一源。用戶在數字財政系統錄入過的數據字段，可在整個系統進行復用，避免重復錄入，實現各業務模塊數據的有機融合。四是在監督管理中，預算執行實現在線全透明、閉環管理。數字財政對每筆資金進行了編碼標記，每筆資金的使用項目、資金流向、支付進度等一目了然、一鍵可查，全鏈條監控資金運轉各環節。就數字財政在預算績效管理中的運用而言，據廣東省汕尾市財政公眾號報道，該市財政部門將績效工作計劃、績效工作考核、工作協同、信息交流、第三方監管、檔案管理及其他任務管理全部納入系統管理，各預算單位、財政部門內部科室等均可通過系統簡易操作即可完成各項工作任務，讓“數據多跑路，部門少跑腿”。例如，財政部門可通過“績效工作計劃”模塊更加精準便捷地篩選自評復核和重點評價項目，“績效評價”模塊自動將參評項目名稱、績效目標、預算執行情況等基本信息推送給相關預算單位，減少手工錄入工作量，同時避免錯發、漏報等操作，切實提升績效管理工作的便利度和工作效率。

2.浙江省的數字財政建設概況

據財政部網站報道，浙江省財政廳堅持“互聯網+”和大數據思維，積極推進數字財政建設，建立公共財政動態數據倉庫，努力用數據說話、用數據管理、用數據決策、用數據創新。一是構建數據倉庫。采集全省集中支付數據，構建全省預算執行數據庫，為財政資金的跟蹤和分析提供了應用的基礎。通過移動辦公平臺的“全省預算執行數據庫”模塊，展示各級財政部門的每筆支付數據。通過轉移支付專項資金監管系統，可對中央和省級專項轉移支付資金進行跟蹤。通過與公安、民政、農業、殘聯等部門進行跨部門數據比對分析，及時發現財政補助中存在的不當支付情況。二是開展數據應用。構建收入動態監控體系，對屬于省級收入的金融保險營業稅進行信息比對，及時發現收入混庫、漏繳等問題。構建預算執行動態監控體系，對每筆資金從指標到支付進行全過程監控。建設民生地圖，以地理空間平臺為載體，展示全省各地的宏觀經濟發展狀況、政府投入的公共資源情況、政府在民生方面投入的成效等，以數字、圖表、照片、視頻等形式實現公共財政收支活動可視化和形象化。搭建電子政務搜索引擎，為各級政府工作人員提供公文、報表、文字材料等非結構化數據的云搜索服務。就數字財政賦能預算績效管理而言，根據《浙江省財政廳關于進一步深化預算績效管理改革的實施意見》（2021）的安排，浙江的數字財政綜合集成現有財政信息系統中各類績效信息，搭建預算績效管理數字化平臺，使績效數據從“碎片化”轉變為“一體化”；先行選擇部分部門和市縣開展試點，推動財政業務系統與部門業務系統數據共享，強化對重點項目和重大專項的大數據分析，績效監控從“手工填報”轉變為“自動生產”。在此基礎上，在預算績效管理數字化平臺上通過設置績效審核等規則要素，逐步實現指標智能推薦、績效目標自動審核、監控智能預警、資金智能糾偏等功能，打造“智慧績效”平臺。

（二）存在問題

我國地方數字財政賦能預算績效管理實踐尚處于探索期，在取得一定成效的同時也存在一些問題，影響預算績效管理的數字化轉型。關于公共財政的數字化轉型，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提出應該朝著“更好的信息”“更優的系統”和“更完善的政策”方向發展。立足這一框架，下文分別從數據信息、系統和政策三個方面分析目前數字財政賦能預算績效管理存在的問題。

首先，信息數據欠缺寬度、深度和應用不力。數字技術為財政數據的實時收集、儲存、處理、共享、交互、追溯、計算、分析、可視化和傳輸提供了可能，這不僅包括財政部門的數據，還包含其他政府部門的數據，甚至還有公民的生物性信息。但是，數據仍欠缺寬度、深度和數據算法應用較淺。一是數據不寬?？冃畔⑹穷A算績效管理的基礎，開展預算績效管理需要以社會各領域各層面的多元數據作為支撐。雖然數字財政運用大數據、云計算等新技術為收集海量數據提供了技術保障，但從目前來看，收集、整理的各類預算績效數據還不夠全面，跨部門、跨領域的外源數據獲取難度較大、范圍有限。跨部門數據需要仰仗政務信息資源共享交換平臺的流轉，財政部門所獲取的僅是數據比對結果或處理結果而非原始數據，難以滿足數據應用需求；跨領域的互聯網、運營商、移動平臺、新媒體、物聯網數據較為零散，未能充分、系統嵌入預算績效管理過程。二是數據不深。預算績效管理的提質增效，需要能反映預算績效管理的質量、效率、標準、趨勢、結構等方面“深數據”的有力支撐。例如，事前績效評估所需要的績效目標合理性標準和預算支出標準數據、預算績效目標管理的目標值大數據、績效評價指標的標準數據。但是，即使有數字技術的賦能，上述數據在預算績效管理的使用上還是不太充分。三是數據算法應用較淺。預算績效管理需要算法加持，使數據能夠因著算法而活起來，發揮賦能績效管理的效力。但是，目前數字財政未能基于預算績效管理的需求建立適用的算法模型，難以對績效數據進行深度加工和對績效信息進行深刻分析，績效目標申報、績效運行監控、績效評價環節缺乏深數據的有力支持，運用績效信息輔助管理決策的能力有限。

其次，信息系統的功能發揮、資源整合和協同性不足。信息系統是數字技術發揮數據功能、整合資源和協同聯動作用的重要載體。目前，這一載體的承載能力受限。一是系統功能不足。數字財政承擔著“橫向到邊、縱向到底”全覆蓋所有財政管理活動的使命，一網統管各層級財政部門的各類財政業務，這就對其功能的全面性形成挑戰。在實踐中，數字財政的預算績效管理功能設置可能掛一漏萬，不能完全覆蓋各業務和環節的功能需求。同時，不同層級政府財政部門的職能和權限有別，這導致其對數字財政的功能需求也有所差別，進而要求數字財政的功能模塊具有差異化、多樣化的特征。數字財政系統的流程上按多科室多崗位設置要求，但鎮街財政由于人員有限，只能“一人多崗”進行配置，由于其功能設計上忽略了鄉鎮基層財政運行的實際條件，導致兩者不相匹配。二是資源整合或分享能力有限。在數字財政賦能預算績效管理過程中，信息系統作為一個運行平臺，發揮著整合或分享技術、人力、知識、組織等資源的功能。例如，各類績效標桿、經驗知識在信息系統的推送和分享，可以有效推動績效學習和提升。但是，在目前的數字財政實踐中，信息系統平臺所聚攏的各類資源呈現碎片化，各自為政的現象具有普遍性，資源還未能得到有效整合與共享。三是系統的協作共享機制有待加強。在理論上，數字財政可以通過信息共享打破上下級、同級部門間的壁壘來促進各類業務人員的溝通協作，賦能共同實施預算績效管理。但事實上，跨部門數據的獲取、管理與共享還任重道遠。例如，政府采購合同管理、人大在線監督系統等業務系統與數字財政系統仍未融通，存在多個業務系統交替進行操作的情況。另外，數字財政系統幾乎只局限于財政資金支出的管理，而反映財源收入結構、趨勢的企業稅收數據則掌握在稅務部門手中，財政收支的預算績效管理不能貫通。這也就導致了預算績效管理的多主體、跨部門聯動［21］并未因數字財政建設而得到根本性的改善。

再次，信息數據驅動政策創新變革的效力欠佳。數字財政收集了大量的財政數據，實現了數據大集中、大統籌和系統大運算，理應可以產生以數據為基礎的政策大變革。數字財政賦能預算績效管理，可以在財政透明度、財政政策調整、政策成本—效益分析等政策領域催生政策創新與變革。但迄今為止，數字財政的應用驅動預算績效管理的政策創新非常有限。一是財政信息透明度政策創新闕如。自從2018年黨中央、國務院要求實施全方位、全過程、全覆蓋的全面預算績效管理以來，事前績效評估、績效目標管理、事中績效監控、事后績效評價和結果運用的各個環節產生了大量的績效信息數據，如上述的評估評價報告、監控及評價結果、績效目標實現程度、績效產出與效果等信息數據，其網上公開的全面性、充分性或及時性均有待提高。數字財政轉化為財政透明度的政策驅動力有待加強，數字財政產生的數據要素向數據價值轉化的速率有待提升。二是績效評價結果對財政政策調整與改進的影響甚微。預算績效管理結果運用的重要場景是政策調整，以績效信息應用來優化政策內容、改進政策實施或完成政策終結?；跀底重斦念A算績效管理，使得財政資金、項目或政策績效信息大量集聚在數字財政管理平臺上，形成了績效信息應用于政策調整與改進的優勢。但是，這一優勢并未能轉為實際效用，績效信息對財政政策調整的作用甚微。這表明，雖然數字技術提高了信息數據收集和處理的能力與效率，但績效信息對財政政策調整的影響還是受制于既有的機制與結構，技術嵌入與制度結構的協同和互促有待強化。三是政策成本—效益分析懸浮。成本—效益分析是貫穿事前績效評估、事中績效監控和事后績效評價全過程的核心內容，但其也是預算績效管理亟待突破的瓶頸。雖然數字技術為財政政策的成本—效益分析提供了海量的基礎數據，并帶來了新的工具與算法模型，但是目前基于數字財政的數據、平臺與算法開展的成本—效益分析仍是鳳毛麟角。

四、優化數字財政賦能預算績效管理的思路

依托數字財政建設對預算績效管理實施全面數字化升級，優化數字財政對預算績效管理的賦能作用，塑造預算績效管理的新形態，可以繼續從“更好的信息、更優的系統和更完善的政策”框架思路推進。

首先，筑牢信息數據基礎。信息數據，是績效測量與分析的載體。為充分發揮信息數據賦能預算績效管理的作用，需要從數據的寬度、深度和力度著手。一是延伸信息數據的寬度。多元寬廣的財政績效信息數據，是全面實施預算績效管理的基礎。數字財政賦能預算績效管理的多元信息數據，既包括政府內部數據，也涵蓋社會經濟外部數據；既有微觀小數據，也有宏觀大數據；既有存量歷史數據，也有增量實時數據；既有自動留存的客觀數據，也有設計采集的主觀數據；既有抽樣小樣本數據，也有全樣本大數據。寬廣的信息數據基礎，意味著可以實現對預算支出實施全方位的績效測量與剖析。既能用于截面測算，也可服務于歷時分析；既能揭示相關關系，也可呈現因果邏輯；既可穿透片段，也能全員畫像。為拓展信息數據的寬度，除了持續推進和利用政務數據資源共享，還要聯合大機構、大運營商和大平臺，實現政府與社會、經濟和行為大數據的聯通。二是挖掘信息數據的深度。有深度的信息數據，潛藏著事物或現象的本質、結構與趨勢，是進行因果規律揭示和趨勢預測研判的根據。數字財政賦能預算績效管理的“深數據”，既包括各種績效標桿數據，也囊括各類指標標準數據；既有歷史趨勢數據，也有現實實時數據；既有關鍵節點數據，也有宏觀結構數據；既有關鍵效益數據，也有核心成本數據。深度的信息數據，有助于預算績效管理的事前風險識別、成本判斷、支出標準、結果預測與事中的風險管控、進度管理和政策調整以及事后的因果評估與績效問責，最終提高績效目標的合理性、績效運行監控的有效性和績效評價的可靠性。為挖掘信息數據的深度，除了多元化收集數據，還要選擇性識別那些具有本質性、脈絡性、結構性和關鍵性的信息數據。三是強化信息數據的力度。有效力的信息數據，可以轉化為鑒別力、執行力或生產力，使數字財政賦能預算績效管理真正運行起來。這就要求將信息數據代入算法模型，通過算法公式規則設定數據結構關系，針對預算績效管理的全過程，實現事前對資金支出進行風險評估、支出標準預估、目標方案審核，事中進度異常預警和事后智能與精準績效評價，對預算編制、預算執行、項目管理和預算績效評價、預算決算等環節的結構性、根本性問題做出分析研判，作為預算調整、政策調整、管理優化和預算資金分配的參考依據。

其次，強化信息系統功能完整性、資源整合性和運行協同性。數字財政賦能預算績效管理不僅是利用先進的數字化手段將跨層級、跨部門、全過程的預算績效管理聯結起來，更是塑造預算績效管理的新形態。信息數據賦能作用的有效發揮，有賴于信息系統功能的完整性、資源整合性和運行協同性。一是系統功能的完整性。在環節上，數字財政賦能預算績效管理應該滿足事前績效評估、績效目標管理、事中績效監控和事后績效評價全流程的各項功能要求；在資金上，系統應該全方位覆蓋一般公共預算、政府性基金預算、社保基金預算和國有資本經營預算；在層級上，系統應該滿足從鄉鎮到省直部門財政業務的功能需求；在業務上，系統應該滿足預算管理、績效管理、資金管理和項目管理等各項業務的需要；在使用主體上，系統功能應該考慮到政府部門、預算單位、項目單位等的不同主體的使用需要。二是系統資源的整合性。數字財政系統積累了海量的數據、知識、政策、案例等資源，需要加以整合以賦能預算績效管理。目前，這些資源的使用主要是滿足獨立查詢的需要，難以發揮整合比較與分析的作用。為整合上述這些資源，數字財政可以按業務領域、政府層級和功能需求進行資源大集中和大統籌。在業務領域方面，按預算管理、績效管理、資金管理和項目管理的業務領域劃分，整合系統資源支撐業務的精細化、精準化管理；在政府層級方面，錨定不同層級的權限，整合系統資源支撐各個層級的財政部門、預算部門和單位、項目單位的業務需要；在功能需求方面，根據預算績效管理的核心功能需求，整合系統資源以滿足績效指標設計、績效目標審核、成本—效益分析、評價結果運用、績效學習與提高等功能需要。三是系統運行的協同性。全方位、全覆蓋實施預算績效管理實質上是公共財政資金的全員績效管理，覆蓋所有使用財政資金的部門和單位，因而需要這些部門和單位的全員協同參與。在橫向協同方面，系統需要推進財政部門與人大和其他黨政機關以及預算單位的協同聯動，實現信息數據共享、業務聯通，形成合力；在縱向協同方面，各級財政部門之間構建無縫對接的大財政格局，實現職能、業務、標準、規則等方面的全面貫通，實現預算績效管理“一盤棋”。

再次，推動財政政策創新發展。數字財政建設的最終目的之一是推進預算績效管理的政策創新與變革，支撐全面實施預算績效管理走深走實、提質增效。目前，數字財政賦能預算績效管理需要進一步在財政預算透明度、財政政策調整與創新和財政政策成本—效益分析方面進行政策創新。一是財政預算透明度的政策創新。財政預算信息公開是政府信息公開的題中應有之義。在不涉及保密的前提下，以數字財政助力預算績效管理信息全公開應該成為下一步財政改革的重點。財政部門應進一步明確財政預算績效信息公開披露的范圍、標準、方式、途徑等細則并制定相應考核評估辦法，使全面實施預算績效管理接受社會各界的檢驗，倒逼預算部門和單位切實承擔其實施預算績效管理的主體責任。同時，海量的財政績效數據公開，也將大大豐富我國的公共數據要素市場，提高數據資源要素的利用效率，助力數字經濟發展。二是財政政策調整與創新。數字財政通過財政收支大數據的宏觀分析，根據稅收結構、財政支出、債務變化等數據了解經濟結構變化、產業結構態勢，賦能財政政策的調整與創新。在產業政策方面，數字財政可以融合“政策鏈—資金鏈—產業鏈”。在數字財政平臺整合各類民生和產業政策及其補貼資金“一網”統管、智能分析政策內容、優化政策組合、杜絕重復補貼或錯誤補貼；依靠財政大數據分析構建財政資金使用和產業發展關系的算法模型，實時追蹤資金鏈和產業鏈的耦合關系，最終使資金、政策和產業的數據流相融合，實現政策、資金與產業的最優匹配。在公共服務政策方面，數字財政大數據分析可以精準識別企業或個人對象的服務資格、標準和需求，精準識別民生服務的熱點、痛點和難點問題，進而精準匹配公共資源與服務。三是政策成本—效益分析。政策成本—效益評估分析，既是當前財政政策精準施策的重要內容，也是當前預算績效管理的薄弱環節。特別是在當前財政緊平衡的情況下，實現財政資金的集約高效利用是預算績效管理的重要目標。制約政策成本—效益分析的瓶頸是缺乏充分有效的成本—效益分析數據支撐，成本—效益分析的標準和數據模型難以確定。數字財政的數據大集中和大統籌有助于破除這一障礙。因此，數字財政應該建立政策資金成本—效益分析數據庫，集成政府內部數據和社會市場大數據，發揮數字財政數據的規模效應優勢，打造區域甚至全國性的財政政策成本—效益數據信息共享平臺，利用算法模型精準測算政策成本和精確識別政策效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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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李仁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