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英國油畫家筆下的人文關懷

[摘 要]現代社會背景下，人的生存狀態一直是藝術家熱衷刻畫的主題。通過淺析本·麥克勞林、彼得·多伊格、南?！たǘ喔划嫾业睦L畫風格，闡述繪畫帶給人們的各種啟示。

[關鍵詞]當代；油畫；人文關懷

[中圖分類號]J205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2095-7556（2023）4-0094-03

本文文獻著錄格式：蘇丹.當代英國油畫家筆下的人文關懷[J].天工，2023（4）：94-96.

藝術源于生活，更是為了生活而服務。對社會的人文主義關懷，正是畫家的責任，也是藝術之所以承載源源不竭的生命力的原因。

一、本·麥克勞林及其繪畫風格

本·麥克勞林（Ben McLaughlin），生于1969年，英國畫家。其作品專注于描繪人在現代社會環境下的異化。他以粗糙的老照片和旅行時留下的宣傳冊作為素材，創作出幾十幅明信片大小的畫，然后排列在一起，構成一組作品，而每一幅小畫都是獨立的內容。比如，光在城市的慢慢消失、夜幕下閃著燈光的空曠街道、疲憊的夜歸人以及社會生活中的各種“私密”場景等。大部分構圖類似于特寫，這種聚焦于局部的表現方式應該與其觀察習慣有關。這些畫描繪了城市里各個隱秘的角落，一旦將它們放在一起，就構成了整個社會的精神面貌。

麥克勞林通過模糊化處理這些生活場景，營造了不確定的感受，似乎眼前的一切既是此時此刻，也是朦朧的記憶，似真似假，難以分辨。畫家自己也曾表示，他一直試圖將過去與現在呈現于一幅作品之中，創造一種時空交疊之感。另外，對于“暗角”效果的描繪使作品更具有一種紀實攝影的效果，加之對光影的獨到描寫令作品呈現出電影般的質感，昏暗的色調構成了回憶與現實并存的靜謐世界。

麥克勞林對人性的洞悉不僅體現在作品中，也體現在對觀者觀看方式的引導中。他用一種偷窺似的視角吸引著觀者的視線，仿佛任何人都可以窺探畫中人生活的秘密卻全然不必擔心被發現，其滿足了觀者有關原始欲望的沖動。但在快感滿足之后，迅速襲來的卻是失落感與恐懼感。一方面，這些秘密其實與觀者并無關系，掌握細節事實上毫無意義；另一方面，我們在偷看別人生活的時候，是否也在被別人偷看呢？麥克勞林在作品《北諾丁漢郡》（North Nottinghamshire）（2022）中描繪了一個碎片式的瞬間，畫面左上角露出正在整理床鋪的女人的局部構圖，就像我們生活中隨意瞥到的某個片段，一切是那么自然而然，紅色的床單似乎在暗示一種私密且曖昧的氛圍。這種對親密時刻的窺視和喚起記憶式的繪畫風格，在半柔和的色調和模棱兩可的場景中，使人回憶起了消逝的記憶與對生活的沉思。

欣賞麥克勞林的作品總能使人想起愛德華·霍珀。麥克勞林也表示霍珀確實對他的創作風格產生了重大影響，他在2012年畫了一幅名為《00：40 碧昂斯之夜》（00：40 A Night With Beyonce）的作品向這位大師致敬。這幅作品與霍珀在1940年創作的《加油站》（Gas）都塑造了令人不安的環境與個體的某些邊緣狀態。但相比之下，霍珀的作品色調更加溫暖明亮，氛圍寧靜，畫面中的時間定格在晝夜交接之時，周圍的自然景觀暗示這個地方遠離城市，唯一的人證明此地依然在人類控制范圍內，不過已地處文明的邊界。加油站就像一個孤島，它既是城市的邊緣，也是漂泊到這里的人唯一的、短暫的落腳點。霍珀用加油站隱喻了城市化背景下人的矛盾的精神狀態。麥克勞林的作品則寒意更甚，加油站陰冷的光線在漆黑寂靜的環境中顯得有一些陰森，建筑正下方的人好似站在舞臺上。他背對著藏在暗處的觀眾，全然沒有感受到四周襲來的危險，畫面氛圍呈現出不安全感。相比于霍珀的矛盾，麥克勞林似乎展現了更加明確的態度，著力凸顯精神世界的漂泊與迷茫。

二、彼得·多伊格及其繪畫風格

彼得·多伊格（Peter Doig），英國當代藝術家。他的創作聚焦于現代人的內心狀態，最有代表性的是以“獨木舟”為母題的系列創作。之所以對“獨木舟”情有獨鐘，或許與其童年經歷相關。在成長過程中，他隨家人常年遷徙于不同國家和城市間，不斷處于不穩定的新環境中，造就了他安靜且不善言辭的性格。旅行使他養成搜集明信片的習慣，而且他對所生活過的城市風光有著獨特的情感，他將童年記憶與圖片進行混合，創造了一種介于真實與想象之間的形象。多伊格筆下的“獨木舟”好似記憶中漂泊的家，它們總是單獨出現，凝固在一片虛無的水面上，有時船上空無一人，有時坐著眼神空洞麻木的人不知所措地望向前方，水中的倒影好像在暗示一種雙重人生。在其作品《百年之前》（100 Years Ago）（如圖1）中就描繪了這樣一幅場景，一個看不清表情的人正在呆呆地望向畫外，他一動不動地坐在船上，仿佛在和觀者對視，又好似在出神。“獨木舟”的顏色極為醒目，長長的、水平的船體將靜謐的海面分割成兩個橫矩形，遠處的小島也呈一字形，凝固是整幅畫面的特質。“在彼得·多伊格的作品中，人，是一個彷徨于兩個世界、兩個空間的獨居者。”①在畫外，我們的人生何嘗不是一葉孤舟，漂泊、迷失，真實的和虛假的自我相互交織，必須孤身一人勇敢前往不確定的未來。

多伊格的作品一方面試圖說明在畫面凝固的時間里，直面孤獨和空虛才是通往真相的路；另一方面提醒人們由于忙碌所錯過的美好時刻。就像在作品《吸墨紙》（Blotter）（如圖2）中所描繪的那樣，畫面中的男孩低頭專注于腳下的水，水面上的漣漪以人物為中心向四周擴散，倒映出男孩模糊的身影。周圍是微微泛黃的雪景，多伊格通過噴、灑等方式在畫面上創造了很多斑點，達到了一種斑駁的老照片似的效果，令作品充斥著記憶與懷舊之感，加上柔和的色調，能使觀者強烈感受到對親情溫馨、美好的回憶，這種溫暖和寧靜刺激著觀者的感官。

三、南希·卡多根及其繪畫風格

南?！たǘ喔∟ancy Cadogan），生于1979年，英國女畫家。她早期繪制肖像畫和風景畫，后來以描繪傳統家庭場景而聞名?？ǘ喔L制了許多反映日常生活和內心感受的大型作品。這些畫作講述了日常生活之美帶來的樂趣，從女性角度強調“靜下來”的重要性，鼓勵人們以積極的心態面對一切。她為我們帶來了一種新的思路，與其掙扎，不如享受孤獨，做自己喜歡的事。正如卡多根所說：“在經歷了這兩年之后，我們都體會到安靜和獨處對一個人的心理健康有多么重要。”在她的眼中，書架上的書籍、一杯茶、幾朵開放的百合花都能為生活帶來意想不到的愉悅。只要我們慢下來，就會發現這些藏在日常生活中的小細節足以使人快樂。

比如，她創作的《所有美好的事物》（All The Good Things）（如圖3）刻畫了許多日常所需的物品，如面包、雞蛋、餐具、紅酒和花卉等，這些物品造型簡潔，其細節和體積被弱化，陰影也明顯縮小了，近乎平涂的手法為作品帶來了極強的構成感與裝飾感。畫作明快的調子讓人想起馬蒂斯充滿活力的色彩，撲面而來的是一種輕松愉悅的氛圍，不難看出畫家試圖借助這些靜物傳遞對生活的感激與熱愛之情?？ǘ喔σ龑в^者從日常最普通的事物中尋找美好與寧靜。她提出了一個非常容易被人忽略的事實：每個人都要對自己所擁有的東西心存感激。因為人類在自然面前終究是渺小的，面對未知和不可控，靜下心來享受當下，認真對待所擁有的平凡日常，似乎才是最好的選擇。她不斷引導觀者“慢慢看”，這些畫中的時間總是流逝得格外緩慢，不論是藝術家還是觀者都可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此時此刻我們不需要精神之外的一切東西，只需活在自己的空間里，享受自由與平靜。

另一幅作品《旋轉世界中的靜止點》（The still point of the turning world）（如圖4）更明確地表達了她對時間與靜止的關系的看法，并且將文學主題引入作品一起討論。這幅畫作的名稱直接使用了英國詩人艾略特（T.S. Eliot）的詩歌《四個四重奏》（Four Quartets）中的一句“在旋轉的世界的靜點”，并且卡多根還將詩歌的另外幾句“過去和將來在這里相聚。既非從哪里來，也非朝哪里去的運動，既不上升也不下降。除了這一點，這個靜點”①寫在了個人主頁，以便更清晰地表明觀點，足見文學對她創作實踐的影響。畫作中的紅衣女子一臉平靜地專注于寫作，身體右側的鏡子復制了她所處的空間，細看會發現鏡中人臉上帶著神秘的微笑，仿佛映出的是女人此刻真實的內心感受。遠處墻上掛著愛德華·馬奈（Edouard Manet）的作品《福利·貝熱爾酒吧間》（A Bar at the Folies-Bergeres），這幅畫是愛德華·馬奈生前最后一次刻畫巴黎喧囂生活的作品，出現在這里似乎另有深意。馬奈作品中的黑衣女子身后也有一面鏡子，映出了背影和酒吧熱鬧的場景。畫中的兩個世界、兩本書、兩個人、兩組倒影，提示了兩種存在的狀態，喧囂與寧靜、運動與靜止、過去與現在。而卡多根也通過營造平凡快樂的生活場景表明了自己對于兩種存在的態度，人們應當更關注自我的內心世界，停下來享受片刻寧靜，感受平凡、簡單的快樂。另外，如果仔細觀察作品中粉色桌子上那本合上的書，會發現書籍擺放的方向是朝向畫外的，這暗示了第二個人的潛在參與，我們看不見他，但這個人參與了畫家描繪的無聲對話。從另一個角度想，也許這個人就是正在觀看畫作的我們呢。無論如何，卡多根的作品中寧靜、歡樂的氛圍的確給當今世界帶來了片刻的反思和平靜。

四、對時代與個體的人文關懷

麥克勞林、多伊格、卡多根只是眾多藝術家對人文主義關懷的縮影，在對當代人的生存狀態高度關注的同時，也為人們更好地生存提供了自己的見解與新的可能。麥克勞林紀實式的創作風格、陰冷的畫面氛圍以及偷窺式的視角，表明畫家不斷在觀者與畫面場景之間制造心理距離，營造一種主觀的疏離感受，使觀者的思考獨立于作品之外。似乎在畫家看來，只有處在“局外人”的身份，才能客觀看待與思索當下的生存狀態與意義，仿佛只有獨立于場景之外，才能看清本質，從而更明確地了解何種生存狀態是我們真正所需要的。而多伊格則通過凝固的時空對存在狀態進行暗示，他提示觀者停下腳步思考，并用夢幻般的色彩，營造了一種積極的想象空間。他筆下的人物看似“麻木”，實則是展現世界與內心意識的積極方面?？ǘ喔膭钍降年P懷體現了女性主義藝術家細膩的情感特質，她以溫柔的方式提醒人們幸福其實就在身邊，給迷惘中的人提出了一種新的思路。她通過作品表明，家庭與植物似乎是女畫家永恒的主題，而這兩種主題所帶來的愛與治愈效果總是驚人的。另外，卡多根對女性生存狀態和內心世界的關注，也是對當下女性意識不斷覺醒的體現，鼓舞著更多人從當下的生活中尋找快樂，專注做好自己以獲得真正的快樂與健康。

總之，現代人復雜的情緒決定了畫家人文關懷的多樣性，但不論他們從何種角度觀察和引導，其目的都是使觀者從作品中獲得某種啟示，讓觀者對自己以及所存在的世界更加了解，從而更好地生活下去。畢竟對于美好生活的追求不僅指物質層面，還指精神層面。

注釋：① 凱瑟琳·格勒尼耶、吳楊波：《彼得·多伊格：孤獨地在同一條船上》，《世界美術》2005年第2期，第22-25頁。

注釋：① [英]托·斯·艾略特：《荒原：艾略特文集·詩歌》，湯永寬、裘小龍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12，第234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