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黎侯虎的文化意蘊與藝術特征研究

[摘 要]山西黎侯虎2008年被評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具有深厚的文化意蘊與審美特征。其造型由二維與三維兩個層面共同構成，涉及面塑、書法、剪紙、草編、刺繡等多種藝術表現形式，極具民俗特色。探析山西黎侯虎的文化意蘊與藝術特征，對于豐富山西黎侯虎相關研究，推動傳統手工藝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與利用具有積極意義。

[關鍵詞]黎侯虎；文化意蘊；藝術特征；非物質文化遺產

[中圖分類號]J523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2095-7556（2023）4-0019-03

本文文獻著錄格式：穆佳雪，張新沂.山西黎侯虎的文化意蘊與藝術特征研究[J].天工，2023（4）：19-21.

基金項目：2021年天津市研究生科研創新項目“鄉村振興戰略背景下黎侯虎的創新發展研究”（項目號：2021YJSS041）。

山西黎侯虎是黎城民俗文化的一個文化載體，蘊含著豐富的文化內涵，其獨具特色的藝術造型體現了黎城質樸的民風，是我國勞動人民智慧的結晶。黎侯虎2008年被列入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對文化意蘊與藝術特征的研究有利于促進山西黎侯虎的發展與傳承。探究黎侯虎的文化意蘊，基于形式美法則、五行色彩觀以及整形理念對黎侯虎的造型、色彩、紋樣進行分析，一方面有利于進一步研究山西黎侯虎的深刻文化內涵，另一方面借助造型觀、色彩觀等理論研究也可為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研究提供新思路。

一、山西黎侯虎的文化意蘊

黎侯虎與山西地區的虎文化息息相關，其文化內涵深厚，民俗特色鮮明，大致可以歸納為以下三類。

（一）黎侯虎象征身體健康強壯

虎象征著威猛雄武，許慎在《說文解字》中解釋虎為“山獸之君”，即群獸之首。[1]在黎城，人們用“虎頭虎腦”“生龍活虎”比喻身體強健，還用“虎頭虎腦”來比喻健壯且容貌憨厚可愛的人，尤其指小孩子?！对娊洝ば⊙拧は锊罚骸巴额蚧?，豺虎不食?！盵2]這里說的“虎”指自然界的動物。《詩經·魯頌·泮水》：“矯矯虎臣，在泮獻馘?！彼f的“虎”是比喻將帥臣屬勇壯如虎，斬獲敵耳獻在泮宮?！渡袝つ潦摹贩Q武王有“虎賁三百”，“虎賁”二字說明周武王的戰士像老虎一樣勇猛有力。

（二）黎侯虎象征護生

虎為百獸之王，商周時期，人類在變幻莫測的自然世界中深感自身力量渺小，對猛獸抱有一種恐懼崇拜的心理，認為崇敬擁有強大力量的猛獸就可以得到庇佑。這種對生命的熱切追求體現在黎城百姓的民俗文化中就形成了“護生”黎侯虎，可以庇佑兒童健康成長。當孩子出生滿一個月時會收到家里長輩送出的黎侯虎，將老虎置于孩子的枕頭旁，虎頭對著孩子，黎侯虎便會守護孩子健康成長。

（三）黎侯虎象征繁衍

“陰陽相和，化生萬物，萬物生生不息”的中華民族本原哲理是我國民間藝術的哲學基石。產生于我國原始社會時期的陰陽觀念與生生觀合一的中華本原哲學，是對人們生存意識和繁殖意識的哲學升華。黎侯虎脊背上的紋飾蘊含著陰陽文化，有生殖繁衍、生生不息的寓意。黎侯虎在制作時就會將虎脊分出陰陽，凸出的紋飾是圓頭便是公虎，突出的紋飾是方頭便是母虎，以此來辨別雌雄，因為代表著生命的繁衍，黎城百姓在別人結婚時也會送上一對黎侯虎以表祝福。

二、山西黎侯虎的藝術特征

（一）山西黎侯虎的造型特征

1.對稱之美

對稱的表現方式源于自然界，自然界中的大多數動植物造型都體現了對稱的表現手法，營造出穩定平衡的視覺感受，形成一種秩序美感。對稱是指以一個點或一條線為中心，兩邊的形狀和大小在顏色、色調和結構上一一對應。自古以來，中國人就在創作中追求對稱美。山西黎侯虎最主要的一個造型特征就是對稱，黎侯虎整體造型以脊背線條及尾巴作為對稱線，雙耳、雙目、雙足一一對應，呈現出穩定平衡的美感。

對稱不是簡單的區域劃分，而是遵循形式美的法則，在固守對稱形式的前提下讓幾何圖案的美感始終貫穿于以對稱為核心的整體的視覺美感之中。這一點在山西黎侯虎的面部特征中完美地表現出來。黎侯虎的面部包括眉毛、眼睛、鼻子、嘴巴、胡須及額頭“王”字等部分，以鼻子為中點，左右對稱，這種對稱絕不是簡單的劃分區域，黎侯虎面部的每一個部位都采用了明亮的色彩和豐富的表現手法來打破對稱形式的呆板，給人意外的刺激，面部整體以對稱形式表現出來，使得黎侯虎在保持面部豐富性的同時維持了一種平衡感和秩序感，給觀者一種亂而有序的感覺。

2.夸張之美

黎侯虎重點在“神”不在“形”。民間藝人對黎侯虎的創作采用了提煉與夸張的手法。對現實中的老虎造型進行提煉，提煉屬于意蘊的確定，夸張屬于造型的確定，內質與外表交融，成就了黎侯虎的造型?？鋸埵峭ㄟ^放大事物形象或特征來揭示事物本質，使得藝術形象更加生動的藝術手段。夸張的表現手法使得黎侯虎打破了傳統布藝老虎的常規造型，追求變形的、強烈刺激的藝術造型，從眾多布藝老虎中脫穎而出，成為中華第一虎?？鋸埖谋憩F形式在黎侯虎的整體造型和面部造型中都有體現。根據調研，黎侯虎形態多樣，主要分為站虎、坐虎、臥虎三種形態，整體造型風格從猙獰繁雜演變為敦厚簡潔。1998年，傳承人高秋英制作的黎侯虎被原郵電部選定為生肖郵票圖片，自此統一了黎侯虎的造型標準。其造型采用了夸張的表現手法，放大老虎頭部，縮小軀干及四肢，頭部與軀體比例接近1∶1，接近幼童的頭身比例（如圖1），因黎侯虎用途之一是兒童玩具，手工藝人在制作黎侯虎時進行了比例移植創造[3]。從正面觀察，黎侯虎的外形接近三角形，但四肢稍大于頭部，因此整個造型具有粗、短、胖三個典型特點，也反映了黎侯虎健碩敦厚之形。四肢朝外微張，呈現植物扎地生根的狀態?；⑽簿砺N呈S形流暢曲線，呈現出一種動態美感。

夸張的表現手法在黎侯虎的面部造型中也得到了一定的體現，眼睛是其最重要的組成部分，占據面部三分之一左右的位置，形狀接近中國傳統的丹鳳眼造型，層次豐富、炯炯有神，眼睛上下分別用平針法和盤針法繡出睫毛，表現出老虎威猛兇悍之態。另一個夸張的部位是嘴部，嘴部的獠牙延伸了現實虎的自然特征，但兩側的胡須和紋樣顯然與現實老虎造型不同，這種夸張更容易彰顯出老虎的霸氣。夸張與真實的對立，在于夸張不同于和超出具體的真實；兩者的統一，則在于夸張源于真實又符合真實。

3.統一多變之美

在造物藝術中，“繁而不亂”是最高級的藝術表現形式，要做到繁而不亂就需要合理把握變化與統一。所謂統一，是指合理調配畫面中擁有相同或相似造型、材質、色彩的元素，使得元素之間互相聯系，成為一個有機整體，給觀者帶來莊重、有條不紊的視覺感受。所謂變化，是指將擁有不同造型、材質、色彩的元素組合到一起，使得事物形成強烈的反差，給觀者帶來視覺沖擊。在裝飾美的規范中，統一與變化是一對相依相對的概念，變化并非一味繁雜，統一也并非一味追尋秩序，二者只有相輔相成才能成就豐富多彩、繁而不亂的藝術造型。山西黎侯虎形體上頭大身小，重點刻畫了虎頭部分，尤其是面部造型，其軀體造型流暢圓潤、四肢短而粗，敦厚內斂。山西黎侯虎的面部元素豐富，點、線、面均有涉及。整體來看，面部的各個部位均采用了線面結合的方式，主次分明，豐富有序，在進行變化的同時高度統一，將無序與有序完美地呈現出來。其中突出表現了眼部，眼睛用杏狀的布料堆疊而成，營造出豐富的立體層次，眼部上下用有規律的線條來表現睫毛的形態，虎鼻呈倒三角形，綠色的塊面上對稱繡著依附鼻面形狀走勢的線條，嘴巴的線條采用了與紅色底色接近的粉色，在豐富嘴巴造型的同時沒有搶走眼睛的風采。統一與變化的合理把握造就了黎侯虎動靜結合、繁而不亂的出色造型效果。

（二）山西黎侯虎的色彩特征

中華民族的五行色彩觀與金、木、水、火、土五行相配構成了傳統的審美五色赤、青、黃、白、黑（如圖2），其中木為青、金為白、火為赤、水為黑、土為黃。五行色被認為是正色，具有深厚的民族文化內涵，反映了中國的哲學思想，是中國人民使用最廣泛、最吉祥、最美麗的顏色。時至今日，民間藝術仍講究五行色的運用。五行色的審美是在中國傳統思想的五行理論和先民對吉祥、避災的追求基礎上發展和傳承下來的。黎侯虎的配色來源于傳統五行色的色彩審美，其整體造型大面積選用了紅色和黃色，對應五行中的“火”和“土”。赤即紅色，是中華民族的神祇崇拜色彩，有辟邪的作用，這源于人類在遠古時期對自然界事物太陽的未知和恐懼。除此之外，在民間色彩文化中，紅色熱烈，有吉祥喜慶之意，所以逢年過節或結婚生子等人生幸事多用紅色。黃色是土地的色彩。《周易·坤卦》：“天地而玄黃”，黃被奉為天地的本色，是在道家、佛教及儒家思想中地位最高的一種色彩。黃色在很長一段歷史時期是皇帝的專用色， 代表著君權。1998年之前黎侯虎的配色并沒有固定的范式，1998年，高秋英制作的黎侯虎被選定為虎年國家生肖郵票，黃紅配色就此成為黎侯虎的標準配色，黎侯虎大面積使用黃色也表達了百姓對君王的敬重。根據傳承人表述，最開始黎侯虎是黃紅搭配，頭部和身體大面積使用黃色布料，腹部和下顎部分使用紅色布料，后來人們覺得紅色更有震懾壓制、辟邪的民俗作用，于是出現了紅黃搭配，紅色占大面積的黎侯虎（如圖3）。

黎侯虎的面部色彩最為豐富，眼睛由紅、白、黑三種顏色剪裁后逐次疊加，最上面用金箔硬紙剪出圓形瞳孔加以裝飾，睫毛選用紅色絲線，以長平針法和盤針法來表現睫毛形態；眉毛用群青和淡綠綢緞堆疊，頂層穿插了紅色絲線的上睫毛進行裝飾，鼻子選用墨綠色布料進行立體的縫制和填充，再通過長平針法刺繡而成；嘴巴用紅色體現老虎自然形態下的色彩，兩側的藍色胡須使得黎侯虎增添了幾分神秘，雙耳由黃色的布料包裹呈喇叭形，并在中間繡上紅色絲線。黑色莊重，虎頭上的“王”字、眼睛與身體紋樣部分均使用了黑色進行裝飾，體現了山西人民的內斂；青色給人一種沉靜的感覺，象征著山西人民的理性；綠色溫暖，傳達出山西人民的親和力。黎侯虎的色彩具有強烈的裝飾意義和民族特色，給人以清新、生動、明快的感覺。

（三）山西黎侯虎的紋樣特征

日月交替、晝夜循環、四季輪回、生死興衰，自然界的運轉從來都是井然有序的，這是自然界獨有的律動，也是保持自然界生物平衡的方式。文字、藝術等都是在人探索自然的過程中出現的，人類對自然律動感的探索經過大腦的認知、分離和提煉后通過圖案的方式表現出來，這就是原始的抽象符號圖案。

山西黎侯虎的造型包括二維與三維兩種塑造方式，軀體通過三維立體的面塑形態表現出來，面部的五官造型及軀體紋樣通過二維平面的形態表現出來，其紋樣圖案多為抽象的幾何圖形，包含了自然界中老虎的形態以及古代哲學觀念和祥瑞觀念的造型。山西黎侯虎軀體左右兩側粘貼旋風狀的紋飾（如圖4），用來表現自然虎皮毛的生長規律，將想象力與現實結合在一起，簡潔凝練，展示了黎城百姓的造物智慧。

中國傳統的裝飾圖形有“整形觀念”，指圖案紋飾以成雙成對的“儷偶”現象出現以及單個形態的有頭有尾、有始有終、完整不破。[4]其整體形態可以隨著空間位置延展，此形與彼形可以有機相連。山西黎侯虎脊背處的紋樣就體現了“整形觀念”，將一整塊布料裁剪成陰陽鑲嵌的兩塊波浪形布料，分別粘貼于公虎與母虎脊背處，紋飾圓頭突出即為公虎，紋飾圓頭凹陷即為母虎，一陰一陽，相對相成，完整無缺，不離不棄，反映了“儷偶之象”的整形觀念。黎侯虎足部的心形紋則是結合了書法中篆書體的“心”字，象征著長輩的祝福。

三、結論

作為山西省的代表性非遺項目，黎侯虎的現代化發展面臨產品表現形式單一、缺乏創新等問題。深入挖掘山西黎侯虎的文化意蘊與藝術特征，可以為黎侯虎的現代化發展提供新方向。本文基于本原文化與形式美法則，深入挖掘了黎侯虎的文化意蘊與藝術特征。山西黎侯虎在黎城百姓的民俗文化中有著健康、護生和繁衍的文化意蘊，其造型的塑造遵循了對稱、夸裝、統一的視覺表現法則，色彩上采用傳統的五行色，紋樣蘊含“整形觀念”，工藝上借鑒剪紙、書法、刺繡、草編、面塑等豐富多彩的手工技藝，遠遠超越了其藝術形態本身，具有極高的美學、民俗學、藝術學研究價值。山西黎侯虎作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還有巨大的研究空間，本文側重于黎侯虎的文化意蘊與藝術特征探究，其現代化傳承發展還需要傳承人、政府、企業、設計師、學者、群眾等多方力量的協作，從而促進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創造性轉化。

參考文獻：

[1]許慎.說文解字[M]. 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16.

[2]張南峭注譯.詩經[M]. 鄭州：河南人民出版社，2020.

[3]雷霞.黎侯虎形象在產品設計中的應用[J].美術大觀，2018（10）：132-133.

[4]鄭珺.民族化圖形在現代視覺設計中的應用研究[D].蕪湖：安徽工程大學，2011.

（注：本文圖片來源于天津科技大學非遺研究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