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黑陶的審美特征

[摘 要]山東黑陶是山東傳統陶瓷藝術的典型代表，是中華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山東黑陶具有的“色”之神秘莊重、“型”之簡潔質樸、“飾”之精巧雅致、“技”之巧奪天工、“意”之含蓄深邃構成了其獨特的審美特征。在深入分析山東黑陶之“色”“型”“技”“飾”“意”的美學價值的基礎上進行創新設計，為山東黑陶的創新設計注入新活力，對研究山東黑陶的文化精髓和藝術特色有重要意義。

[關鍵詞]山東黑陶；審美特征；手工藝；創新設計

[中圖分類號]J527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2095-7556（2023）4-0006-04

本文文獻著錄格式：劉木森，季大江.山東黑陶的審美特征[J].天工，2023（4）：6-9.

基金項目：山東省社會科學規劃研究重點項目“山東傳統陶瓷工藝研究”（項目編號：20BWYJ01）；山東省本科高校教學改革研究項目重點項目“‘一帶一路’視域下國際化藝術設計人才培養模式研究”（項目編號：Z2018S010）。

1928年3月至1929年10月，中國著名考古學者吳金鼎對山東章丘縣（今山東濟南章丘區）龍山鎮2.5千米處的城子崖文化遺址進行了發掘研究，發現了以黑陶為代表的文化遺存，考古學界稱之為“龍山文化”。據放射性碳素斷代，其年代為公元前2 500—前2 000年，以黑陶和灰陶為典型特征，故又稱“黑陶文化”。

黑陶是山東的一張文化名片，其以高超的制陶技藝，代表了山東最高的陶瓷藝術水平，也是中國古陶瓷史上的典型代表。黑陶最突出的特點就是“黑的顏色”。例如龍山黑陶的烏黑泛亮、德州黑陶的黑中透瑩、日照黑陶的薄而輕巧，都是山東黑陶藝術的精髓所在。

盡管山東黑陶有輝煌的歷史和矚目的成就，但是由于各種原因，在歷史的長河和傳承與發展中受到很大沖擊，發展不容樂觀。隨著我國對非物質文化遺產的重視，應該對山東黑陶的審美特征進行深入研究，挖掘其內在的美學價值，并在此基礎上進行創新設計，為山東黑陶的發展注入新活力，展示當代黑陶的藝術魅力。這對研究山東黑陶的文化精髓、藝術特色和當代傳承具有重要意義。

從“色”“型”“飾”“技”“意”等幾個方面闡釋了山東黑陶內在的審美特征，展示出山東黑陶的獨特審美價值。

一、“色”之神秘莊重

黑如漆是山東黑陶的靈魂所在。山東黑陶以黑為主色，色澤溫潤內斂，漆黑神秘的光澤，深邃肅穆而耐人尋味，散發出一種神秘的氣息，給人一種莊重大氣的感覺。

相傳，舜善于做陶，尤喜黑陶，所以他特別喜歡黑色，他的喜好影響到禹和當時的社會。“據傳說，有虞氏、夏后氏都尚（上）黑。墨子行夏道，衣服用黑色布。”①韓非子《十過篇》中曰：“禹做漆器，黑漆其外，而朱畫其內。”將黑應用在陶器上，就有了黑陶。由此可以推斷，黑陶的“黑”雖然有可能是在燒制過程中發現的，但是受到當時社會的審美影響，這種“黑”恰好迎合了主流社會的需要和審美需求，所以將其推到了至高的地位。“黑色”陶器也是龍山文化最重要的一個特征。

黑陶表面呈現出純凈的黑色，是用獨特的無釉無彩碳化窯變的古老工藝燒制而成的，渾然天成，其外觀效果黑如漆、亮如鏡。之所以成為黑色，是在器物燒成的最后一個階段，在窯內加入大量柴草，封閉窯門與煙囪，產生大量碳素，有意讓煙熏黑，這就是所謂的“滲碳工藝”。黑陶的燒成溫度達1 000攝氏度，若溫度過高，陶器表面形成硬質層，就不宜形成“滲碳”效果。早期的“滲碳”工藝是從窯頂徐徐加水，使木炭熄滅產生濃煙，并有意讓煙熏黑而形成黑色陶器。為了形成更多的煙霧，還在窯內加入橡膠制品、松木等易持久產生煙霧的材料進行燒制，使碳滲透至胎內深處，從而使黑陶表面更光亮、質地更堅韌。

山東黑陶“淬火而生，黑中透瑩，望之如金，堅實凝重，叩之如磬”，有“烏金墨玉”之品質。文人墨客用“金生麗水，玉出昆岡”“如鐵之質，似玉之潤”等詞對其做出了最高的評價。山東黑陶的色彩之美在于“黑”，“黑”是黑陶的本質，是黑陶的靈魂，是黑陶的藝術魅力，在萬千世界中彰顯了它神秘莊重、深邃肅穆的精神內涵和審美特征。

二、“型”之簡潔質樸

器型之美是山東黑陶的主要特征。黑陶采用輪制，器型渾圓工整，造型優美，裝飾精巧，具有“黑、薄、光、紐”的藝術特點。黑，指陶器色彩烏黑；薄，指器體薄，最薄處僅有0.3毫米，所以也叫“蛋殼陶”；光，指器表光澤；紐，指黑陶多有器耳或蓋紐。代表作有龍山文化出土的黑陶罐、黑陶蛋殼鏤孔高柄杯等。黑陶的造型千姿百態，以復雜造型為主，簡單者較少，但都端莊優美，質感細膩潤澤，光澤沉著典雅，具有一種如珍珠般的柔雅沉靜之美，欣賞價值極高。常見器型有碗、盆、罐、甕、豆、單耳杯和鼎等。

器本意為器具、用具的總稱，是借助一定的原材料生產制作出來，帶有實用性器皿的總稱。從傳統意義上看，山東黑陶的表現形式以“瓶瓶罐罐”為主，在表面進行刻畫或者裝飾。其主要原因是山東黑陶多采用手工拉坯成型的方式，在造型方面限制了山東黑陶的形狀，以對稱式的圓形或偏圓形陶器為主，體現了山東黑陶器之美的圓潤、飽滿、大氣。在歷史的長河中，山東黑陶已基本失去了它的實用性，進而轉變為具有裝飾性的藝術作品。山東黑陶造型精致，線條簡約流暢，體現出一種高貴典雅的造型之美。例如龍山文化蛋殼黑陶杯（如圖1），器型簡練大方，蛋殼杯上部呈圓弧敞口狀，仿佛一朵盛開的花朵，中部以線條和鏤空來點綴裝飾，疏密結合，杯底緩緩外傾，整體構造富有節奏感和韻律感，突出表現了山東黑陶的器之美，其器型古樸莊重，顏色漆黑發亮，裝飾造型簡潔靈動，展示出造型上高深的水平，具有很高的審美價值。

現代的山東黑陶也采用手工輪制成型，在非遺保護理念下進行了一定的創新。傳統的單層拉型成坯工藝還是主流，還創造出一底雙層合成坯技法。現代黑陶造型在模仿傳統的鼎、瓶、罐的基礎上，創作出大量的裝飾造型，如香爐、筆筒、掛盤等，造型簡潔酣暢，古樸典雅，并符合現代生活的需要，使其充分得到活態傳承與轉化。

三、“飾”之精巧雅致

山東黑陶按質地可分為三種：泥質黑陶、夾砂黑陶、細泥黑陶，其中以細泥薄壁黑陶制作水平最高。陶土經過淘洗、輪制，胎壁厚度僅為0.5～1毫米，再經打磨，燒成后漆黑光亮，表現出驚人的工藝技巧，飲譽中外。黑陶以素面磨光的最多，帶紋飾的較少，有弦紋、劃紋、鏤孔等幾種。坯體刻花采用淺雕、透雕、捏塑和堆貼等多種表現手法。紋飾多取材于自然景物，如松、竹、梅、菊、牡丹、鳥、蝶、魚、蟲，并汲取了剪紙、木雕、刺繡等藝術形式的特點（如圖2）。裝飾紋樣的分類有人物傳記類紋樣、仿古紋樣、動植物吉祥寓意紋樣、書法篆刻等。從黑陶的裝飾紋樣之美的角度看，山東黑陶裝飾紋樣是依托于黑陶表面的紋飾以及裝飾造型，蘊含著美好向往與深刻寓意。山東黑陶裝飾的審美特征可以用“精巧雅致”來形容。

山東黑陶的紋飾造型大方簡潔，簡約而不簡單，陰刻而不失飽滿；裝飾線條有的粗獷流暢，有的細膩精巧，古樸中滲透著現代之美。山東黑陶的紋樣并不提倡通體滿飾，而是根據需要在局部進行裝飾，利用開窗的效果實現裝飾的意圖，突出紋樣的裝飾美，留出漆亮的空白。如此，裝飾紋樣與空白的表面產生強烈的對比，在一靜一動之間，交相輝映，相得益彰，給人以豐富的想象空間，盡顯精巧雅致之美。

四、“技”之巧奪天工

關于山東黑陶的“舜陶”之說，為山東黑陶增添了神秘的色彩。《孟子·離婁篇》載：“舜生于諸馮，遷于負夏，卒于鳴條，東夷之人也。”諸馮為諸城市北部的舜王街道諸馮村，據傳是舜的出生地。20世紀80年代，在諸城龍山文化遺址中發現了燒制蛋殼陶杯的陶體匣缽，山東省博物館的專家用這件匣缽試制成功了蛋殼陶，蛋殼陶杯的制作之謎才被揭開。

黑陶的制作工藝之美，展現出一種巧奪天工之勢，其精巧令人嘆服。山東黑陶的制作工藝包括選料、拉坯、修坯、打光、刻花、燒制等。受益于輪制成型的高超技術、創作者的高超技藝、大運河兩岸特有的膠泥，以及人們對于黑陶孜孜不倦的研究，山東黑陶才得以在齊魯大地復原。山東黑陶特殊的制作技藝造就了其獨有的藝術屬性與文化魅力，獨特的高溫滲碳燒制工藝造就了其特有的顏色與光澤，其工藝美在創作者的指尖跳動。在燒制過程中采用灌水澆碳的方法，或者使用木炭、松枝等材料，使窯里產生大量的濃煙，沁潤器物的表面，呈現出一種獨特的質感之美，而且在陽光下產生一種特殊的光澤，造就了一種天然樸素的自然美感，是一種人文的美學表達（如圖3）。

從雕刻工藝來看，山東黑陶的雕刻技藝分為四類：軟刻黑陶、硬刻黑陶、微雕硬刻黑陶和漆黑陶。這四種工藝無不完美體現了巧奪天工的黑陶技藝，代表了山東黑陶的最新成就。

1.軟刻工藝是在山東黑陶半干的陶胎上面刻畫出圖形、紋樣，使黑陶作品呈現出豐富的美感，具有更豐富的美學價值和文化寓意。軟刻陶的技法又分為鏤空、附加堆雕和浮雕。鏤空雕刻技法是山東黑陶比較成熟的一種雕刻技術，采用鏤空的技法與其燒制工藝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山東黑陶在燒制過程中，對于器物自身內外溫度的要求比較高，如果器物內外溫差較大，則燒制的成型率將大打折扣。采用鏤空雕的雕刻技藝，能在燒制的過程中使內外溫度保持一致，提高產品的成型率，采用鏤空的雕刻技法能讓內部空間與外部空間均勻地參與滲碳環節，無論內外，使山東黑陶的整體呈現出漆黑發亮的顏色。而附加堆雕是根據設計的需要在器型表面堆砌，在設計作品后進行刻畫，是鏤空雕刻的升級版。山東黑陶在浮雕作品中器型大多為廣口的設計，其原因是在燒制過程中使內外溫度保持一致。

2.硬刻黑陶工藝是山東黑陶裝飾技法中的集大成者。它是在軟刻工藝基礎上的創新，在燒制成型的黑陶表面利用合金鋼刀進行雕刻。黑陶本身比較薄，對于這個工藝的要求更為嚴格，通過雕刻刻去表面的黑色滲碳層，裸露出胎體本身的顏色，刻畫的紋樣比較纖細剛硬，樸素奔放，有著獨特的美學價值。

3.微雕硬刻工藝，就是把硬刻的方法去微縮化，形成強烈的對比差，這門絕技要求極為苛刻，大大增加了雕刻難度。微雕硬刻以書法為主要題材，微雕硬刻技藝需要很深厚的書法、篆刻功底，而且要熟練地使用合金鋼刀，這又增加了雕刻的難度。但其在工藝上的創新給黑陶注入強大的生命力，豐富了黑陶的裝飾技法，為黑陶創新設計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4.漆陶工藝在我國古代就有，但是至今沒有得到很好的發展。漆陶是以陶器為基礎載體進行的漆藝創作，二者結合的創新點面臨材料工藝和造型上的限制。漆陶分為金絲漆陶和漆陶兩種表現形式，兩者既有相同的部分又有獨特的特點。漆陶是以傳統的大漆為裝飾材料，以貝殼粉結合大漆，在黑陶表面規劃出出要描繪的位置，以便更好地上色，其創作技法多變，色彩多樣，裝飾紋樣的題材豐富多彩，多以牡丹、荷花、葫蘆、石榴等為題材，寄托吉祥的寓意。而金絲漆陶是在漆陶的基礎上進行紋樣鑲嵌，其畫面雍容華貴，整體效果富麗堂皇、富貴典雅。

從黑陶的肌理之美來看，山東黑陶的肌理造型嚴謹而活潑，細膩而豪放。傳統的山東黑陶多為簡單有序的樸素紋理。山東黑陶的肌理紋樣，是由泥料的特性體現出來的一種特殊的技法，由于泥料較硬，燒制時易出現破損和斷裂，黑陶藝術家們根據黑陶泥料的這個特點，結合長期的黑陶創作經驗，在首次拉坯成型后，運用水玻璃以及高溫噴火槍使器型表面迅速干燥，然后進行二次拉坯所形成的效果。由于表面的干燥程度把控不一樣，在二次拉坯成型的過程中會出現大小不一的皸裂肌理效果，這種由于工藝與泥性所產生的肌理效果，使黑陶的裝飾更加復雜多樣，形成了粗獷、質樸、自然的審美特征，體現了設計者的精神表達力。黑陶的肌理紋樣多種多樣，不僅有規則肌理狀，還有氣泡狀、網狀等多種多樣的肌理表現形式（如圖4）。

五、“意”之含蓄深邃

意境美可以說是藝術美的極致，意境理論最早出現于文學的創作與批評當中，這恰如中國畫中對于意境的表達。它能使欣賞者通過聯想產生共鳴，理解和體會創作者表達的思想感情，將直觀的感受提升到一個更高的層次，這與山東黑陶“意”的境界不謀而合。山東黑陶的意境是一種“含蓄深邃”之美。山東黑陶的裝飾紋樣都有著美好的寓意，是人們對事物的思想和對事物的態度，意在含而不露、耐人尋味中，自己去領悟和思考作者所表達的藝術情感，是創作者與欣賞者通過聯想在靈魂上的相互碰撞。創作者通過黑陶作品表現出意境與情感的交流，實現了藝術作品、欣賞者、創作者之間的共鳴（如圖5）。

山東黑陶在器的基礎上結合形的變化，深入挖掘更深層次的情感表達與精神價值，其中更重要的是以山東黑陶為主體，創造出符合黑陶創作者所要表達的思想感情，具有明確思想意境的山東黑陶藝術作品。其作品盡管色黑，但是含蓄內斂，意義深邃。

六、結語

山東黑陶是中國歷史上制陶工藝的巔峰，其深厚的歷史文化積淀和獨具特色的藝術面貌，向我們傳遞了古人的非凡創造力和智慧。研究山東黑陶的審美特征，既是對黑陶藝術進行傳承的需要，也是對其進行活態轉化的需要。因此，對山東黑陶的傳承與保護，要借鑒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方法，以哲學方法論為指導思想，解決非物質文化遺產發展過程中具體存在的問題，以活態傳承的方式引導山東黑陶的創新設計發展。

山東黑陶保護傳承中的“創新”不是對于黑陶原有工藝的顛覆，不是拋棄傳統文化和傳統工藝，而是在傳統黑陶的基礎上進行的造型重構、材料重構、裝飾重構。要結合現代的設計理念和傳統文化在現代審美下的多樣化表達，以及對工藝、裝飾、燒制技術上的創新，更要體現創作者新的情感表達，展示更深層次的藝術魅力，以非物質文化遺產為落腳點，秉持實用性與審美性相統一的設計原則。

解讀山東黑陶的藝術審美特征，研究黑陶傳承保護的新路徑，應該以獨特的視角重新審視山東黑陶，以傳統文化為根基，將現代裝飾材料與技法相結合，創造出符合現代藝術發展趨勢的山東黑陶，實現在傳承中發展，在發展中創新。我們要以活態傳承為基礎，以地域文化為導向，為山東黑陶的創新設計注入新活力，為我國非遺文化事業貢獻自己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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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① 范文瀾、蔡美彪：《中國通史》，人民出版社，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