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娛樂圈納稅問題看收入分配改革

張咪

當前我國的收入分配調節主要依靠再分配，對個人收入差距的調節主要依托稅收。然而高收入群體納稅始終存在諸多問題，治理不易，監管成本高昂。以娛樂圈為例，明星收入高，稅收高，偷稅漏稅頻頻發生。治理這一問題，首先要從源頭治理，加大初次分配對收入的調節力度；其次在分配中應更加注重公平，充分發揮消費稅的調節作用；再次，加強對娛樂圈從業人員收入及資產的審查與監督；然后，建立健全三次分配相關制度；最后，加強稅收教育，提高納稅意識。

近年來，作為公眾人物的明星群體頻頻被爆出偷稅漏稅的丑聞，加劇了貧富差距，使國家財政收入蒙受巨大損失。盡管明星偷稅漏稅是所有國家共同面臨的問題，但在以實現共同富裕為目標的中國，對這一現象的治理顯得尤為必要和迫切。

一、娛樂圈納稅亂象及危害

在粉絲經濟興起和資本運營的合力加持下，國內娛樂圈發展日新月異，也出現了許多問題，其中最為突出的當屬納稅亂象。從1989年“毛**”事件，到劉某、范某、鄭某等影視從業者相繼出事，再到薇*、雪*等明星主播涉案被查，明星偷稅漏稅問題層出不窮，成為稅收治理的重點難點。一方面娛樂圈已查擺出問題的明星藝人偷逃稅款金額巨大，致使國家財政收入損失嚴重；另一方面明星擁有更高的知名度和“人氣”，在公眾中影響廣泛，出現問題后會在社會中引起很大反響，產生巨大負面效應；明星身后往往牽連著多方商業利益，一旦丑聞爆出，人設崩塌，會波及相關片方、品牌商和廠家等諸多方面的利益，造成嚴重損失。此外，擁有“天價”收入的明星在居民收入分配中占據極大比例，是思考收入分配問題時比較容易忽略的群體。從明星偷稅漏稅現象入手，不難查擺出其對社會造成的諸多危害。

（一）侵蝕國家稅收，引發稅負不公

稅收的基本用途在于基礎設施建設和公民的基本福利保障，因此任何偷稅漏稅行為都是對社會公眾利益的損害。相較于工薪階層，明星屬于高收入群體，一旦發生偷稅漏稅，涉及的金額都相當巨大，由此對國家財政收入的侵害也更大。此外，擁有高收入的明星頻頻偷稅漏稅，而中低收入的工薪階層卻按月依規繳納稅款，這無疑會引發稅負不公。2018年網易研究局發布一項數據，稱“超過六成個稅收入來自工薪所得，個稅已淪為‘工薪稅’”，西南財經大學中國家庭金融調查與研究中心的數據顯示，月均收入在8000-38500元的人占工薪人群的比例僅為8.4%，但卻貢獻了58%的工薪個稅。其中北上廣的工薪階層是個稅主力軍中的主力軍，他們大多數是打工者。一方面辛勤勞作的工薪階層拿著幾千塊的月工資仍然依法依規繳稅，另一方面非工薪的高收入群體難以被稅務監控征稅，有著天價報酬的明星更是以各種渠道偷逃稅款，長此以往必然會引發稅負不公問題。

（二）加劇國民收入分配不公，擴大貧富差距

擁有高收入的明星群體選擇各種手段避稅、偷逃稅款，不僅導致稅負不公平，還會傷害稅收作為社會再分配調節工具的價值實現，進而影響國民收入分配的公平。作為調節經濟收入、縮小貧富差距的重要手段，稅收在經濟運行中起著杠桿作用，以促進社會公平。明星的偷逃稅款行為無疑會使稅收實際發揮的作用與其本意背道而馳，加劇國民收入分配的不公平。此外，逃稅造成政府收入流失。政府為了保證財政收入充裕，能順利完成既定財政目標，勢必會通過出臺一系列新政策，如提高稅率、開辟新稅源、拓寬稅基等方式增加稅收來源，彌補損失。這些新政策會加重普通納稅人的負擔，打擊誠信納稅人的積極性。偷逃稅款金額越大，普通工薪背負的納稅負擔就會越重，公民能享受到的社會保障也會愈加有限。

（三）影響文化產業發展

影視行業在文化產業發展中占據重要地位，其作用不僅在于滿足人們對精神文化的需要，也承擔著正向宣傳與引導公眾的義務。作為行業發展的重要一環，其從業人員更是擔負著重要的社會文化責任。結合當前我國影視明星的特點看，大多趨于年輕化，其粉絲群體的年齡也相對較小。明星身份具備較大的號召力和影響力，極易引起粉絲的推崇和模仿，如若行為不當，也會給其他從業人員帶來不良示范。此外，影視明星不把演藝工作作為事業發展的重點，反而設法在資本圈中為自己牟利，不僅會造成惡劣的社會影響，還會讓真正有能力有志向的影視行業從業者因為缺乏資本支持而被埋沒。如果照此情況長期發展，文化產業必將陷入困局。

二、娛樂圈納稅問題原因分析

（一）新自由主義思潮影響

由發達國家主導、代表國際壟斷資本主義利益的新自由主義在20世紀70年代復蘇走紅，被運用指導許多國家的經濟變革。80-90年代，隨著西方經濟學的傳入擴散，新自由主義也逐漸被許多人熟知。新自由主義堅持“經濟人”假設，認為人在經濟活動中是理性存在，把追求利益最大化視為目標。再加上全球化浪潮的影響，助推了新自由主義在全世界的傳播，大大帶動了這種價值觀的輸出，對許多國家的青年產生了影響。如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西蒙所說：使“人們都變得十分貪婪， 一切朝前看”， “松懈”了使社會得以存在的“群體忠誠感”。在新自由主義思潮的影響下，個人主義意識形態盛行，大量的年輕人成為“精致的利己主義”者，在生活、工作中以追求自身利益為目的，滋生了嚴重的功利主義、物質主義，過分關注個人價值，集體觀念缺失。受這種觀念影響，明星們追求個人收益的最大化，甚至把個人利益置于集體利益至上，對自己偷稅漏稅行為為社會帶來的危害視而不見。

此外，避稅天堂的增加和擴張顯然可以被解讀為一種新自由主義的成就。為了使社會財富始終集中于社會等級中的最頂層，避稅天堂成為關鍵性工具，一些富裕個人和企業尋找這些中心的目的就是為了逃稅。這種為全球范圍內大規模的逃稅行為提供平臺和機會的舉措，也會讓明星放松對繳納稅款的重視。

（二）當前我國收入調節以再分配為主

在2021年8月17日召開的中央財經委員會第十次會議上，強調要在高質量發展中促進共同富裕，正確處理效率和公平的關系，構建初次分配、再分配、三次分配協調配套的基礎性制度安排。這三次分配各有側重點，遵循的原則、運用的手段方式也均有不同。初次分配主要由市場機制形成，依據效率原則，按照社會成員所占有的生產資料在各自領域做出的不同貢獻，進行有差別的直接分配。再分配主要由政府調節機制形成，依據公平原則，在初次分配的基礎上對國民收入進行重新分配。它是政府調節收入差距、矯正分配不公的重要手段，運用的主要政策工具是社會保障制度和稅收，在諸多稅種中，實行累進稅率的個人所得稅和遺產稅對個人收入差距調節的力度最大。三次分配更多體現的是一種社會文化，是個人自愿、主動把自己的可支配收入投入公益、慈善事業中。由于我國的相關激勵機制以及配套的法律法規尚未形成，所以第三次分配的規模還沒有形成。目前我國調節居民收入差距時使用最多的手段是由政府主導的再分配，其中，最重要的是通過社會保障制度對居民的收入轉移，其次是個人所得稅制度。對于部分群體的高額收入，僅依靠稅收調節很容易出現偷稅漏稅的情況，而且治理不易，監管成本高。以娛樂圈為例，偷稅漏稅幾乎要成為行業內普遍現象。

（三）影視行業從業者高額收入

明星偷稅漏稅是各個國家共同面臨的問題。影視行業從業者有其特殊之處，這也一定程度上導致了偷稅漏稅頻發的局面。首先，影視行業從業人員，尤其是名氣較大的明星，占據生產要素復雜，收入構成多元。除了其個人勞動及才能帶來的片酬、經商、投資等收入，還有因為其自身帶有的關注度即所謂“流量”和媒體傳播的速度快、覆蓋面廣等因素帶來的綜藝、廣告、贈與等收入，有人甚至還將肖像作為生產要素出賣以換取收入。其次，明星的收入數額相當高。一方面他們在參演影視劇中獲得的酬勞數額巨大，甚至有“天價片酬”之說；另一方面，在綜藝、廣告中其代言費、宣傳費也是一筆數額不小的收入。相比之下，在企事業單位就職的工薪階層，收入構成簡單透明，稅款明晰。收入來源渠道廣泛，形式多元，且沒有太多硬性約束，使得明星群體繳納稅款有很靈活的“操作”空間，可以通過開設公司、捐贈、居住低稅國家等各種手段逃稅避稅，甚至利用“陰陽合同”的手段偷逃稅款。

三、關于收入分配改革的思考

（一）從初次分配入手調節高收入

初次分配是借助市場機制這雙“無形的手”對要素收入進行分配的結果，在初次分配、再分配、三次分配中占比分別約為82.68%、17.18%、0.14%。從占比估算中不難看出，初次分配在整個收入分配體系中處于主導地位，是縮小收入差距、推進共同富裕的主導機制，所以要著重加強初次分配的公平性。但是由于初次分配是市場機制運行下的自主性分配，為了激發市場經濟主體的參與積極性，實現資源的最優配置，初次分配要能夠體現出效率原則，所以在其分配過程仍存在公平性問題。在市場的自發調節下，資本自然流向利潤較高的領域，在影視行業就體現為明星們的收入金額大、構成種類多。要整治娛樂圈的納稅亂象，達到對高收入調節的作用，應該從初次分配入手對明星的高額收入進行限定和調整。比如由政府出臺相關法律法規，行業制定準則或規范，規定明星參演影視劇最高片酬，劃定廣告代言費標準等。以政府為主導構建平等、法治的制度環境，在初次分配中形成更加公平的分配秩序。

（二）再分配更加注重公平

再分配依托的主要是稅收政策和社會保障制度，是當前我國調節收入分配的主要手段，要進一步完善稅收制度，切實發揮好社會保障的兜底作用。完善稅收制度，一要繼續深化稅制改革，提高政策有效性。此外，高收入階層有著較強的避稅能力，要特別重視提高對高收入群體稅收調節的有效性。二要加大消費環節的稅收調節力度。對于高額稅賦的收取，兩千多年前管仲提出的“取之于無形，使人不怒”或許可以為稅制改革提供思路，采用“寓稅于價”的辦法使高收入群體納稅于無形，也消除了心理上的抵抗。三要切實發揮好社會保障的作用，既要健全社會保障體系，做到全民覆蓋，城鄉統籌，可持續發展，又要建立健全社會救助體系，加強對特殊群體的保障，牢牢托住并且提高低收入群體的生活質量。加大收入再分配政策的力度，通過完善稅收制度和公共轉移支付制度，縮小、消除階層間的不平等，為低收入群體創造積累財富的機會，使得收入分配更加公平，進而推進社會共同富裕。

（三）加強娛樂圈從業人員資產審查與監督

我國當前對娛樂圈納稅亂象的整治主要還是“事后行為”，對糾查出的問題藝人予以處罰。要預防發生就必須做到精準監管，利用數字信息技術對影視行業從業人員的資產進行專業化監控，特別是針對收入較高的明星，要掌握其資產構成、應繳稅款、實繳稅款等相關數據信息，在不干預其正常市場行為的同時加強風險防控與監督，及時防范化解偷稅漏稅等違法行為發生。在加強精準監管的同時還應做到精準打擊，對娛樂圈從業人員中出現的涉稅違法問題嚴格懲處，提高他們對稅法的遵從度，確保稅收征取、管理體系平穩運行。

（四）建立健全三次分配相關制度

社會機制主導下的三次分配具有自愿性和公益性，不僅有助于消除民眾的仇富心理，拉近社會不同群體間的距離，還能增進社會整體福利，縮小收入分配差距，進一步促進社會分配公平。目前我國三次分配的規模、配套法律法規及文化環境均未形成。應當盡快建立并完善三次分配相關制度，發揮三次分配對高收入群體收入的調節作用，并通過宣傳、適當給予稅收優惠等手段鼓勵明星主動參與。這樣既可以調節明星收入，激發其主動參與社會分配的積極性，又能夠發揮稅收在三次分配中的引導激勵作用，促進三次分配整體局面的形成和健康有序發展。

（五）加強稅收教育，提高納稅意識

在收入分配制度中，對高低收入之間的調節仍然主要依靠再分配，稅收是其中極其重要的一環。而當前的納稅宣傳中重點強調義務，較少提及納稅人權利，權利義務的不對等往往是造成納稅意識低下的主要原因。如今我國稅收的性質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只有當納稅人認識到納稅的根本目的是為納稅人自身利益服務，而稅務機關依法征稅也是為了公共利益時，納稅人主動納稅的意愿將顯著提升。加大稅收、稅法的宣傳力度，首先要加強稅收教育。2021年3月印發的《關于進一步深化稅收征管改革的意見》中，明確指出稅法教育、宣傳具有重要作用，要利用稅法通識教育、稅收宣傳月等形式在社會層面營造良好氛圍，讓更多公民，包括明星更加清楚明晰地認識到納稅的意義以及違反稅法行為要承擔的一切后果。其次，稅法宣傳要目標明確。以提高納稅意識為目的，提高納稅人的稅法遵從度，在社會層面形成以自覺納稅為榮、偷逃稅款為恥的共識，使自覺依法繳納稅款從經濟行為進一步上升至文化觀念，逐漸形成良好的稅收文化氛圍。最后，稅法宣傳手段也應當多樣化。比如充分利用好信息時代的各種媒體、數字化平臺，邀請納稅記錄良好的明星宣傳、正面發揮其公眾影響力等。

（作者單位：西北農林科技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