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管弦樂指揮專業鋼琴藝術指導需要具備的幾點基本能力

徐金晶

鋼琴藝術指導在國外的發展已有一百余年，20世紀初，歐美各國已經在一些藝術類高校中開設藝術指導相關專業。然而遺憾的是，隨著鋼琴演奏藝術蓬勃興起的今天，國內鋼琴藝術指導專業人才的培養卻沒有得到過多的重視。

現如今，各門類的音樂人才輩出，人們對于音樂的需求越來越高，鋼琴獨奏已經無法滿足于中國當下音樂專業領域發展的實際需求。近幾年，很多藝術類高校開設了藝術指導相關專業的本科及研究生學位，這個專業的設置拓寬了很多鋼琴專業學生的就業面，同時也滿足了社會對于該專業人才的需求。例如，上海音樂學院在本科和研究生招生中都有開設歌劇藝術指導專業，在研究生招生中還開設了鋼琴合作藝術專業。這些專業的陸續開設將使得我國藝術指導走向更加專業化、系統化的模式。

鋼琴藝術指導根據其合作的對象不同，所需承擔的任務也不盡相同，不同種類的鋼琴藝術指導的工作也越來越細化。大部分人認為鋼琴藝術指導就是鋼琴伴奏，這個說法是不準確的。事實上，這兩者既有聯系也有本質上的區別，鋼琴伴奏只是藝術指導眾多工作中的一項。例如，聲樂藝術指導除了承擔伴奏工作以外，還需對意大利語、法語、德語等語言的發音有一定的了解，在合作過程中，對演唱者的發音、氣口、唱法進行一定的指導。同時，對于不同時期、不同作曲家的風格的把握也至關重要。本文中所要提到的指揮系鋼琴藝術指導的職責也不僅僅只是完成雙鋼譜面上的彈奏，還有很大一部分的工作需要他們在課前、課中以及課后來完成。

由于指揮人才培養的特殊性，管弦樂指揮專業學生教學的開展較為繁復，專業院校難以實現用樂隊進行教學，目前我國管弦樂指揮專業教學形式主要由一名主課老師和兩位藝術指導（同時演奏雙鋼琴）來完成。鋼琴藝術指導作為間接教學工具承擔了教學和伴奏的雙重任務。下面，本人結合自己近年來擔任管弦樂指揮專業鋼琴藝術指導的一些經歷，談一談作為一名指揮專業鋼琴藝術指導所需要具備的幾點能力：

一、過硬的演奏能力

一個技術精湛的鋼琴演奏家不見得是一個優秀的鋼琴藝術指導，但是想要成為一名合格的鋼琴藝術指導，過硬的演奏能力是一塊敲門磚。指揮系鋼琴藝術指導大多是鋼琴專業的學生和老師，他們從獨奏者變為合奏者的身份，在演奏中需要注意的是，絕不能一味地表現自己或是被動地簡單跟隨，而是要找到一種動態的平衡，基于對曲目的深度解讀而擁有明確的話語權和表達目的。

在指揮專業學生的課堂中，鋼琴藝術指導發揮著“半個老師”的職責，兩位藝術指導老師好比指揮學生的左右臂，缺一不可。在日常排練中，常常會有一些復雜的節奏型（如連續切分等等）以及繁復的力度變化，這時就需要鋼琴藝術指導發揮其職責，若鋼琴藝術指導都彈奏不準確，那么，上課的效率將會大大降低。

二、鋼琴視奏能力

視奏，從字面上可理解為“識譜與彈奏”，要求彈奏者對琴譜進行即時性演奏，這是各門類藝術指導所必備的一項能力。視覺感知是視奏的基礎，如何在一定時間內獲得盡可能多的樂譜信息（譜號、拍號、音高、時值、指法、奏法、力度記號、表情術語等）是視奏首先要解決的問題，其次，空間距離感知與判斷分析能力的訓練也至關重要，增強鍵盤手位感、提高對樂譜的判斷分析能力以促進各感官協調工作。

眾所周知，指揮學生需要涉獵的曲目量是巨大的，其中包括交響曲、協奏曲、歌劇、序曲等體裁。隨著接觸的曲目越來越難，鋼琴藝術指導的伴奏任務也會隨之加重，這時，提高視奏水平會大大增強藝術指導的工作效率，使其不需要花費過多的時間在課前的練習上。在指揮課堂中，鋼琴藝術指導需要眼、腦、手、耳等多器官同時工作，時刻關注指揮學生的手勢變化的同時，還要注意傾聽自己和另外一架鋼琴發出的音響效果是否平衡，并及時在鍵盤上做出相應調整。由此可見，鋼琴藝術指導的視奏水平直接關系到課堂前其練習曲目的效率、課堂中與指揮學生合作的反應速度以及課堂后對于合作中出現的問題的反饋情況。

視奏必須要在充滿動力的氣氛才能獲得最好的訓練效果，而指揮課堂恰好就有這樣的氛圍，指揮學生和另一架鋼琴藝術指導的帶動保證了視奏的動力持續不斷，使得藝術指導必須保持全神貫注，一目多行，即使出現個別失誤也能夠不間斷地往下彈、不掉隊。這種合作模式下的訓練不僅會提高藝術指導的視奏水平，還會增強其內心聽覺能力，使其鋼琴演奏技能越來越成熟。

三、與指揮者的合作

任何類型的鋼琴藝術指導都不是關起門來的“獨角戲”。聲樂藝術指導需要與演唱者配合，推動演唱者更好地抒發音樂情緒，在必要的時候，鋼琴還會起到修飾的作用，在演奏者出現或即將出現失誤的時候，藝術指導的靈活應變有時候會力挽狂瀾，甚至起到畫龍點睛之筆。

指揮專業鋼琴藝術指導也不例外，兩架鋼琴擔當的是一整個樂隊的工作，為了保證譜面上的每一件樂器都不掉隊，藝術指導在彈奏的過程中，需要保持精神高度集中，時刻關注指揮者的手勢，每個音符的發音完全由指揮學生的手勢動作決定。課堂不同于演出，有時會出現各種各樣的問題，例如，當指揮學生給的預示拍時間不足或給的很輕率時，兩位藝術指導老師可以選擇不彈奏，等學生給出正確的預示拍再進行彈奏。指揮專業是極其強調呼吸的，一個好的指揮能夠對樂隊中每一位演奏員的氣口都了如指掌，發音前的預示是否合理會大大影響演奏員們的呼吸以及音樂的進行。當指揮學生的手勢與譜面節奏或力度不符時，兩位藝術指導老師可以按照學生的手勢來彈，讓學生們先自行糾錯，再彈奏正確的音樂加以指導。這樣長此以往的訓練能夠幫助指揮學生今后更加從容地應對編制較大的樂隊。

指揮是一門無聲的藝術，指揮學生要思考的問題是如何只通過自己的指揮手勢讓樂隊中的每一位成員演奏整齊，這就要求指揮自身的節奏感需要非常穩定，不能因為任何突發情況產生速度搖晃。日常的雙鋼琴排練中，指揮學生在遇到復雜節奏、力度頻繁變化等情況時，可能會出現節奏把握不準確的現象，這時，藝術指導老師要給予學生以幫助。

指揮學生和藝術指導要根據作曲家的意圖以及作品的實際排練情況來把握音符的不同表達。例如柴可夫斯基《羅密歐與朱麗葉》，519小節的最后一拍是所有樂器的大齊奏，在平時的指揮課堂中，兩架鋼琴很容易彈奏整齊，而交響樂隊在演奏這個部分時，容易出現進拍或收拍不整齊的現象。所以，指揮學生要提前考慮到樂隊實際排練中會出現的問題，想出相應的對策。這里最后一拍的四分音符要稍長一些，指揮手勢要打進520小節的第一拍，這樣的安排能盡可能使樂隊收在一起。雙鋼琴在模擬樂隊齊奏時，鋼琴藝術指導要完全根據指揮的手勢來演奏，首先兩架鋼琴的呼吸氣口要保持統一；其次，兩架鋼琴在彈奏時要用余光看著指揮，跟隨指揮一起呼吸，否則即使彈奏整齊，也并非還原指揮的意圖。

在管樂聲部（尤其是銅管聲部）的齊奏部分，容易出現音效延遲現象，這與管樂器的發聲原理有關，空氣柱與鍵閥不如鍵盤樂器的觸鍵敏銳。作為藝術指導，要提醒年輕的指揮學生，在指揮樂隊時，反彈的拍點要提前一點點，才能保證聲音達到實際的效果。

四、雙鋼琴的密切配合

兩架鋼琴的存在使得藝術指導每次的演奏不是固定的模式，第一鋼琴和第二鋼琴的藝術指導需要互相聽對方的演奏并及時做出調整。節奏是音樂的骨架，雙鋼琴節奏的嚴密統一是指揮課堂得以順利進行的基礎。練習時，藝術指導要善于聆聽音樂中的等時值的節奏律動，捕捉速度變化時節奏律動的變化。

在譜例1中，由第一鋼琴首先開始，演奏的是第二小提琴的旋律，四小節后，第二鋼琴開始演奏相同節奏的上行五度模進旋律。這個地方，二鋼的藝術指導要聆聽第一鋼琴，保持節奏的統一，并在力度、音色、情緒上作出很好的銜接，切不可跟隨自己的樂感而使旋律偏離了這條音樂律動。

譜例1：莫扎特《魔笛》

兩架鋼琴要分清主次，合理控制力度、音色變化，使音樂更加戲劇化地呈現。在一次又一次的合作中，兩位藝術指導逐漸會培養起高度的默契感，在某一方速度搖晃的時候另一方能夠及時補救，緊跟指揮、穩住速度。在日常課堂中，容易出現指揮跟著鋼琴走的情況，鋼琴彈奏出來的音樂與指揮的手勢聯系不大。這是因為兩位藝術指導老師對于音樂的理解高于指揮學生，她們按照自己的音樂感覺來彈奏而非學生的手勢。這樣做能夠幫助學生更加快速地了解音樂整體結構與風格特征，但同時也會給學生制造出一種假象，從而使他們不去花大量心思在自己的手勢動作上。

五、對總譜的深度解讀——“樂隊意識”

與其他科系藝術指導一樣，指揮系藝術指導在課前需要做很多的準備工作，諸如，了解作曲家創作風格、作品創作背景以及對于困難片段提前進行練習等等。但是，指揮人才培養的特殊性決定了指揮系鋼琴藝術指導工作的特殊性。

指揮專業藝術指導上課所用的雙鋼譜或四手聯彈譜是由管弦樂隊總譜縮編而成，一部作品往往有多種版本的縮譜，藝術指導要通過比較，篩選出更為合適的版本為教學而使用。何為好的版本？這個問題不能夠一言以蔽之，而是要綜合考察多方面因素來決定，音響的豐富性、編配的合理性都會影響藝術指導整體的判斷。選擇出一份合適的雙鋼琴縮譜后，藝術指導還需將其與管弦樂隊總譜進行更細致地比對，對于譜面上出現的錯誤進行修改。

鋼琴大師霍洛維茨曾說過：“與其說是鋼琴演奏，倒不如說是在繪畫，按照自己的意愿隨意描摹。”的確，藝術都是相通的，霍洛維茨這里所說的“隨意描摹”并非沒有章法，而是按照自己的內心聽覺預期，設計、安排好音樂的進行。當各種類型樂器的音響只能通過鋼琴這一件樂器來演繹時，這就需要鋼琴藝術指導對于樂隊總譜進行深度解讀，將各類型樂器在雙鋼琴縮譜中“對號入座”，最大限度地用兩架鋼琴模仿整個樂隊的音效。指揮教學中最困難的一部分就是用鋼琴模擬樂隊音效，因為鋼琴屬于擊弦樂器，琴鍵彈下去的那一瞬間就決定了這個音的音色、強弱等所有的特性。但是在樂隊中，管樂器與弦樂器都具備鍵盤樂器所不具備的延時性，這一特性使得它們可以在同一個音上做漸強、漸弱。

從譜例2中可以看出，加了弱音器的中提琴作為鋪墊，與英國管共同演奏相同的旋律，表達出羅密歐深沉的愛。由于鋼琴譜編排的局限性，在雙鋼琴譜中，這條旋律僅由第一鋼琴彈奏。此時，第一鋼琴要發揮更大的想象力，彈奏時有所選擇，更加貼近英國管的音色，演奏出英國管濃郁而蒼涼、如泣如訴的感覺。這是因為在此音區，英國管的音色比中提琴更有穿透力和感染力，此片段也是英國管具有代表性的華彩樂段。由此可見，鋼琴藝術指導要熟悉管弦樂隊中各類樂器的樂器法，根據樂器的演奏特性并結合指揮學生的手勢動作，做到將音樂與技術相結合。

譜例2：柴可夫斯基《羅密歐與朱麗葉》

樂隊總譜：

雙鋼琴譜：

與此同時，指揮者也需要與兩位鋼琴藝術指導在合作中形成“樂隊意識”。指揮學生學習研究的是樂隊總譜，聆聽的也是原版交響樂的音響，所以，在聽覺上培養樂隊的整體音效而非雙鋼琴的單一音效對于自身的專業提升至關重要。一個交響樂隊擁有著千變萬化的音色，而在雙鋼琴教學中，藝術指導只能盡可能地發揮兩架鋼琴的音色，事實上，鋼琴作為一種打擊樂器無法代替樂隊中的很多樂器的音色。所以，指揮學生需要建立起豐富的聽覺、視覺想象力，根據樂器的特性給出合理的指揮手勢。

上述所提到的幾種能力一起構成了指揮系鋼琴藝術指導的專業素養，這些能力需要在長期的指揮教學環境中不斷地鞏固和提高。雙鋼琴演奏是一項極其復雜的合作藝術，在實踐的過程中，兩位藝術指導要善于總結歸納、及時溝通交流，在合作中不斷提高自身的專業素養，以便今后更好地開展工作。在指揮學生的專業學習生涯中，鋼琴藝術指導是辛苦的“幕后英雄”，沒有他們日復一日地“陪練”，就難以培養出優秀的指揮人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