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課標背景下審美素養培育的意義、內涵與路徑

盧永霞

【編者按】《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2022年版）》確立了義務教育階段語文學科的四大核心素養，審美創造是四大核心素養之一，是新課標語文課程育人價值的重要體現。它是指學生通過感受、理解、欣賞、評價語言文字及作品，獲得較為豐富的審美經驗，具有初步的感受美、發現美和運用語言文字表現美、創造美的能力；涵養高雅情趣，具備健康的審美意識和正確的審美觀念。本專輯的三篇文章從審美創造的理解、審美創造能力的培養路徑等方面，探討了在小學語文學科教學中如何落實審美創造這一核心素養的問題，可供參考。

《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2022年版）》（以下簡稱《課程標準》）構建了素養型課程目標體系，該體系包括文化自信、語言運用、思維能力和審美創造四個方面，其中審美創造是提升核心素養品位的必由之路。那么，該怎樣理解審美創造？為什么要在語文課程中培育學生的審美素養以及如何培育學生的審美素養呢？這些都是當下教師們需要思考和探索的問題。本文擬從審美素養培育的意義、內涵和路徑三個方面加以闡述。

一、審美素養培育的意義

我國自古就有美育傳統。王國維在《孔子之美育主義》中把孔子的教育實踐概括為“始于美育，終于美育”“于詩、樂外，尤使人玩天然之美”。以孔子為代表的儒家教育提出“興于詩，立與禮，成于樂”，其中詩、禮、樂都屬于美感教育。詩樂的目的在怡情養性，養成內心的和諧；禮儀的目的在規范行為儀表，養成生活上的秩序。內具和諧而外具秩序的生活：從倫理觀點看，是最善的；從美感觀點看，也是最美的。近代教育家蔡元培主張“以美育代宗教”，認為美育能滿足人性發展的內在需求，是一種重要的世界觀教育。他率先將美育納入教育方針，使美育得到廣泛的重視。

從兩千多年前的禮樂詩教到近代教育家的真知灼見，可以看出“以美育人、以文化人”的傳統在我國教育史上由來已久，是一筆應當繼承且發揚光大的寶貴財富。

審美力關乎人類的幸福感。在解決溫飽問題的基礎上，影響人們生活質量的最大因素就是審美力。為此，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提出了“改進美育教學，提高學生審美和人文素養”的要求，這是黨的文件第一次對美育作出重要部署。2015年，國務院辦公廳印發的《關于全面加強和改進學校美育工作的意見》中指出：美育是教育方針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德智體美‘四育中的短板，是整個教育事業中的薄弱環節，需要下大力氣加強。2020年10月，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關于全面加強和改進新時代學校美育工作的意見》，強調以美育人、以美化人、以美培元，要將美育貫穿在學校教育的全過程各方面，滲透在各個學科之中。也就是說，學校教育的各個方面、各門學科、各科教師，都要有美育的責任感和使命擔當。

雖然任何學科都有審美教育的功能，但語文卻有得天獨厚的優勢。教科書里一篇篇文質兼美的課文，是作者進行審美創作的結果，必然觸發讀者在閱讀過程中獲得有意或無意的審美體驗，在接受語言、音律和文字組合時，身心產生愉悅的感覺。中國文藝學理論泰斗童慶炳先生認為：“一部作品審美功能是最為緊要的、首先的。人們必須首先感受到美，并被美深深地吸引，在愉快地享受了美之后，才能認識社會和接受教導。”可見，審美之于語文的重要性。

因此，無論是《普通高中語文課程標準（2017年版）》，還是《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2022年版）》，都把審美素養作為核心素養的一個重要方面。高中語文課標修訂組組長王寧教授在《基于核心素養的語文教學》中指出：語文教學以“審美鑒賞與創造”為核心素養，其宗旨就在于滿足人性的需求，讓學生體驗到文學帶給人的愉悅、情趣，喚醒學生對文學的渴望與熱愛，在審美鑒賞過程中培養個性創造力。

綜上，無論是傳承優秀傳統文化，還是回應當下時代的呼喚，或是遵循語文學科自身的規律，通過語文課程培育學生的審美素養都具有積極的現實意義和當代價值。

二、審美素養培育的內涵

（一）把握內涵，明確目標

正確認識審美素養蘊含的內涵及其對應的課程目標。審美素養在《課程標準》核心素養的表述中體現為“審美創造”四個字，其涵蓋的內容極為豐富。審美素養的培育至少包括三個方面的內容，即積累審美經驗、培養審美能力、形成審美情趣。其中，審美經驗要“通過感受、理解、欣賞、評價語言文字及作品”來獲得，審美能力包括“感受美、發現美和運用語言文字表現美、創造美”諸方面，審美情趣包括“健康的審美意識”和“正確的審美觀念”兩個層面。

這三個方面的內容也相應地體現在《課程標準》的課程總目標中。如：第8條“感受語言文字的美，感悟作品的思想內涵和藝術價值”指向審美經驗的積累；第8條“能結合自己的經驗，理解、欣賞和初步評價語言文字作品”，以及第9條“能借助不同媒介表達自己的見聞和感受，學習發現美、表現美和創造美”指向審美能力的培養；第8條“豐富自己的情感體驗和精神世界”，以及第9條“形成健康的審美情趣”則指向審美情趣的涵養。

深入理解審美素養的內涵，有助于明確目標，有的放矢。但在實際教學中，審美素養的培育是審美經驗、審美能力、審美情趣三方面水乳交融、相生相成的過程，即學生在積累審美經驗的同時，也必定涵養了審美情趣，促進了審美能力的提升。

（二）厘清學段，準確定位

正確認識審美素養在義務教育階段與高中階段的不同要求。高中階段的審美素養表述為“審美鑒賞與創造”，是指“學生在語文學習中，通過審美體驗、評價等活動形成正確的審美意識、健康向上的審美情趣與鑒賞品位，并在此過程中逐步掌握表現美、創造美的方法”。從義務教育階段“具有初步的感受美、發現美和運用語言文字表現美、創造美的能力”到高中階段“逐步掌握表現美、創造美的方法”，體現了審美能力的發展變化；從義務教育階段“涵養高雅情趣，具備健康的審美意識和正確的審美觀念”到高中階段“形成正確的審美意識、健康向上的審美情趣與鑒賞品位”，在審美情趣的基礎上，增加了“鑒賞品位”的要求，體現了審美素養培育的連貫性、階段性和發展性。教學時，既要有整體觀照的大格局，又要關注不同學段的審美特征和要求，做到落實到位而不越位或缺位。

（三）整體推進，有所側重

正確認識審美素養與核心素養其他三個方面的關系。語文課程培養的核心素養，是文化自信、語言運用、思維能力和審美創造的綜合體現。可見，核心素養是四個方面交叉滲透的整體。在語文實踐活動中，這四個方面往往整體推進，但又因內容和形式的不同而有所側重。比如，古詩詞教學，因其獨特的審美價值而更側重于審美素養的培育，但在對古詩詞進行審美鑒賞的過程中，離不開對傳統文化的理解和傳承，離不開對語言文字的品味和運用，同樣也離不開思維能力的發展和提升。因此，審美素養的培育不是孤立的，應和文化、語言、思維等素養的培育相輔相成，相互促進。

三、審美素養培育的路徑

“審美”在《現代漢語詞典》中解釋為“領會事物或藝術品的美”。其中，“領會”是關鍵，表示主體的介入；“美”是核心，是客體或對象的存在。依據主客觀統一原則，培育學生的審美素養：一方面要充分挖掘課內外美育資源，提供豐富而恰當的審美對象；另一方面要發揮學生的審美主體作用，重視其審美體驗的過程和方法。

（一）“美”為核心：挖掘美育資源，提供充分的審美客體

《課程標準》指出“語言文字及作品是重要的審美對象”，這一審美的專門化決定了語文學科獨特的美育功能是以美育人、以文化人。為此，語文教師要充分挖掘課內外資源，為學生提供充分而恰當的審美對象，包括言語材料、言語內容、言語形式等方面。如文字之美（包括音、形、義等），內容之美（包括自然風光、藝術情致、社會情感等），形式之美（包括聲韻、節奏、結構、修辭等）。

現行教材是最主要的美育資源，為培育審美素養提供了大量契機。如：在單元目標體系方面，研制了“體會優美生動的語言”“邊讀邊想象畫面，感受自然之美”“感受童話的奇妙，體會人物真善美的形象”“初步體會景物的靜態美和動態美”“借助語言文字展開想象，體會藝術之美”等語文要素，以豐富學生的審美經驗；在選文方面，編排了《鋪滿金色巴掌的水泥道》《秋天的雨》《搭船的鳥》《大自然的聲音》《火燒云》《走月亮》《月跡》《四季之美》《白鷺》等文質兼美的作品，以涵養學生的審美情趣；在課后練習、語文園地等助學系統方面，設計了“仿照課文中表達鮮花開放的語句，寫一寫你喜歡的花”“讀一讀下面的句子，感受這些普通而又美的事物，你也來寫一寫吧”“讀一讀，注意加點的部分，體會這樣寫的好處”“體會作者筆下四季之美的獨特韻味”等內容，以培養學生的審美能力；而所有習作和練筆，幾乎都是學生在表達見聞和感受的過程中，學習如何發現美、表現美和創造美。

除了教材資源，還應有意識地創造教學之美，包括教學藝術、學習環境、師生關系、儀態言行等，讓課堂成為一個浸潤美好的交往環境。首先，教師儀態得體，談吐文雅，舉止優雅，給學生以良好的示范和熏陶；其次，學習環境溫馨、和諧、開放，讓環境中的每一個個體都成為審美對象，都能被發現和欣賞。教學的過程要成為師生感受美、發現美、表現美、創造美的過程。

校園之外，廣闊的天地也蘊含著無窮的美育資源。四季更迭，氣象萬千；山川田野，萬物輪換；草木花卉，生長變化；禽鳥蟲魚，騰躍游弋；日出日落，光影挪移。這些都是可供欣賞的審美對象。有心的教師會帶領學生看雨、聽風、聞香、拾葉，以培養他們的感受力，使他們發現這世間的美，形成初步的審美意識。此外，還可組織學生參觀博物館、書畫展，引導學生聽音樂、觀影視，組織學生開展讀書交流等活動，以豐富學生的審美體驗，綜合提高學生藝術、文化、文學諸方面的審美素養。

（二）“審”是關鍵：運用美學原理，發揮審美主體作用

正如“風景，只屬于看風景的人”，在審美活動中，如果離開審美主體的參與，客體也就不能成為審美對象，其審美價值就只能作為一種潛在可能。那么，審美主體如何參與呢？這就需要運用美學原理，依照美的規律來實施審美教育。

1. 美是無利害的愉悅，有利于激發學生對語文學習的興趣。美的本質是愉悅，故人類都有愛美的天性。蔡元培先生曾說：“愛美是人類性能中固有的要求……我以為如其能夠將這種愛美之心因勢而利導之，小之可以怡性悅情，進德修身，大之可以治國平天下。”同樣，語文教學“如其能夠將這種愛美之心因勢而利導之”，小之可以使學生愛上語文這門學科，大之可以促進其審美素養的發展。例如，將冷冰冰的“觀察”換成有趣味的“審美”，將“培養觀察的習慣”換成“培養審美的習慣”，更能激發學生的興趣，喚醒他們接觸萬事萬物時的愉悅感受，使他們的人生更具幸福感。

2. 美是主客觀的統一，有利于悅納主體創造及構建開放課堂。美是主觀的，意味著人類對美的認識的有限性和自由性。這就使得每一個個體的審美意見都具有合理性，每一個個體都能在群體中得到理解和尊重。“蘿卜青菜，各有所愛”，就是拿美的主觀感受來說明多元價值判斷的合理性。這一理論有利于構建更為平等、開放、寬松、安全的課堂，吸引更多的學生參與，在傾聽、悅納每一個不同觀點的同時，促進對美的發現與探究、評價與鑒賞，激發更多的審美創造。

美是主觀的，自然之物之所以成為美麗風光，是因為欣賞者把自己的情感體驗和價值判斷投射在對象上。同樣，教科書里的一篇篇美文，只有當讀者把自己的情感體驗和價值判斷投射在對象上，它們的美感價值才得以體現。因此，教學中，要以學生為主體，重視他們的主觀感受和審美體驗，這樣才能讓語言文字營造的美感進入學生的心靈，產生情感的化學反應。

美雖然是主觀的感受，但也離不開客觀事物的存在。“一千個讀者有一千個哈姆雷特，卻不會有一個孫悟空或賈寶玉”，這說明美的客觀性限定了人的主觀感受。這就使得共同的感受力和趨同的價值觀成為可能，這也是語文審美教育的價值所在。

3. 美在關系中的相對性，有利于采用比較品讀的鑒賞方式。法國美學思想家狄德羅將美分為“實在美”和“相對美”兩類。“實在美”指的是事物本身所具有的美的屬性，如凡花皆美；“相對美”指的是在同類存在物中的個別（如花中的這一朵），在欣賞者的心中喚醒更多的美感體驗，引發更多的審美注意。這一理論啟發我們：在對美的發現與探究、品味與欣賞中，可以通過比較閱讀、互文閱讀、群文共讀等方式，引導學生在同類作品或異質文本中比照、辨析，使本來不易察覺的美感特質得以凸顯，從而獲得新的審美感受。

如小學語文五年級下冊選編日本作家清少納言的作品《四季之美》，課文采用的是卞立強的譯本，教學時，可以與林文月的譯本對比閱讀，體會相同內容不同表達傳遞給讀者的不同感受。又如，古詩《宿新市徐公店》和《墨梅》都有不同版本流傳，教學時，可以出示多種版本，引導學生對比品讀“樹頭花落未成陰”與“樹頭新綠未成陰”，“只留清氣滿乾坤”與“只流清氣滿乾坤”，在想象、品味、辨析中加深對語言文字運用的理解和感受。

4. 美是理念的感性顯現，有利于透過言語形式領會精神內涵。德國哲學家黑格爾認為美是內在理念與外在形式的協調統一，這使“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美感體驗，有了具體可感的觀察對象和較為明晰的評判標準。如品讀一般文學性作品，可從內在精神和外在形式的協調統一來感受意境之優美。閱讀革命傳統文化題材的作品，可側重從內在精神的角度體會崇高之壯美。而在指導學生運用語言文字時，既要讓學生體會外在形式的表達效果，也要讓學生關注其傳遞的內在理念。這一理論可以幫助我們破除對好詞好句的執迷。詞句作為外在形式，只有完全表現出事物的精神理念，才能呈現出美的狀態，帶來美的感受。

此外，美的共通性和互換性，使美成為跨學科學習的橋梁。各學科知識在對美的發現與探究、品味與鑒賞、建構與創造中得以融合；美的分享性和無利害性，也有助于完美人格的培養，使美育成為立德樹人、溫潤心靈的重要載體。

綜上，了解美的特質，遵循美的規律，能夠為反思與改進語文教學帶來諸多啟示，為培育學生審美素養提供必要的理論依據和可行的實踐路徑。

（作者單位：福建教育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