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字經濟賦能鄉村農業振興：農業平臺生態系統的架構和實現機制※

○薛 楠 韓天明 朱傳言

北華航天工業學院經濟管理學院 河北廊坊 065000

數字經濟賦能鄉村農業振興是鄉村振興和數字經濟發展兩大國家戰略疊加的交匯點，是鄉村產業振興的發力點，也是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增長點。習近平總書記多次強調，要推動互聯網大數據、人工智能和實體經濟深度結合，加快農業數字化、網絡化、智能化。近年來國家也陸續出臺數字農業相關政策和法規，國家“十四五”規劃、2021年《中華人民共和國鄉村振興促進法》《關于實現鞏固拓展脫貧攻堅成果同鄉村振興有效銜接的意見》，以及2021年初發布的中央一號文件，更是將數字經濟賦能農業提升至促進“鄉村振興”的國家重大戰略地位，中國農業正迎來數字經濟的變革時代。

現階段，我國農業發展主要面臨三大問題。第一，農村生產經營主體成熟度不高。截至2020年底，我國農業新型生產經營主體達到400多萬，社會化服務機構90萬個。但新型農業經營主體大多不成熟，業務發展風險大。根據對部分新型農業經營主體調查，發現：一是大多數主體存在文化程度低、種養技術和數字技術水平不高，學習能力、管理能力等不足；二是年齡結構偏老化，農村生產經營主體多在50歲以上，40歲左右占比較少，30歲左右占比更少，年輕人對農業經營興趣不高；三是對國家“三農”政策及相關法律法規認識不足。第二，農業發展質量不高。一是鄉村優勢產業發展沒有明確規劃，金融機構、科研機構、托管機構等服務機構難以建立可持續的服務機制；二是鄉村產業組織化程度低，產業分散經營，產業鏈不完整；三是鄉村產業發展質量不高，雖然農產品電商極大地帶動了地方特色農產品的銷售，但目前存在粗放式經營、品牌形象低端、發展后勁不足的問題。第三，對人的依賴度高。當前，農業在農情調查、施肥、農機作業、儲運、農產品營銷等環節對人的依賴度非常高，導致生產經營決策和行為存在不確定性，造成經營風險。正是由于產業經營主體發育成熟度低、產業體系不健全、對人的依賴度高，因此難以建立起有效的、可持續服務農業發展的自組織機制。

平臺生態系統是在一系列前沿數字技術的推動下自然疊加構建出來的新的組織形態，是數字時代推動經濟和社會發展的主流組織形態，代表著一種新興商業模式的興起。華為、海爾、小米、騰訊、百度、蘋果、谷歌、臉書、亞馬遜、微軟、阿里巴巴、滴滴出行等企業都通過平臺經營模式實現了高速增長，成為世界500強的中堅力量。平臺生態系統在農業企業的應用也出現了越來越多的成功案例，如佳沛、百果園、牧原食品、花點時間等。參與或依附于大生態平臺倡導者的眾多農戶或小微組織，借助生態平臺賦能，在一個擅長的細分領域，把一個產品做好、把一項服務做優或者把一種模式做到極致，逐步成為未來中國農村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必由之路。

一、文獻綜述

近年來，平臺研究作為一個新興領域，得到學界和商界的廣泛關注。1992年，哈佛大學的Wheelwright和Clark教授最早將平臺概念引入產品設計領域。目前，平臺理論已經開始形成體系，成為經濟學和管理學的雙重研究熱點。從根本上說，平臺的概念很簡單：創造一個生產者和消費者通過互動聚集在一起的場所，為雙方創造價值。傳統平臺公司與現代平臺的區別在于后者加入了數字技術，極大地擴展了平臺的覆蓋范圍、速度、便利性和效率。

從發展階段來說，平臺的發展經歷了從產品平臺、傳統交易平臺，到產業平臺，再到平臺生態系統的歷程。筆者梳理了國內外平臺研究的文獻，對30年來平臺研究的發展歷程進行了系統梳理和總結。

（一）共用——點：產品平臺

哈佛大學的Wheelwright&Clark（1992）率先將平臺的概念引入產品設計領域。他們認為產品平臺是企業使用的一組通用組件的基礎，通過添加、減去或修改模塊來制造一組相關且不同的產品，以降低成本，增加新產品設計的靈活性，以及實現規模經濟和范圍經濟。產品平臺研究的核心是企業內部產品平臺的發展規劃。

（二）連接——線：傳統交易平臺

2003年，世界著名經濟學家法國圖盧茲大學產業經濟研究所Rochet&Tirole（2003）將現代產業組織理論引入到傳統交易平臺的研究中。他們認為傳統交易平臺是市場上具有不同需求的兩方之間進行交易和互動的媒介或載體。傳統交易平臺的研究對象涵蓋B2B、B2C電子市場和門戶網站等。傳統交易平臺研究的核心是促進平臺雙方的交易。

產品平臺與傳統交易平臺不同，產品平臺突出平臺的基本功能，通過產品這個“點”，增加部件的共用，后者強調平臺的交易功能，通過平臺的連接特性，將交易雙方連接（“線”）起來，促進交易。

（三）賦能——面：產業平臺

Cusumano&Gawer（2002）通過對供應鏈之間和相關企業之間進行研究，提出了產業平臺的概念，進一步延伸了平臺的內涵。他們認為產業平臺是由一個或多個公司開發的產品、服務或技術，它是其他公司創造互補商品、服務和技術的基礎。產業平臺的研究對象包括英特爾、淘寶、貝殼、京東等。產業平臺研究的核心是通過利他賦能，吸引參與者加入，實現更大的互利共贏。

產業平臺不同于西方戰略研究中盛行多年的垂直整合戰略。在傳統的企業垂直整合戰略中，企業上下游擴張的目的是為了增強龍頭企業的控制力，防范競爭，是一種“利己”的封閉理念。而產業平臺是企業解構整個產業鏈，找出高效、可持續發展的障礙和瓶頸，利用技術和機制重構這些障礙和瓶頸。產業平臺所做的是生態系統所需的硬件和軟件基礎設施，目的是讓有利于產業鏈提升效率的參與者更容易加入、生存和成長，讓參與者得到更多的回報。與垂直整合戰略不同，產業平臺是一種“利他”與“開放”的思維。

產業平臺與傳統交易平臺的關鍵區別在于“賦能”。傳統交易平臺需要搭建平臺的基礎設施，制定游戲規則，目的是創造網絡交互效應并迅速擴大流量規模。產業平臺不僅要有傳統交易平臺創造流量的能力，還要有幫助賣家和買家的能力。這樣的“賦能”，可以幫助賣家提升價值創造力，降低生產成本和運營成本，從而帶來賣家產品質量的提升和成本的降低，提升綜合競爭力，這對買家更具吸引力，可以幫助賣家提高銷量。由于對買賣雙方的巨大價值，平臺迅速吸引了大量流量。

（四）共生——體：平臺生態系統

“生態系統”一詞來自生態學，其核心思想是系統具有快速、自適應或彈性恢復的能力，即生態系統具有保持自身慣性的能力，同時能夠適應外部沖擊，并具有內部進化的生成能力（Chapin et al.，2004；Folke et al.，2002；Holling，1973）。

“平臺生態系統”的研究側重于特定類別的技術平臺以及平臺倡導者及其互補廠商之間的相互依賴關系。從這個角度看，生態系統包括平臺倡導者和所有使平臺對消費者更有價值的互補商品的提供者（Ceccagnoli et al.，2012；Gawer&Cusumano，2008）。平臺生態系統被稱作一個“中心輻射”組織，由一組外圍互補的供應商共享或開源技術或技術標準連接到中央平臺。

從某種意義上說，平臺生態的獨特優勢是一種“生態優勢”。這個“生態”是平臺供給側的眾多異質互補廠商和需求側無數的消費者，在相互依賴、互利、共創、共贏的基礎上，形成共生、互利、可再生的價值創造和價值獲得體系。產品平臺和傳統交易平臺追求“為我所有”，產業優勢追求“為我所用”，而生態優勢突破更多的邊界，“更廣泛地為我所用”。生態優勢強調“互補資源”的有效利用，平臺倡導者不僅要關注自身獨特的技術、內部價值鏈活動的優化、資源能力的積累和供需側的規模經濟，還要重新定義和優化平臺生態系統的活動，管理好、利用好各種互補資源，企業價值的創造不再是企業內部活動，而是與外部合作伙伴，可以是上下游，互補產品的生產者，甚至是需求側無數的消費者共同創造。因此，生態平臺的優勢激發了無數合作伙伴的活力，所有參與者的能量疊加構成了生生不息、繁榮發展的生態系統。

事實上，在一個平臺生態系統中，“點”“線”“面”“體”同時存在。“點”“線”“面”之間共同演化，形成生態系統。作為“點”，其使命就是安心在生態中，以低成本高品質創新，更好地服務客戶，與客戶連成“線”，并提出各種需求，“面”積極回應這些要求，提供更豐富的服務，促進“點”的活躍和“線”的生長。這種共生關系也決定了“點”“線”“面”攜手，并不斷進行互動，發生化學反應，長出新的事物。因為綁定了眾多互補廠商和消費者，他們已經養成了合作習慣和消費習慣，就鎖定了兩邊的入口。一旦形成習慣，鎖定入口，平臺上的好產品銷售更加便捷，無數的“點”“線”“面”自發相連、疊加，最終形成平臺生態系統的“體”。總體而言，目前學界對平臺生態系統研究還處于起步階段，對農業平臺生態系統的研究成果數量更少，尤其對于農業平臺生態系統的架構和實現機制認識不足。

二、農業平臺生態系統畫布

Baldwin&Woodard（2009）、Geoffrey&Marshall（2017）等學者認為，在架構層面，所有平臺系統本質上是相同的，即平臺系統可以分為變化較少的“核心”組件和互補多變的“外圍”組件，以及連接這兩類組件的接口。Gawer&Cusumano（2002）提出了平臺生態系統的兩個條件：其一，承擔整個系統的基本功能或者為平臺參與者解決關鍵問題；其二，是否可以方便地與其他公司的產品、組件或服務進行連接。錢平凡和陳光華（2020）認為平臺生態系統架構可分為基石、基本架構與接口三個層面。他們認為基石是為全行業提供共性和關鍵的信息、技術和資源支撐，引領互補廠商共同成長。基本架構是建立在基石上，能夠發揮核心功能的組件或業務；基本架構和基石相連接，合力構成平臺生態系統的核心；接口是基本架構與互補廠商、平臺與消費者和互補廠商之間的連接點，可以是具體的硬件，也可以是抽象的品牌、規則、標準等。學者們雖然表述不同，但是對平臺生態系統的認識一致。用等式表示他們的觀點，平臺生態系統的本質和架構是：

全程跟蹤的、任何時刻的連接=接口+賦能架構+基石

在這個等式中，左邊是平臺生態系統的本質，即由孤立的、不連續的連接，變成可以全程跟蹤的、任何時刻的連接。在農業上，體現在數字技術在選種、育種、種（養）植、采收、加工、儲存、運輸等各個環節的應用，從而實現全程跟蹤、任何時刻的連接。對消費者來說，能夠節省更多的時間、精力和金錢等能量，對農戶和廠商來講，能夠以更少的能量傳輸和處理更多的信息。農業平臺生態系統的深度、廣度和效益，遠超出我們的預料。比如，四川理塘縣海拔4000米，素有“天空之城”之稱，當地農民主要種植傳統青稞、冬小麥和土豆。這些農作物的產量低、價格低，每畝土地產值不到1000元，當地農牧民人均年收入僅為1.3萬元。2019年以來，理塘縣開始建設數字農業基地，利用大數據分析當地種植環境，再匹配消費者喜好，找出當地最具特色、最受歡迎的蔬菜品種，產品直供電商盒馬和淘菜菜。例如，有一種僅在高海拔地區種植的蘿卜，其維生素C含量是普通蘿卜的兩倍，而且味甜、脆嫩、汁多、個大。大數據分析表明，這種蘿卜很受消費者歡迎。于是，理塘數字農業基地開始大規模種植，并將其命名為“極地蘿卜”。同時，每個蘿卜的重量控制在750g左右，因為大數據計算，這個重量剛好可以滿足一家三口一天的需求。“極地蘿卜”一經推出便成為“網紅食品”，傳統蘿卜售價0.3元/斤，極地蘿卜750g左右，售價2.99元，折合1.99元/斤，相當于傳統蘿卜價格的6倍，總年產值達到5000萬元，蘿卜干等深加工農產品還銷往了日本等國際市場。除了“極地蘿卜”，理塘數字農業基地還陸續推出了夏季高山草莓、水果黃瓜、高原小番茄等農產品，深受市場歡迎。目前，基地每畝產值可達8000元，是原有傳統作物的8倍，參與農業基地的當地農民年收入可達4萬元。此外，理塘縣的傳統農業也面臨鏈條長、運輸難的問題。過去，農產品從田間到餐桌正常要經過5次轉手：農戶、采購商、產地配送中心、銷售地配送中心、商超或蔬菜水果店，最后交給消費者，蔬菜運輸的損腐率高達30%。如何解決這個問題？在農產品產地建設商品化處理中心（產地倉），將田間采收的蔬菜水果直接入庫，在流水線上自動清洗，利用智能技術對產品進行自動分級。產品經過清洗分揀，再加上不同的包裝，解決了農產品在產地變成商品的過程，通過冷鏈運輸，直接送往全國的電商、超市和蔬菜水果店。這樣，農產品整體物流時間從過去的10多天縮短到3至4天，蔬菜運輸的損腐率從30%降低到5%，分級和冷藏增加了10%—20%的市場售價。目前，理塘縣的農業通過數字技術賦能，形成了平臺生態系統，時間維度上，從過去斷斷續續的連接，變成全時段的跟蹤；空間維度上，將各種“極地果蔬”連到網絡中，這樣一來當地的農業就形成了生態，而生態系統具有自組織、自適應和自演化的特征，自發帶來整個農業農村的穩定和繁榮發展。

平臺生態系統是在一系列前沿數字技術的推動下自然疊加構建出來的新的組織形態。等式右邊是平臺生態系統的組織形態，由接口、賦能架構和基石構成。具體到農業，接口是連接供給側、需求側和賦能架構的結合點，既可以是具體的硬件，也可以是抽象的品牌、規則與標準等，是平臺畫布的最外層；農業發展是一項復雜的系統工程，需要有資金、信息、市場、渠道、倉儲、物流、管理等多種要素的投入，賦能架構是依托基石建起的可發揮核心功能的商品化服務，為實現供給側為需求側提供品質優良、價格公道的農產品而賦能，是平臺畫布的中層；基石是支撐平臺生態系統形成不可或缺的深層因素，在農業平臺生態系統中，基石包括數據、人才和技術體系，它們是實現供給側和需求側連接的最基本、最重要的生產要素，是平臺生態系統的“黑土地”，是平臺畫布的底層（如圖1所示）。

三、農業平臺生態系統：接口、賦能架構和基石

（一）接口：供給側接口和需求側接口

根據Gawer&Cusumano（2002），農業平臺生態系統首先要設計良好的接口，否則平臺的基礎或中介功能都難以發揮。農業平臺生態系統的接口主要包括供給側和需求側兩端：在供給側，平臺接口的標準化程度越高，可以對接互補品、服務及用戶群體的可能性越大，平臺的網絡效應越強，平臺的優勢越顯著；在需求側，通過品牌這個抓手，幫助消費者分辨優質產品，提高農產品的市場價值。

1.供給側接口——基礎：標準化。散戶式的非標準化種（養）植造成了我國農產品的品質千差萬別，價格偏低，不利于工業化，也不利于商業化。這里說的標準化不僅僅是種植的標準化，而是全產業鏈的標準化。標準是一個系統，不僅生產環節要有標準，從選種、育種、種（養）植技術、采收、儲存、運輸到銷售，全過程都需要有標準，確保產品完好無缺地交到消費者手上并且容易儲存。比如草莓，什么時候采摘能保證口感最好，運輸過程如何控制溫度，如何儲藏，這一系列標準嚴格落實下來，才能保證消費者吃到的草莓都是高品質。農產品標準有農業部門制定的行政標準，也有龍頭企業根據市場需求制定的市場化標準。數字時代農產品的優勢不是低價，而是高品質。因此，農產品的內部標準應該高于國家標準，使得品牌在消費者心中是高品質的象征，從而獲得消費者信任，愿意高價嘗試。

2.需求側接口——抓手：農業品牌建設。數字經濟時代，互聯網的扁平化讓所有的企業都可以同臺競技。此前的域名限制、價格保護等壁壘已經徹底消除，在極短的時間內就可以形成大量同類產品之間激烈競爭的局面。沒有品牌，消費者就無法區分優質產品，農產品無法轉化為市場價值，更談不上品牌溢價。品牌是一條紅線，如果牽住了這條線，就能帶活全局。品牌是帶動、整合和促進鄉村農業發展的根本抓手。2017年，原農業部首次正式將品牌建設作為提高農業綜合效益和競爭力、促進農業增效和農民增收的全局性戰略手段來抓。2018年6月，農業農村部印發《關于加快推進品牌強農的意見》。此后，自2019年起，中央一號文件連續三年提出發展特色農產品品牌，打造農產品知名品牌的重點任務。習近平總書記講：“糧食也要打出品牌，這樣價格好、效益好！”所以，應立足中國特色，以“政府主導”和“企業主體”兩輪驅動，建立區域公用品牌和企業品牌共同驅動的農產品品牌體系。

（1）農業品牌建設的前提：品種和品質。一方面，品種是創立品牌的源頭。種子是農業的芯片，是農產品市場競爭的起點，是品牌創造的源泉，是核心競爭力。品種包括特色品種和創新品種。首先，一方水土養一方農作物。特色品種的選擇大多與當地的自然稟賦、地理環境、歷史文化等相關，需要深入挖掘和提煉，尋找品牌的內在價值和消費者集體意識的共鳴。比如柚子，以容縣沙田柚最為出名。雖然在廣東、福建、重慶等地引進栽培了大量品種，但僅在原產地容縣有獨特的蜜味，入口無殘留，深受消費者青睞，成為柚子之王。其次，創新品種是先進生產力的代表，需要通過技術創新優化品種、改良品種。例如，溫氏新雞種大大提高了雞的抗病毒能力，生長速度比4號竹絲雞節省17天，大大降低了養雞成本。品牌要依托特色品種或創新品種，進行長遠的戰略考慮和布局。另一方面，品質是創立品牌的基礎。隨著經濟的快速發展，城鄉居民收入水平顯著提高，人們追求更高品質的消費，低質低價的農產品將被市場拋棄。并且，在數字經濟時代，互聯網信息更加透明，進而倒逼農產品質量的提升。比如，新西蘭獼猴桃起源于中國，經過數十年的優化和改良，培育出品質優良的金果和紅果，如今新西蘭佳沛奇異果已成長為全球最知名的水果品牌。品牌建立在品質的基礎上，而品質的背后是技術水平、組織水平和管理水平的提升，只有完善技術體系，構建標準化體系，農產品品質提升才會有保障。

（2）農業品牌建設需要雙輪驅動：政府制旗，企業扛旗。區域經濟發展必須依托特色產業，特色產業的認定、規劃和發展應由政府主導。在農業品牌建設中，政府要發揮引領和引導作用，做好頂層設計、資源整合和服務平臺建設等工作。政府主導兩件大事：一是產業的選擇和培育，二是區域公共品牌的打造。主要包括產業規劃、公共品牌定位、資源整合、平臺搭建、傳播推廣、市場主體培育和組建等。比如，2020年，甘肅省寧縣蘋果種植50萬畝，產量突破50萬噸，產值達到25億元，帶動農民人均年收入增加3727元。2021年，廣西恒州茉莉花年綜合品牌價值達到215億元，已成為全球最大的茉莉花產業基地。可見，區域公共品牌領導下的主導產業對區域經濟的推動作用巨大。

但是，如果只注重區域公共品牌的打造，而忽視市場品牌，假冒偽劣產品等問題將層出不窮。比如，根據公開數據計算，陽澄湖大閘蟹、五常大米、西湖龍井、贛南臍橙等知名地區公共品牌在市場上流通的近90%是假貨。造成這種情況的主要原因是區域公共品牌有很高的知名度，很多商家都來“搭便車”，造成市場上魚目混珠、劣幣驅除良幣的現象。因此，要順應市場邏輯，培育和推動一批值得信賴的企業將企業品牌推向市場。只有當企業品牌打響時，區域公共品牌才能真正受益。

總的來說，建立農產品區域公共品牌和企業市場品牌雙品牌機制，政府規劃和制定農產品區域公共品牌這面旗幟，做好產業選擇與規劃，對區域內的企業和農戶提供公共服務和價值賦能；龍頭企業是旗手，推出企業品牌，是區域經濟名片。政府和企業各司其職，共同驅動，農業品牌才能走得更遠。

（二）賦能架構：商品化服務

農業發展是一項復雜的系統工程，農業產業鏈涉及農產品生產資料供給、農產品生產、加工、運輸、倉儲、銷售等各個環節，包含農戶、企業、金融機構、科研機構等諸多主體，其穩定運行直接影響到農戶收入及農產品市場供應。因此，農業組織未來的發展方向是基于數字農業互聯網和價值鏈的平臺化管理和賦能。從渠道看，平臺化管理和賦能需要整合分散的資本和人才，農民提供勞動力、部分資金、農產品，平臺倡導者提供好的標準、好品牌，敏捷供、銷、管等賦能，并確保農戶收入。例如，以商品化處理為例，南寧有一個芒果品種——桂七，雖然品質一流，但極易腐爛，無法大規模經營，研究如何使桂七不腐爛，成為桂七能否順利到達消費者手中的關鍵。如果不打通這個環節，桂七產業就會萎縮；如何突破這個環節，將是桂七產業擴大化的關鍵。

商品化服務使平臺倡導者成為連接消費者和生產者的平臺化運營管理公司，為高品質農產品提供產業生態服務和賦能，解決農業全產業鏈各環節的問題，幫助產業迎來新的機會。

（三）基石：數據、人才、技術體系

1.數據：農業平臺生態系統的新生產要素。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正式將數據列為新的生產要素，數據作為一種生產要素，已經從投入階段發展到產出和分配階段。信息技術與農業產業鏈有效融合產生的數據要素，對于改造傳統農業、轉變農業生產方式、優化農業生產經營方式、緩解信息不對稱、激活城鄉要素流動具有重要意義。在農業生產之前，可以根據數據準確預測出種什么、種多少、價格等問題，解決農戶小生產和大市場的矛盾問題；在農業生產中，除了標準化生產外，還能做到實時、精準、高效管理，解決農戶生產效率低下的問題；農業生產之后，數據幫助電商實現更高效的銷售，解決農產品滯銷的問題。總之，大數據、人工智能等技術沖擊了傳統的作業方式，實現了農業產前規劃、產中作業、產后銷售的全方位優化管理。例如，“中國藥材之鄉”浙江磐安利用5G物聯網、區塊鏈、溯源碼等技術提升當地中藥產業“智慧大腦”，摸清了磐安中藥種植的本底。以往當地中藥的品種和數量都是靠人工統計，存在數據信息不準確、滯后的問題，影響當地中藥材產業政策的制定。利用相關數字技術，當地政府部門可以實時掌握中藥材種植情況，相關部門可以對農業生產經營給予更加科學的指導。同時，數字技術實現了農業生產過程和結果的可視化、智能化，改變了傳統的基于農民信用建設的小額信貸或抵押貸款模式，讓真正從事規模化經營的外來農民獲得貸款支持。

但是，當前農業數據的收集和應用也存在問題。一是數據來源有限。農業數據與我們日常生活中遇到的場景有很大不同。目前，農業數據的來源只有高空監測和土壤監測兩種類型。二是數據不夠精確，有些數據不能反映現場的真實情況。很多信息還沒有收集到，比如植物的生長參數在各個時期如何變化，輪種會如何引起土壤變化，等等。另外，雖然有些數據很詳細，但還不夠真實。大學和科研機構擁有大量的基因組序列數據，但這些作物一般生活在溫室或培養箱中，其生長環境單一，難以體現野外的真實場景。三是農業數據公司的數據存儲比較分散，無法與其他公司共享，沒有形成規模效應。

2.人才：農業平臺生態系統的根本。數字時代，雖然核心生產要素是數據，但歸根結底還是以人為本，農業農村數字人才是強農興農的根基，是農業平臺生態系統建設的根本，要充分調動人才的活力和潛力。當前階段，農業農村數字人才的結構性短缺，是阻礙農業平臺生態系統轉型發展的突出問題。主要體現在：

一是缺乏洞察行業趨勢，把握行業發展機遇，推動農業產業鏈整合升級，實現數字技術與農業的融合創新，敢于擔當、實現共贏的平臺倡導者。數字時代，傳統農產品的組織模式以不可預知的速度向智能互聯產品和生態平臺轉變，需要平臺倡導者具備戰略前瞻性、市場敏感性、產業整合力和團隊領導力，組織各種資源，實現價值創造。平臺倡導者是數字經濟賦能鄉村振興的第一推動力。

二是缺乏生產經營能力強、數字素養高的農民合作社帶頭人。2021年，我國家庭農場主、農民合作社帶頭人達到549萬人，成為現代農業生產經營的主力軍，但農民合作社帶頭人基礎仍然薄弱，規范化經營意識有待加強，拓展服務能力有待提高，連接農戶的橋梁作用沒有充分發揮。

三是缺乏既具備數字素養又具備豐富業務經驗和管理技能的新一代技能型農民。在“大國小農”的基本國情下，我國農業經營主體仍較普遍存在集約化水平不高、產業鏈條不完整、經營理念不夠先進等問題，區域性不平衡問題突出。農業勞動力在農業知識、勞動技能、經營素質和管理經驗等能力不足，不能充分適應現代農業發展的新要求。如何將更多小農戶納入更具組織性和產業化的平臺生態系統中，以集約化思路解決其收入不穩定、生產經營質量不高等自身無法破解的瓶頸，是下一階段體系建設與完善的關鍵點。

3.技術體系：農業平臺生態系統的關鍵生產要素。技術體系是農業平臺生態系統的關鍵生產要素。《“十四五”全國農業農村科技發展規劃》指出，把高水平農業科技自力更生作為農業農村發展的戰略支撐，圍繞基礎前沿熱點、關鍵核心技術卡點、產業發展升級痛點、農村建設發展重點，特別突出品種、地力、農機、植保、防災等關鍵環節和生物育種、基因編輯、黑土地、鹽堿地、大豆、油菜、生物安全等重點領域，挖掘糧食作物增產潛力，保障國家糧食安全，支持和引領農業高質量發展和鄉村振興。

綜合來看，目前技術體系的問題體現在種植技術體系和IT智能技術體系兩個方面。一是種（養）植技術系統性不強。以種業為例，數字時代，育種技術進入到常規育種技術+現代生物育種技術+信息化育種技術階段，單一技術并不能提高種子的品質改良、高產高效、抗病毒等綜合性能。但是目前我國農業的種（養）植技術單一，缺乏以市場為引導的自主創新技術體系，已成為制約整個農業發展的“卡脖子”問題，尤其是玉米、大豆、蔬菜，對進口種源依賴十分嚴重——我國大豆、玉米單產水平不到美國的2/3，高端蔬菜種子50%以上來自外國種企。同時，現有技術體系是圍繞如何提高產量的大體系，已經不適應如今消費者的高品質需求，也就是說高品質的現代技術體系還沒有形成。二是IT智能技術體系不夠成熟，對農業知識和產業了解不夠。數字經濟時代，數據是新的生產資料，算力是新生產力，算法是新生產關系。IT智能技術體系的問題在于，IT智能技術的突破主要是在算法、算力和數據上，而在算法和算力這兩項研究上，目前技術還不成熟；與傳統組織不同的是，數字時代組織的核心在于利用數據中臺和業務中臺，根據客戶需求和企業整體戰略目標、價值效益訴求，依賴數據、算力和算法，自動組建新的小微組織（最小作戰單元），并實現企業資源自動配置、自動優化調整和最大程度地活化利用。要用好數據，就要求農業數據企業不僅要對農業有深刻的理解，還要熟悉數據清洗和分析。當前面臨的一個關鍵問題是，那些掌握了人工智能技術的企業，往往對農業知識和產業了解不夠。數據收集只是開始，真正的挑戰是如何在農業整個生產過程中將IT智能技術落地和轉化。

四、農業平臺生態系統實現機制

平臺生態系統是新生事物，也是一個開放的系統，需要政府、農戶、平臺企業、互補廠商、金融機構、科研機構等相互信任和積極參與，形成網絡效應，所以動力機制在初期尤為重要。同時，平臺生態系統的最終目標是提供品質優良、價格公道的產品和服務，以獲得消費者的信任，因此需要約束機制保障農產品安全和品質，滿足消費者更高的需求，從而使平臺生態更加繁榮。

（一）價值共創機制

1.多主體協同機制。農業平臺生態系統的創建不僅是農戶單方面的任務，還需要政府引導、農戶參與、平臺倡導者推動、農業協會指導，淘汰低產量、低品質品種，加大高產量、優質品種的種植和培育力度，提升農產品的產量、口感和品質。通過龍頭企業和金融機構、科研機構等賦能組織的參與，以及農村合作社的合作，農戶和小微企業可以將農產品做到精細化、專業化、持久化。同時，圍繞地方地理標志農產品和優勢農產品，積極拓展農產品產業鏈，優化農產品配套產品、相關產品、深加工產品布局，不斷提高農產品附加值。

2.鄉村人才激活機制。激活農村人力資本，塑造新一代農民、新一代小微企業主、新一代農民企業家，讓農業人力資本實現價值最大化。一是以點帶面，培育引領人才。在農村地區，榜樣人才、標志人才、引領人才能夠帶來很好的示范效應，起到拉動當地經濟發展的作用，這已被我國很多“淘寶縣”“淘寶鎮”及“淘寶村”所驗證。加大從村致富能手、外出務工經商人員、復員退伍軍人中培養選拔農村帶頭人的力度，并注重吸引高校畢業生、機關企事業單位優秀黨員干部到鄉村任職。二是注重新一代技能型農民的培養，通過引領人才的榜樣及標桿效應，吸引當地更多人才加入，并鼓勵他們進行經驗分享、經營幫助、發展帶動等。當地政府、平臺企業及行業協會定期圍繞當地所需，舉辦各類種植、養殖技術培訓、職業培訓、網店運營培訓、經營管理技巧培訓等，提升農戶的水平與技能。同時，平臺倡導者也可以積極參與新農人、優秀團隊的培養工作，當地政府通過政策扶持鼓勵新農人、優秀團隊積極參與到當地農產品生態平臺系統的建設。可以說，培育有能力、有信譽的引領人才和培養新一代技能型農民，真正實現了“把黨建立在連隊”上，實際上是在基層真正建立了一套組織體系，使得平臺生態系統能夠扎根于最基層，真正貼近農戶。

3.技術創新機制。一是種植研發創新。農業是一個涉及多個學科的產業，構建高質量的技術體系，沒有捷徑可走，必須加大種植技術創新投入。種植技術投資周期長、投資大，要舍得投、長期投、持續投。二是采后處理創新。采后保鮮是一項高科技，為了保鮮，中國農產品常被披上“毒衣”。解決這個環節的問題，不僅涉及供應鏈技術，還涉及安全、環保、保鮮技術的研發。三是零售研發創新。數字時代，新零售的核心是綜合運用互聯網技術，實現線上線下、從農場到餐桌的有機融合，進而提升消費者的購買體驗，實現“新與心”的銷售。因此，零售技術也要不斷創新迭代。

（二）價值分配機制

馬基雅維利認為，如果一件事情不能使所有參與者受益，這件事情就不可能成功，如果成功也不能持久。數字時代確實如此，過去的經驗往往是零和博弈，現在是要讓參與者都得利。張文鋒（2019）對平臺生態系統的價值分配進行了實踐和研究，他認為平臺倡導者與合作伙伴進行生態合作，平臺倡導者創造80%的價值，合作伙伴創造20%的價值，按正常平均化或利己主義的思維方式，平臺企業應該拿80%的利益，合作伙伴拿20%，但實踐結果是很少有合作伙伴愿意與平臺倡導者合作。但是，如果改變價值分配機制，比如平臺倡導者創造了80%的價值，卻只拿走20%的權益，80%給生態合作人，合作伙伴大都愿意和平臺企業合作，因為合作伙伴都可以在合作中被賦能，經營和管理更加有效，收益也更有保障。比如華為、溫氏、百果園等均通過利他的價值分配機制，吸引了合作伙伴加入。所以，從利己主義到利他主義，是構建生態合作關系的一個關鍵原則，主觀利他，其實客觀利己，激發合作伙伴共同創造價值的動力。價值分配的形式可以更加靈活，比如溫氏采用全員持股計劃，吸引了6000多名農戶的加入，真正實現了利益共同體和事業共同體。

（三）動力機制

首先，生態平臺系統最本質的特征是演化，而不是規劃，而生態演化具有高度開放性和不確定性。因此，新一代生態平臺的倡導者，都必須先有更大的胸懷去利他和開放。其次，如果沒有目標，就沒有凝聚力，就無法形成生態系統。想要影響生態系統的演化，必須有共同的愿景和使命。愿景和使命是對未來的前瞻性判斷，相信的人越多，就會有越多的人加入這個生態，生態的勢能就越大。蘋果、華為、海爾、阿里巴巴、百果園等平臺倡導者在初期均用很多時間去“布道”，吸引有共同事業追求的合伙人加入，最后形成各自行業的平臺生態系統。因此，新一代生態平臺的倡導者，要成為成功的“布道者”，用共同的使命、愿景和夢想去凝聚人才。

（四）約束機制

市場設計大師、諾貝爾獎得主、經濟學家Alvin Roth（2007）認為，一個設計良好的市場需要通過透明度、質量或者保險等來增強市場的安全性，從而保證在市場上產生良好的互動。約束機制最關鍵的是質量控制機制和客戶評價機制。

1.質量監控機制。農產品生產過程復雜，不確定因素多，存在諸多質量安全隱患。農業企業與產前、產中、產后服務的各個節點相連接，種子（種畜禽）企業、種植（養殖）企業、化肥（飼料）企業、農藥（獸藥）企業、糧食（肉蛋奶）加工和銷售企業等應運而生。農產品質量安全隱患，包括來自生產過程的不穩定因素；也有農產品生產加工中投入品和添加劑使用的不確定性因素，如農田土壤成分、水和空氣質量、畜禽養殖環境、種子（種畜禽）、肥料（飼料）、農藥（獸藥）、農機具、能源、農場（牧場）選址等。農產品從農田或農場收集后，經過初步加工、儲存、運輸，分銷到消費者的廚房和餐桌，也是一個復雜的系統工程，存在很多不確定因素，導致食品安全問題。可見，農產品質量安全與產業鏈的各個節點息息相關，要確保農產品質量安全，必須關注整個產業鏈的各個節點。因此，質量監控機制可以借鑒區塊鏈思維，覆蓋到所有分布式節點上。要求參與者的所有行為信息必須公開記錄在“同一個賬本”（信息系統）上，做好工作日記，不得篡改或隱瞞，向上報告，并建立檔案，這是防止“叛徒”出現的重要機制。因為如果一個分布式節點背叛了整個大網絡，一旦成為“叛徒”，人人都會知道，人人都會排斥，這個節點就無法生存。每個節點都會趨利避害，質量監控機制使得節點因害怕失去公信力而得到約束。

2.客戶評價機制。消費者在網上購物時，習慣分三個步驟：搜索、按銷量排序、查看客戶評價。“按銷量排序”就是看“成功案例”的數量，“看評價”就是看“客戶評價”的質量。相關數據還顯示，超過70%的人會關注平臺上的客戶評價。客戶評價來自真實用戶的體驗，比制造商或零售商的產品介紹更可靠。因此，客戶評價對用戶的購買決策影響很大。同時，客戶評價也包含重要信息，對企業具有重要價值。要擺脫對簡單文本挖掘軟件的依賴，需要組織專業的運營團隊，收集分析客戶在評價和聊天記錄中提出的問題，通過數據挖掘和算法，從客戶評價中找出對某一產品的評論，在此基礎上，分析這些評論，挖掘出這些產品的主要特點，進一步發現消費者對這些特征的看法和態度。另外，還需要建立“神秘客戶”檢查制度等監督評價機制，不斷提高農產品質量和客戶滿意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