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同富裕：歷史演進、國際對比與政策啟示

○陳衛東葉銀丹劉 晨,2

1.中國銀行研究院 北京 100818

2.北京大學經濟學院 北京 100080

一、共同富裕成為下一階段政策主要目標

（一）共同富裕政策的提出

共同富裕一直以來都是我國堅持的發展目標和政策方向，但在不同的發展階段，共同富裕的側重點有所不同（鄧宇，2021）。改革開放初期提出的“先富帶動后富”，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是在當時發展水平較低的情況下，實現共同富裕的第一步。黨的十三大提出“我們的分配政策，既要有利于善于經營的企業和誠實勞動的個人先富起來，合理拉開收入差距，又要防止貧富懸殊，堅持共同富裕的方向，在促進效率提高的前提下體現社會公平”。近年來，隨著我國發展水平提高，以及房地產和金融市場的快速發展，居民收入與財富差距對擴大內需、促進經濟發展的制約逐漸顯現。2020年，我國順利消除絕對貧困，實現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目標。這是推動共同富裕取得的重要成果，也為未來進一步縮小貧富差距奠定了良好的基礎。十九屆五中全會以來，共同富裕成為政府、市場高度關注的問題（見表1）。從中央領導重要講話和相關文件傳達的精神來看，共同富裕包括以下幾方面的含義。

表1 主要會議和領導人講話關于共同富裕的精神指示

第一，共同富裕不是“劫富濟貧”，而是以高質量發展為基礎，不斷做大蛋糕，促進中等收入群體擴大。市場上有觀點認為未來政策方向將向公平一邊倒，這與我國當前經濟發展階段并不相符。我國還是一個發展中國家，高質量發展是未來經濟發展的重心。共同富裕的實現仍需要以增長為基礎，共同富裕橄欖型社會的構建思路不在于通過向富人征稅補貼窮人，而在于通過促進經濟增長，做大蛋糕，從而帶動中等收入群體擴大。

從經濟理論看，貧富差距與經濟增長之間存在倒U型關系，提高發展水平、提升全球競爭力是降低貧富差距的重要基礎。美國經濟學家庫茲涅茨將經濟增長與貧富差距的關系總結為“倒U形曲線”或稱“庫茲涅茨曲線”（Kuznets S，1955）。這一理論認為，經濟發展過程中的創造與破壞，將重塑社會和經濟結構，從而影響收入分配結構（羅明忠，2022）。在經濟發展初期，尤其是在國民人均收入從較低水平上升到中等水平時，收入分配狀況趨于惡化；但隨著經濟繼續發展，當收入邁過中等收入水平時，收入分配狀況逐步改善。多國數據也表明，發展水平越高的國家，越有能力和條件降低國內貧富差距。因此，保持一定的經濟增速、持續提高發展水平是我國實現共同富裕的重要途徑。

從我國實際來看，持續提高全球競爭力、做大蛋糕是實現共同富裕的重要基礎。當前我國人均GDP剛超過1萬美元，年人均可支配收入僅為3.22萬元人民幣左右。在此發展階段，若共同富裕只注重分蛋糕，通過三次分配調節財富和收入，則由此實現的平均化僅僅是低水平平均，而不是共同富裕。此外，不合理的二次和三次分配調節，可能導致稅負加重、打擊發展積極性等問題，造成經濟發展動力和國際競爭力減弱。因此，現階段我國追求共同富裕的首要目標和前提是通過推動技術創新、提高勞動力素質等方式，提升全要素生產率，提高國際競爭力。

第二，共同富裕不是簡單的均貧富，而是通過完善制度，以市場化、法制化手段分好蛋糕。關于共同富裕如何推動公平，市場上有些觀點擔憂我國將以行政手段等方式實行均貧富，對高收入群體造成打擊。共同富裕不是簡單的均貧富，不是同等富裕、同步富裕，不是徹底消滅貧富差距，而是在發展的基礎上，通過市場化、法制化手段的改革、調整、完善，鼓勵勤勞致富、創新致富，鼓勵辛勤勞動、合法經營，打擊壟斷和非法不合理收入，推動共同富裕。

第三，共同富裕旨在形成居民物質和精神共同富裕、勞動積極性充分調動、發展成果全民共享、兜底政策更加完善的良性社會發展狀態。一是共同富裕強調居民物質和精神生活同步富裕，發揮好兩者之間的相互促進關系，推動居民幸福感和獲得感提升。二是共同富裕不是對低收入群體進行無條件政策傾斜、無差別幫扶補貼，而是通過創造更多工作機會，改善工作環境，強調勞有所得，增強勞動者的獲得感和回報，充分調動全民勞動的積極性，共同創造更多財富。三是共同富裕強調發展成果由全體人民共享。針對老弱病殘等確有困難的群體，政策將加大支持力度。同時，提高教育、社保、醫療、住房、養老、扶幼等民生領域的保障水平，提高這些領域的均等化程度。

二、我國收入財富分配、代際流動情況及其原因

（一）我國收入財富分配與代際流動情況

1.我國收入差距總體處于國際中等水平。從我國收入差距的變化來看，收入差距與發展階段關系較大。根據世界不平等數據庫（World Inequality Database）的數據，2019年我國收入最高的10%群體占有約41%的居民總收入，相當于1980年的1.52倍，并且這一情況在城鎮居民中更加嚴重。新中國成立以來，我國收入差距變化主要可分為四個階段：第一階段從新中國成立初期到1978年改革開放，我國基尼系數處于較低水平，但城鄉收入差距較大。主要原因是在當時優先發展重工業的戰略下，工農業剪刀差拉大造成了城鄉差距擴大。但在計劃經濟下，受人民公社體制以及國企工資等級制等影響，農村內部、城市內部的收入差距較小。第二階段從1978至1985年，城鄉收入差距快速縮小，帶動基尼系數較大幅度下降。主要原因是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的推行以及農產品收購價格的提升，解放了農村生產力，提高了農民收入。第三階段從1985至2008年，城鄉、區域、行業差距進一步拉大，基尼系數持續上升至歷史高點。這一方面是工業化、市場化轉型及全球分工深化的一般規律，另一方面是由于我國當時對土地、勞動力等要素市場存在制度性約束，導致要素價格扭曲，改革初期優先發展東部導致資本在區域間配置不平衡。GDP目標考核及分稅制下，地方政府“重經濟建設輕民生”“重資本輕勞動”，稅收制度再分配調節作用不強。第四階段從2008年至今，城鄉、行業差距縮小，基尼系數總體趨于下降。主要原因在于隨著一系列惠農、扶貧政策的出臺實施，農村地區加快發展，同時農村地區勞動力城鎮化、市民化水平逐步提升，城鄉收入差距逐漸縮小。而近年來由于資本無序擴張、房地產業過快發展等原因，基尼系數有抬頭趨勢。

較之于其他國家，當前我國收入差距處于全球中等位置。從基尼系數來看，我國收入差距情況與加拿大、歐洲等國家相比還有較大差距，但要好于美國，以及土耳其、菲律賓、阿根廷、巴西等大多數發展中國家①世界銀行的基尼系數數據與國家統計局數據存在一定差異，本文在進行國際比較時采用世界銀行數據。（見表2）。從高收入群體占比的角度看，2019年，日本、韓國、美國等發達國家，以及印度、俄羅斯等發展中國家前10%收入最高的群體占全部居民部門總收入比例均高于我國（如圖1所示）。我國作為人均GDP剛剛突破1萬美元的發展中國家，收入差距情況能夠保持在國際中等、相對可控水平，這一方面是由于我國國有企業制度、土地公有等社會主義制度為穩定收入差距提供了基礎保障；另一方面是由于我國在過去注重效率的發展過程中，也兼顧了公平，不斷完善減貧、社會保障等方面的支持政策。

表2 各國基尼系數

第一，國有企業對收入分配改善發揮了一定積極作用。一是國有企業具有較強穩定性，在經濟困難、危機時期，較之于其他類型企業裁員更少，繼續承擔保就業的社會責任（文強、楚天舒，2019）。二是由于國有企業性質，以及國有企業高管限薪政策等原因，國有企業高管與普通員工的薪酬、福利差距較小。三是國有企業通過稅收貢獻等方式支持財政，并通過財政二次分配促進收入分配。國有企業占工業產值20%左右但創造了40%左右的稅收，并且通過股息、紅利極大支持了財政收入增長。四是國有企業大多在基礎設施、基本公共服務等領域，由于其產品、服務價格關系民生，往往不采取市場化定價方式，而是國家統一調控（往往低于市場價格），這在很大程度上保障了低收入群體維持基本生活。五是國有企業是很多產業中的領頭羊，在全球競爭中發揮重要作用，有效帶動國內相關行業及上下游產業發展，推動蛋糕做大。

第二，土地公有制有利于城鎮化推進，保障了農村經濟“蓄水池”的作用。土地公有制有效避免了土地資源向少數人集中，并且降低了土地使用成本，使得國家基礎設施建設、城鎮化建設得以順利開展。此外，我國農村長期以來都發揮就業“蓄水池”和“減緩器”作用，這與我國土地公有制密不可分。一方面，土地公有制為農民生活、就業提供了靈活性，大大減少了城市中的赤貧人口和貧民窟，有效降低了社會不穩定性。另一方面，在大批青壯年進城務工的背景下，土地公有制還滿足了農村留守人員的基本生活需要。

第三，集中全國力量完成脫貧攻堅。自新中國成立以來，中國政府一直致力于農村扶貧工作，尤其是1978年改革開放以來，扶貧工作加快推進。1978年至2000年，我國貧困人口從2.5億人減少至3000萬人，貧困人口占農村人口比重由30.7%下降至3%左右。2013年我國開始實施精準扶貧，2015年啟動脫貧攻堅，并于2020年順利完成全面脫貧工作，在此過程中，我國財政轉移支付發揮了較大作用。2012—2020年我國中央財政專項扶貧資金投入6896億元，2021年中央財政銜接推進鄉村振興補助資金1561億元，精準落實幫扶措施，加大對產業扶貧、就業扶貧的支持，著力解決“兩不愁三保障”等突出問題。

第四，養老、就業等社會保障制度不斷健全。2011年7月1日，《中華人民共和國社會保險法》正式實施，新中國社會保險制度首次有了最高立法機構制定的專項法律。黨的十八大以來是我國社會保障改革力度最大、發展速度最快、覆蓋范圍最廣的時期，也是集中解決人民最關心最直接最現實的利益問題，解決群眾“急難愁盼”問題最多的時期。當前，我國建成了世界上最大的養老金保障體系。截至2021年5月底，我國基本養老保險覆蓋10.12億人，其中職工養老保險參保人數達到4.6億人，城鄉居民養老保險參保人數達到5.47億人，領取養老金人數接近3億人。就業保障方面，我國實行保生活、防失業、促就業的失業保險制度，為援企穩崗和技能提升發揮了舉足輕重的作用。近年來，我國始終高度重視失業人員的生活保障和再就業培訓，持續提高失業人員再就業能力。按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就業促進法》規定，失業人員在一定時間內可以到當地街道、居委會、村委會等基層辦事處申請就業援助，申請成功后會安排就業培訓并安排相應崗位。近年來，一些傳統業態開始被新興業態加速替代，部分低技術勞動者失業增加。對此，多地實施普惠技能培訓補貼政策，加大對跨境電商、直播電商、智能制造等新興熱門崗位的再就業培訓力度，幫助轉崗職工培養新技能，提升勞動力隊伍的整體素質。

2.較之于收入差距，我國居民財富差距相對更大。財富差距是與收入差距相近的一個概念，兩者都是反映貧富差距的指標。直觀理解上，收入差距反映的是流量或增量上的差距，而財富差距反映的是存量或累積上的差距。財富分化加劇是收入差距拉大的必然結果，反過來財富分化又會進一步加速收入分化。我國基于居民財富計算的基尼系數長期高于收入基尼系數②財富基尼系數來自瑞信全球財富報告，收入基尼系數來自國家統計局。。根據世界不平等數據庫數據，當前我國持有財產最多的10%群體占有約67%的財富，這一比例與歐美等發達國家相當。人民銀行調查統計司《2019年中國城鎮居民家庭資產負債情況調查》的結果相對保守，但這一比例也高達48%。從國際比較的角度看，我國居民財富差距處于中等位置。從前10%人群持有的財富比例來看，當前我國情況好于美國，但不及歐洲（如圖2所示）。但較之于20世紀初期正處于經濟大發展時期的美國和歐洲，當前我國財富差距情況要好得多。20世紀初期，美國最富有的10%群體占有的財富比例一度超過80%；而英法德等歐洲國家這一比例甚至接近90%。

3.代際收入流動性較弱并且存在城鄉分化現象。根據中國家庭追蹤調查數據庫（China Family Panel Studies，CFPS），將數據庫中樣本（包括父輩和子輩）的收入，分別按照分位數劃分為五個等級，分別為低收入（0%—20%）、中下收入（20%—40%）、中等收入（40%—60%）、中上收入（60%—80%）、高收入（80%—100%）等級。研究發現我國代際收入流動性整體較差，并且城鄉居民代際收入流動性變化趨勢不同。

第一，我國代際收入的流動性減弱、慣性增大。本文將代際收入慣性定義為子輩收入等級與父輩收入等級保持一致，即子輩的收入所在分位數區間與父輩收入所在分位數區間一致。計算發現，近十年來，我國居民收入的總慣性逐步上升，2010年，子輩與父輩在同一收入階層的比例為23%左右，到2018年，這一比例上升至26%左右。這表明代際收入的流動性減弱，階級固化情況有所加重（見表3）。從結構上來看，2010年左右，中等收入階層的收入代際慣性相對較小，代際之間發生收入階層變化的可能性較大；而近年來，各收入階層的收入代際慣性率都趨于穩定，在26%左右。

表3 各收入階層代際收入慣性率

第二，農村和城鎮不同收入階層的流動性趨于分化。過去的十年間，城鄉之間代際收入流動性總體差別不大，2018年城鎮和農村的代際收入慣性率均為25%左右（見表4）。城鎮和農村的低收入群體代際收入慣性變化趨勢相反。農村低收入群體的收入代際流動性好轉，慣性率從2010年的34%下降至2018年的26%；而城鎮低收入群體的代際收入流動性趨于惡化，慣性率從2010年的15%上升至2018年的27%。城鎮和農村高收入群體代際收入慣性都趨于好轉。城鎮和農村的高收入群體的代際收入慣性率分別從37%和20%下降至29%和17%。

表4 城鄉代際收入慣性率對比

第三，城鎮代際收入向上流動更趨困難，農村代際收入向上流動更加容易。城鎮居民代際收入向上流動與向下流動之比從2010年的1.34下降至2018年的0.93。得益于扶貧等政策支持，農村居民代際收入向上流動與向下流動之比從2010年的0.73上升至2018年的0.94（見表5）。從不同收入階層來看，城鎮居民除了低收入階層外，其他階層向上流動的比率都趨于下降，尤其是中等收入階層和中下收入階層下降幅度十分明顯，2010—2018年，下降20個百分點以上。農村居民除了中上收入階層外，其他收入階層的代際收入向上流動比率均有所上升，其中，中等收入階層上升最明顯，超過10個百分點（見表6）。

表5 代際收入向上流動與向下流動比例之比

表6 城鄉各收入階層代際收入向上流動比率

（二）我國收入財富差距的原因

1.城鄉、區域、行業差距是我國收入差距的主要原因。第一，城鄉收入差距處于國際偏高水平。較之于其他國家，我國收入差距問題還疊加了區域不平衡、城鄉不平衡問題（楊燦明、孫群力，2019）。長期以來，城鄉差距一直是我國收入差距中最重要的貢獻因素（見表7）（陳建東，2010）。當前我國農村地區仍以中低收入人群為主。盡管20世紀以來，在一系列惠農政策、扶貧政策的作用下，城鄉差距顯著縮小，但仍高于國際平均水平。據國家統計局數據，2020年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為4.38萬元，而農村居民僅為1.71萬元，城鄉收入比為2.56倍。國際上，發達國家如英國、加拿大的城鄉收入比約為1，發展中國家印度、越南、尼日利亞、烏干達等的城鄉收入比也只有2左右（李實等，2021）。此外，城鄉居民資產性收入差異巨大，也是導致我國城鄉收入差距問題的重要原因。城鄉居民財產性收入之比在2013年達到13.09的高位，此后一直保持在11以上，而2019年城鄉居民的工資性收入比僅為3.88，遠遠低于財產性收入比。

表7 城鄉差距對我國基尼系數的貢獻率超過60%

第二，區域收入差距趨于減小但仍處于較高水平。從收入角度看，人均可支配收入的地區分布呈現“東部強于中西部”的特點。我國東部地區與西部地區的收入比在2006年左右一度高達1.9∶1左右的水平，近年來隨著新時代西部大開發政策的推進和落實，東西部地區收入比逐步降低至1.7∶1左右水平。此外，各個崗位的平均工資都呈現出東部高于中西部和東北地區的現象，尤其是中層及以上管理人員和專業技術人員，其他地區平均工資僅為東部地區的60%至70%。從財富角度來看，根據人民銀行調查，2019年東部地區居民家庭戶均總資產為461萬元，分別高出中部、西部、東北地區197.5萬元、253.4萬元和296萬元；北京、上海和江蘇的居民家庭戶均總資產最高，新疆、吉林和甘肅最低，其中北京約為新疆的7倍。

第三，行業收入差距明顯，高收入行業平均工資為低收入行業四倍。國家統計局2020年規模以上企業分崗位就業人員年平均工資數據顯示，工資較低的住宿餐飲等行業僅為5萬元左右，電力、熱力、燃氣及水生產和供應業，信息傳輸、軟件和信息技術服務業，科學研究和技術服務業，文化、體育和娛樂業的平均工資水平較高，均超過10萬元。收入最高的信息傳輸、軟件和信息技術服務業，平均工資為住宿餐飲業的3.7倍，其中中層及以上管理人員、專業技術人員、辦事人員和有關人員、社會生產服務和生活服務人員四類崗位平均工資分別為34萬元、20萬元、12萬元和12萬元（見表8）。

表8 2020年分行業分崗位就業人員年平均工資（單位：元）

2.我國財富差距較大的主要原因。第一，房地產過快發展是拉大財富差距的主要原因。從財富構成要素看，房產是我國居民財富中十分重要的組成部分。《中國家庭財富調查報告（2019）》顯示，房產凈值占家庭財富比重為70%左右，人均房產凈值是人均可支配收入的4倍左右，是家庭財富的最重要組成部分。過去一段時期，房地產價格上漲在提高居民財富的同時，房價上漲過快、漲幅不均也在較大程度上加劇了貧富差距的分化（陳金至等，2021）。基于中國家庭金融調查（CHFS）數據的研究表明，中國人均家庭財富在2011年為179467元，2017年上升到259254元，其中房產財富增加幅度為人均56386元（Wan G et al.，2021）。房產對于家庭財富差距貢獻占比在2011年為71.86%，2017年上升為75.49%，其中城鎮從74.53%升至76.57%，農村從58.48%升至64.09%。房地產帶來的財富分化不僅體現在有房者和無房者之間的分化，還體現在不同區域以及城鄉之間的分化。2011年至2017年，城鎮居民房產財富增長30.30%，農村居民房產財富增長20.50%，這表明房地產是城鄉財富差距的原因之一。

第二，金融市場特別是資本市場發展帶來的收入效應拉大財富差距。法國經濟學家托馬斯·皮凱蒂在《21世紀資本論》中討論了資本市場發展與貧富差距問題，指出有效的資本市場會造成貧富差距擴大，資本市場越發達，貧富差距擴大越快。這主要是由于相對富裕階層依靠在信息、知識等方面的稟賦，使得其在資本市場的投資收益率高于一般勞動者的工資增長率，并且資本還存在存量積累與代際傳遞效應。20世紀90年代以來我國資本市場快速發展，在支持我國實體經濟發展的同時，也在一定程度上導致了財富差距擴大問題。1990年至2020年，上證綜合指數與我國前1%人群所占財富份額基本同向變動，兩者相關系數超過0.9，呈高度相關性。此外，近年來一些領域監管制度不足帶來的資本無序擴張等因素也是導致居民財富差距擴大的原因之一。根據人民銀行調查數據，當前我國財富前10%群體持有58%的股票、債券等金融資產。

三、國際對比與經驗借鑒

收入差距過大將導致居民整體消費傾向下降，不利于內需擴大，長期來看，還將影響技術、教育等與全要素生產率相關的因素，限制經濟增長潛力。作為調節收入差距的關鍵工具，我國分配制度不斷優化調整。參考國際經驗，當前我國在調節收入差距和財富差距方面，仍有改進空間。

（一）我國勞動報酬比重偏低，不利于初次分配

初次分配主要指由國民收入在市場機制下按照生產要素分配。目前，初次分配占我國居民收入比重的85%以上，對居民可支配收入起決定性作用（如圖3所示）。衡量初次分配效率的參考之一就是國民收入中勞動報酬的比重。在我國最新的2017年收入法GDP中，勞動報酬占比約為48%，與韓國相當，但低于德國、美國（如圖4所示）。我國勞動報酬比重偏低與經濟發展階段有關（王玉玲，2015）。研究表明，勞動報酬比重與經濟發展階段之間存在U型關系，近年來我國勞動報酬比重也呈現出先降后升趨勢。由農業社會向工業化發展的過程中，伴隨著資本深化，生產過程中消耗的資本增多，資本的相對價格上升導致收益分配更傾向于資本。從工業化后期向服務業發展過程中，勞動相對價格上升將帶來勞動報酬占比的增長。

初次分配中提高勞動報酬占比可從兩個方面入手：一是通過轉變經濟增長方式提高勞動生產率和人均產出；二是通過完善各類機制處理好勞資關系，確保勞動者享有與其產出相匹配的勞動報酬。從我國勞動生產率增長率和勞動者報酬增長率數據來看，在過去較長時間內，除金融危機等特殊時期外，這兩項數據基本保持同步變動，2013年以來，勞動者報酬增長率始終高于勞動生產率增長率（如圖5所示）。國際比較來看，當前我國勞動生產率增長率明顯高于美國、歐元區等發達國家，但絕對值還有較大差距。因此，未來我國初次分配調節應當重點聚焦勞動生產率的提升。

當前，中國在提升勞動生產率方面仍有一定的改進空間：

第一，基礎教育和職業教育發展失衡。通過實行義務教育，促進教育機會均等，能夠為更多民眾提供受教育機會，推動整體國民素質提升，從而增加群眾創造財富的信心和能力，有利于經濟、社會的發展和收入差距縮小。職業教育以就業為導向，能夠針對性地培養適應生產、服務和管理的技能型專門人才，能夠提升勞動者特別是低技能勞動力的就業競爭力，從而帶動收入提升。隨著新一代數字技術快速發展，機器替代低端勞動力的趨勢加劇，因此亟需對勞動者進行新的職業技能培訓，推動勞動力轉型升級。此外，職業教育發展對于廣大農村地區富余勞動力是一種全新的教育機會選擇。而當前，相對于大力普及九年制義務教育，我國在職業教育領域發展較為落后。2019年中國研究型和應用型兩大類人才的比例為7∶3，而歐洲為2∶8，美國為3.5∶4.6。為了緩解應用型人才短缺，2019年中國職業學院擴招100萬人，并設置了首批15所職業大學，專門培育高素質技術工人。但是從實際招生情況來看，無論職業學院還是職業大學，都存在生源數量不足且生源質量較差的情況。

一些發達國家已經發展了較為完善的職業教育體系。在德國，每年有60%以上的學生選擇進入職業學校，成為傳承“德國制造”的中堅力量。德國實施雙元培訓制，職業學校的學生僅用30%的時間在校學習必要的理論知識，其余時間則在企業中學習實用技術。此外，德國政府還會根據不同工種的勞動力需求，與企業一同制定教學內容，以確保專業設置不僅能滿足企業和市場的需求，還能保障學生的就業。我國應當堅持推進基礎教育和職業教育協同發展，進一步平衡基礎教育和職業教育，提升勞動者基本素質，發揮教育公平在初次分配中的基礎性調節作用。

第二，制造業生產率需要提高，基礎產業研發有待加強。根據《2019中國制造強國發展指數報告》，2018年中國制造業名列全球第4名，與美國、德國、日本仍有差距（中國工程院，2019）。在生產要素利用效率方面，2018年中國制造業增加值率21.17%，比美國、日本、德國等發達國家低10%以上且差距并未明顯縮小，工業能源消耗接近美國總量。勞動生產率方面，2018年中國制造業勞動生產率28974.93美元/人，僅為美國的19.3%、日本的30.2%和德國的27.8%。此外，2018年中國基礎產業增加值占全球比重的6.40%，僅為美、德的25%左右。

因此，應當以推進科技創新為切入點，以培育新興產業為突破口，推動傳統產業生產率提升和新產業、新業態的形成。根據佩雷斯的觀點，每次技術革命以及新范式的擴散都會逐漸使得整個經濟進一步現代化，逐步將勞動生產率的潛在和實際增速提升到一個新水平（Carlota Perez，2003）。因此，各國高度重視科技創新對勞動生產率的提升。如德國在2013年4月發布《德國工業4.0戰略計劃實施提案》，以確保德國的國際競爭地位，并促進下一代技術的發展和創新。美國也在二戰后逐步形成了以企業創新為主體，企業與高校、科研機構共同合作的國家創新體系。近年來，新一代信息技術與實體經濟加快融合，數字技術被廣泛應用于各個領域，不斷促進勞動生產率提高。同時，數字經濟還帶動產生了更多新就業形態，有效吸納了被自動化所替代的低技術水平勞動者。根據中國互聯網協會相關數據，2019年我國社交電商從業人員規模超過4800萬人，市場規模超過2萬億元。未來，在持續創新推動下，我國新興產業和新就業形態將保持較快發展，有望不斷提高勞動生產率，促進低收入群體收入增長，在初次分配階段進一步改善收入差距情況。

（二）間接稅比重遠高于直接稅比重

經濟規律表明，間接稅往往能夠在一定程度上轉嫁給消費者。由于居民邊際消費傾向隨著收入水平的提高而遞減，從而導致間接稅具有累退性質。當前具有累進性質的個人所得稅和企業所得稅在我國占比約為20%—30%，而具有累退性質的增值稅和營業稅占比在營改增后依然為40%左右，營改增之前更是高達60%左右（如圖6所示）。2019年我國個人所得稅在稅收中的占比為7%，美洲為9%，OECD國家（2018年）平均為24%。此外，我國對工資、資本所得分別采用超額累進稅率和比例稅率制的分類制征稅，當前工薪收入個人所得稅的最高邊際稅率高達45%，但財產轉讓和資本利得的邊際稅率僅為20%。

相比而言，美國個稅制度對工資收入和資本所得統一采用相同的累進稅率，能夠更加準確地反映個人稅收支付能力，提高公平性，而且擴大稅基，減少了逃稅、漏稅行為，對高收入者具有更加顯著的調節作用。同時，貧富階層的稅率差縮減往往會加劇收入差距，自1980年以來美國貧富前10%人群收入稅差從4.3%收窄至2.3%，同期貧富差距拉大，收入比從47升至196。因此，美國依據每年物價水平的變動對個人所得稅征收標準進行調整，并常常根據貧富差距的變化趨勢，調整最高邊際稅率。

（三）房產稅有待推進

房產是我國家庭財富中十分重要的組成部分，也是居民財富不均的主要來源之一（李阿姣，2021）。目前我國房產稅僅在個別城市進行試點，并且稅率低于1%。當前上海作為房產稅試點城市之一，對本市居民家庭首套免征，對兩套及以上房屋征收房產稅，對非本市居民家庭首套征收房產稅，人均面積60平米以內免征，并且按照房屋每平方米價格實行0.4%和0.6%的差別化稅率。具體征稅公式為：年應納稅額=房屋面積×房屋單價③房屋單價采用日本模式的“適當的現價”，上海每年評估一次房價，稅費按上一年評估價格計算，而不是按照購房合同價格計算。×70%×稅率。現有研究表明，上海和重慶試點征收房產稅顯著地降低了收入財富不平等情況（詹鵬、李實，2015）。

大多數發達國家都通過實施房產稅來調節富裕階級收入。以新加坡為例，其房產稅的計稅基礎是房屋的年值（出租一個房間的年租金收入減去物業管理等各類開銷）。對于年值超過8000新元的自住房征收4%—16%不等的房產稅，非自住房屋稅率則沒有起征點，從10%至20%不等。對于低收入的小戶型家庭，通常繳納的稅款較低。同時，自住用房的購房者每年會得到相應補貼和稅款抵扣，而非自住用房者必須全額繳納稅款。2011年和2013年，新加坡政府先后兩次對房地產稅進行改革，改革的核心思路是進一步保護低收入群體，讓高端住戶、高收入的房地產投資者承擔更多稅額。未來，我國需加快推動房產稅試點范圍擴大，爭取早日在全國范圍實施，發揮好房產稅對財富分配的調節作用（劉學良，2019）。

（四）尚未開征遺產稅，缺乏代際收入調節手段

遺產稅的征收主體通常是富裕階層，能夠有效促進收入和財富的再分配，提高代際公平。我國當前尚未進行遺產稅試點，對于何時開征以及如何開征遺產稅等問題仍處于研究探索階段。北京師范大學中國收入分配研究院的《遺產稅制度及其對中國收入分配改革的啟示》報告稱，當前中國已基本具備征收遺產稅的條件，并建議將500萬元作為遺產稅起征點。國務院此前批轉的《關于深化收入分配制度改革的若干意見》中曾要求，研究在適當時期開征遺產稅問題。

當前，大多數發達國家和部分發展中國家都征收了遺產稅。各國征收遺產稅的稅制模式主要分為三類：一是總遺產稅制，即先對遺產總額征收稅款，再進行遺產分配；二是分遺產稅制，先進行遺產分配，再對每個遺產繼承人分別征收稅款；三是總分遺產稅制，先對遺產總額征收稅款，再根據實際情況有區別地對每個遺產繼承人征稅（見表9）。一些發達國家還通過將遺產稅與社會公益捐贈的稅收優惠制度結合，引導高收入群體參與社會公益、慈善捐贈活動，使得二次分配與三次分配形成合力。

表9 當前世界部分國家遺產稅制度

未來，我國需加快關于遺產稅征收時間、征收方式的研究，積極推動試點，發揮好遺產稅對收入分配和代際公平的促進作用。同時，注意合理設定遺產稅稅率，防止財富外流。

（五）養老保障體系仍有待完善

中國社會保障體系不斷完善，覆蓋面不斷擴大。但在人口老齡化背景下，財政保障能力減弱、商業化社保體系發展不足等問題日益凸顯。從2014年開始，我國社保基金已連續5年出現缺口。2018年社保基金收入7.9萬億元，收支缺口已達6000億元以上。同時，我國商業養老保險和企業年金占比依然不足（如圖7所示）。

在提供高社會保障的同時，不少發達國家也面臨公共養老保險壓力增大的問題。比如，德國在老齡化背景下，保障水平偏高造成了較大的財政壓力，起初實行的現收現付制養老模式問題頻現。為了保持養老保險的公平性，德國政府自2001年開始推行李斯特養老金改革。改革主要針對的目標群體是法定養老金減少的公民，對稅負較少的低收入勞動者采用直接補貼，對高收入職工則以特殊津貼的方式從所得稅中扣除。同時，還對雇主和職工向企業年金計劃的繳費和收益實施免稅政策。只要符合規定的條件，銀行存款計劃、私人養老保險、基金儲蓄計劃、養老基金或者直接保險等都可以作為李斯特養老產品。單純借鑒國外在社會保障方面的經驗對于我國當前經濟發展實際而言并不現實，因此未來仍需結合國情持續完善社會保障制度，加快養老保險三大支柱發展和完善。

（六）高收入群體、行業薪酬限制的規范性和針對性有待加強

高管限薪直接針對收入差距過大的根源，具有較強可行性。對高管薪酬設定上限，一方面，有效限制了部分人群超高收入，縮小了企業高管和員工的收入差距；另一方面，高管收入被限可能有助于其他員工收入增加，從而有利于中低收入員工的薪酬提升。我國先后在2009年和2014年頒布了針對國企高管的限薪令，但是相應限薪政策僅針對國企，而我國現實情況中民企高管的薪酬遠高于國企。同時，近年來，部分行業畸形高薪帶來收入分配不公問題愈加嚴重。2018年11月，針對娛樂行業“天價片酬問題”，國家廣電總局發布“限薪令”，對演員高價片酬進行限制。

從國際經驗來看，2008年金融危機以來，隨著民眾對收入分配不公的不滿情緒加劇，國際上掀起了一股高管限薪熱潮。2008年10月，德國議會和德國國會通過德國金融市場穩定法案，隨后成立金融市場穩定基金會（SOFFIN）并發布了一系列條例，其中包括：董事會成員和董事總經理的貨幣薪酬不超過每年50萬歐元，不得支付高管遣散費，在還清款項之前禁止支付除法律要求外的其他獎金。2009年2月，奧巴馬總統簽署了美國復蘇與再投資法案（ARRA），其中對高管薪酬的限制條款包括：擴充金色降落傘（遣散費）禁令范圍和內容；將高管薪酬稅收減免的額度從100萬美元減少到50萬美元；禁止支付或累計獎金，長期股權激勵除外；禁止過度花銷等。法國2012年6月推出《薪酬框架管理政策》，規定國有企業高管薪酬不得超過最低10%工資者平均工資的20倍，并且最高年薪不得超過45萬歐元。

高管限薪在對薪酬結構調整產生積極影響的同時，由于限薪時限、范圍可能具有局限性，容易導致“一刀切”、打擊人才積極性、造成人才流失等不利情況。因此，限薪制度應當結合實際薪酬結構進行設計，同時注重其他配套制度的實施防止外部性。未來隨著各行業發展逐步規范，我國在限薪制度設計和調整上將更加具有針對性。

（七）我國三次分配還處于起步階段，對財富和收入分配的調節作用十分有限

第三次分配，即個人或企業在習慣、道德以及機制的影響下，自愿把可支配收入的一部分捐贈出去，主要是慈善捐贈，最終通過收入階層中的相對富裕人群資金或物品流向相對貧困人群而實現社會收入轉移。多個國家的經驗表明，社會慈善捐助的多少并不直接由國家經濟和社會發展水平所決定，而是受宗教、文化、制度、政策等綜合因素影響。根據英國慈善救助基金會（CAF）發布的《2021年世界捐助指數報告》，排名前列的國家/地區不僅包括澳大利亞、英國、荷蘭等發達國家/地區，也包括印度尼西亞、緬甸等發展中國家/地區。

中國在2021年世界捐助指數中僅位列第85名（共114名），與大部分國家差距明顯。根據中國慈善聯合會發布的《2019年中國慈善捐助報告》，2019年我國接收境內捐贈額占GDP比例僅為0.15%，而發達國家該比例通常都在1%以上。根據美國施惠基金會發布的《2019年美國慈善捐贈報告》，2019年美國個人、遺產捐贈、基金會和公司向慈善機構捐贈了4496億美元，約占GDP的2.1%。由于美國的捐贈口徑包括了個人宗教捐款④2019年美國對宗教的捐贈為1281.7億美元，占比28.5%。，而中國與宗教相關的捐贈不在統計口徑內，因此兩國的實際差距略低于數據顯示的差距，但中國真正實現人人公益仍然道路漫長。

為推動第三次分配發展，發達國家出臺了稅收優惠等鼓勵政策。美國將以個人或者企業為主體的慈善捐贈按照接受捐贈的慈善組織的性質來進行劃分，并分別設立一定的稅收優惠。若個人或企業將慈善捐贈給公益性慈善組織，在整個納稅年度內個人捐贈的扣除額最高可達50%，企業捐贈的扣除額則最高可達10%。同時，對于個人和企業，每年度超出可扣除比例的慈善捐贈可在隨后5個年度進行結轉扣除，這大大激勵了企業和個人參與第三次分配的積極性。若個人或企業將慈善捐贈給私人基金會，以個人為主體的慈善捐贈能夠享受最高20%的稅金扣除，以企業為主體的慈善捐贈不能享受任何稅收優惠。

四、啟示與建議

共同富裕改革的核心方向是有利于中國經濟發展和競爭力的提升，這也是判斷政策有效性的重要標準。推動共同富裕既要提高勞動生產率、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維持通脹水平基本穩定，又要注重分配公平性的提高。

（一）提高勞動生產率，提升全球競爭力

發展是實現共同富裕的基礎，針對當前我國勞動生產率不高、創新驅動作用不強、勞動力總量趨于下降等問題，未來政策需加大對教育、創新等方面的支持力度。一是持續推動創新，加快發展模式轉變。在加大創新支持力度的同時，通過發展技術入股等方式加強對科研人員的激勵，加快發展技術成果轉化機構，培養技術成果轉化專業人才隊伍，提高創新對產業發展的帶動作用。加強對關鍵技術領域資金支持力度，通過完善制度提高資金的使用效率。加快科技體制改革，提高研究人員靈活性，增強對海外優秀研究人員的吸引力。

二是大力推動教育公平，平衡基礎教育和職業教育。教育公平是打破收入和財富代際傳遞、促進收入財富分配均衡的重要手段。建議加大對低收入地區教育經費支持力度，通過提高低收入地區教師待遇，加強教師培訓，推進教師支援、輪換，建立優質的公共線上教育平臺等方式，促進教育公平。此外，教育也是提高勞動生產率的重要途徑，針對當前我國存在的基礎教育和職業教育發展不平衡問題，建議在做好義務教育、高等教育的同時，加大對職業教育、失業人員培訓等方面的支持力度，加強對技能型人才的培養，培育尊重技術型、應用型人才的社會氛圍。

（二）促進農業農村發展，保障農業農村基本穩定

一是提高農業生產附加值，促進農村產業興旺。針對當前城鄉差距是我國收入財富差距的主要來源這一現實，以及我國農村還普遍存在產業基礎薄弱、脫貧人口就業不穩定、政策性收入占比較高等問題，建議：一方面，加快推動農業技術下鄉，促進農業產業化、集約化、現代化發展，延長農業產業鏈，提高農產品附加值。探索、推廣“核心產業+農戶”、新型合作社等有效組織模式，調動農民積極性，發展農產品深加工。同時，推動專業農業技術人員下鄉指導，加強農村教育和農民技能培訓。另一方面，對于有地理位置優勢、特色風土人情、特色農產品等優勢的農村，可加快農業發展與旅游業發展相結合，既堅持綠色發展理念，又提高農民收入。

二是在做好農民基本保障的基礎上，穩妥謹慎推進農村土地市場改革。盡管土地是農民最主要的資產，也是其財產性收入的主要來源，但當前我國農村土地承載著糧食安全、吸納剩余勞動力、保障社會穩定等多重功能，因此在推進農村土地市場改革時，需要特別謹慎。建議首先根據經濟發展、財政能力等情況，適時逐步將進城務工的農民工納入城市社保、醫保范圍，使其得以在城市長期生存。同時，提高農村社會醫療保障的覆蓋面和水平，以社會保障體系替代土地對農民的保障，為土地流轉改革創造好的前提條件。此外，還需加快推動財政、社保、土地聯動改革，緩解數量龐大的農民以及進城農民工給社保、財政帶來的壓力。

（三）加大稅收調節力度，提高調節精準性

一是加強稅收對高收入人群的收入調節。探索個人所得稅稅率動態調整機制，考慮將通脹水平納入到稅率調整的參考因素中，降低通脹水平對中低收入人群實際收入的影響。加快健全直接稅體系，完善綜合與分類相結合的個人所得稅制度，通過完善個稅征管、完善財產性稅收體制等方式加強對高收入者的稅收調節和監管。同時，加快政策研究，積極推動資本利得稅等財產性稅制長期改革，適當提高相關財產性收入的稅率。

二是做好房產稅試點工作并積極穩妥推進房產稅立法和改革。繼續深化房產稅試點政策，增加試點城市名單，積極積累試點經驗為未來全國實施房產稅打好基礎。在征收范圍上，要對增量和存量房產都進行征收。在起征點和稅率設計上，充分考慮剛需、改善型需求，同時考慮房地產市場穩定性。建議根據各地房地產市場、居民收入財富實際情況，實施差異化政策。同時，完善房產稅征管制度，注意各地制度之間的銜接。

三是加快研究和推動遺產稅。積極開展相關稅收制度的論證與設計，探索性地開展遺產稅試點，推動遺產稅實施和三次分配的有機結合。借鑒相關國家經驗，我國遺產稅在起征點設計方面建議綜合收入結構特點，充分考慮非工資收入占總收入的比重；在稅率設計方面建議采取累進稅，基于初步的稅率框架結合實際情況逐步細化，通過起征點和稅率的合理設計，防止個人財產向國外轉移。同時，著手建立個人資產檔案管理和價值評估制度，制定包括評估資格、評估對象、評估周期、價值認定等內容的一套個人財產評估辦法。

（四）完善社會保障體系，降低居民負擔

一是提高教育、醫療等公共服務質量和覆蓋面。共同富裕并不是簡單的均貧富，其核心在于提升居民的幸福感與獲得感。因此需要政府提供更加優質的公共服務、擴大優質公共服務的惠及面，降低居民在教育、醫療等民生剛需領域的支出負擔，尤其注重農村地區公共服務體系建設。教育方面，堅決遏制教育資本化發展，提高公立教育比重，完善學齡前兒童教育保障，在做好義務教育的同時，加大對義務教育以上階段教育費用的減免力度，增大對低收入人群義務教育以上階段教育的補貼，積極推動教育均等化。醫療方面，在繼續擴大醫保尤其是農村醫保覆蓋范圍的同時，擴大醫保報銷范圍，提高醫保報銷比例；擴大公共醫療覆蓋面，提高公共醫療供給質量。同時，促進商業醫療保險發展，對醫保形成有力補充。

二是加快發展完善養老體系。在未來社會老齡化程度加深的背景下，建議大力發展第三支柱養老保障，推動商業養老保險等規范化發展，提升農村地區養老保險覆蓋率，提高保障水平。同時，推動公立和私立養老機構規范發展。加大財政對公立養老機構建設的支持力度，引導社會資本支持養老領域。建立養老機構綜合績效評價機制，對養老機構服務質量、資金使用情況等進行考評，健全養老服務星級評定、定期評估、違規退出等機制，加強事前事中事后全過程監管。支持推動“互聯網+養老”“物業+養老”“醫療健康+養老”等新業態的發展，形成居家養老服務圈。此外，還需加快職業院校、社會培訓等設置養老服務相關科目，加快養老服務人員儲備，建立養老服務人員考評機制、資質認證等，對行業從業人員進行規范。針對當前養老服務體系較為薄弱的農村地區，加大相關資金支持力度，著力補齊農村養老服務體系短板，建設縣級失能半失能照護機構、鄉鎮級農村區域養老服務中心，大力發展農村互助型養老設施，為農村老人提供居家養老服務，基本構建起縣、鄉、村三級農村養老服務網絡。

三是社會保障和轉移支付方面重點關注低收入人群，采用有條件的收入補償方式提高政策效率。在對低收入人群進行直接轉移支付時，要在保障補貼覆蓋廣度和深度的基礎上，防止“大水漫灌”。建議采取有條件的轉移支付制度。如根據家庭中兒童受教育年限、上學出勤率等教育相關情況，為其提供不同額度的現金補貼。同時，對補貼覆蓋群體進行定時監測、評估，及時調整和改善補貼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