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少數民族婚俗文化淺析

陳蕾樺

（云南民族大學）

婚俗，顧名思義是關于婚姻的禮俗，是有史以來，有人群社會之處不可或缺的一種活動。按照我國著名人文學者鮑宗豪在《中國婚俗的文化意蘊》一文中的說法，中國婚俗“應該是一種包含著婚姻觀念、婚姻行為、婚姻禮儀、婚姻俚語等多種因素……透過中國婚俗，便能發現傳統文化在其中的種種影響與印記”。云南是我國西南邊陲的重要省份，少數民族眾多，人民勤勞可愛，經歷史積淀，代代傳承下來的關于婚姻的禮俗文化絢爛璀璨，獨具一格，反映著這里的經濟發展狀況和人民精神風貌，值得我們細細揣摩。

由于云南地形復雜、高差懸殊、交通不便，長期以來生產力水平低，商品經濟發展緩慢，人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自給自足，生活習慣變化不大，也由此較好地保留了民風禮俗。婚俗的三大環節中有“背著娃娃談戀愛、年輕姑娘叫老太、新娘要把墨鏡帶、長街宴席百家菜、親生阿爸住家外”等有趣的特色。與中國傳統婚俗中的“六禮”（納彩、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親迎）相似，云南少數民族的婚俗也包含這些活動，本文大致將它們分為婚前的戀愛、基本成形時的訂婚及正式的婚禮三大環節加以介紹及分析。

一、戀愛

云南民間少數民族男女的戀愛感性而自由。由于集體活動普遍，適齡的男女青年們就有很多與異性認識、相處的機會。

如佤族的“串姑娘”。日月交替的傍晚，是個人生活的開端，關系好的小伙子們會成群結隊地到姑娘家同她們聚會，“兄弟團”對陣“閨蜜團”。佤族人能歌善舞，小伙子便會唱歌來求得姑娘關注和回應，若姑娘有意，便會同伙子對唱，一唱一和之間，升起蜜意。歌詞如“對面看見我的阿哥，不高不矮是個好人才，阿哥的金銀珠寶我不要，阿哥，只要阿哥你留下來”、“月亮圓圓天上掛，月亮里面有什么，月亮圓圓天上掛，阿妹，月亮里面有阿妹”、“阿哥阿妹蕩秋千，蕩來蕩去當到天空里，好像燕子云里穿，阿妹，阿哥阿妹在一起”。時候再晚些，伙子姑娘們會燃起火堆，更加親密地嬉戲。入夜后，伙子們可以在姑娘家睡下，姑娘會提供毛毯。情到濃時，他們就可以互送禮物，檳榔、梳子、飾品等，有定情的意味。

再如白族的“依歌擇偶”。三月街、繞三靈、天子廟會等都是青年們擇偶或約會的好時機。白族青年男女大多如《五朵金花》的主人公一樣，喜歡用歌聲來試探對方的心意。勞作的田間、回家的道上和熱鬧的集市都能聽到悅耳的情歌，或高亢激昂，或婉轉悠揚，歌詞內容有俏皮逗趣，有挖苦諷刺，此起彼伏，非常歡快。“為想情妹配成雙，情哥越想越心傷。哥家窮了妹不怕，情哥激動眼淚滴。”“苞谷飯來冷酸湯，把妹吃得老蒼蒼。只要不嫌小妹丑，酸湯更比臘肉香。”情歌對上了的青年，他們便會走得更近，挽手同行。

圖1 白族三月街歌舞

傣族的“丟包”也是一項有趣的聯誼活動。一般在傣族最為盛大的節慶——潑水節上，技藝精巧的傣族姑娘們會帶著自己親手縫制的荷包來參加，與伙子們對立在場地兩邊，互相投擲，場面十分熱烈。這時飛舞的是塞棉花的荷包，彌漫的卻是男女們的愛意。活動結束后，有了情意的雙方就可以把有代表性的荷包送給對方或掛在胸前，以確認心意。

還有基諾族的以樹葉為信來約定約會時間和地點；苗族小伙吹蘆笙喚姑娘；景頗人吹橄欖葉和錐栗果葉來訴衷腸……

總的來看，云南少數民族的戀愛方式多種多樣，唱跳盛行。起初的歌舞是為了緩解勞作的疲累，慢慢地演變成一種儀式，為男女交往增添了很多樂趣。

二、訂婚

訂婚相對于戀愛來說更加正式，意味著兩個家庭的認可和參與，云南的少數民族都很看重這一環節。

佤族的訂婚，多是男方家主動。訂婚前，男方告知父母自己的心意及意中人的情況，然后需請女方家來一起吃特色的雞肉爛飯，商定訂婚。之后，有三道程序：第一道，男方攜帶酒水，叫上自己的舅舅或一位好口才的親友，到女方家敬酒，表明心意。第二道，男方帶上精挑細選的煙草、茶葉和其他特產，再次到女方家送禮，正式求取姑娘。在部分地區，女方的父親會用唱調含蓄地訴說自家姑娘的缺點，男方則唱著回應姑娘的優點，你貶我褒，有來有往，喜氣洋洋。第三道，男方要帶一頭豬、幾十斤大米、芭蕉和更多特產酒水到女方家送大禮，并一起做飯給長輩吃，然后商定結婚的日子。按照佤族的習俗，訂婚了的男女就不能再參加“串姑娘”的活動，否則就會被視為不忠不義的花花腸子，另一方可解除婚約。

白族正常程序的訂婚同佤族大同小異，由男方主導，分兩到三次到女方家送禮求親。只是白族的禮品有茶、公雞、粑粑和特色布料等。不同的是，白族有特殊的招贅婚、搶婚和跑婚習俗。相較于佤族的男方主動，白族的招贅婚中，因女方是獨生而男方又家庭困難，訂婚就由女方出彩禮和挑日子。在一些地區，女方要把男方接到娘家小住，考察男方是否能干及有孝心，甚者男方此后都從妻居。這是當地母系社會從妻居的遺風，此處因篇幅有限不做贅述。搶婚和跑婚的原因都是女方長輩不同意，搶婚是男方約上自己的兄弟伙，把女方搶到自己家中逼婚。跑婚則是女方自己跑到男方家中，再找媒人跟父母說情。

圖2 佤族訂婚時會穿的服裝

傣族人大部分重視女性，所以訂婚前即便男方多次送禮求親，訂婚當日的大小事宜還是由女方家操辦。男方帶著煙酒糖和菜肴到女方家，兩人一起招待長輩用餐。女方家長坐靠里的上位，男方家長坐靠門的下位，意味男方“求”女方，期間男方家的小輩要多多遞煙敬酒，以表誠意。雙方家長根據兩人的出生日期商定結婚日子，然后喝酒聊天，熱鬧的氣氛持續到晚上。長輩散去后，男女兩人方可吃飯喝酒。

還有回族忌齋月辦席，訂婚要誦經燒香；苗族要燃篝火，載歌舞；彝族要送定制的銀飾……對于云南少數民族來說，訂婚一環巧妙地結合了漢族主流傳統“六禮”中的結合“納彩、問名、納吉、納征、請期”，必不可少，雖不及婚禮宏大，但也是告知親朋好友、表祝福送溫暖、讓未婚夫婦做好準備的重要儀式。

三、婚禮

一般訂婚之后沒多久，就要舉行婚禮儀式。婚禮，是多數人生命中非常重要的、打破平淡的、不可逆的典禮，因此大家都準備充分。

佤族是男娶女嫁，所以男方家下的功夫得多些。婚前男方要祭祖請神，這是他們傳承下來的“娛神”又“娛人”的習俗。婚禮前一天，新郎需張羅親朋好友組成一個隊伍叩門迎親，新娘也組織一個隊伍送親。兩隊的人數都要是雙數而不能單，取好事成雙之意。一大早，新郎方的隊伍和敲鑼吹笙的人就一齊出發，繞村子而行，營造展示的機會和熱鬧的氛圍。通常，新郎的舅父和其余眾人會一問一答地造神秘之勢，順著吉祥鳥叫的方向迎親。來到新娘家門口，會被她們的隊伍堵門，新娘方則出刁難之題，讓新郎明白娶妻不易。新郎方也依例準備了糖果和紅包塞進門里。進門后，等待新郎隊伍的是一杯杯酒水，喝不了酒的就往身上澆，定要人人沾水，才算沾到喜氣。新郎新娘坐定后，媒人和幫忙的人（他們稱“招拉姆”）要把聘禮：大米、豬肉、燒酒、茶葉、鹽巴和一定數量的現金交到新娘父母和舅父手里。新娘的陪嫁依例可以準備衣物、毯子和紡織工具之類的生活用品，象征婚后賢惠持家。禮物交換完畢后，雙方在新娘家吃飯喝酒，然后新郎回自己家。第二天一早，村里幫忙的人悉數到新郎家殺豬備菜，新郎則要帶上舅父和要好的朋友，再到新娘家正式接她。雙方會有一番推拉，新娘因舍不得父母而故意賴著不走，到了時辰，新郎方只有抬起新娘跑回家中。到了新郎家，大門敞開，但仍要面對喝酒灑水，然后就是幾位老人坐在火塘邊，祈求神明保佑新人，賜予他們子嗣。禮畢后，所有親朋好友送禮落座，吃飯喝酒，唱歌跳舞到深夜。

白族的婚禮一般是四天，婚禮前要請公認有福氣的老太太和婦人分別為新人的新房安窗和釘被，希望新人沾取她們的福氣，幸福美滿。婚禮第一天，新人要先燒香，此舉有迎福納吉之意。然后在庭院里搭彩棚宴請賓客，來喝喜酒的人也都會送禮或金錢來表達自己的祝福。婚禮第二天的迎親是最熱鬧的，男方家會找一個小男孩，牽著掛了紅繡球的騾子引路，大家跟在后面，敲鑼的敲鑼，放鞭炮的放鞭炮，繞村串寨，喜氣沖天。一行人到了女方家，要先請樂手吹三輪嗩吶，才得以進門。女方家長為表不舍，會極力拉扯，女方也會用哭來表達留戀，俗稱“哭嫁”。男方的小男孩唱著喜歌兒迎新娘出門，新郎要背著新娘，并為其帶上墨鏡或打傘。到了新房，好友們可以掐新娘或者鬧新郎以沾喜氣。新娘下地，會跟著新郎走上提前鋪好的新席，到堂中行拜堂禮。自古傳承，拜天神地神求保佑；拜列祖列宗表尊敬；拜父母表感謝；夫妻對拜表欣喜。禮畢，新人的朋友們鬧新房，用各自準備的小游戲增加新人的親密度和婚禮的喜慶氣氛。婚禮第三天，新郎要陪新娘回門，就是回娘家給女方長輩送禮，并在太陽落山前回到兩人的家。婚禮第四天，大家一起拆彩棚，吃收官飯，幫忙的、湊喜的人最后一聚，標志著婚禮結束。

云南的回族結婚也頗具特色。新人婚前要接受當地政府和清真寺組織的法律、衛生方面的培訓。婚期是避開女方月事的日子后請阿訇擇定。婚禮一般舉行兩天，第一天是男方“過大禮”，即帶親朋好友、阿訇、媒人一眾，給女方家送去上好的牛羊肉、金銀首飾和現金等聘禮。女方回的嫁妝則第二天拿出。婚禮當天上午，女方準備的吃穿用度一應生活用品就送到男方家，同佤族的禮品寓意相似，象征婚后女方賢惠持家。快到中午，新娘和“小伴”梳妝完畢，在家等待新郎來迎娶。阿訇在新郎家開經、吃飯，隨后和媒人一起，陪同新郎到新娘家迎親。阿訇會為一對新人念“尼科赫”，有證婚、祝福之意，這是回族最傳統、最不可缺少的宗教儀式。禮畢，新郎接著新娘到自己家和賓客一起吃飯，當然也少不了阿訇的“贊圣”。正式的婚禮就在這樣莊重而溫馨的儀式中結束。而后也有受漢族影響的鬧洞房，和新郎宴請新娘家人的“回門客”。

圖3 回族婚禮現場

其他少數民族的婚禮儀式也相差無幾，大多都有著“下聘禮”“哭嫁”“堵門”“拜堂”等傳統風俗，與漢族主流傳統“六禮”中的“親迎”貼合。少數民族的聘禮不一定是重金財寶，既凸顯了民族特色，又體現著人民輕財禮、重情誼的淳樸觀念。值得一提的是，云南是茶文化的發源地之一，所以許多家族都栽培茶樹，以茶為禮，取“長”的諧音，折射出云南少數民族人民求靜求遠，穩定安然的意趣。

四、結語

從整體發展來看，由于環境封閉，云南少數民族的婚姻禮俗變化不大，一直與傳統的經濟模式相匹配。人民懂得因地制宜，利用區域優勢，傳承特色的民俗文化，擇偶觀念、婚姻理念和傳統信仰基本上都情、理相融，盡管有不足，有糟粕，但未對主流文化造成沖擊，而是瑕不掩瑜地平穩發展。婚禮，將一直是新婚夫婦一起承擔責任，邁向未來，接受長輩和朋友美好祝福的重要儀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