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木蘭：替父申冤的民國“花木蘭”

她出生于革命的烽火之中，成長于政壇的沉浮之間。她不惜背負“雌老虎”的罵名，和蔣介石對著干，只為解救被軟禁的老父親。她就是胡木蘭，國民黨元老胡漢民的獨生女兒，“國二代”里一個疾惡如仇的奇女子。

幼年，與辛亥革命共命運

1905年的中國面臨著一場史無前例的變革。同盟會的成立，標志著中國的資產階級民主革命進入一個新的階段。胡木蘭就出生在這個如火如荼的時期。

1907年，胡木蘭出生在一個革命之家。父親胡漢民追隨孫中山，是最早的同盟會創(chuàng)始者之一，母親陳淑子則是同為同盟會元老的陳融的妹妹，她雖然裹著小腳，卻積極輔佐丈夫的事業(yè)，曾經和胡漢民的妹妹一起幫助組織運送軍火。胡氏夫婦感情甚篤，官至國民黨主席的胡漢民一生都沒有納妾，只有胡木蘭一個親生女兒。胡漢民的兒子胡弘達過繼自其兄胡清瑞，另一個女兒胡琦霞則是收養(yǎng)的。

胡木蘭出生的時候，胡漢民正跟著孫中山干革命搞起義。1908年，胡漢民在新加坡擔任同盟會南洋支部的負責人；一年后，又在香港接任了同盟會南方支部的支部長一職。

1911年春，廣州的“三二九”起義打響了辛亥革命的第一槍。起義前夕，胡漢民夫婦將年僅四歲的女兒木蘭托付給一位老人照料。胡漢民在一塊布上寫下了自己和妻子的名字和籍貫，陳淑子將其縫在女兒的衣服上。他們做好了犧牲的準備。

起義失敗后，胡漢民前往香港。同盟會并沒有氣餒，終于在同年的10月10日迎來了武昌起義的成功。11月，廣州獨立，胡漢民出任廣東軍政府大都督。一個月后，他隨孫中山前往南京，出任中華民國臨時大總統(tǒng)府秘書長。1912年，同盟會改組為國民黨，胡漢民任廣東支部的支部長。

因為胡漢民是國民黨的元老級人物，所以胡木蘭打記事起，就跟著父親東奔西跑。從討伐袁世凱的二次革命，到維護共和的護法運動，浸染在革命氛圍中的她，逐步成長為一個能文能武、勇敢潑辣的女子。

1921年，中國共產黨誕生了。共產黨向國民黨拋出了橄欖枝，希望能夠建立革命統(tǒng)一戰(zhàn)線。1924年1月，中國國民黨在廣州舉行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標志著國共兩黨合作的開始。胡木蘭就是在這一年的春天開始協(xié)助父親整理文件的。

當時，胡漢民奉孫中山之命代行大元帥職權，所以有別于其他十八歲的閨中女子，胡木蘭有機會了解許多國家大事。到了20世紀20年代后期，她自己也在廣州當上了婦女聯合會的負責人，表現出果敢的領袖氣質和卓越的管理才能。

替父申冤，“雌老虎”一罵成就“孝女”名

胡木蘭之所以會北上南京隨侍胡漢民從政，與蔣介石大有關系。這也是她后來被譽為“孝女”的緣由。

1927年，距離孫中山逝世才兩年，蔣介石就發(fā)動了“四一二”反革命政變，國民黨定都南京。蔣介石意識到共產黨的存在對他而言是個威脅，所以想拉攏胡漢民一起商議“查辦共產黨”事宜。但事情可沒有他想得那么簡單。8月，蔣介石被迫下野，胡漢民也只能辭職。政治風云瞬息萬變，次年初蔣介石便回南京官復原職，坐穩(wěn)了國民黨的頭把交椅。接著，他再次邀請胡漢民回南京致力于“三民主義之闡揚”，胡漢民二話沒說就答應了。

然而，此時已經二十歲的胡木蘭卻心生疑慮。她擔心脾氣耿直的老父親被蔣介石利用，就辭去了婦聯職務，北上南京，隨侍父親左右，當了侍從秘書。母親陳淑子早已在中華民國成立后回歸了家庭，此時她身染肺病，留在香港就醫(yī)。父親在南京孤身一人，胡木蘭不放心。

到了南京后，胡木蘭協(xié)助父親處理公文信函，并參與接待各方政要，甚至還跟隨父親去蘇聯考察過，所見所聞更廣，算是正式踏入了這個圈子。然而，她首次引起國民黨高層關注的卻并不是因為業(yè)務能力，而是作為“孝女”的身份。那天，胡木蘭戲劇性地變成了替父申冤的“花木蘭”，成為政界名媛圈里的一朵奇葩。

胡漢民為人極其認真，堅持原則。這在獨斷專行者眼中，成了犯上，不忠誠，叛逆，不給面子。于是，老是和蔣介石辯論唱反調的胡漢民迎來了其政治生涯的一次危機。

1931年2月26日，時任立法院院長的胡漢民應蔣介石的邀請，到位于南京湯山的陸海空總司令部共進晚餐。胡木蘭一直擔心的事情終于發(fā)生了，這就是一場鴻門宴。

胡漢民一進門，就被一群荷槍實彈的士兵押入會客室囚禁起來。兩天后的晚上，胡漢民才見到下令逮捕他的蔣介石。由于沒有答應蔣介石提出的條件，他被軟禁了起來。作為父親的得力助手，胡木蘭也被監(jiān)視在自己家里。

對于這樣的齷齪做法，年輕氣盛的胡木蘭覺得十分憤怒，她打算用自己的方式向蔣介石提出抗議。

一天晚上，皎潔的月光照在位于珠江路雙井巷的胡公館上。這個花園、古木、假山、荷花池等一應俱全的洋樓豪宅，如今就和監(jiān)獄一樣靜得令人不安。巷口把守著憲兵，沒有人能夠自由出入胡公館，那些走來走去的人都是穿便衣的中統(tǒng)特務。

這當口，胡木蘭正在執(zhí)行一場“革命”。她悄悄去花園取了澆花用的橡皮管子，然后走上二樓陽臺，命令用人打開水龍頭，然后對著在圍墻外巡視的兩名特務一陣猛噴。被淋成落湯雞的特務一看是胡小姐所為，也只能忍氣吞聲，遠遠躲開。胡木蘭放下水管，哈哈大笑。

胡漢民已經年過五旬，患有高血壓，胃也不大好，于是胡木蘭想帶著陳慎齋和張棟梁兩位名醫(yī)去湯山探望父親，再開些調養(yǎng)的方子。哪知，負責看守的吳鼎昌一口拒絕了她，說那里有醫(yī)療小組，每天都會定時為胡漢民檢查身體。

胡木蘭根本就不信。她只知道，父親的少年時代是在貧困和憂勞中度過的，所以習慣于清苦的生活——穿樸素的衣服，吃粗茶淡飯。父親的身體比較羸弱，但從來想不到補充營養(yǎng)，早餐是數片面包、一個白煮蛋和一杯茶，午餐晚餐是有什么便吃什么。由于腸胃不好，他不吃油膩的菜。而且他還有一個習慣，只吃放在面前的一兩樣菜。母親就在午、晚兩餐時特別在父親的面前放兩個煎蛋，以保證基本的營養(yǎng)。如今被軟禁了，三餐肯定不符合日常習慣，蔣介石更不會派人每天給一名囚犯檢查身體。想到這些，胡木蘭又氣又急又傷心，然后就站在吳鼎昌辦公處的門口，雙手叉腰，破口大罵。北方官話、廣東話、南京官話夾雜在一起，發(fā)起威力強大的攻擊。

實業(yè)家出身的吳鼎昌一時竟不知所措，趕緊派手下去搬救兵。在吳鐵城、古應芬和呂超三人的軟言相勸下，胡木蘭總算被勸回了家。但她并沒有善罷甘休，而是坐上三輪車去了位于城南瞻園的中統(tǒng)本部直接找陳果夫和徐恩曾討說法。接到消息后，陳果夫命衛(wèi)兵把好大門，不準胡木蘭進門。隨即又叮囑說，不要動粗，任她罵，罵累了自然會離開。果然，胡木蘭見這招行不通也就離開了。畢竟這時候的胡木蘭還只是個二十幾歲的姑娘，捉弄特務解氣可以，但要蔣介石放了胡漢民，靠撒潑罵街是行不通的。事實上，胡漢民被軟禁作為重大政治事件，在胡公館之外，也早已傳得沸沸揚揚。

《申報》《新聞日報》《大公報》《北平晨報》等各大地方報刊相繼對蔣介石的專制作為提出批評，但《中央日報》則全力為蔣介石辯護。《中央日報》直接隸屬國民黨中央宣傳部，由陳立夫、張道藩等帶頭維護蔣介石的絕對權威。然而，地方報刊這次卻不買賬，發(fā)動各地方派系的國民黨軍政首腦聯合起來譴責南京當局。于是，《中央日報》只能接招打筆仗，兩個月內刊發(fā)長短文章三十余篇。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堂堂中央黨報居然請來寫手化名攻擊胡木蘭，說“雌虎之見戾之氣”“不知教養(yǎng)為何物”，等等。此舉明顯是避重就輕，試圖將大眾的注意力轉移到“雌老虎發(fā)威”之類的小道消息上。

聰明的胡木蘭將計就計，托友人出重金買下《南京人報》小半個版面刊出自己撰寫的反駁文章，斥罵對方為“令斯文掃地之衣冠丑類，只知仰窺風向即出口亂咬，以求承歡于主人膝下”。陳立夫和張道藩大為惱火，派人去警告《南京人報》負責人，如再刊登胡木蘭的文章，將被停刊。哪知此舉反而使得社會上同情胡漢民父女的人越來越多。

此時，與胡漢民同為兩廣籍的古應芬、孫科、陳濟棠、李宗仁等人瞧準時機，率先提出了強烈抗議，將斗爭從打筆仗升級為正式的反蔣運動。何香凝、陳樹人等兩廣派元老也開始發(fā)話，支持釋放胡漢民的要求。5月27日，廣州國民政府成立并發(fā)表了反蔣宣言。汪精衛(wèi)也趁機發(fā)表了一篇名為《為胡漢民被囚重要宣言》的文章，表示愿意與胡漢民盡棄前嫌，合作反蔣。隨后，桂系的李宗仁、西山會議派等也加入反蔣的聯合陣營中。國民黨內部矛盾激化，南京和兩廣勢不兩立。

就在此時，“九一八”事變爆發(fā)。國難當頭，蔣介石還是拎得清的，他只有釋放胡漢民一條路可以走。他先是讓國民黨中央黨部秘書長吳鐵城出面，叫《中央日報》不要再反駁了，然后又派人去做胡木蘭的思想工作，勸她顧全大局，并趁機暗示她，你父親很快就能回家了。果然不久后，已經被軟禁近八個月的胡漢民得以重歸政壇。然而，重獲自由的他卻深感憂慮。

10月22日，蔣介石來上海與胡漢民會晤。哪知，兩人再次因政見相左爭論不休。胡漢民只得退回廣州，再做打算。令人意外的是，胡木蘭因為這次替父申冤的行動，居然變成了民國新女性競相追捧的偶像。

1934年年底，滬上頂流的時尚文娛雜志《良友》評選出“民國十大標準女性”，胡木蘭以“孝女”身份與當時的第一夫人宋美齡、宋母倪桂珍、廖仲愷夫人何香凝、地產大王哈同夫人羅伽陵、電影皇后胡蝶、女作家丁玲、女運動員楊秀瓊、女飛行員林鵬俠等人一起入選。

除了胡木蘭，畫報上還刊登了胡漢民的照片。胡漢民自小體弱，身形單薄，所以他非常注重鍛煉身體。他的日常生活作息很有規(guī)律，凌晨4點便靜悄悄地起床，先做十余分鐘的體操，然后看書、寫作、習字或者批閱緊急公文。《良友》刊登的就是一組胡漢民做體操、舉啞鈴的生活照。胡木蘭進軍政界是胡漢民帶的，而胡漢民登上時尚雜志卻是借了女兒的光。不過，胡木蘭對上雜志當偶像沒什么興趣，她重回管理老本行，在南京婦幼養(yǎng)濟院當了幾年女強人。

女強人發(fā)威：斗得了流氓，卻搞不定特務

1932年，基于這對父女強大的社會影響力，年僅二十六歲的胡木蘭出任南京婦幼養(yǎng)濟院院長一職。該院位于娃娃橋附近，原名貧兒教養(yǎng)院，1912年由另一位國民黨元老黃興創(chuàng)辦。在那里，胡木蘭延續(xù)其大膽潑辣的作風，雷厲風行。

新官上任三把火。胡木蘭一上任就開始整頓風氣。除了核查賬目，她還從人事入手，廣泛聽取職工意見，鼓勵他們說出院內弊端。胡木蘭一鼓作氣，在一個月內撤換了兩個科長，又訂立了新的規(guī)章制度，大家無不對這位曾經被黨報比作“雌老虎”的女強人刮目相看。

胡木蘭當院長后，帶頭樹立廉潔的工作作風。曾經的名門千金，堅持每天騎自行車上下班。她的努力使得南京婦幼養(yǎng)濟院的聲名大振，前來參觀的中外人士紛紛稱贊她的年輕有為。不過，依舊有干部我行我素，利用職權貪污腐敗。

1934年春，院食堂的一名姓虞的副主任東窗事發(fā)。他帶頭克扣并私分了院中幾百名婦女孤兒的伙食費近千元。其實這是在胡木蘭就職之前就存在的舊案子，她本可以不承擔責任。但胡木蘭超乎尋常的正義感促使她采取了公開嚴懲的做法。在員工會議上，她責令那個虞姓副主任上臺作檢討并提出退賠方案，這對所有干部和員工都起到了警示的作用。

婦幼養(yǎng)濟院設立的初衷是關愛和保護婦女兒童。在一般人看來，這是對弱勢群體的慈善之舉，而從事皮肉生意的妓女，不屬于被救助的范圍。但胡木蘭并不這么認為，她認為女性從事賣淫工作更多的是迫不得已，也應當受到保護。

有一次，從夫子廟一帶的一家妓院中逃出來六名來自農村的少女。胡木蘭得知后，說服大家收容了她們，不僅提供食宿，還請來醫(yī)生為她們檢查身體，提供治療。不久，此事傳了出去。妓院老板花錢雇來一群地痞無賴上婦幼養(yǎng)濟院尋釁，不但加以辱罵，還往院里扔糞包，逼院方交出這六名少女。

胡木蘭不慌不忙，命令下屬打電話給區(qū)警署和首都警察廳要求出警。那群地痞流氓早有準備，拿出刀割斷了電話線，還毆傷了兩個門衛(wèi)。這下可激怒了打小就有暴脾氣的胡木蘭，她集合了院里二十多名男女員工，拿著扁擔、木棍就沖出了大門。只見胡木蘭一馬當先沖在隊伍的最前頭，她提著滿滿一馬桶的糞水，向尋釁者當頭潑去。見胡木蘭這么拼命，那些地痞無賴奪路而逃。過往路人見狀，紛紛喝彩，稱贊養(yǎng)濟院的胡院長真不是一般人！

不管在哪里，胡木蘭疾惡如仇的性格從沒改變過。抗戰(zhàn)開始后，她辭去了婦幼養(yǎng)濟院的院長職務，和父親一起回到廣州。有一天，她在報紙上讀到一條新聞，稱南京婦幼養(yǎng)濟院財務會計趙公瑾實為暗藏了好幾年的日軍特務。據報道，一天晚上，趙公瑾隱身于王府園一處荒廢的古廟內，用打信號槍的方法給來轟炸南京的日機引航，結果被軍警巡邏隊當場抓住后公開處決。胡木蘭看得目瞪口呆，又是生氣又覺得內疚，因為她在婦幼養(yǎng)濟院的時候，絲毫沒覺得慈眉善目、老實本分的趙公瑾有問題，甚至還想推薦他當副院長呢。

被日軍的特務欺瞞了那么久，胡木蘭心里的氣不打一處來，病了整整一個月。

歸去前，完成重修胡氏墓園的心愿

父親的去世是胡木蘭人生中一個重大的轉折點。在生命的最后幾年，胡漢民夫婦一直住在香港的干德道，后來又搬到了廣州。此時，胡木蘭也辭去了南京婦幼養(yǎng)濟院的職務回到廣州與家人團聚。她不會想到，與父親相處的時日已經不多。

1936年5月9日下午，胡漢民應邀去其妻兄陳融的颙園（今廣東省政府大院內）赴宴。飯后，胡漢民與陳家的教書先生潘景夷下起了象棋。晚上8時，胡漢民的盤面劣勢越來越明顯，這個棋迷相當執(zhí)著較真，一急之下，腦血管破裂，人從椅子上翻落在地。

當晚10時，胡漢民從昏迷中醒來，自知病危，便將西南黨政軍要員蕭佛成、陳濟棠、鄒魯等人及夫人陳淑子、女兒胡木蘭、堂弟胡毅生召至床前，口述遺囑。

三天后，胡漢民去世，享年五十七歲。胡漢民的葬禮十分隆重，前往廣州中山紀念堂參加公祭的人有四十多萬。靈堂正中挽聯橫批上的“正直聰明”四個字是他一生的寫照。

此時胡木蘭已結婚，并生育一女。全面抗戰(zhàn)爆發(fā)后的第四年（1941年），香港淪陷。胡木蘭一家被迫分散。母親陳淑子經由湛江前往重慶，于次年在重慶罹患痢疾去世。小妹胡琦霞先是經由澳門前往順德，后來又去了桂林，等她來到重慶時母親已經病逝兩年了。

胡木蘭隨母親和女兒離開香港前，有兩千多封函電來不及處理。這些都是胡漢民晚年在香港和蔣介石、馮玉祥這些政要的通信，具有一定的史料價值。1943年，胡木蘭派了一個書記官和一個保鏢（胡家人叫他們“大李”“小李”）去香港把這批函電稿搶救了出來，足足裝了二十多箱。這批箱子先是被運到東莞，再轉到桂林。桂林有個漢民中心，那里的八個青年學生將箱子運到了貴陽。后來，又被帶到了重慶。20世紀60年代，胡木蘭移居臺灣時，將這批資料交給了哈佛大學燕京圖書館保管。

香港的局勢略微穩(wěn)定后，胡木蘭返回香港與何香凝等人致力于抗日婦女團體建設，干回了婦聯女干部這一老本行。一直到抗戰(zhàn)勝利后，她才顧上自己的家事。她首先要做的就是讓父母安息。

1946年，胡弘達和胡木蘭共同主持祭禮，將母親陳淑子葬于父親胡漢民墓園之北約一百米處。令胡木蘭這個孝女痛心的是，此時墓園已一片荒涼。事實上，當年胡漢民的墓園還沒竣工，日本人就打過來了。

1938年10月21日廣州淪陷，修墓工人悉數逃走。日本侵略軍松岡部隊把胡氏建在獅嶺上的別墅據為龍洞地區(qū)的駐軍司令部，并在附近設卡建哨，大肆屠殺無辜百姓。墓地北面不遠處的松岡大壢，就是當年日軍殺人的刑場。

如今日軍雖已投降，但墓園依舊一片狼藉。那里野草叢生，蛇鼠出沒，殘磚破瓦遍地都是，人工湖邊用混凝土砌筑的堤壩也已被山洪沖毀。墓室被砸毀了，那里的銅香爐被人鋸走，只剩三只腳和四分之三的底板。那時蔣介石正忙于打內戰(zhàn)，撥款為胡漢民修墓可謂天方夜譚。胡弘達和胡木蘭只好自己雇人專職保護墓地及附近環(huán)境，等待重修墓園的時機到來。

1949年廣州解放，胡氏墓園的管理人員不知去向，墓園很快又荒蕪了。人到中年的胡木蘭長期居于香港，為父親寫傳記和重修墓園成了她后半輩子僅有的心愿。

1968年，年過花甲的胡木蘭帶著未完成的心愿，獨自移居臺灣。

數十年后，年輕的共和國迎來了改革開放。胡木蘭在海峽的另一邊聞訊后無比欣喜，多年來重修墓園的心愿終于有希望達成了。

1981年，胡木蘭托人囑咐胡琦霞向政府提交重建墓園的報告。報告提交后，胡琦霞整天往政協(xié)跑。有關方面整整審查了三年，結果是胡漢民沒有殺害廖仲愷，這才批準重建墓園。廣東省政府撥款七萬多元，由廣州市政府承建。

1985年8月7日，胡漢民墓園重修工程竣工。墓地范圍約八百平方米，墓碑是一塊高兩米闊一米的白麻石做成的，上刻“胡漢民先生之墓”七個大字，下款刻“一九八五年春重立”。

次年，統(tǒng)戰(zhàn)部門批準胡琦霞去香港與胡木蘭見面。得知父母可以從此安息后，胡木蘭百感交集。這也是姐妹倆的最后一次見面。

1992年，胡木蘭在臺灣去世，享年八十六歲。這位性格潑辣的“國民黨二代”，從孝順開始進入公眾視野，又從孝順結束人生的旅途，真是民國時期的一個奇談。

（責任編輯/金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