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美玉
(青島大學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 山東青島 266100)
隨著東亞區域生產與服務網絡的日益深化,東亞區域的經濟顯示出強勁的發展動力。在2020年下半年,東亞經濟體成為世界上最大的區域經濟體,已超過北美自由貿易區和歐盟。同時,東亞區域經濟合作也顯示出良好的發展態勢,在2018年,中國與東盟的雙邊貿易額增至5878.72億元,東盟首次超過美國,成為中國的第二貿易伙伴。2020年以來,受疫情影響,中國與東盟的進出口貿易不僅未出現降溫,反而逆勢增長。在2020年2月,東盟已超過歐盟成為中國的第一大貿易伙伴(見圖1)。東亞各國經濟發展的良好勢頭,為東亞區域合作提供了前提與機遇。

圖1 2020年2月中國進出口國別占比情況
本文首先分析RCEP在發展過程中所呈現的東亞合作新動向,展現東亞區域經濟合作的新特征;其次,分析了RCEP未來面臨的挑戰。中國作為RCEP中最大的經濟實體,在RCEP框架之內實現經濟的高質量發展需要不斷優化策略選擇。最后,本文就中國如何在RCEP框架內實現經濟高質量發展提出了對策。中國既需抓住RCEP帶來的巨大機遇,又要積極的承擔起負責任大國的形象,成為推動東亞區域經濟一體化發展的重要力量。
自20世紀90年代的亞洲金融危機以來,東亞國家的經濟遭受不同程度的損失,區域各國一直在尋求區域經濟合作的新路徑。RCEP是在全球經濟危機之后,雙邊和多邊協議體系迅速發展之時,東盟基于對自身經濟的認識,意識到以其各自的力量無法在國際經濟博弈中取得優勢的情況下誕生。因此東亞各國在2012年牽頭推出RCEP。
RCEP自提出以來共經歷28輪談判、3次領導人會議以及19次部長級會議。在2011年2月的第18次東盟經濟部長會議中首次提出關于組建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的草案,在2019年11月泰國曼谷舉行的第三次領導人會議匯總提出2020年正式簽署的愿景,并于2020年11月15日正式簽署。RCEP作為發展潛力最大的自貿區,在其形成和發展過程中,體現出東亞合作發展的新動向。
從1997年亞洲金融危機以來,東盟一直堅持“大國平衡”的戰略,構筑“以我為主”的多個雙邊合作框架來獲得在東亞合作中功能性的中心地位,主要作用是為東亞合作提供一個發展的平臺,東盟并不是東亞真正意義上的權力中心。這種權力中心與功能中心的分離,導致東盟需要通過不斷維護合作平臺來延續其中心地位。
在2006年東亞合作的“10+3”和“10+6”框架爭議后,東亞合作框架發展的異化使東盟為中心的東亞合作進程陷入停滯;在2009年,美國加入并全面推動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Trans -Pacific Partnership Agreement,簡稱為TPP),讓東盟的中心地位面臨更嚴重的挑戰和威脅,之后在特朗普執政期間,美國又退出了TPP。在《RCEP指導原則和目標》中提出,RCEP將繼續以東盟為核心,讓東盟各方面的利益訴求得到成員國的充分重視和支持。這意味著,以東盟為中心的東亞合作進程又一次被開啟,以東盟為中心的東亞區域經濟合作機制得到進一步的強化。
隨著世界經濟一體化的加深,基于價值鏈上下游的分工協作模式已經成為各國參與全球價值鏈分工和區域生產網絡的主要形式。受全球價值鏈增速放緩等問題影響,全球的貿易體系正在進行新一輪的重構,東亞的區域產業鏈也正在發生轉變。
從需求層面來看,無論是中間品還是最終品的貿易,RCEP的成員國都顯示出越來越明顯的內向化的趨勢。相關數據顯示,截至2019年年底,RCEP內各國制造業的增加值中有超過70%來自亞洲,RCEP成員國在全球價值鏈參與度于2017年提升到40.5%,區域內價值鏈的利用率達到48.7%。這些均顯示RCEP在一定程度上減少了東亞國家對體系外市場的過度依賴,逐漸實現以區域內需求為主,區域內外均衡發展的結構型轉變。同時,RCEP依托東亞地區區域價值鏈的要素稟賦,為形成“閉環”式的區域價值鏈奠定了基礎。
近年來,由于全球化進程的發展速度放緩,區域合作發展成為經濟發展的新潮流,東亞地區作為全球經濟發展最具有活力和潛力的地區,從2002到2015年,自由貿易協定(Free Trade Agreement,簡稱為FTA)總數從70個猛增到282個。但這其中多是小型的雙邊FTA。大量小型FTA的存在容易產生因原產地規則的不同造成的“意大利面碗效應”。RCEP統籌了不同的經貿合作平臺和雙邊協定,有效解決大量小型FTA所造成的合作無序狀態,且RCEP作為目前世界上第一大自貿協定,締約方涉及15個主權國家,其人口達到35億,在2018年GDP達到23萬億美元,占據全球GDP約1/3,這在一定程度上體現出東亞地區經濟合作正朝著巨型自貿區的方向順利推進。
RCEP的簽署給東亞區域經濟合作提供了更大的平臺。但在帶來機遇的同時也伴有相應的挑戰,無論是經濟方面還是政治方面。這些問題都在一定程度上阻礙了東亞區域經濟的深層次合作。
1.成員間巨大的差異性
目前,簽署協定的15個國家中,成員國構成極富多元化,一方面,RCEP的成員國之間意識形態和制度的顯著差異,使其在追求利益訴求時會不可避免地存在分歧;另一方面,經濟發展水平的不同也會影響不同發展階段中主權國利益訴求的表達,發達國家希望通過RCEP擴大其貿易規模,發展中國家則更希望進一步開拓海外市場,欠發達國家則更希望RCEP能夠給其帶來資金和技術,RCEP難以在成員國中尋找恰當的平衡點。
2.政治環境的復雜性
一方面,東亞的地理位置錯綜復雜,區域內周邊國家在領土主權上存在爭端。RCEP成員國中,中日之間存在釣魚島的歸屬問題;中越、中菲在南海問題上的爭議不斷;馬來西亞和印度尼西亞在海島主權上的爭端等等都使得地區局勢時而緊張,加之美國印太戰略的實施,引發域內國家之間的信任危機。受政治因素的影響,RCEP成員國之間的合作難以快速且深入地開展。
3.易受相關大國的干涉
美國作為區域外的大國對RCEP形成和發展都有著較大的牽制作用。一方面,為獲得對世界規則制定的主導權,在特朗普政府時期美國對中國實行全面遏制戰略,多次向東盟拋出“橄欖枝”;另一方面,2021年新上任的美國總統拜登在多大程度上改變之前的政策,尤其是重返TPP的可能性有多大,都會對RCEP的順利開展造成或多或少的沖擊。因此美國相關政策的調整與變動極易影響RCEP的進展,給其實踐帶來困難和執行的阻力。
4.成員國多重身份下的潛在問題
首先,RCEP成員國與CPTPP所覆蓋的成員國有較多的重疊,尤其是日本、新西蘭和澳大利亞等發達國家,既是RCEP成員國也是CPTPP的成員國。同一個成員國需要遵守不同的貿易協定,若兩個貿易協定發生一定的沖突,必然會導致任何一個貿易協定的正常運行受到干擾。其次,RCEP成員國的關系比較松散,各國在追求利益最大化時,CPTPP有可能會成為RCEP順利推進的遏制力量。最后,多重身份會導致協議磨合周期的延長,因此多重身份和多重利益的角逐將成為干擾RCEP正常運行的重要因素。
1.完善區域貿易的爭端解決機制
目前RCEP的爭端解決機制基于亞洲地區的特征,融入了政治解決模式和司法解決模式于一體的混合模式,對其適用范圍、自主權、一般規則等方面進行較為詳細的規定,體現出“東盟+”自貿協定爭端解決機制延伸性、解決機制的漸進性和規則導向性的特點。但是RCEP爭端解決機制若要正常運行,需進一步確保爭端解決機制法律的透明性和把握爭端解決機制中的不確定性,盡量避免出現締約方在有關規則解釋上產生分歧的情況。其次針對后期實踐中出現的問題,要及時補充和完善現有的機制,確保各種貿易問題得到高效、合理的解決。
2.加大成員國之間的功能性合作
東亞各國之間的政治矛盾問題較多、政治關系復雜,因此可以合理運用東亞國家之間的功能性合作,縮小發展差距,實現東亞國家之間利益的共享和共同發展。首先,需要加強東亞地區的互聯互通,通過中日韓、澳大利亞、新加坡等國家對東盟國家的援助,讓其獲得金融支持,深化區域內的金融合作。其次,在發展中要進一步保證成員國發展權利,處理貿易過程中的自由性與公平性也是十分重要的,在實踐中要充分照顧到發展中國家的合理要求,實現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雙贏的局面。
3.創建穩定的東亞政治環境
東亞政治問題源于歷史問題和世界霸權主義思潮在東亞地區的橫行。因此首先需要各國充分地正視歷史遺留問題,以實事求是的態度來承擔相應的歷史責任。其次,通過多方面的交流來增進理解,為正確解決歷史遺留問題創造良好的氛圍和環境,增強成員國的互信。最后,成員國內部通過努力將域外的一切不確定因素進行嚴格的控制,防止世界霸權主義在東亞地區橫行,避免域外世界大國對域內成員主體對外政策的干預,防止產生不利于合作的因素。
4.保證規定的公開透明性
由于RCEP覆蓋范圍之廣而免不了存在各種問題,針對復雜多變的環境,首先,各成員國應該在各框架內遵守該協定的規定,要保持自覺性,這是最基礎的解決方法;其次,RCEP應針對這一問題制定更加詳細的規定,確保此類問題有相應且詳細的解決機制;再次,在爭議解決及預防的一般原則和規則上,可以參考世界貿易組織的規定以獲得多數成員國的認可;最后,RCEP要進一步保證和完善規定的透明度和公平性。
RCEP的順利簽署,將為我國在新時期構建開放型經濟,形成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發展新格局提供巨大的推力。中國作為RCEP的積極參與者和推動者,在享受其帶來機遇的同時,也要承擔更多的風險和挑戰。為此,本文提出如下對策:
堅定維護東盟中心地位的重要意義首先在于,近年來,美國的“逆全球化”行為挑起國際貿易的爭端,世界經濟的不穩定性和不確定性加劇;其次,由日本牽頭的全面與進步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Comprehensive and Progressive Agreement for Trans-Pacific Partnership,簡稱為CPTPP)的簽署,給東盟在東亞區域合作中的中心地位造成威脅;最后,東盟與中國的經濟合作不斷深化,中國與東盟合作關系已經成為最具有實質性、最具活力和互利共贏的關系之一。因此堅定維護東盟的中心地位,對于穩定東亞地區經濟市場的穩定,實現東盟與中國工業化進程中互補性的發展具有重要意義。
中日韓三國是東亞地區最大的三個經濟體,中日韓攜手合作能夠起到大國穩性器的作用。在RCEP的背景下,中日韓FTA與東盟經濟進行聯合,將是最佳發展方式。東亞地區才能形成以東盟為中心的水平型分工關系和以中日韓為中心的相對水平型貿易分工體制,能夠發揮縱向性的聯合性效應,實現經濟聯合效應的最大化。通過地域上的重疊發展,加速周邊區域性經濟合作建設的進程。但中日韓FTA的建設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且東北亞地區的歷史背景復雜、矛盾沖突不斷,還受到外部勢力的影響。因此加強三方之間的溝通與政治互信,實現中日韓三國FTA建設也將成為共同努力的方向。
RCEP的順利簽訂,給予中國落地實施的機遇,未來十年內東亞區域內將逐步實現將95%的關稅降為零。但面對更加開放的環境和競爭的新形勢,中國也要面對日韓的高端高附加值產業對我國的中低端產業的沖擊和東盟地區勞動力的優勢對我國的勞動密集型產業的沖擊,因此中國守住中低端產業鏈至關重要。同時,應努力向中高端產業發展邁進。2020 年 11 月,我國貿易順差達到 754.3 億美元,其中對美國出口上漲 46.1%,這進一步鞏固了我國制造業地位,也為我國產業結構調整優化提供了緩沖期。
中國提出的“一帶一路”倡議和“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發展理念與RCEP所倡導的區域經濟合作具有高度的契合性。東盟10國也與中國分別簽署了雙邊共建“一帶一路”的合作文件,在RCEP進一步的推動之下,中國與東盟會建立起更加緊密的“經濟命運共同體”。通過與“一帶一路”倡議融合,二者通過互補式軟硬互聯的方式,推動貿易和人文方面的交流,加快RCEP的實施進程。
同時,中國作為RCEP中最大的經濟實體,擁有較為完整的工業體系,制造業規模世界第一,這說明中國有能力也有責任在RCEP中發揮重要的作用。協同各成員國共同維護RCEP協定和世界自由貿易的體制,通過對東盟欠發達地區進行資金支持和深化金融合作,完善區域經濟治理規則,打造東亞地區經濟合作的長效機制,展現中國負責任大國的形象。
經濟全球化給世界各國帶來發展機遇,同時也伴隨危機,但危機能夠創造新的需求,新需求又將成為全球化變革進程中重要的驅動力。RCEP的順利簽署對加強東亞地區價值鏈的重新整合、推動區域經濟一體化發展具有重要的意義,為全球多邊貿易體系和全球的經貿合作注入新動能。中國作為RCEP的積極推動者和參與者,加入RCEP對于深化改革開放、推動國內產業結構的升級與優化、推進“一帶一路”的建設具有積極的影響,但也面臨著風險和挑戰。因此中國需要不斷優化RCEP的策略選擇以防范風險,進一步推動各方合作共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