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旸
摘 要:在中國傳統文化、哲學思想和審美理念的影響下,人們常以書品論人品,或以人品論書品。“書品即人品”中的“人品”不僅僅是藝術家的思想道德品行,還包含著書法藝術家的學識、修養、人生閱歷、處世態度等多方面因素。書品的優劣也不僅僅取決于“人品”,而在于書法家的書寫技法及學識素養。我們應客觀地認識“書品即人品”,調整好自己的審美觀,在藝術創作中把握好“意”與“法”、“心”與“形”的關系,以創作出高度思想性與完美藝術形式相統一的藝術作品為目標。
關鍵詞:書品;人品;審美;思想性;技法
書法歷史悠久,影響深遠。“中國的書法,不像其他民族的文字停留在作為符號的階段,而是走上藝術美的方向,而成為表達民族美感的工具。”中國書法是中華民族的文化瑰寶和智慧的結晶,是中國傳統文化和哲學思想的集中表現。中國的藝術品評受傳統審美理念的影響,強調藝品出于人品。宋代郭若虛曰:“人品既已高矣,氣韻不得不高;氣韻既已高矣,生動不得不至。”歷朝歷代人品受到贊揚的書法家,其作品備受推崇,而人品頗受詬病的書法家其作品則往往難以流傳。
一、“書品即人品”——中國傳統文化思想
對書法品評的影響
中國的儒釋道思想影響著中國傳統藝術思想和中國人的審美趣味,影響了中國人的書法品評。“中國傳統美學強調美與善的統一,注重藝術的倫理價值。”書法藝術作為中國特有的傳統藝術形式之一,是藝術家通過漢字的用筆、用墨、結構、章法等來表現自己的思想情感、品格情操的過程。俗話說“書如其人”,就是因為書法藝術可以充分地表現出作者的精神氣質。
自魏晉以來,書法評論家將書法作品視為書法家的人格化產物,對書法的欣賞、品鑒,常與書法家本人的品行緊密聯系在一起。在中國書法批評史上,“書如其人”常作為評價書法家與其書法藝術的評判標準。后人對前人的評價,常以書品論人品,或以人品論書品。元代郝經在《臨川集》中說:“羲之正直有識鑒,風度高遠,……故其書法韻勝道婉,出奇入神、不失其正,高風絕跡,貌不可及,為古今第一。其后,顏魯公以忠義大節,極古今之正,援篆入楷;蘇東坡以雄文大筆,極古今之變,以楷用隸,于是書法備極無余蘊矣。蓋皆以人品為本,其書法即其心法也。”
書以人貴,可以說是中國書法藝術批評的一個獨有現象。歷史上很多奸佞雖擅長書法,卻因品德低下,因人廢字,其作品往往也難以流傳。北宋蔡京字勢豪健,痛快沉著,自成一家。然其為人兇譎,讒害忠良。明代大收藏家張丑稱,世人因惡蔡京為人,遂把原先“宋四家”中的蔡京,換為其同鄉先輩蔡襄。蔡京雖書法造詣頗高,卻因其人品低下,遭人唾棄,故而無法列入“宋四家”,其作品流傳于世的也寥寥無幾。嚴嵩也是書法造詣頗高,冠絕一時,書法作品流傳甚廣,但因其惡名所累,大都被去掉了題款。許多人贊嘆其書法大氣磅礴,卻不知出自何人之筆。
顏真卿人品高,書品亦高,其作品《祭侄文稿》被譽為天下第二行書。這是顏真卿追祭安史之亂中以身殉國的侄子顏季明的一篇祭文。顏真卿當時聽聞其死訊,悲憤交加,哀思勃發,遂下筆狠重猛烈、濃墨重寫。歐陽修對顏真卿推崇備至,認為其人書合一,寫道“顏公忠義之節,皎如日月,其為人尊嚴剛勁,像其筆畫”。顏魯公性情耿直,剛正不阿,雖多次被貶,然絲毫不減其忠君報國之心。建中四年(783年),受盧杞陷害,七十多歲高齡的顏真卿被迫前往許州安撫李希烈。明知兇多吉少,但顏真卿忠君愛國,視死如歸,最終被縊死。后人景仰他盡忠報國、正氣凜然的為人,更喜愛他的書法。晚唐與顏真卿齊名的柳公權,為人剛正,敢于直言,在回答唐穆宗關于筆法的提問時,說:“用筆在心,心正則筆正。”柳公權一方面從書法的角度說明心中端正,用筆就會端正;另一方面暗示穆宗,心存正氣,朝政之事才會公平端正。其書法極受世人青睞,在當時公卿大臣家廟碑志如不用柳書,就會被認為子孫不孝,外國使臣也爭相求購。
二、中國傳統審美觀對書法作品的影響
(一)書法的“尚意”之風
意境是中國古典美學傳統的重要范疇,是審美的理想境界,也是藝術家畢生所追求和要實現的最高目標。“意前筆后者勝,意后筆前者敗”道出了“意”在書法創作中的重要地位。
書法藝術的審美一般從兩個方面來看,一方面是書寫技藝的表現,一方面是精神內涵的表現。優秀的藝術作品無一不是深刻思想內涵與完美藝術形式的有機統一。書法作品通過點畫的組合構成千變萬化的圖像,憑借流動的線條體現藝術家的心緒情感和品格修養。書法家利用不凡的技法,通過視覺表象來傳達作品的精神內涵。
“意是書法藝術的精神,是作者主觀人格在書中的體現,法是書法藝術表現的方式,是書法創作遵循的原則。”“尚意”的書風無疑是書法家的真情流露,體現了藝術家的主觀情感與客觀物象的融合。明項穆在《書法雅言》中曾說:“書之心,主張布算,想象化裁,意在筆端,未形之相也。書之相,旋折進退,威儀神采,筆隨意發,既形之心也。”說明書法是無形的“心”和有形的“相”的辯證統一。
蘇軾乃“宋四家”之首,是“尚意”書風的倡導者,他曾說“我書意造本無法,點畫信手煩推求”,認為一味強調“法”,就會喪失自我,所以他主張“出新意于法度之中,寄妙理于豪放之外”。蘇軾雖然注重情感的表達,卻沒有違背書法的基本規律,其“自出新意,而不踐古人”。蘇軾的書法作品歷來被尊為“有宋第一”,譬如其名帖《前赤壁賦》章法縱有行,橫無行,文字參差錯落,放任自然;而字形溫潤瀟灑,格調高雅,姿態萬千,可謂“超以象外,得其環中”。蘇軾晚年的作品《渡海帖》用筆厚重質樸,則體現了平淡天真的特點。蘇軾在《唐氏六家書后》中來評論書法“真如立,行如行,草如走”。楷書像人“站立”,行書像人“走”,草書則像人“跑”。他在《論書》中說:“書必有神、氣、骨、肉、血,五者闕一,不為成書也。”這也是對“字如其人”理論的一種見解。
“蘇門四學士”之一的黃庭堅不僅推崇其師蘇軾的“尚意”之風,還以“韻”論書,他同樣反對法度形式的束縛,強調人格修養,注重意趣。黃庭堅云:“(王、周)極善用筆,若使胸中有書數千卷,不隨世碌碌,則書不病韻,自勝李西臺、林和靖矣。”他認為存韻脫俗的最好辦法就是多讀書,提高書者的文化修養和道德素質。其草書作品追求意境、情趣,行筆曲折、頓挫。黃庭堅的《李白憶舊游詩》,是其晚年的草書代表作。其書用筆緊峭,寓剛于柔,灑脫不羈,氣勢雄健,結體變化多端,極盡草書之變矣。
(二)書法作品深刻的文字內涵
藝術作品的格調有著雅俗之分,體現在作品的思想內容和創作立意方面。“對生活中的真、善、美與假、惡、丑的判斷力在很大程度上決定著創作格調的高低。”書法家具有高尚的情操、正確的人生價值觀、健康的審美理想,是創作出高格調藝術品的基礎和前提。
中國傳統的書法藝術不僅體現出了書法家高超的書寫技法,其文字內涵也體現了高雅格調。自古以來,中國傳統的書法作品文字內容雅正,體現著書法家氣韻。如王羲之的《蘭亭序》不僅書法技藝高超,古人稱之為“清風出袖,明月入懷”,文字內容也清新高雅,瑯瑯上口,以實事抒情,“老之將至”“死生亦大矣”寫出了對生命價值的思考。至今我們從《蘭亭序》中仍然可以汲取到積極進取、奮發向上的精神力量,思考人生的價值與意義。
顏魯公的《祭侄文稿》中“攜爾首櫬,及茲同還。撫念摧切,震悼心顏”僅僅這十六個字,其傷痛之情溢于紙面,及至“賊臣不救,孤城圍逼,父陷子死,巢傾卵覆”,使讀者能夠深刻感受到作者的斑斑血淚。其作品體現出的頑強不屈、義無反顧、矢志不渝的愛國主義情懷,是民族精神價值的核心所在。
中國古代書法家深刻的文字內涵為其書法作品錦上添花,達到了書法技藝與文字內容思想性的完美結合。這不僅可以讓我們欣賞到藝術的魅力,還可以起到凈化心靈、提高思想境界的作用。
三、客觀認識“書品即人品”
清代劉熙載繼承了揚雄的“心畫”說,認為書法源于人的內心。他在《藝概·書概》中指出:“書,如也,如其學,如其才,如其志,總之曰如其人而已。”其實,“書品即人品”的“人品”不僅僅是指藝術家的思想道德品行,還包含著書法藝術家的學識、修養、人生閱歷、處世態度等多方面因素。劉熙載論書重意,他認為意是法的統帥,法應由意而生,強調意法相成。
自漢魏以來,書法藝術一直強調“神采為上,形質次之”。而清代康有為在《廣藝舟雙楫》中說:“蓋書,形學也;有形則有勢……得勢便,則已操勝算。”康有為在古人“心學”基礎上提出“形學”。其實“神采”和“形質”是相輔相成的,不能簡單地把書法藝術僅視為表現內心情感的意象藝術,還要重視書法的形體結構,只有“形”與“心”結合起來才是中國的書法藝術。
所以說書品的優劣不僅僅取決于“人品”,還在于書法家的書寫技法及學識素養。我們應客觀地看待“書品即人品”,調整好自己的審美觀。書法家應注重提高自己的學識和自身修養,刻苦鉆研書法技法,爭取創作出高度思想性與完美藝術形式相統一的藝術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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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
鄭州軌道工程職業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