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瑋駿,駱 勤
(1.浙江大學經濟學院,浙江 杭州 310027;2.浙江財經大學財政稅務學院,浙江 杭州 310018)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經濟保持了四十年的高速增長,也付出了沉重的資源環境代價。根據生態環境部發布的《2018年中國生態環境狀況公報》中相關數據可知,2018年中國地表水檢測的1935個水質斷面(點位),Ⅳ~劣Ⅴ類比例為29%,長江、黃河、珠江、松花江、淮河、海河、遼河七大流域與浙閩片河流、西北諸河、西南諸河檢測的1613個水質斷面中,Ⅳ~劣Ⅴ類比例達到25.8%,其中黃河、松花江、淮河、海河、遼河五大流域水質斷面為污染級。環境質量下降會降低居民幸福感,嚴重阻礙中國經濟高質量發展[1][2]。中國環境污染持續惡化背后的形成機制到底為何?我國環境污染加劇、環境質量下降不是一蹴而就的,資源高消耗、環境高污染與經濟持續高速增長并存的現象為探究環境污染問題的形成機制提供了重要思路。現有研究認為,中國經濟持續高速增長的兩個重要機制是財政分權[3][4][5]和“晉升錦標賽”[6][7][8]。這意味著上述兩個機制可能也是中國環境污染問題的兩個重要形成機制。中央政府賦予地方政府從財政分配中獲得稅收收入和支配財政支出的權力,地方政府為了獲得更多的財政資金以實現自身利益的最大化,會致力于推動地方經濟發展。以經濟增長績效考核為主要內容的地方官員選拔體系,則會強化地方政府經濟發展的職能。然而,在財政分權與以經濟增長績效考核為主要內容的官員升遷治理模式下,地方政府不僅參與“經濟競爭”,也參與“政治競爭”,致使地方政府公共政策發生嚴重扭曲。
目前,學術界關于財政分權對環境污染影響的研究數量雖多,結論卻莫衷一是。一方面,很多研究認為財政分權會促使地方政府追求經濟增長而加劇環境污染[9][10]。Lipscomb(2017)[11]利用巴西郡縣邊界重新劃分的自然實驗研究發現,財政分權會導致地方政府改變對于貧困人群定居位置的設定,從而導致河流水質的惡化。張克中等(2011)[12]從碳排放的視角,發現財政分權會導致碳排放加劇。然而,一些研究也認為污染物排放的外溢性特征會造成財政分權對環境質量的影響產生異質性。閆文娟、鐘茂初(2012)[13]研究發現,財政分權會增加工業廢水和工業二氧化硫排放,但沒有增加固體廢棄物的排放。李香菊、劉浩(2016)[14]則發現,財政分權會增加工業廢水排放,但會降低固體廢棄物和工業二氧化硫的排放。另一方面,也有學者認為財政分權在一定程度上會降低污染物排放[15]。He(2015)[15]利用1995~2010年中國省級面板數據發現了財政分權對環境污染沒有顯著影響,反而會增加地方政府環境保護支出和環境監管力度。郭志儀、鄭周勝(2013)[16]與韓國高、張超(2018)[17]是目前為數不多的同時考慮財政分權、地方官員晉升競爭兩個機制對環境質量影響的文獻,研究發現財政分權、晉升激勵會加劇環境污染、降低地區環境質量。然而,上述文獻存在著四個方面的問題:第一,指標衡量問題。在衡量財政分權時,收入分權和支出分權使用混亂。在衡量晉升競爭時,指標種類繁多。在衡量環境質量時,或采用廢水、二氧化硫和固體污染物排放,或采用合成指標。差異化的衡量指標選擇是造成結果差異化的重要原因。第二,數據問題。現有研究大多采用省級面板數據,不僅樣本少,而且各地區公布的污染物排放數據具有潛在的內生性問題。第三,政府層級問題。現有研究大多只停留在央地之間,而沒有深入到省以下政府間財政關系。然而,地方政府對資源與環境的公共決策往往是更低層級的市或縣級政府所決定的,而不是省級政府。因此,有必要深入到省以下來研究財政分權、晉升競爭對環境質量的影響。第四,兩篇同時考慮財政分權、晉升競爭的文獻都沒有考慮兩個機制的交互影響。
本文主要貢獻有兩個方面:第一,在財政分權、晉升競爭的治理模式下,引入環境質量因素,本文構建了一個多維晉升激勵的政府間競爭模型,揭示了中國經濟持續高速增長與環境污染問題并存現象的形成機制。第二,本文采用了2004~2010年長江、黃河、珠江、松花江、淮河、海河、遼河七大流域與浙閩片河流、西北諸河、西南諸河469個河流水質監測站的水質監測面板數據。通過監測站點的經緯度,匹配到中國26個省份的197個地級市,基于處理內生性的系統GMM方法進行實證檢驗。
基于Zodrow-Mieszkowski-Hoyt稅收競爭分析框架[18][19],在財政分權、晉升競爭的治理模式下,引入環境質量因素,本文構建了一個多維晉升激勵的政府間競爭模型。假設一個省份存在N個地區(地級市或地級區域),即存在一個上級政府和N個下級政府(每個地級市或地級區域僅有一個下級政府,標記為i)。各級政府分享稅收收入,共同承擔提供公共服務的支出責任。政府的公共支出分為生產性和民生性支出,生產性支出直接進入企業生產函數,民生性支出則是地方官員關注的焦點之一。假設任意一個下級地區人均民生性支出為ci,人均生產性支出為gi。
(1)企業。假設每個地區存在一個代表性企業,借鑒Davoodi和Zou(1998)[20]的做法,將環境質量因素引入企業生產函數,函數形式滿足Cobb-Douglas型:
(1)
其中,yi是人均產出,ki是人均資本投入,gi是人均生產性支出,ei是下級政府允許的人均污染物排放,Ai表示每個地區的資源稟賦和技術水平。α、β和γ分別表示人均資本投入、人均生產性支出和人均污染物排放的產出彈性,滿足1>α>0、1>β>0、1>γ>0、0<α+β+γ<1,需要考慮其他生產要素的投入,諸如人力資本、土地等。
假設資本完全自由流動,在均衡時稅后資本回報率都等于整個經濟體的資本回報率:
(2)
其中,r是資本回報率,τ是無差異稅率。
(2)政府。現有研究[6][8][21][22]都認為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經濟持續高速增長的原因之一就是中央政府建立起以經濟增長績效考核為主要內容的地方官員選拔體系。地方官員選拔體系有力地調動了地方政府發展經濟的積極性,但也導致地方政府采取粗放型的經濟發展模式,造成了嚴重的環境污染問題[23]。2019年中共中央印發了修訂后的《黨政領導干部選拔任用工作條例》,明確“應當把經濟建設、政治建設、文化建設、社會建設、生態文明建設和黨的建設等情況作為考察評價的重要內容,防止單純以經濟增長速度評定工作實績”。所以,除了經濟增長績效以外,環境質量和民生性公共服務水平也應該成為地方政府關注的重點。因此,本文假定地方政府的效應函數為:
wi(yi,ei,ci)=λyi+μf(ei)+ηci
(3)
其中,yi是人均產出,即經濟增長,ei是下級政府允許的人均污染物排放,ci是人均民生性支出,f(ei)是環境質量函數。λ、μ和η分別為經濟增長、環境質量和民生性支出在地方官員升遷考核體系中的權重,捕捉了經濟增長績效、環境質量和民生性公共服務對地方官員的晉升激勵強度,滿足1>λ>0、1>μ>0、1>η>0。λ、μ和η本質上是由上級政府的偏好所決定,且可通過行政手段加以改變。若上級政府放松對地方官員經濟增長績效的考核,則經濟增長績效的晉升激勵強度λ將變小;若上級政府更加重視地區環境質量,則環境質量的晉升激勵強度μ將變大;若上級政府更關心地區民生性公共服務水平,則民生性公共服務的晉升激勵強度η將變大。
地方環境質量f(ei)與下級政府允許的污染物排放水平密切相關:下級政府允許的污染物排放越多,當地環境質量越低;且隨著允許的污染物排放加劇,當地環境質量惡化的速度會降低。因此,環境質量函數f(ei)滿足f′(·)<0和f″(·)<0。
任意一個下級政府面臨的預算約束可表示為:
siτyi=θi(gi+ci)
(4)
其中,τ是無差異稅率,si是上下級政府之間的財政收入分配比例,表示下級政府在全部財政收入中所獲得的分成比例,si∈(0,1)。θi是上下級政府之間的支出責任劃分比例,表示下級政府在全部支出責任中所承擔的比例,θi∈(0,1)。因此,si表示下級政府在整個經濟體中的財政收入分權程度,θi表示下級政府在整個經濟體中的財政支出分權程度。
利用逆向求解的方法,通過求解企業最優投資決策,進而求解出地方政府最優污染物排放水平,考察省以下財政分權、地方官員晉升競爭力對于最優污染物排放水平的影響。
(1)企業最優化問題。由式(1)和式(2)可以得到人均資本投入、人均生產性支出、人均污染物排放之間的關系:
(5)
(2)政府最優化問題。由式(3)和式(4)可以得到代入后的地方政府效應函數:
(6)
選擇人均生產性支出gi和人均污染物排放ei,以實現式(6)最優化,可得到一階條件:
(7)
上式表明了最優的人均生產性支出和人均污染物排放都滿足邊際成本等于邊際收益。求解聯立方程組式(7)可以得到最優人均生產性支出gi和最優人均污染物排放ei的關系:
(8)
由式(7)和式(8)可得下級政府允許的最優人均污染物排放的表達式:
(9)
(3)比較靜態分析。通過對式(9)進行比較靜態分析(1)限于篇幅,詳細模型推導和證明過程此處不再贅述,有興趣的讀者可以向作者索取。,我們可以考察省以下財政分權、經濟增長績效晉升競爭對最優人均污染物排放的影響,從而提出待檢驗的假說。
對式(9)求解一階條件可得:?ei/?λ>0,即λ增加(經濟增長績效晉升激勵增加)將導致下級政府允許的最優人均污染物排放增加,造成地區環境質量下降。
假說1:經濟增長績效晉升競爭力上升會增加污染物排放,降低地區環境質量。
同理可得:?ei/?si>0,即si增加(省以下財政收入分權程度增加)將導致下級政府允許的最優人均污染物排放增加,造成地區環境質量下降。
假說2:省以下財政收入分權程度上升會增加污染物排放,降低地區環境質量。
同理可得:?ei/?θi不能判斷,即θi增加(省以下財政支出分權程度增加)對下級政府允許的最優人均污染物排放的影響不明確。
假說3:省以下財政支出分權對污染物排放、地區環境質量的影響不確定。
除了上述直接效應以外,還需要關注財政分權、晉升競爭力之間的交互影響。由(6)式可得經濟增長績效晉升激勵λ與財政收入分權si、財政支出分權θi之間具有替代效應。
假說4:省以下財政分權、經濟增長績效晉升競爭力對環境質量下降的擴張效應具有替代效應。
通過對地基土壤進行改良的方式,使其能夠達到建筑物地基加固的效果。通常采用鉆機進行灌漿加固,將鉆孔鉆入到事先設置好的軟土基礎層中,然后利用高壓灌漿設備將配置好的水泥漿液通過鉆孔灌入到軟土地層中,通過物理化學反應,土層與漿液產生膠結現象,在擠壓、劈裂、凝結等共同作用下,使土體結構與性能得到有效的改善,提高建筑物地基土體的強度。
這一部分將對上述四個假說進行實證檢驗,我們構造了如下計量模型:
Pollutionit=α+β1FDit-1+β2riseit-1+β3FDit-1×riseit-1+βXit+μi+λt+εit
(10)
被解釋變量污染物排放Pollutionit表示地區i在第t年的污染物排放,采用河流水質監測BOD(生化需氧量,mg/L)衡量,此外我們還采用了油脂類污染物、汞污染物(mg/L)等指標。謹慎起見,遵循現有研究的做法也采用了各地級市公布的人均工業廢水、工業二氧化硫、工業煙塵排放量(噸/萬人),取自然對數,作為污染物排放的度量指標。
核心解釋變量之一是省以下財政分權FDit,表示地區i在第t-1年的省以下財政分權程度,采用收入分權和支出分權分別進行衡量。遵循現有文獻[24],采用人均地級市財政收入/(人均省本級財政收入+人均市本級財政收入+人均縣級財政收入)和人均地級市財政支出/(人均省本級財政支出+人均市本級財政支出+人均縣級財政支出入)分別度量。
核心解釋變量之二是經濟增長績效晉升競爭力riseit,表示地區i在第t-1年的地方官員經濟增長績效,借鑒賈俊雪等(2017)[23]、錢先航等(2011)[25]的做法,采用地方政府實際GDP增長率、失業率與財政盈余等構成的綜合指標進行反映。首先,將197個地級市或區域劃分為三類:普通城市、副省級城市和直轄市,其中普通城市169個,副省級城市28個。其次,分別計算每個地級市的實際GDP增長率、失業率與財政盈余。最后賦值,對于普通城市,將以上三個指標分別與所在省份的城市以實際GDP為權重計算得到的加權平均數進行比較;對于副省級城市,則與全部31個副省級城市的加權平均數進行比較。對GDP增長率和財政盈余,大于當年加權平均數賦值為1,否則為0;對失業率則是小于當年均值為1,否則為0;分別將得分相加得到地方官員經濟增長績效晉升競爭力,該指數取值范圍為[0,3]。該指數取值越大,表示地方官員經濟績效越高,升遷概率也越大,晉升競爭力也越強。參考羅黨論等(2015)[26],我們還采用四種方式刻畫地方官員經濟增長績效晉升競爭力,分別為實際GDP增長率滯后期(rise_lagit)、官員任期內實際GDP增長率移動平均值(rise_mavgit)、相對前任官員任期內平均實際GDP增長率(rise_addit)、官員任期內相對平均實際GDP增長率(rise_marginit)。我們收集了2004~2010年197個地級市或地級區域437位市委書記的個人信息和任職信息,以市委書記的任職情況計算上述四種衡量指標。
FDit-1×riseit-1為兩者的交乘項。為了避免內生性問題,兩個核心解釋變量都選擇滯后一期。對地方政府而言,行為選擇一定程度上依賴于對過去經驗的觀察。μi為地區固定效應;λt為時間固定效應;εit為隨機擾動項。Xit表示影響污染物排放的其他的控制變量,借鑒已有文獻[27][28],本文選擇河流溫度(ltemperatureit)、人均實際GDP(lprgdpit)、工業化程度(indusit)、第三產業占比(serviceit)、固定資產投資(savingit)、城市化(urbanit)、人口密度(ldopit)、財政供養人口(lfiscalpopit)作為控制變量。同時,還包括了一系列代表城市特征的控制變量,均取自然對數:人均綠地面積(lgreenit)、每萬人中學專任教師(lteacherit)、每萬人公共汽電車(ltransit)、每萬人醫院及衛生機構床位(lmedicalit)、人均城市道路鋪裝面積(lpaveit)以及普通高等院校在校學生數(leduit)。此外,為了控制不同河流水域不可觀察的差異以及河流水質污染的季節性因素,還控制了城市固定效應、河流時間趨勢以及東中西部三類地區時間趨勢。
借鑒現有文獻進行渠道分析[9][15]。為了追求經濟增長,地方政府可能會降低環境保護支出與環境監管力度,增加污染物排放,降低地區環境質量。為此,建立如下計量模型:
Grovit=α+β1FDit-1+β2riseit-1+β3FDit-1×riseit-1+βXit+μi+λt+εit
(11)
Pollutionit=α+β1Pollutionit-1+β2FDit-1+β3riseit-1+β4FDit-1×riseit-1+
βXit+μi+λt+εit
(12)
本文采用2004~2010年中國長江、黃河、珠江、松花江、淮河、海河、遼河七大流域與浙閩片河流、西北諸河、西南諸河469個河流自動監測站的水質監測面板數據。通過河流水質監測站的經緯度,匹配到中國26個省的197個地級市或地級區域,剔除了北京、天津、上海、重慶、西藏五個行政區劃的樣本。河流水質監測數據來自中國生態環境部數據中心。各地級市或地級區域財政收入和支出、每萬人財政供養人口數據來自《全國地市縣財政統計資料》。控制變量數據來自《中國城市年鑒》《中國區域經濟統計年鑒》。一系列城市特征變量、工業廢水、工業二氧化硫、工業廢氣排放、年末登記失業人員、年末從業人員以及環境污染治理支出數據來自《中國城市統計年鑒》、CEIC數據庫。需要說明的,由于2008年之后《中國城市統計年鑒》不再公布各市環境污染治理支出,實際樣本區間為2004~2007年。由于只有各省工業污染治理完成投資數據,我們采用省級數據替代。此外,《中國城市統計年鑒》不公布地級區域工業三廢排放數據,因此僅采用地級市數據進回歸分析。市委書記的任職信息通過人民網、新華網等權威網絡收集整理。

表1 變量描述性統計
表2報告了環境污染問題形成機制的基本結果。其中,模型(1)~(2)和(4)~(5)是不含被解釋變量滯后項的估計結果,模型(3)和(6)為運用兩步法系統GMM方法的估計結果,模型(1)和(4)則沒有考慮控制變量。被解釋變量為BOD(生化需氧量,mg/L),核心解釋變量分別為:經濟增長績效晉升競爭力(riseit-1),模型(1)~(3)為省以下財政收入分權(RDit-1),模型(4)~(6)為省以下財政支出分權(EDit-1)。
表2第(1)和(2)列結果顯示:無論是否考慮控制變量,經濟增長績效晉升競爭力對污染物排放有顯著的正向影響。經濟增長績效晉升競爭力上升會加劇污染物排放,降低地區環境質量,假說1得到驗證。省以下財政收入分權對污染物排放有顯著的正向影響,省以下財政收入分權程度上升會加劇污染物排放,降低地區環境質量,假說2得到驗證。兩者的交乘項對污染物排放有顯著的負向影響,省以下財政收入分權、經濟增長績效晉升競爭力對環境質量下降的擴張效應具有替代效應,假說4得到驗證。第(3)列結果顯示:采用動態面板數據回歸分析,估計結果依然穩健,假說1、2、4依然得到驗證。
表2第(4)和(5)列結果顯示:無論是否考慮控制變量,經濟增長績效晉升競爭力對污染物排放有顯著的正向影響。經濟增長績效晉升競爭上升會加劇污染物排放,降低地區環境質量,假說1得到驗證。省以下財政支出分權對污染物排放有顯著的正向影響。省以下財政支出分權程度上升會加劇污染物排放,降低地區環境質量。兩者的交乘項對污染物排放沒有顯著影響。第(6)列結果顯示:采用動態面板數據回歸分析,估計結果整體保持穩健,假說1、4依然得到驗證。

表2 生態環境污染形成機制估計結果
研究發現,地方官員晉升競爭力上升會加劇污染物排放,降低地區環境質量。無論是收入分權還是支出分權,省以下財政分權程度上升會加劇污染物排放,降低地區環境質量。兩者機制對環境質量下降的擴張效應具有替代效應。上述結果解釋了中國經濟持續高速增長和環境污染問題并存現象的形成機制:省以下財政分權治理體系,致使地方政府處于“經濟競爭”之中,為了獲得更多稅收收入,促使地方政府以污染物排放增加為代價吸引企業投資,推動地區經濟增長。同時,以經濟增長績效考核為主要內容的官員選拔體系,致使地方政府處于“政治競爭”之中,為了迎合上級政府對地方官員晉升考評體系的權重,促使地方政府也以污染物排放增加為代價吸引企業投資,推動地區經濟增長。粗放型經濟發展模式在贏得經濟持續高度增長的同時,必然將付出資源高消耗和環境高污染的沉重代價。
表3報告了環境污染問題形成機制穩健性檢驗結果。為了確保穩健性,我們通過匹配市委書記個人信息和任職信息,采用四種經濟增長績效指標衡量經濟增長績效晉升競爭力(riseit-1)。被解釋變量為BOD(生化需氧量,mg/L),核心解釋變量分別為省以下財政分權程度(FDit-1)與經濟增長績效晉升競爭(riseit-1)。其中,模型(1)~(4)為省以下財政收入分權,模型(5)~(8)為省以下財政支出分權。
表3的結果顯示:無論采用何種指標,經濟增長績效晉升競爭力對污染物排放有顯著的正向影響。經濟增長績效晉升競爭力上升會加劇污染物排放,降低地區環境質量,假說1依然成立。省以下財政收入分權對污染物排放有顯著的正向影響。省以下財政收入分權程度上升會加劇污染物排放,降低地區環境質量,假說2依然成立。兩者交乘項對污染物排放有顯著的負向影響,假說4依然成立。省以下財政支出分權對污染物排放有顯著的正向影響。兩者交乘項對污染物排放有顯著的負向影響,假說4依然成立。上述回歸結果具有極強的穩健性,為基本回歸分析的結論提供了有力支撐。

表3 市委書記經濟增長績效晉升競爭估計結果
然而,替換地方官員經濟增長績效晉升競爭力衡量指標并不能完全論證基本回歸分析。我們有必要變換被解釋變量BOD,考察兩個機制對其他污染物排放是否也有影響。被解釋變量替換為油脂類污染物排放(mg/L)和汞污染物排放(mg/L),結果顯示:當被解釋變量替換為油脂類污染物排放指標時,無論采用雙向固定效應模型還是動態面板,采用財政收入分權還是財政支出分權,經濟增長績效晉升競爭力估計系數均為正向顯著,假說1依然成立。省以下財政收入分權的估計系數均為正向顯著,假說2依然成立。兩者的交乘項估計系數均為負向顯著,假說4依然成立。省以下財政支出分權的估計系數均為正向顯著。兩者的交乘項估計系數均為負向顯著,假說4依然成立。當被解釋變量替換為汞污染物排放指標時,省以下財政收入分權結果依然穩健,假說1、2、4均成立;省以下財政支出分權則出現大量不顯著的結果。(2)限于篇幅,穩健性檢驗結果不再展示,作者備索。
遵循現有文獻,我們還采用了地級市面板數據,采用各市公布的工業廢水、工業二氧化硫和工業廢氣排放替代基本回歸分析的被解釋變量進行穩健性檢驗。結果顯示:無論被解釋變量為工業廢水、工業二氧化硫還是工業廢氣排放,經濟增長績效晉升競爭力的估計系數基本為正向顯著。經濟增長績效晉升競爭上升會加劇工業“三廢”排放,降低地區環境質量,假說1依然成立。省以下財政收入分權的估計系數均為正向顯著,省以下財政收入分權程度上升會加劇工業“三廢”排放,降低地區環境質量,假說2依然成立。兩者的交乘項估計系數均為負向顯著,假說4依然成立。當被解釋變量為工業廢水和工業廢氣時,省以下財政支出分權估計系數均為正向顯著,兩者交乘項估計系數均為負向顯著。當被解釋變量為工業二氧化硫排放時,省以下財政支出分權、交乘項估計系數則均不顯著。
現有文獻指出地方政府的環境保護支出和環境監管力度可能因為省以下財政分權、經濟增長績效晉升競爭力而降低,從而導致了污染物排放增加,地區環境質量下降。經濟增長績效晉升競爭力對環境保護支出和環境監管力度有顯著的負向影響,省以下財政收入分權對環境保護支出和環境監管力度有顯著的負向影響。兩者的交乘項對環境保護支出和環境監管力度都有顯著的正向影響,兩者之間的替代效應依然存在。省以下財政支出分權、兩者交乘項的估計系數則出現大量不顯著的情況,也符合理論分析的假定。上述渠道檢驗論證:省以下財政收入分權、經濟增長績效晉升競爭力導致環境質量下降的影響渠道是地方政府降低環境保護支出和環境監管力度。
中國經濟持續高速增長和環境污染問題日益嚴重并存的現象一直是學界和政府共同關注的焦點問題。本文基于資源高消耗、環境高污染與經濟持續高速增長并存的現象,研究了中國環境污染問題背后的形成機制及其影響渠道。本文構建了一個多維晉升激勵的政府間競爭模型,理論分析了中國污染物排放增加的兩個重要形成機制是省以下財政分權、經濟增長績效晉升競爭力。為了檢驗所提出的四個假說,本文利用2004~2010年中國河流水質監測面板數據,匹配中國26個省份197個地級市面板數據和市委書記任職信息,考察了省以下財政分權、經濟增長績效晉升競爭力對環境質量的影響及其影響渠道。實證結果表明:(1)經濟增長績效晉升競爭力上升,省以下財政收入分權程度上升,都會促使地方政府降低環境保護支出和環境監管力度,導致污染物排放增加,地區環境質量降低。(2)省以下財政支出分權程度上升對地區環境質量的影響不確定,一定程度上也會促使地方政府降低環境保護支出和環境監管力度,導致污染物排放增加,地區環境質量降低。(3)兩種機制對環境質量下降的擴張效應具有替代效應。上述結果可以解釋中國經濟持續高速增長和環境污染惡化并存現象的形成機制:(1)省以下財政分權治理體系,致使地方政府處于“經濟競爭”之中,為了獲得更多稅收收入,促使地方政府降低環境保護支出和環境監管力度,以污染物排放增加為代價吸引企業投資,降低環境質量,推動經濟增長。(2)以經濟增長績效考核為主要內容的官員選拔體系,致使地方政府處于“政治競爭”之中,為了迎合上級政府對地方官員晉升考評體系的權重,促使地方政府降低環境保護支出和環境監管力度,以污染物排放增加為代價吸引企業投資,降低環境質量,推動經濟增長。(3)省以下財政分權、地方官員晉升競爭對于環境質量下降的擴張效應具有替代效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