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語教學反饋中面子威脅緩和策略探究

崔 瑤

引言

反饋是英語課堂上常見的師生互動方式。有關教學反饋的研究多集中在探索不同反饋形式、焦點、明晰度的效果上，很少涉及反饋對學生的情感體驗、面子需求等非知識層面產生的影響。教師在課堂中的主導地位容易對學生的面子造成威脅，由此引發的防御機制便會過濾掉反饋中的有效信息。因此，研究如何緩和反饋對學生的面子威脅以保證其有效性的發揮十分必要。

一、理論基礎

（一）面子和面子功夫

西方學者對面子的研究起步于戈夫曼（Goffman），他從社會心理學角度提出了這個概念，認為面子是一種積極的社會價值觀，代表著自我實現，往往通過語言或非言語行為表達對交際情景的看法或對交際參與者（包括對自己）的評價，實現面子的建構（Goffman 1967）。雖然面子是自我形象的體現，但個體關注的不僅僅是自我評價，還有他人對自己的看法，因此，面子也是自我形象的一種社會反映。面子作為社會互動的產物，在不同的交際情境、人際關系、交流方式中被不斷創造。出于對自尊的保護，人們會花時間展現和保持自己的面子；出于對他人的考慮，人們也會支持他人的面子。個體為了滿足面子需求所采取的一系列行為稱為“面子功夫”（facework）。

（二）面子威脅理論和禮貌策略

基于戈夫曼的理論，布朗和萊文森（Brown&Levinson，1987）提出了面子威脅理論。當個體既想滿足自我意識的需求，又要照顧他人的面子需求時，就有可能出現面子威脅行為。布朗和萊文森認為面子需要個體情感的投入，也需要交流者之間的合作，只有這樣，面子才能得以保全。布朗和萊文森最大的貢獻是把面子分為相互聯系的兩個部分，積極面子是個體作為社會成員對自己積極形象的要求，渴望得到他人的贊美或認可；而追求個體行動的自由，希望自己能力范圍之內的活動不受他人的阻礙或約束則構成了消極面子。滿足積極面子和消極面子需求是常見的困境，任何言語或非言語的行為只要與個體的面子需求相違背，就構成了面子威脅行為。

布朗和萊文森還劃分了不同種類的面子威脅行為，并根據其威脅程度的不同提出了不同的禮貌策略。他們認為一些行為本身就會威脅到聽話人的面子，如命令、批評等。有的行為會威脅消極面子，如提醒、警告、要求等；有的行為會威脅積極面子，如鄙視、反對等。此外，感謝或道歉等行為分別會威脅到說話人的積極或消極面子。根據交際者之間的社會距離、權力差異等因素，布朗和萊文森提出了五種禮貌策略以解決不同程度的面子威脅行為:直言（baldly on record）、積極禮貌（positive politeness），消極禮貌（negative politeness）、婉言（off record）、回避（non-performance）。面子行為威脅程度越高，說話人就要表現得越禮貌。

二、英語教學反饋中造成面子威脅的原因

面子威脅在教學情景中十分常見。在教學中，教師對學生任務表現的評價、對課堂的管理、提出的活動指令等都會對學生的積極和消極面子造成潛在威脅。反饋作為一種教學干預手段，同時也是教師傳達情感的載體，本身就帶有面子威脅性質（Brummernhenrich&Jucks 2016）。教師根據學生的表現情況提供反饋時，傾向于直接告知他們應該怎么做，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他們自主思考和作出選擇的自由，威脅到了其消極面子需求。而且，為了提高教學效率，在有限的課堂時間里，教師往往關注學生表現的不足，忽略了他們渴望被賞識的心理，威脅到了其消極面子需求。面子威脅的程度主要受交流者之間相對權勢和社會距離的影響，尤其是在高語境文化國家，如中國，“師道尊嚴”的觀念早已深入人心。但是，作為課堂活動主體的學生，他們的自主權及能力表現同樣需要得到認可與尊重。因為，只有學生的情緒狀態越高，情感過濾作用越弱，反饋吸收效果才越好。

三、緩和英語教學反饋中面子威脅的必要性

相關研究表明，學生對教學有效性的評價取決于教師滿足其面子需求的程度，尤其是其自主、能力、歸屬感方面的需求。教師的反饋在提出建議的同時，也認同學生的能力，給予他們選擇的自由和集體歸屬感，且能得到他們的積極回應（Domenici&Littlejohn 2006）。因為面子威脅緩和策略可以有效降低學生的消極情感反應，使反饋信息的公正、有效性得到認可，使其內在學習動機和自我效能感得到激發，進而使他們在課堂上愿意專注傾聽，樂于參與活動。這種積極、開放的學習態度不僅有助于良好學習環境、和諧師生關系的建構，還可以增強教師的公信力，從而促進學生對反饋中有效信息的吸收、整合。如果教師能夠利用好反饋這一教學手段，巧妙緩和其中的面子威脅信息，就可以把課堂中的眾多積極因素調動起來共同服務于學生知識、心理、人際等方面的發展，這也有助于教師身份的建構、教學效果的提升，從而實現整個課堂生態的良性循環。

然而對于大多數教師來說，提供反饋就是告知學生哪里出錯了并期望他們能夠自己修正過來。當真正進行糾錯反饋時，教師會發現有效的反饋并非簡單地走流程，尤其是課堂上的口頭反饋，更像一個復雜的互動過程。如果在提供反饋時，教師與學生的交流信息沒有受到情感的過濾，實現了良好的溝通互動，那么整個過程就會產生積極的學習效果。但是也存在教師試圖提供反饋而適得其反的情況。教師給學生的作業打得分數再高，如果沒有考慮到反饋信息中的面子威脅，也會引發他們的消極情緒（Carrie&Kennedy-Lightsey 2010）。這樣的反饋不僅沒有幫助學生彌補知識漏洞，反而降低了他們的學習動機，威脅了他們的自我形象，甚至會引發他們對教師的不信任，造成師生關系的破裂。

在《普通高中英語課程標準（2017年版）》頒布、各地高考題型出現相應調整和變化、不同版本的最新教材相繼出版使用、大力倡導英語學科人文性和育人性的背景下，高效的教學反饋不應停留在判斷學生知識對錯或表現好壞的階段。反饋作為一種教學干預手段和與學生交流、互動的方式，應深入學生內心。只有學生作好了以積極、開放的心態接收反饋信息的準備，并將這種態度培養為一種習慣，遷移到后續的學習情景中，才能取得理想的教學效果。

四、緩和英語教學反饋中面子威脅的策略

很多學者在研究反饋中的面子對不同教學方面的影響的同時，為教學實踐中的反饋方式提供了更多的選擇。要想更好地發揮反饋的促學作用，采取相應的策略緩和面子威脅是十分必要的。

常見的緩和面子威脅的策略也可以用于教學反饋中。例如:在學生完成任務后，教師能夠及時給予他們一些積極的評價和鼓勵，包括“You’ve done a good job!/I believe that you can finish it by yourself if you listen carefully.”等肯定其表現甚至能力的話語，能夠滿足其積極面子需求；而一些委婉用語，如“could/might/would”等傳達出對學生的尊重、呵護信息，則可以滿足其消極面子需求。同時，在布朗和萊文森提出的禮貌策略指導下，教師通?？梢圆扇》e極禮貌和消極禮貌策略以緩和反饋中的面子威脅。第一，積極禮貌。指說話人通過傳達共同立場、表明合作關系來保護對方的積極面子。例如:“That was correct，but not specific enough.”“It is one possible issue，but it is not appropriate to be considered at this point.”第二，消極禮貌。指說話人避免和聽者發生言語沖撞，從而滿足其消極面子需求。例如:“I am afraid that it might not specific enough.”“I am sorry，but you are not advised to consider that issue here.”

除了常見的禮貌用語和簡單的表揚外，還總結了以下相對具體有效的面子威脅緩和策略:

（一）為學生存在的錯誤或不足指出可能的原因或附加建議（providing reason/accompanied by advice）

例句1:I think maybe because you were nervous.More vocal variety might help.

例句2:Why not support your claim by incorporating a source?It would strengthen your argument，and could be really helpful.

根據克盧格和丹尼斯（Kluger&DeNisi，1996）提出的反饋干預理論，隨著學生的注意從聚焦于任務逐漸轉向關注自我，反饋干預的有效性也在不斷降低。教師通過提供建議，指出錯誤原因等指向任務本身的反饋信息，將學生有限的認知資源引到內在動機和任務過程而非身份保護和面子補救，從而實現良好的教學效果。

（二）把批評夾在積極反饋中（sandwiched criticism）

例句1:You sounded engaging overall.Sometimes it got a bit fast，but you were clear for the most part.Just be mindful of your pace.Nice job overall.

例句 2:It is a good start，but make sure to go over your main points in the introduction.

通過鼓勵性的話語激發學生的內在動機，能使他們更容易接受并消化其中真正有利于自己進步的批評。

（三）自我表露（self-disclosure）

例句1:When you set aside no time for engagement with audience，your presentation appears less attractive，but you managed that better than I did in my first college speech.

例句2:My college paper was not perfect either.I think that transitions are needed to make your essay flow better.

師生之間的權力地位差距是反饋中面子威脅形成的重要原因。教師可以通過向學生透露自身類似的經歷，拉近與他們之間的距離，讓他們感受到教師對其的關注，從而增強對班集體的歸屬感，并將教師視作自己的導師。

（四）傳遞寬容信息（grace message）

例句1:I am going to overlook the non-academic sources here.In the future，please ensure to use books and journal articles rather than news websites.

例句2:It is understandable to mistake the use of articles in this sentence，but remember not to misuse them again.

教師對于學生所犯的錯誤，根據任務難度、實際要求等情況，多一些寬容少一些縱容，既能保護學生的自尊心，又能起到警示作用。

（五）提供選擇的空間（space for choices）

例句1:Such description is not specific enough.You could either illustrate with examples or add your own feelings.

例句2:Maybe you could look at the last part of the second paragraph again.You should preferably change it by quoting the expert’s words or summarize it with your own words.

英語課堂作為一個相對開放、自由，思想碰撞的場所，其解決問題的方法也不局限于一個客觀、固定的答案。在反饋信息中多為學生提供一些選擇和思路，而非直接給出教師心中預設的答案，有助于消除他們的無所適從感，從而使其獲得更多選擇空間。

此外，教師如果能在反饋過程中增加一些非言語親近行為，如語音的變化、位置的移動、眼神的交流、手勢的使用等，有助于進一步增強上述策略積極效果的發揮。

結語

反饋是一個互動交流過程。教師對學生面子的尊重及其身份的支持會得到他們的好感，這種相互尊重的和諧氛圍有助于構建良好的學習環境。因此，反饋的目標不僅應包括工具性目標（如提供糾錯信息或改進建議，以幫助學生實現任務目標），還應考慮身份目標（如保護學生的自我形象，以實現他們身份構建的目標），因為學生對于周圍事物和話題情境等的感受調節著其理解學習過程和呈現自我的方式。

縱觀幾十年有關反饋的研究，大多數學者比較不同反饋方式對學生知識內化效果的影響，主要關注反饋給學生帶來了認知體系的變化，卻忽視了情感因素的影響，而且關于何為最佳反饋方式也沒有得出一致的結論。因此，未來的研究不應局限于不同反饋方式對學生知識水平的影響，還應著眼于反饋信息的本質，考慮學生的性格特點、年齡水平、課堂具體語境等因素，結合心理學、教育學、傳播學等相關學科領域的理論，如涉及個體認知動機的自我決定理論（Ryan&Deci 2000），強調交際過程中談話雙方身份角色動態變化的身份管理理論（Cupach&Imahori 1993）等，借鑒跨學科視角，綜合量化和質化的研究方法，收集、分析課堂數據并了解師生的想法、感受，致力于解決反饋中可能對學生面子造成的威脅信息，探索更加合理、有效且以學生為中心的反饋方式，從而使他們在英語課堂上健康、快樂地學習、進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