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理視角下金融科技在小微企業中的應用

陸岷峰，歐陽文杰

(1.江蘇銀行總行，南京 210005；2.南京財經大學，南京 210046；3.江蘇紫金產業金融發展研究院，南京 215300)

一、引 言

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的核心議題是“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的現代化”，這是繼十八屆三中全會提出“全面深化改革的總目標是完善和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的現代化”以來，中共中央再次在全會中討論國家治理問題。國家治理既是一個制度問題，也是一個技術問題。要實現國家治理的現代化，一方面要求提升國家治理體系的現代化水平，即提高制度設計和體系構建的科學性與合理性；另一方面也要求提升國家治理能力的現代化水平，即強化政策傳導和制度執行的有效性與實用性。在數字經濟時代，科技變革日新月異，國與國之間的競爭越來越集中在科技創新領域。在科技革命的推動下，社會組織形態和社會活動方式呈現復雜多變的形勢，社會事務的發展和運轉不可避免地與科技的聯系越來越緊密，而社會事務中凸顯的科技因素對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倒逼在國家治理過程中加強對科技的學習與應用；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隨著社會管理的廣度和深度不斷擴大，其事務的多重交叉與復雜聯動不斷深化，也需要借助科技手段來提高國家治理能力與效率。

在國家治理中引入科技的理念，從總體上來說包含兩個基本維度：一是從國家治理體系的運轉入手，在制度設計與體系構建中嵌入科技因素；二是在政策傳導與制度執行以及監督反饋中，以科技的高效能來促進具體事務治理的達標提效。國家治理涉及經濟社會的不同領域和具體業務的多重線條，在國家治理中，加強科技的應用要注意適應具體業務的異質性。那么如何在具體業務領域系統地應用科技，使得這一兼具前瞻性與實用性的治理理念和治理方法在改革進程中落地生根呢？本文將以金融科技在小微企業中的應用為分析樣本，以此拓展科技提升國家治理水平的視角與思路。

二、文獻綜述

1.國家治理問題研究

關于國家治理問題的研究，學者多從歷史演進的邏輯角度對中國的國家治理問題進行脈絡梳理與評析建議，如何顯明(2019)通過對不同階段社會主要矛盾與社會狀況的分析，解釋了不同時期國家治理體系的階段性特征，并總結出中國構建國家治理體系所遵循的內在邏輯與演進規律[1]；辛向陽(2019)分析認為，歷經70年的建設與改革，中國國家能力在基本具備民主性與穩定性、活力性與社會性的基礎上向著兼具有機性與公正性的制度體系邁進[2]；在具體的能力構建政策建議上，秦國民和陳紅杰(2017)認為，應將提升制度執行力作為國家治理能力現代化的著力點，文章也提到了大數據與制度執行力的融合問題[3]。

除了宏觀制度建構的論述以外，部分學者還探討了具體領域的治理能力提升問題，如孫德超和周媛媛(2019)從國家治理能力現代化的戰略高度探討了防范化解金融風險的長久之策，指出制度供給能力、政策執行能力、社會動員能力的三維架構在防范化解金融風險中具有重要結構性作用[4]；陳昌盛等(2019)以國家治理現代化為總要求，建構了當前我國財稅改革的總體框架與支柱，并針對財稅領域的具體結構性問題提出了改革治理的思路[5]。

在國家治理的具體手段運用及其與現代科技的結合方面，相關學者主要圍繞大數據在國家治理中的效用發揮來展開論述，如胡稅根等(2015)研究了大數據應用過程中的智慧公共決策的特征，探討了大數據及信息科技對公共事務決策的支持作用[6]；張勇進和鮑靜(2017)對基于大數據的智慧決策模式在地方政府重大事件應急信息服務中的應用效果進行了分析，肯定了數字科技在政府決策中的作用[7]；陳端(2019)提出應將數字治理能力內嵌在國家競爭力體系之中，在國家治理、社會治理、城市治理、經濟治理、文化治理、輿情管控等領域建構數字治理體系，以此推進國家治理現代化。

2.小微金融中的治理問題研究

為了解決小微企業“融資難、融資貴”問題，學者從不同視角對小微金融問題進行了多維度的分析，如貝多廣(2014)指出，現有體制框架的不合理是阻礙小微金融發展的一大約束，金融機構的體系設計與布局安排上存在“倒金字塔”的結構缺陷，導致小微金融服務供給能力不足，管理體制的僵化和技術應用的欠缺也使得農信社和郵儲銀行等下沉性金融機構難以在小微金融領域施展能力[8]；胡恒松(2019)通過對近14年來銀監會出臺的旨在扶持小微企業的信貸政策進行梳理并作出效果評估后發現，若不通過技術手段解決由于信息不對稱等原因導致的風險識別與管控問題，監管機構出臺再多的利好優惠政策也難以促使商業銀行向小微企業放貸。劉艷(2019)認為，當前小微金融政策要落實到位須在精準度上下功夫，一方面要提高銀行的信貸技術，降低其貸款風險；另一方面要注重打通政策向目標終端傳導的通道，讓小微企業了解小微金融政策，避免由于政策宣傳不到位導致的政策空轉浪費[9]。王李(2017)認為，我國為優化小微企業政策環境而出臺的有關產業、金融、財稅等政策發揮的效用有限，其主要原因在于政策措施不能有效落地，而制約政策執行效果的內在困境又主要體現在治理體系內部缺乏合理的實施細則和可操作性強的政策實施手段[10]。

3.金融科技的應用研究

現代信息科學技術的發展、傳統金融供給服務的不足、實體經濟對多元化金融服務的需求，以及規避監管尋求套利空間的獲利動機等因素催生了金融科技的興起與蓬勃發展，朱太輝(2018)從功能屬性、驅動因素和發展前景等方面對金融科技的發展演進邏輯進行的分析表明，金融科技不僅創新了金融業務運作模式和金融服務渠道，拓寬了金融服務的覆蓋范圍，也改善了金融服務的便利程度[11]。在具體的新興科技形態與金融業務活動的結合上，人工智能、區塊鏈、云計算、大數據等創新技術在金融產品差異化定價、智能營銷和客服、智能研究和投資、高效支付清算等金融業務發展場景上具有巨大的應用空間和效用價值，在金融風險管理與控制的場景中，金融科技的作用尤其突出，俞勇在對上述兩大場景中的金融科技應用做了具體的操作原理解讀之后，又針對風險管理問題對具體金融科技形態的應用進行了深入的技術路線說明與作用機制拆解[12]。

具體到小微企業，研究主要集中在對信用評估、價值挖掘、業務拓展和風險識別等商用環節的大數據應用空間及效用的討論，如巴曙松(2013)認為，大數據有助于解決銀行與小微企業之間的信息不對稱和風險管理上的激勵不相容問題，銀行在小微金融服務中將借用大數據技術擴大服務范圍和降低業務成本[13]；丁振輝等(2016)在對業務實踐總結的基礎上，歸納了大數據技術在小微金融業務中的突出應用，包括識別、估值、評級、審核及預警等方面，并就實務操作過程中的數據管理問題進行了研究；王彥博等(2017)通過實證研究探討了大數據技術在銀行續貸客戶預測方面的作用，研究結果表明基于大數據技術的預測方法極大提高了實際續貸客戶的查全率，并為銀行進行有效的業務開拓提供了便利[14]。

從現有文獻的論述中可以看出，小微金融問題實質是一個治理問題，在金融服務供給和小微金融需求依然不匹配的情況下，小微企業融資難，這反映的是治理思路、治理手段和治理效力的問題。如果我們充分發揮金融科技在具體政策執行、達標見效、信息搜集和監督反饋過程中的能力，便能在機制設計與具體操作層面較為系統地運用科技手段來提高小微金融治理水平。

三、金融科技在小微金融治理中的應用

中小微企業在我國企業總數中的占比約為96%，在整個國民經濟中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創造了大約60%的就業、50%的稅收和40%的GDP，然而它們獲得的金融服務卻不足10%，這是我國經濟發展過程中在金融資源配置方面的一大結構性矛盾。在現實層面，小微企業具有規模較小、數量眾多、分布松散、管理不規范和經營風險較大等特征，對金融服務又具有個性化和多樣性的需求，在經營成本和體制框架的約束下，很多金融機構難以將實體服務站點下沉至小微企業的活動領域。此外，面對小微企業非標準化的管理模式和形式多樣的業務流量，金融服務機構依靠傳統的信貸技術和風險管理方法也難以合理確定小微企業的信用風險和償債能力，致使金融機構在具有放貸獲利動機的情況下出于風險考量而惜貸。由此有必要通過科技來延伸金融服務的觸角，利用科技的捕捉力和精準度來提高金融機構的風險識別與管控能力。

隨著數字經濟的迅猛發展，各領域與科技的連接程度與作用深度都大大增強，政策機制和調控措施如果不在數字化上與科技深度融合，那么治理水平將跟不上時代發展的要求。如果小微金融領域的治理方式不按照數字化與科技的思維來進行設計和運轉，其政策效力亦將大幅減弱，甚至會在某種程度上因與實際業務發展狀況脫節而造成額外損失與系統性風險，因此在小微金融治理上運用科技至關重要。

1.金融科技在小微金融業務中的設置與運用

當前，小微金融服務在政策執行和業務開展方面存在以下難點：一是信息不對稱，具體表現為小微金融服務機構難以發掘到既具有融資需求又具有良好償還能力的小微企業，也表現為貸后管理過程中難以搜集并處理小微企業細微復雜的經營信息；二是風險控制問題，既包括貸前的風險識別，也包括貸后的風險管理；三是服務成本較高，小微企業數量眾多，質量參差不齊，經營管理不規范，金融服務需求各具特色，小微金融服務機構難以進行標準化的服務管理操作，服務成本過高，在理性經濟人的市場化行為驅動下，金融機構自然會產生惜貸傾向。

基于上述難點，可以創新技術為主要抓手，對小微金融業務進行全流程的數字化改造，并利用云計算技術的海量數據運算與存儲能力對數據進行總量管理。具體地，在小微企業信息數字化轉換的前端環節，物聯網和區塊鏈等數字化基礎技術的應用將發揮數據聯通的觸媒作用[15]，區塊鏈和物聯網技術的結合可以提高目標企業的信息獲取量與透明度，并在支付處理的信度與效度方面進行優化，從而實現對目標企業的訂單信息、應收賬款、交易動態、資金流動和資源運轉等物理信息的數字化轉換，為更高層級的金融科技的應用和數據管理打通傳輸通道與數字鏈接，從而在最大程度上解決信息不對稱問題。在實現數字化轉換之后，大數據與云計算的結合將發揮數據抓取識別與運算處理的優勢，能夠最大限度地獲取有關小微企業的生產經營信息，并對不計其數的小微企業數據進行篩選整理，從而為小微企業的信貸價值進行立體畫像以提高管理效率。在此基礎上，再利用人工智能的自動迭代與學習算法功能，對小微企業千差萬別的非標準化的金融服務需求進行點對點的智能服務與差別化管理，一方面可以滿足小微企業大量的業務咨詢需求，另一方面也可以節省實體業務空間和人力資源。

對于金融機構重點關注的小微企業信貸風險問題，金融科技的全方位應用將有效降低各環節的風險系數：區塊鏈技術所具備的分布式共識機制和加密特性可以在身份驗證與支付清算等操作風險管理中發揮巨大作用；大數據技術的使用將貫穿小微金融風險管理的各流程環節，從欺詐識別到授信評級再到貸后監測都可借助大數據的數字化基礎效用；云計算通過對大數據的計算分析可以為風險管控提供參考；而人工智能則可以在大數據的基礎上進行風控模型的深度學習與優化迭代，從而提高風險動態監測與預警處置的智能化水平。

2.金融科技在小微金融政策制定調整與執行監督中的應用

在政策制定與動態調整方面，決策機構借助物聯網、區塊鏈、大數據和云計算等金融科技可以直接掌握底層執行機構和小微企業的數據信息，實現信息搜集和下情上達；同時也可以對小微金融領域各個層級的動態信息實行監測，并據此作出決策方案。此外，小微金融領域的信息變化頻繁，各個業務線條交叉往復，極易受到外部沖擊的擾動，傳統的決策方式很難發現其發展規律，也難以保證決策的準確性，而人工智能的應用將有效突破這一決策掣肘。

在政策執行與監督評估方面，監督管理機構借助大數據、云計算和人工智能的技術特長，可以對小微金融業務信息進行深度處理和動態監測，并結合所掌握的小微數據信息進行綜合評判，從而發現政策執行的落實情況和管理漏洞，進而找準改進的空間與方向。

四、金融科技在小微領域的應用效果與借鑒意義

1.金融科技在小微領域的應用效果

以大數據、區塊鏈、云計算和人工智能為主要代表的金融科技深刻改變了金融系統的運轉模式，為小微金融政策的傳導執行并取得實效提供了強大的技術支撐。區塊鏈技術以其分布式存儲和加密賬本等技術特點簡化了交易流程和業務信息的往來，在金融風險管理方面發揮了巨大作用；云計算平臺為金融機構的數據算力和存儲需求提供了便利；人工智能憑借其算法學習與自動迭代等技術優勢，使金融機構在數據結構化處理、風險模型優化和深度數據挖掘等方面的智能化水平全面提高；大數據的應用則貫穿金融系統運轉的各流程環節與業務線條，是系統內各節點之間信息傳輸與價值吸納的基礎性數字化載體，其他金融科技的應用及完整發揮技術優勢往往需要與大數據的結合。此外，5G網絡建設和物聯網等基礎性技術的發展也為金融科技的應用提供了底層的基礎設施支撐，進而為打造系統高效的金融政策治理體系構建了終端層面的科技生態環境[16]。由此，金融科技在小微金融領域的應用，提高了決策機構的信息搜集與反應能力，從而提升了政策制定的合理性與科學性；優化了政策信息的傳輸通道與負載能力，從而提高了政策傳導的時效性與完整性；拓展了操作執行的技術手段與業務能力，從而加強了政策執行的有效性與精準性；改進了監督評級的監測技術與評價機制，從而增進了調整優化的方向性與針對性。在金融科技的作用下，小微金融領域在政策制定、政策傳導、政策執行、監督反饋等方面均實現了治理水平的有效提高。

2.金融科技在小微領域應用的借鑒意義

其一，當前小微金融業務中涉獵的金融科技并不是專門為金融系統研發的應用技術，而是在基礎技術創新的基礎上根據技術本身的特性進行適應性調整之后應用于金融領域的，從這一技術的普適性特點來看，現代數字化技術也能在其他領域的治理中得到應用；其二，治理層面的小微金融問題本質上是一個信息優化處理問題，且這一本質也廣泛地體現在其他領域的治理中，政策治理的邏輯就是根據實踐信息作出決策信息的反應，進而將政策信息向實體傳導并將政策信息轉換成實際作用力以達到治理目的，而信息的處理優化問題則幾乎完全是一個技術問題，依靠技術能促進治理問題更好地解決；其三，小微金融治理過程中所涉及的政策制定、政策傳導、政策執行、監督反饋等治理環節也是其他領域的治理機制普遍涉及的共通性運作環節，政策信息在各環節的運轉機理基本一致，從這一政策運轉機理的共通性來看，小微金融依靠金融科技優化治理水平的經驗可以映射到其他治理領域[17]。所以，無論是從技術的普適性，還是從信息處理與政策運轉的治理機制的共通性來看，金融科技在小微金融治理水平提升方面的作用對其他領域的政策治理問題都具有經驗上的借鑒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