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曉晶
摘要:本文圍繞音樂人類學家內特爾的音樂教育思想進行探討,從分析其研究視閾與研究理論入手,梳理內特爾的核心觀點,再此研究基礎上鏈接現代音樂教育現狀及問題進行省思,并探索內特爾所期許展望的后現代音樂教育發展趨勢,以期為音樂教育的未來描繪一幅更富生命力的圖景。
關鍵詞:音樂人類學 ? 內特爾 ? 音樂教育
中圖分類號:J60-05 ?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 ? 文章編號:1008-3359(2019)20-0076-03
布魯諾·內特爾(B.Nettl,1930-)曾參與創立美國音樂人類學會,并任教于伊利諾伊斯大學,是史上知名的音樂人類學家,他不僅在世界音樂教學方面極具專業性,還曾總攬國際音樂教育學會《世界音樂文化的音樂政策》的編寫事宜。除了《原始文化中的音樂》《當代音樂與音樂文化》與《世界音樂的游覽》《西方音樂對世界音樂的影響:改變、適應與生存》以外,布魯諾·內特爾的學術地位還體現在《音樂人類學的理論和方法》、《音樂人類學的31(29)個問題和概念》)以及《八個城市的音樂文化——傳統與變遷》等著作上,此外,《中心的游覽:音樂學院的音樂人類學反思》也對世界音樂產生顯著影響。
一、內特爾的思想視閾與研究理路
可以說,內特爾音樂學術成果的影響力波及各國相關學術領域,許多學者在自身的研究學習過程中,均以內特爾的思想和音樂人類學成果作為理論基礎與話語基礎,諸如德國的克里斯蒂安·卡登(《音樂社會學》)、美國的斯蒂芬·布魯姆(《序:民族音樂學家與現代音樂史》)、克里斯多弗·A·沃特曼(《“居居”樂的歷史:關于社會音樂實踐的理論》)、阿里·吉哈德·雷西(《早期民族音樂學家的歷史世界觀:1932年開羅的一次東西方的相遇》、史蒂芬·M·斯拉維克(《拉維·香卡:傳統音樂和現代性的協調者》)、羅伯特·威特默(《黑足人歌曲傳承中的穩定性,1909-1968年》)、丹尼爾·M·紐曼(《跋:范式與故事》),等等。他們都或多或少地在自己的論文與研究領域中,引用、借鑒、討論內特爾的思想理論,包括音樂人類學的歷史價值、音樂人類學的學科定義、比較音樂學、音樂文化的差異、地方性與傳統音樂的魅力、音樂的田野方法等??梢姡瑑忍貭柤捌淅碚撍枷雰r值,在音樂文化與音樂教育學術界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
綜觀國內外有關內特爾學術思想研究現狀,我們看到眾多學者用他們的心血與汗水辛勤地付出努力,為我們了解內特爾本人及其理論研究提供了大量的知識與信息。他們對內特爾的大量著作進行了翻譯、整理,尤其是《音樂人類學:歷史思潮與方法論》《音樂人類學的視界——全球文化視野的音樂研究》《西方民族音樂學的理論與方法》等譯著,較為詳盡。同時,也有學者對內特爾研究領域的某一方面做出了深入的思考與歸納,如湯亞汀教授的《內特爾的結構主義人類學傾向》,還有學者對于內特爾的后現代音樂教育思想進行總結提煉,如管建華教授的《內特爾的后現代音樂教育思想》,以及湯亞汀教授編譯的《民族音樂學研究:三十一個論題和概念》等,無疑都為我們對相關課題的認識,增添了更加豐富、直接的研讀資料。
作為一名音樂人類學家,內特爾一直關注著音樂人類學學科本身的發展演變,他在音樂人類學的理論與方法、運用領域等方面研究成果頗豐,包括以下各方面:一是音樂人類學的學科定義、主客位研究的理論問題、結構主義人類學發展、方法論問題、城市音樂人類學與歷史音樂人類學的發展等。二是內特爾從文化人類學角度探究世界音樂,除美洲印第安和伊朗德黑蘭以外,他還通過實地考察印度馬德拉布等地證實田野實地考察的重要性,并在中心音樂文化中賦予了邊緣文化音樂價值,通過文化并置等手段,重新評判了中心文化音樂的價值。三是縱觀近十年,內特爾一直在從事即興音樂傳統的研究,通過對伊朗、南亞、西亞等地即興傳統的深入分析,探討傳統歷史對文化的關注,關注創作性的發揮及音樂作曲的方式。四是除了多元文化音樂教育以外,內特爾還高度重視全球性音樂文化的發展歷程。結合相關著述可以發現,內特爾不僅重視并考量音樂教育的現存問題,而且展示出后現代主義音樂人類學傾向。
正因為如此,內特爾的研究思想對一直處于傳統音樂教學模式下的筆者而言,是一種強烈的學術思維的沖擊,激發了筆者研究內特爾及其學術思想的興趣。同時,其音樂人類學研究也給予了我們許多啟示,引發我們對當前音樂教育學科現狀的反思以及對學科未來發展的思考。
二、內特爾思想研究基礎上對現代音樂教育問題的省思
追溯歷史,至歐洲工業革命時期已出現系統的體系音樂學理論,并發展至當代,該體系的音樂模式從藝術形式的角度闡釋音樂研究,最終作為歐洲音樂專屬的研究體系,既包括分析和音樂的結構形式以外,還涉及樂譜記譜法以及音樂的審美愉悅等,充分展示了西方傳統認識論哲學(或稱體系哲學),除了基礎性和確定性以外,還體現了同一性與技術性,更顯現出較高的科學理性要求。而當前我們的音樂教育模式主要采用的正是這種歐洲大工業時期下產生的體系模式??v觀音樂教育可以發現,西方音樂對普通學校和專業音樂院校均產生深刻影響,除了創作、表演和聽覺訓練以外,還直接波及音樂教育以及價值觀,一切均以科學性、普遍性為代表,在西方音樂理論的基礎上,既要求學習基本樂理、對位法、配器法以及和聲,還要求掌握曲式學與音樂欣賞等。該類科學理性標志的教學范式兼具普遍性與多樣性,最終成為音樂教學模式。由此可知,教育教學既可以將某種音樂類型或純音樂本體認知作為核心內容,也可以將技術的強調訓練作為關鍵之處。
然而,當我們把目光投向內特爾的音樂人類學思想,我們清晰地看到,內特爾在他的研究中強調音樂的文化理解,強調音樂的田野考察、實踐活動與親身體驗,強調比較視野、學科交叉的有益性,并且關注傳統音樂與即興音樂的歷史與發展價值,關注地方性與非西方音樂,以及多元文化音樂教育的重要意義。內特爾帶給我們的是強烈的反思——我們的音樂教育現行模式,缺失的恰恰就是這些。
相較于人文的價值理性而言,當代音樂教育學科更加注重自然科學的工具理性,不僅沒有展示學科之間的對話,也沒有凸顯文化之間的交流,無法尋求并確認教育和課程的文化價值意義,甚至未能正視除西方音樂以外的內容,同時也忽視了知識的地方性與差異性。除了音樂教育以外,受認識論引導的客觀的知識標準也直接影響了音樂文化的發展意義。
三、內特爾思想啟示下對后現代音樂教育學發展趨勢的思索
自20世紀60-80年代,世界開始盛行后現代思潮。隨著社會轉型、文化變遷,以往的學院哲學在反形而上的后哲學文化的影響下,轉變成為對話式的世界哲學,與羅蒂強調由“體系哲學”轉至“教化哲學”的觀念完全吻合。相較于當代音樂教育的體系模式而言,以傳統認識論為主的體系哲學與之較為相似,除了基本特征以外,也在基本問題方面保持一致,或者說將科學理性視作價值標準,遵循真理觀的引導,在踐行同一性原則的同時,堅持將體系視作核心特征。在發展過程中,體系音樂學通過找出并解決自身問題的方式不斷打破局限,找到音樂的“教化哲學”滋養,最終為發展注入新的活力。管建華教授在音樂教育領域頗有建樹,通過《后現代音樂教育學》指出音樂人類學的文化哲學展示了教化哲學的界定①縱觀音樂人類學領域可以發現,不僅基礎主義和中心主義逐漸消弭,甚至本質主義也逐步沒落,真切拉近了文化和生活之間的距離,在實現理解與意義的同時,達到對話與多元的境界。
而音樂人類學家內特爾的思想精髓,體現的正是這樣一種后現代主義的教育精神——后現代音樂教育學的理念。面對音樂教育的現代性危機,借助整合內特爾音樂思想的方式,通過音樂人類學的視角發現并解決音樂教育的現存問題,進行教育目的、課程建設、教學活動等內容方面的改革,從而令我們的音樂教育走出西方音樂科學理性的技術工具教學范式與體系模式,不斷探索具有全新生命力的發展道路。那么,我們的音樂教育發展該走向何方?
首先,在后現代語境下,能夠有效增強音樂教育學和文化理解視界之間的融合性。石中英教授認為,神話與習俗的時代是首個教育時代,繼而進入哲學時代以及科學時代,并在《教育學的文化性格》中界定了21世紀的教育學活動的文化時代。傳統音樂教育學主要存在兩大基本特征,一是普遍性,二是文化無涉性,僅賦予音樂以藝術作品的地位,除了音樂存在的方式以外,相關構成要素也是理解音樂的重要標準;并將音樂局限在兩個方面,一是探究認知純音樂本體,二是提升技術,在音樂教學過程中,不僅沒有考慮與音樂有關的哲學、地理、文學和宗教,亦沒有結合相關歷史、風俗以及語言等。不同于前者,音樂人類學把音樂劃至文化板塊,既重視聲音、行為以及音樂概念,也強調相關的文化現象。內特爾在《世界文化的音樂政策》中表示:“音樂,既要結合相應的文化背景,也要聯系有關的社會情況,通過糅合進入文化當中的方式,方能得到最佳的理解?!雹谖幕且魳返陌l源地,而音樂本身就是一種文化,反映著生活,承載著歷史的內涵。當我們走出純技術的教育與研究的桎梏,結合文化意義背景,通過文化角度探知音樂,利用文化的理解方式剖析音樂,我們的音樂教育才能展現并成為音樂生命的寫照。
其次,我們的音樂教育學將回歸生活世界與社會實踐。除了美洲印第安和伊朗德黑蘭以外,他還通過實地考察印度馬德拉布等地證實田野實地考察的重要地位,獲得詳實的切身體驗的音樂經驗。其實,內特爾是將音樂認知視為一種生活經驗與實踐參與。相較于審美而言,人的起源和存在才是音樂源起與存在的根基。因而,音樂作為一種社會存在,是具有社會效用的,它不僅源于生活和實踐,本身就是一種生活建構、實踐經驗。音樂教育文化哲學的建構也同樣要求以回歸生活世界與實踐為本,不能只注重科學世界,而忽視生活世界。
同時,音樂教育學科必然轉向對話的人文學科方法。音樂人類學的哲學基礎正是力求否定西方認識論哲學主客二分的自然科學方法,強調摧毀基礎信念與本質真理,摧毀音樂技術的同一化、客觀化、標準化,從而以解釋學視角追求多元、追求對話的價值。音樂借助自身的文化主體地位參與實踐,實現活動和音樂主體的對話;學科與學科之間進行交叉對話,除了歷史和哲學以外,還能實現與政治學科領域的對話,借助學科對話的手段達到視閾交叉的目的;不僅如此,不同文化之間,也在進行平等的交流對話,在多元文化的挑戰中,體會到價值多樣性的重要意義。
最后,正如內特爾研究所關注的——音樂教育必然閃現世界音樂的多元色彩。各類音樂都有其存在的意義與價值,也展示出真實有力的文化。在當代音樂學的體系模式的影響下,音樂教育的價值標準逐步單調,知識標準拘于客觀,甚至僅將某類歌唱聲音作為終極目標,既不能豐富世界音樂文化發展,也無法全面認知差異。通過后現代人類學文化并置的方式,音樂人類學解構歐洲音樂中心主義,她的目光不僅在關注歐洲音樂體系,還對此外的音樂文化給予高度重視。所以,在未來音樂研究與教學的過程中,除了地方類與傳統類音樂以外,還將在課程與教學體系設置中引入邊緣類音樂,并全面展示世界各地域音樂文化的理解,切實實施并推廣世界音樂課程,打破西方歐洲音樂體系的單一性與局限性,徹底走出他人的山谷,領域并接納體系以外的世界,向多元文化的音樂教育邁進。
四、結語
在后現代知識型逐步取代現代知識型的過程中,以往的“客觀性”與“中立性”逐漸弱化,“普遍性”的現代也逐步消弭,轉而展現出后現代的“文化性”、“境域性”以及“價值性”。我們的音樂教育領域也向往著與更新的視界相遇。進入21世紀初的后工業時代,當代音樂教育必須應對社會文化話語的轉變與發展,既要持續優化理論內容,又要不斷創新實踐,結合發展需求轉變以“人”為本的音樂教育課程改革方向,除了音樂人類學以外,還需將世界多元文化音樂教育視作發展重心,打破以往音樂教育和音樂學的局限,敞開懷抱迎接全新的世界。
注釋:
①管建華:《后現代音樂教育學》,西安: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6年,第32頁。
②劉沛譯:《“信仰宣言”和“世界文化的音樂政策”》,《云南藝術學院學報——1998年多元文化音樂教育專輯》,第64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