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煥洲 尚海龍
摘要:少數民族特色村寨以其獨有的非物質文化遺產或物質文化遺產成為我國的“熱點”鄉村旅游目的地,從而為其實施鄉村旅游扶貧創造了極為有利的條件。現以貴州省雷山縣西江千戶苗寨為例,對民族特色村寨旅游扶貧效應、農戶旅游受益的途徑和旅游扶貧中的突出問題進行了系統分析,并對此提出了要瞄準貧困人口;精準幫扶貧困人口;優化旅游扶貧制度建設;優化扶貧旅游產業鏈等對策建議。
關鍵詞:少數民族地區;旅游扶貧模式;特色村寨
中圖分類號:F592.7 ?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913X(2019)10-0155-04
貴州省雷山縣西江千戶苗寨是一個歷史悠久的苗族特色村寨,全寨有1 400多戶、6 000余人,堪稱全世界最大的苗寨,屬于中國典型的“少數民族特色村寨”。苗寨旅游肇始于20世紀80年代,憑借2008年貴州省第三屆旅游發展大會在西江召開,西江民族特色村寨旅游從此走上了規模化、集約化發展道路。游客數量從2008年的77.73萬人次增加到2017年的750萬人次,旅游綜合收入從1.02億元增加到49.91億元。已成為享譽國內外的民族文化旅游勝地,實現了民族文化與旅游開發的完美結合,因此被學界稱為“西江模式”。其演繹的特色村寨旅游扶貧模式,對民族地區旅游脫貧致富和鄉村振興有著借鑒、參考的重要價值與意義。
一、效應分析
(一)助力農戶脫貧致富
旅游扶貧本質就是一種分享經濟。[1]在西江旅游業發展的帶動下,社區多數村民有機會參與旅游創業和就業,現在已有70%以上的村民吃上了“旅游飯”,分享著旅游“紅利”,農戶家庭經濟收入顯著增加。據調查和測算,2017年西江苗寨村民人均年收入為22 100元,與2007年的1 700元相比增長了12倍。旅游對村民的收入增長貢獻度很高,旅游收入占據了農戶家庭收入重要的份額。總之,通過實施旅游扶貧使西江苗寨實現了“華麗”轉身,讓其從一個過去偏僻貧窮的苗寨整體進入到了現在的小康狀態。
(二)推進產業融合發展
旅游業是集“吃住行游購娛”為一體的關聯產業,具有很強的產業“集聚效應”和“涓滴效應”。為提升旅游扶貧效益,西江苗寨大力實施“旅游+農業”融合發展模式,利用當地山區農業資源的優勢,從縱向上、橫向上延伸旅游扶貧產業鏈,大力發展茶葉、果樹、蔬菜、中藥材種植和養殖黑毛豬、小香羊、土雞等,實現異業聯盟,提高了農業的附加值,使農戶的農業收入不斷增長,提升了旅游扶貧的綜合效益。
(三)促進鄉村全面振興
黨的十九大提出了全面實施鄉村振興戰略,這是一項涉及鄉村產業發展、生態環境保護、民族文化弘揚、鄉風文明傳承、鄉村有效治理等諸多方面的系統工程。[2]旅游扶貧助推西江苗寨全面振興,苗寨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蝶變”,煥發出勃勃生機,成為了鄉村“宜居”地。主要體現在村落苗族傳統吊腳樓建筑文化、民族傳統習俗、節日文化、服飾文化,得到了有效保護和傳承弘揚。基礎設施不斷完善,村容寨貌的顏值顯著提升,社區內部治理、人文生態建設取得長足進展。旅游扶貧開發十多年來,西江苗寨景區相繼被評為“中國十大優秀國際鄉村旅游目的地”“世界十大鄉村旅游度假勝地”等多項稱號。
二、農戶受益的途徑
(一)經營性收益
為滿足游客體驗“農家生活”旅游產品的需求。西江苗寨村民利用自家房屋、租賃他人場地以及公益性攤位進行自辦農家樂、開設小吃攤點、售賣民族工藝品等各種經營而獲得了收益。據不完全統計,截至2017年7月,西江景區農家樂和民居旅館經營戶達到378戶,其中西江本地經營戶有167戶,占總經營戶的44%。其經營性年平均收入達到90 000元以上。2017年西江景區設置了311個公益性攤位,有效地解決了失地農民的發展問題和居住位置偏僻的農戶收入差距。西江景區僅經營農家樂和公益性攤位就使478個家庭受益,占西江苗寨總戶數的34%,其經營性收益的覆蓋面較廣。
(二)工資性收益
在西江景區從事旅游服務的村民人數較多,這些村民可以獲得穩定的工資性收益。一是景區旅游公司常年聘請村民從事旅游服務工作,約有1 200 余人,占全村人口的23.5%。但由于他們受教育水平較低、年齡偏大等原因,其工作相對集中在歌舞表演、保潔、安保等領域,每人每年的工資性收入在30 000~50 000元不等。二是西江苗寨景區“農家樂”等旅游服務企業吸引了大量的外出務工人員回鄉就業。據不完全統計,2017年全年在西江苗寨景區務工的人數有2 000~3 000人,工資報酬成為了當地貧困農戶家庭收入的重要來源。
(三)資產性收益
西江苗寨村民的資產性收益主要包括自有房屋出租、門面出租和田地出租等。調查顯示,西江苗寨房屋、門面出租戶有411戶,非出租農戶有743戶,出租戶占比為36%。但是,因地段的不同,其租金收益差異較大。為打造苗族農耕田園景觀,滿足游客進行農事體驗的需求,西江景區旅游公司為此租用了部分農戶的土地,土地出租約有25%的農戶家庭因此而受益。
(四)獎勵性收益
西江千戶苗寨擁有十分獨特的建筑景觀,其吊腳樓依山而建,戶戶相連,氣勢恢宏,是民族村寨集體共同的聚落文化遺產,也是景區的核心旅游資源。為鼓勵村民保護和傳承苗族吊腳樓建筑文化,自2009年起,政府啟動民族建筑文化保護獎勵工作,專門設立民居遺產獎勵基金,獎勵金額由原來每年門票收入的15%提高到現在的18%。從2011年到2017年上半年,景區累計發放民族文化獎勵經費1.12億元,戶均累計獲得收入約八萬元。民族文化保護獎勵惠及西江景區每家每戶每人,實現了村民全覆蓋。
三、存在的問題
(一)旅游收益漏損現象嚴重
社區村民是旅游扶貧的主體,也是村寨獨特民族文化資源保護和傳承的主體,并作為旅游資源存在,他們每個個體理應是民族村寨旅游發展的主要受益者,享有旅游發展的紅利。但是目前,在民族村寨社區旅游受益目標偏離的現象比較突出,體現在村民與外部進入經營戶的旅游收入錯位,旅游產業扶貧與社區脫嵌,村民在旅游扶貧過程中權力缺失,其旅游經濟利益權利沒有得到保障,如在西江苗寨景區各式特色商店、酒店、客棧林立,然而這些經營者大多數是外地人,[3]村寨旅游出現了嚴重的 “飛地”問題和收益“漏損”現象,導致景區與社區的利益發生沖突,扶貧旅游開發變為貧困地區的旅游開發,村民的旅游受益受限,致使村民的旅游扶貧參與程度不高,參與熱情低迷。
(二)貧困家庭人口旅游參與能力弱
阿瑪蒂亞·森認為貧困不僅是收入低,還有能力上的貧困。[4]在民族地區其貧困具有多維的特征,包括物質層面的極度貧困和精神層面、能力層面的高度貧困。因此,導致民族村寨貧困家庭參與旅游扶貧受到的障礙是各不相同的,調查發現, 在16戶被調查對象中,因經濟基礎差、缺少經濟資本的有10戶,占62.5%;因缺少勞動技能、勞動能力的家庭有4戶,占25%;受家庭住房地點偏僻約束的有2戶,占12.5%。尤其是結構性貧困的家庭,由于致貧因素具有多維度、復雜性,其多重因素相互交織形成的“多重貧困陷阱”使扶貧旅游在實施過程中面臨的障礙增多。此類貧困群體屬于“貧中之貧、困中之困”,他們生活在鄉村社會的“最底層”,參與旅游扶貧的能力最弱、就業難度最大,是扶貧旅游中最難啃的“硬骨頭”,他們至今仍被旅游扶貧排斥在外,在旅游發展中還處于“無權就業”的狀態,喪失了旅游參與權利。
(三)旅游扶貧陷入精英俘獲困境
在民族村寨旅游扶貧過程中,扶貧資源被強勢的鄉村精英占有現象比較普遍,陷入了“精英俘獲”的困境,造成扶貧目標偏離,致使扶貧效果欠佳。以西江千戶苗寨核心景區為例,其景區由4個行政村組成,共1 432戶,人口5 515人,但從西江文化旅游發展公司前總經理王瑛處得知,西江苗寨僅有40%的鄉村政治精英、經濟精英和社會精英能夠從旅游扶貧開發當中受益,還剩下 60%人口沒有受益。[5]這部分村民至今還致力于傳統農耕和外出打工,在扶貧旅游中處于受益終端的弱勢群體被嚴重邊緣化,旅游扶貧沒有實現“真扶貧”“扶真貧”的目標,貧困戶仍然積貧積弱,而且民族村寨貧富差距還有進一步拉大的風險。
(四)扶貧旅游產業鏈發育不健全
民族村寨通過發展扶貧旅游產業鏈,來促進貧困人口實現旅游創業和就業,進而達到帶動貧困人口脫貧致富的目標。但是,目前由于貧困地區民族村寨受資本與知識匱乏的限制,其扶貧旅游產業鏈大多還處在初、中級發展階段,產業鏈發育不完整,扶貧旅游沒有達到應有的成效。主要體現在,一是絕大多數民族村寨扶貧旅游產業鏈短又窄,旅游產業層次低,與一、二、三產業沒有進行關聯性的融合和延伸,創值能力不強,影響了貧困人口的旅游受益和扶貧成效。二是民族村寨扶貧旅游大多缺乏核心旅游企業,導致旅游企業之間的相互聯系脫節,影響了扶貧旅游產業鏈系統的形成,造成旅游扶貧的帶動力不足。三是扶貧旅游產業鏈非本地化問題突出,扶貧旅游與當地產業如種植業、養殖業及加工業等缺乏應有的融合,造成扶貧旅游與當地經濟體系脫節,出現“旅游飛地”現象,[6]從而影響貧困人口融入旅游供應鏈,阻礙了貧困人口通過參與旅游受益。四是扶貧旅游產業鏈嚴重同質化、產品雷同、缺乏特色,以黔東南的西江苗寨、郎德苗寨、寨瓦苗寨等開發為例,這些苗寨不但苗族民族文化展示趨同,產品開發地域特色不明顯,而且特色苗家風味、人居環境及服務水平也沒有放在重要位置。[7]這嚴重影響民族村寨旅游的可持續發展,并對民族村寨貧困人口能否通過旅游發展實現穩定脫貧造成巨大的威脅。
四、對策與建議
(一)要瞄準貧困人口
2013年,習近平到湖南湘西考察時首次提出了精準扶貧的重要思想,精準扶貧作為一種全新的扶貧方式,是中國貧困治理進入攻堅階段的應對性戰略,[8]其核心要義在于精準,因此,現階段民族村寨扶貧旅游必須要瞄準到貧困戶和貧困人口,回歸到真扶貧上來。為此,首先就是要改變扶貧旅游的理念,解決“怎么扶”的問題。要從以前的“扶大不扶小,扶強不扶弱”轉變為“扶大又扶小,扶強又扶弱” 。因為只有“精準到戶”才能夠有效避免以貧困村為對象帶來的“精英俘獲”問題,[9]破解“廣種薄收”的扶貧旅游亂象,提高扶貧旅游資源投入的效率。其次,就是要解決好“扶真貧”的問題。要以“窮人”為扶貧重點,把真正的貧困人群識別出來,通過健全貧困識別的評議制度和社區評議組織,避免因家族因素、姻親關系、朋友關系等對貧困識別的侵蝕、干擾和扭曲,采取公開、公平、公正的辦法和過程識別貧困人群,使旅游扶貧高度聚焦到扶貧攻堅剩下的這部分真正貧困家庭的貧困人口身上,實現“真扶貧”“扶真貧”的目標。
(二)精準幫扶貧困人口
增強貧困戶和貧困人口的旅游扶貧參與能力,應從以下三個方面著手。首先,政府有關部門要精準分析不同貧困戶致貧的具體原因,從而精準對接貧困戶的實際,給出旅游扶貧“菜單”,讓貧困農戶自己在菜單中選擇,采取“一戶一策”措施,使扶貧旅游幫扶符合“貧農”的意愿,只有這樣,才能真正達到精準施策和精準幫扶的目標。其次,要培植貧困人口內生動力,當地政府和旅游公司要加強貧困人口的旅游創業和旅游就業能力培訓,提高其旅游從業能力,強化能力扶貧,提高他們的旅游扶貧參與信心和參與機會。再次,要拓展貧困人口旅游創業資金扶持渠道,地方政府應通過整合旅游、農業、林業、水利、扶貧、民委等多方面扶貧資源,打出“組合拳”,讓扶貧政策下沉到貧困家庭,開展專門指向貧困家庭的小額貸款和貸款財政貼息補助,確保扶貧資金到戶、到人,幫助貧困人口進行旅游創業。
(三)優化旅游扶貧制度建設
破解民族貧困村寨旅游收益“漏損”和“精英俘獲”的雙重困境,應從以下三個方面來著手。一是民族村寨旅游扶貧開發要強化社區參與,從景區管理制度層面保障社區是旅游參與主體,并在實踐層面下功夫抓落實,處理好景區各利益主體的關系,要讓社區居民真正享受旅游“紅利”,才能遏制旅游收益“漏損”現象。二是充分賦權。要在制度設計上確保賦權當地貧困人口旅游參與,協調實現利益分享,只有保證任何影響到貧困人口參與旅游創業、就業的決策及行動,都必須有貧困家庭和貧困參與討論并考慮到他們的利益和需要,才能遏制旅游扶貧“精英俘獲”問題,阻斷貧困的代際傳遞。三是要加強監督對貧困戶旅游扶貧資源的分配,實現旅游精準扶貧和精準脫貧的有機銜接,政府要當好旅游扶貧的裁判和監測評估者,抓好旅游扶貧績效的考核工作,提高旅游扶貧的公信力和美譽度。
(四)優化扶貧旅游產業鏈
當前民族貧困村寨大都存在扶貧旅游產業鏈不完整的發展難題,嚴重影響旅游精準扶貧脫貧的成效,那么,優化扶貧旅游產業鏈,增強旅游的扶貧能力應做到以下幾點。一是培育核心龍頭扶貧旅游企業,通過采取合作、聯合經營、聯盟、并購等方式,來培育民族村寨核心扶貧旅游企業,一方面既要構建好扶貧旅游核心企業和其他企業的內部整合關系,另一方面又要加強旅游業與相關產業間的融合發展,如農旅融合、文旅融合、體旅融合等,實現扶貧旅游產業鏈的橫向擴展和延伸,發展扶貧旅游產業集群,使民族村寨貧困人口多渠道參與旅游受益。二是培育主導龍頭旅游產品,結合民族村寨的本土特色,差異化發展主導龍頭旅游產品,要基于縱向擴展和延伸產業鏈的思路,實施旅游配套產品開發,不斷延長下游產業鏈,注重提高扶貧旅游產業鏈內部的縱向關聯度,使其形成一個有機的整體,從而有利于提升產業鏈的價值創造能力,增強其旅游扶貧帶動效應。三是加強扶貧旅游產業鏈本地化,擴大旅游相關產品的本地化自給規模,使扶貧旅游企業的經營活動深深根植于當地社會經濟關系之中,[10]從而增強扶貧旅游產業與當地社區和貧困人口的聯系,從這一角度來提高社區和貧困人口旅游參與程度,使貧困人口從扶貧旅游開發中獲得切實的利益,不斷增加經濟收入、提高生活水平,從經濟上脫貧。[11]四是要深入挖掘民族村寨文化資源的特色,力戒民族村寨旅游開發出現同質化和文化的變異,避免陷入“現代性迷津”,要差異化和保護性開發民族村寨旅游產品,促進民族村寨旅游持續發展,從而實現民族村寨穩定脫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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