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韓漢語教學中的文化差異與文化認同

■羅淇元/四川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

一、前言

漢語作為第二語言的教學絕大多數時候是一場跨文化交際的活動，一般情況下在中國境內的漢語教師角色大多由具有漢語文化背景的人擔任，學生角色則由有異于漢語文化背景的人擔任，交際雙方往往具有不同的文化背景。由于文化背景的不同，交際的過程當中常常會因為一些文化差異而導致漢語學習者在對漢語文化的認知上出現難以理解，甚至不接受、不認同的情況。而在初級漢語教學階段，交際主題由于本身就存在語言上的障礙，不能及時進行有效溝通，從而進一步擴大這種不認同的情況，形成“誤會”，造成一種尷尬的局面，導致交際不順利或不成功。

二、相關概念

（一）跨文化交際

1959年愛德華·霍爾出版《無聲的語言》，首先提出“跨文化交際”這一概念。跨文化交際（Intercultural Communication，早期稱為Cross-cultural Communication），包含了兩個方面的內容，首先它是人與人之間的往來，交際的主體通過交流與溝通，分享各自的思想、感情和信息，其次交際的主體是具有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分享的內容在交際雙方看來可能會有許多不同。

（二）文化差異

何謂“差異”？差異，即差別，是指兩個或多個對象之間不相同的地方。每種文化都有其自身的特點，每種文化自身相對于其以外的文化都有其不同的地方。畢繼萬認為，“文化差異”指的是兩種或多種文化之間在長期歷史發展過程中積淀而成的差別，每種文化都有其與眾不同的特點。在筆者的對韓漢語教學實踐中，交際主體為具有中國文化身份的漢語教師與具有韓國文化身份的漢語學習者。由于韓國也是漢語文化圈的國家，韓語本身也在很大程度上受到漢語的影響，但這不代表兩者之間不存在文化差異。后文提到這種差異出現的某些原因。因此，這兩個交際主體在文化背景上首先在一定程度上是存在文化差異的。

（三）文化認同

“認同”是一種承認，是一種認可，亦或是因為與自己有共同之處而感到親切，沒有距離感。“認同”常常與社會、集體聯系在一起。因為認同代表著一方對另一方的世界觀、價值觀的承認、認可，必須至少有兩方的參與。每個人都具有社會性，每個人都有其從出生開始慢慢進行認同的一種文化。正是因為人本身已經對自己生長環境的文化進行了認同（當然具體的認同程度會因各種因素呈現差別，此問題非本文討論重點），所以在跨文化交際活動中，由于交際雙方的文化背景常常具有差異（即文化差異），所以這個時候交際主體在對異質文化進行認同的過程中可能會因為文化差異出現一些問題。這類問題常常表現為不理解，甚至可能出現不認同，反對等情況。反映在對韓漢語教學中，此問題主要呈現為“學習者對目的語文化可能因文化差異出現對目的語文化認同失敗”的情況。在本研究中，文化認同過程中出現的不認同的部分，是筆者的研究重點。

三、文化差異對文化認同效果的影響

（一）案例分析

下面是由北京語言大學出版社出版的《漢語會話301句：韓文注釋版.下》（第三版）第26課《祝賀你》中的第二篇會話：

瑪麗：王蘭，祝你生日快樂！

劉京：我們送你一個生日蛋糕。祝你身體健康！

王蘭：謝謝！

大衛：這是我給你的花兒。

王蘭：這些花兒真漂亮。

大衛：尼娜有事來不了，她祝你生日愉快。

王蘭：謝謝，大家請坐。

和子：我送你一件禮物，請收下。

劉京：你知道她送的什么嗎？

王蘭：不知道。

和子：你打開盒子看看。

王蘭：啊，是一只小狗。

劉京：這個小東西多可愛啊！

以上對話一共有瑪麗，大衛，和子，王蘭，劉京五個人參與，講述的是在王蘭的生日這天，大家紛紛向王蘭送了生日禮物與祝福。瑪麗和大衛是自西方國家，和子來自日本，王蘭和劉京來自中國。從對話中，我們可以看出在送生日禮物這個問題上，雖然不同國家的人具有一些差異，但是會話所呈現的生日氛圍是非常愉快的氛圍。但是在實際的教學情況中，卻出現了問題。教材的使用者是韓國人，韓國學生在讀到“啊，是一只小狗”的時候，展示出了驚訝的神情，并發問：“中國人送禮物可以送狗嗎？在韓國，狗也是家人，不能送。”雖然課文中把狗作為生日禮物的是來自日本的和子，但學習者最關注的是“在中國的情況”。在這里，狗的文化形象在中國與韓國之間出現了差異，并且學習者表示了不理解，不認同。

（二）在不同國家或地區寵物的社會關系及社會功能不同

1、寵物在中國的社會關系及社會功能

在中國傳統社會，人們看中動物的本領，如貓能捕捉老鼠、狗能看門或捕獵。目前在中國農村，貓狗等動物的主要價值還是出于其具有某種本領。作為伴侶的寵物目前在城市中呈現上升趨勢，不論是年邁的老人，還是獨居的青年，都有可能選擇一只寵物來陪伴自己，這類人群的特點是：他們不是看中寵物的本領，而是因為寵物可愛、可陪伴等屬性或功能才選擇飼養寵物，同時也獲得其本領可發揮的功能。但是在中國的城市中，也有不少主人會因各種原因（如喬遷、生育）將自己的寵物贈予他人。但是，社會部分老人對飼養寵物帶有一種“成見”，如認為老人飼養寵物，是因為其兒孫不在身邊，將寵物作為一種替代品，實則是因為其不能忍受孤獨；認為年輕人飼養寵物特別是女性，會耽誤生育，被認為是“不務正業”。

筆者認為，在中國，主人與寵物主要是人與動物的關系，將寵物視為家庭成員關系的還比較少。在農村，寵物以其自己具有有利于人類生活的某項本領作為主人看中的功能存在于人類社會中，附加陪伴功能；在城市，寵物主要因其陪伴功能存在于人類社會中，附加其本領所帶有的功能。

2、寵物在西方的社會關系及社會功能

我們一般知道狗在西方國家是有比較高的地位的。不同于國內基礎教育中所使用的英語教材中用“it”代稱寵物，西方國家的人們喜歡直接用“he”或者“she”來代稱自己家的寵物。從代詞使用上的差別可以看出，西方人是將寵物視為與人差不多的地位的。這與韓國同學提到的“狗是家人”也比較類似。由于文化的影響，在西方人看來，寵物也像人一樣擁有各種應有的權利，人們有責任給予他們應享有的福利待遇，也不能隨意殺死或拋棄。其實在西方世界，貓狗等動物最早也是因其具有捕捉老鼠或看家捕獵等本領進入人類社會的。但現在西方社會并不存在上述“成見”。西方社會將寵物視為家庭成員一般的存在，飼養寵物完全不等于“不務正業”，也不認為飼養寵物會耽誤生育。筆者認為，在西方，主人與寵物主要是家庭成員關系；主人主要看中的是其陪伴及作為“家庭成員”的功能，有了寵物才有完美的家庭。

3、寵物在韓國的社會關系及社會功能

我們常常將韓國視為漢語文化圈里的國家，認為彼此的文化具有相似性。值得注意的是，自我國的“五四運動”以后，由于中韓兩國在意識形態方面的走向根本不同，在學習和接受西方文明方面所選擇的內容、采取的方式也各不相同。中韓兩國文化之間存在的差異與以往相比較已發生變化。筆者認為，在韓國農村，寵物的社會關系及功能與中國類似。但在其城市化地區，則是與西方社會存在一致性，寵物不可以隨意丟棄、送人，甚至不能隨意買賣。西方倡導用領養代替購買，而韓國家庭則是不會將自己的寵物二次出售或贈予他人的。

（三）如何處理對外漢語教學中的文化差異與文化認同

1、從教材編寫入手

初級階段的教材要適當凸顯文化差異，由于學習者語言輸入和輸出水平的限制，可以先凸顯選擇雙向差異（即學習者國家與目的語國家之間的差異），避免出現語言上不理解造成的誤會，進而造成交際失敗與認同失敗。在初級到中級的過渡階段再安排多向差異，提升學習者的跨文化交際能力。這時學習者已逐漸形成自己的輸入和輸出系統，語言不理解的情況逐步縮小，甚至提升。最后，國別化教材應根據各個國家情況做適當更改，不可僅處理媒介語的翻譯問題。

2、從備課入手

以上文提到的課文為例，雖然從語言與文化的角度來看，這只是韓語與漢語的交涉，可是課文中的主體具有三個不同的文化背景，再加上學習者自身的文化背景，整個交際活動涵蓋了四個不同的文化背景，這四個文化背景之間有共同之處，也有差異。如果在跨文化交際活動中出現具有多個維度多個不同文化背景的文化差異時，一定要全方位的從每一個維度去認識這些差異。在教師備課時，如果沒有注意到狗在不同文化背景下具有不同的地位，或者是僅僅注意到中國與韓國之間的差別，沒有注意到日本和西方世界兩個另外的文化背景，很容易造成教學失誤，引起誤會，進而造成認同失敗。使用這篇課文時，首先，教師需要全方位的比較狗在中國、日本、韓國和一些西方國家中的地位，讓學習者認識到正確的差異，避免誤會。其次，在學習者已經正確的知道到各國之間的文化差異之后，如學習者表示不能理解，應該注意提醒學習者在學習過程要接受這種差異的存在，盡量避免學習者出現憤怒等情緒失控的情況。

綜上所述，文化差異在一定程度上直接影響漢語學習者對漢語文化的認同。在漢語教學的過程中，除了要教會學習者理解漢語、使用漢語，還要從文化差異的角度去考量如何構建學習者對漢語文化的文化認同，避免跨文化交際出現對目的語的文化認同失敗的情況。

注釋：

①畢繼萬.跨文化交際理論研究與運用［M］.北京:北京語言大學出版社,2014.

②康玉華,來思平.漢語會話301句：韓文注釋［M］.北京:北京語言大學出版社,2008.

③陳雪梅.中國寵物文化發展及其對寵物經濟的影響［J］.當代畜牧,2018(07).

④李正奎.韓國近代社會的變遷與基督教［J］.延邊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1(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