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軍
分析一篇課文,通常需要抓住課文中最重要的描寫對象去進行,對于以寫人物或某個故事情節的文章而言,抓住人物的語言及其行為進行分析,則可謂是抓住了牛鼻子。在高中語文教學中,可以發現一些經典作品的人物形象其實已經固化,導致的直接結果可能就是教師過于任務化、程式化的教學,沖淡了學生應有的內在思考。顯然,這是不恰當的。在《雷雨》一課的教學中,筆者從人性角度,基于學生的生成,引導學生進行分析,取得了較好的教學效果,現簡述之。
《雷雨》歷來是高中語文教材中的經典,其中周樸園的形象,引發了好多研究者的注意,而在課堂教學中其也是學生解讀文本的重要抓手。有人這樣描述周樸園的形象:“周樸園復雜的人性糅雜了資本主義式的極端自私、兇殘冷酷及狡詐貪婪和封建主義的吃人道德禮教,但卻也不乏一些尚存的人性和真實情感。”這樣的觀點代表著很多人的觀點,已經成為解讀周樸園人物形象的一種近乎標準的答案。相關研究者分析該觀點,得出的結論是“這樣的矛盾心理和性格,在當時是具有典型性的,是中國民族資產階級自身的軟弱性與妥協性造成的”。其實在筆者看來,這樣的認識,最好在學生的思維中要經歷一個從陌生到定型的過程。也就是說,學生在解讀文本的時候,人物形象不是一下子樹立起來的,而應當是在不斷地“咀嚼”(細讀文本)甚至是“啃”(深挖文本)中逐步形成的。
分析《雷雨》中周樸園的語言并揣摩其心態,是定型過程的重要策略。筆者在教學中,沒有一下子讓學生接受類似于上述表達的人物形象,而是帶著學生去分析人物語言。剛開始,“這是太太找出來的雨衣么?”看似疑問句,但實際上是設問句,因為周的內心是知道答案的,因此問的對象更多的是作為下人的魯侍萍,這也意味著舊雨衣在周的心中是定了性的。實際上這個判斷是可以由下面一句“你不知道這間房子底下人不準隨便進來么?”來佐證的。其后,有一個行為細節描寫需要引發學生的關注:魯“很自然地走到窗前”,與周“忽然覺得她很奇怪”。請注意,這是發生在一瞬間的,而在這一瞬間,魯的自然表現與周的瞬間反應,恰恰說明了魯在現實環境中已經走入舊時之境,而此時周也是如此,在此其實周的言行是最值得研究的:為什么其一瞬間就能感覺到魯的奇怪?學生讀到這里,立即不約而同地形成認識:其實在周心中,魯的印象是深刻的,因此說周刻薄寡義并不恰當……
就這樣,周的形象在學生的心中是可以逐步豐滿起來的,而基于人性去分析這個人物,就成了下一步教學的重點。
根據筆者多年的教學經驗,學生在讀《雷雨》一文的時候,剛開始是溫馨的(前提是學生此前沒有讀過),甚至許多學生心中還是滿懷期待的,希望看到一對分離的人兒能夠重新聚首。而當看到文中的“(忽然嚴厲地)你來干什么”時,好多學生此時都是心涼了半截。這里有兩個原因:一是學生心中原有的期待破滅了,周并沒有按照自己內心的邏輯演繹;二是奇怪為什么此時周會有如此之大改變。
實際上,此處也是文本解讀的一個重點。對于周此時的“忽然嚴厲”,好多人從不同角度給出了解釋。除了上述的“資本主義式的極端自私”之外,也有人從愛情與階級意識的角度進行了解釋:他們的過往愛情及悲劇,表現了對過往愛情及悲劇的不同態度,也表現了他們之間當下的階級意識的矛盾沖突;既表現了他們的糾葛沖突牽到其他人物的關系和命運,又表現了他們情感沖突對整個故事走向的影響……進而以“美好人性”與“階級性”來作為對周人物形象的判斷。
在筆者看來,這里重要的一點是教師要引導學生去認識這些人性描述。“忽然嚴厲”意味著那一瞬間周的內心的迅速轉變,這種轉變是由真實的魯出現在面前引起的。在魯沒有出現的時候,周內心的魯依然是他追求的那個形象,而且這個形象不會對周的生活與事業造成任何干擾與影響;而當真實的魯出現在周面前時,現實的利益(經濟利益、家庭利益甚至是隱藏在背后的階級利益),就成為周判斷魯出現的新的依據,也就在這一瞬間,周內心的情感被現實利益所掩蓋了。這兩種取向截然相反的影響因素,卻又真實地同時出現在一個人身上,恰恰說明了人性的復雜。筆者以為,在初讀文本階段,“人性的復雜”是更好地描述周的人物形象的詞匯。在這里,倒不是說要回避烙在周身上的資本主義自私之印,而是兼顧人們日常生活的時候,可以發現這種復雜的人性并不獨存于資本主義社會的人身上,其實際上是人所共有的一種復雜性。
認同周身上所表現出來的人性的復雜,不是為了建立批判周及周這樣的人的理論基礎,而是引導學生更好地形成善之人性。對于高中學生來說,這樣的價值取向可能更為重要。
客觀地講,在與學生討論這個問題的時候,學生的觀點并不盡相同,大部分學生認為要堅持感情取向(這符合高中學生的認知特點),但也有部分學生認為現實利益很重要。于是一個重要的命題就出現在學生面前:面對感情與利益的難以協同,我們究竟應當作出什么樣的選擇?
這個時候,人性之善就顯得十分重要。從成人的角度來看,對一件事情作出判斷的依據往往并不是感情。成人之所以被稱之為成人,是因為成人有一個特征,那就是成熟,而成熟的人一定不會感情用事。而這一點,從學生的角度來看,就顯得有些不近人情,這就是成人與學生的區別。絕大多數情況下,學生在對某一個事情作出判斷的時候,往往會明顯地考慮情感因素,而忽視一些利益。因此,在學習《雷雨》這篇課文的時候,學生所體現出來的對周樸園的憎恨,以及對魯侍萍的可憐的情感,其實都是基于感情作出的判斷。很顯然,在成人的世界里,這樣的選擇是不可取的。甚至我們可以判斷,當作者寫出豐滿的周樸園與魯侍萍兩個角色的時候,實際上也是從成人的視角作出的描寫——別忘了,只有站在成人的視角,才能同時將周樸園與魯侍萍這兩個角色寫好,而這兩個角色本身就分別是重利益與重感情的代表。某種程度上講,這也是社會上最典型的兩種角色。
對于《雷雨》中的周而言,選擇接納魯固然是最好的選擇,但現實卻不見得就允許,因此學生討論到最后的結果是或者周可以選擇迂回的辦法,以兼顧感情與利益的需要。而這個結果恰恰也暴露了當下高中學生的內心之善與智,即既不感情用事,同時也不完全為利益所驅使。這樣的思想其實與中庸思想比較一致,其正是中國人的慣有思想。筆者認為,這樣的討論也使學生對社會、對人的本性的認識有一個長足的進步。
總之,從人性角度解讀人物,進而揚人性之善,在文本解讀中更具現實意義,應積極嘗試。
作者簡介:江蘇省蘇州工業園區青劍湖學校語文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