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為什么要“拯救”一家美國企業？

黃耀鵬

7月10日，馬斯克得償所愿，特斯拉與上海臨港管委會、臨港集團共同簽署了純電動車項目合作協議。馬斯克收獲年產50萬輛的獨資工廠建設許可一張，而上海方面獲得了史上最大規模的外資制造業項目，貌似雙贏。當然，合資的通用和大眾不算在內。

正在進行上海和北京之旅的馬斯克被作為貴賓接待，但此時此刻中國支持特斯拉落地，釋放了復雜的信號。相比而言，高通就沒那么幸運。在中美貿易戰的烏云遮蔽天空的時候，高通收購恩智浦的案子已經事實上被中國否決（美東時間7月13日到期）。很有可能以高通違約，賠償20億美元告終。

這才是對付貿易戰的手段。

美國已經對340億美元中國產品實施25%的懲罰性關稅，作為回應，中國在同一天也施加了同等力度的報復。盡管美國威脅，如果中國報復，美國將對2000億美元乃至全部中國商品“反報復”，但來而不往是不可能上演的劇本。在無人讓步的情況下，雙方押上全部籌碼，是大概率前景。

在人類歷史上最大規模的貿易戰面前，中國這一方顯然是缺乏彈藥的，因為無論從哪一個口徑統計，中美貿易嚴重失衡是惟一的結論。美國比中國多出2200億-3000億美元的“彈藥”，而這一數字幾乎兩倍于美國賣給中國的商品價值。

中國發誓對等報復，一個選擇是對美國商品征收更高的稅率，另外一個選擇是將投資、服貿、人員往來（求學、旅游）等籌碼拋出。拋售美債已被否決，因為眼下中國已經不可能同時保住匯率、股市、債市、房價。發行人民幣的基礎是中國持有的國際支付手段。事實上，這幾樣關系到中國經濟健康的指標同時在往下走。不管美國人受到什么樣的損失，我們的損失是實實在在的。雖然特朗普沒有太多經濟學常識，但他有一句話至少說對了前半句

中國受到的痛苦遠比我們大，我們就很容易贏。

不管美國的懲罰對象有多少基于全球價值鏈，也不管中國如何動作，中國肯定要比美國受到更多的損失，這是毫無疑問的。而我們的媒體每天都在宣揚美國受到了多少損失，有多少人反對。盡管我們都愛看這個，但這是阿Q的精神勝利法。而貿易戰的勝利者（如果有的話），將屬于對痛苦忍耐度更強的一方。

在辛苦收集籌碼的時候，該如何理解、接納特斯拉價值數十億的單筆投資的決策？

就上海方面而言，此時簽約不是好時機。特斯拉在上海投資建廠無疑可以給上海帶來稅金和就業機會。而對于特斯拉而言，則是關系到生死存亡的重大決策，搶在美國繼續發動下一輪打擊之前，特斯拉擠進來。不管過去3年來雙方因為什么沒有達成共識，屬于特斯拉的時間所剩無幾。在對手最虛弱的情況下，接受報價是愚蠢的。繼續采取拖延戰術幾個月，就像3年來所做的一樣，特斯拉會大幅度讓步。

就整個中國而言，此時同意特斯拉落地，弊大于利。

美國已經在行動上而不只是口頭上視中國為戰略對手，幾乎采取了除戰爭以外的一切手段遏制中國，就連蓬佩奧此次訪朝不順利，都在怪罪中國對朝鮮施加了負面影響。也就是說，美國在用自己的行事方式揣摩中國 一美國正在以一切代價較小的方式惡心中國，甚至不惜在臺灣問題上踩紅線，它認為中國也會這么做。

而我們并沒有，過去的整整18個月，我們都在為化解美國的敵意、避免貿易戰而殫精竭慮，做出了進入WTO以來的最大讓步，包括擴大金融開放、給予跨國車企在華獨立經營權，結構性降低關稅，甚至為了貿易平衡去買我們根本消納不了的大宗農產品。這些做法管用了嗎？

是時候轉向強硬了，而不是繼續首鼠兩端，不切實際地盼望對方手下留情。既然是一場戰爭，就要不擇手段地打贏，至少讓對方遭受盡可能多的損失。就像偉人所言，打得一拳開，免得百拳來。

特斯拉是個好籌碼。這家企業在本土已經折騰14年沒有賺錢，惟一有潛力的海外市場就是中國。在華爾街眼里，特斯拉因為盈利前景，眼下的融資成本正迅速上升，正處于“被破產”邊緣。而中國的簽約救了它，投資者將重拾對馬斯克的信任。我們為什么要拯救一家美國企業，作為對美國懲罰中國的獎賞？將企業、人民和政府分開的“二分法”，早就證明是自我論證式爛好人（參見對日本人民二戰責任的認識）。事實上，前兩者是構成國家的要素之一，而我們正和這個國家處于戰爭中。

如果中國擱置特斯拉投資案，無人怪罪中國，因為全世界都看到美國是發動貿易戰的始作俑者。和解和開放的姿態我們已經做得太多，眼下需要的是分清楚。在缺乏彈藥的時候，還要糟蹋彈藥、浪費籌碼，邏輯感人。

“誰是我們的朋友，誰是我們的敵人，這個問題是革命的首要問題。”這句話也可以適用在國與國的博弈局面下，何況這是空前慘烈的博弈，幾近于戰爭。

中國與德國進行了數十項簽約，已經足夠樹立良好合作貿易伙伴關系的典范。如果美國不再對中國實施戰略緊逼，特斯拉仍是受歡迎的投資者，眼下則不是時候。